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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毓听了,那泪一直往下掉,跳下桌子就往楼上跑。二胡一把捉住,吼道:“你不要命了?你娘得的是瘟疫,呕吐物会传染的,快给我去洗个澡,不然,有你好受的!”紫毓边叫着娘边被二胡扔进了浴桶里。
擦得全身红通通,火辣辣地痛。紫毓叫道:“二胡叔,好痛啊,别擦了,我不哭了,你别擦了。”二胡闷声道:“闭嘴,快好了。”紫毓疼得厉害,瘫在桶沿边。看到二胡的眼像狼一样凶狠,死盯着擦身的布巾。紫毓低声道:“二胡叔,你为何如此紧张,我没事的。”二胡的手停了,瞪着紫毓,好像才看清是他。二胡把布巾扔到桶里,道:“你自己洗。”便走出了浴室。紫毓呆呆看着他,连哭都忘了哭。
二胡上到二楼,默默看着封大娘的尸身,手里死攒着那条泛白的红头绳。“又来了吗?”他低喃道。
含了姜片,再在鼻下抹了点麻油,二胡戴上手套,清理封大娘的尸身。把那些呕吐物小心地冲洗干净,再烧了点艾草跟苍术,薰了下屋子,便完成了。做完这一切,紫毓才披着件衣服出来,眼睛肿得像桃子,还在抽泣着。二胡看了他一眼,没有做声。紫毓看着被白布盖住的封大娘,眼泪又下来了。他道:“二胡叔,我娘得的是什么?”二胡冷淡道:“天花的一种,染上的都会死。”紫毓道:“没有办法治好吗?”二胡道:“没有。你听说过关于我的事吧?”紫毓点点头,道:“那是他们乱说的。”二胡道:“也不尽然。内人便是得了这种疫病,死前痛苦万分,是我亲手了结了她。”他讲完,没再看紫毓。
静了好久,紫毓“哇”一声哭了,扑在二胡身上,边哭边说:“二胡叔,您心里一定很苦吧。您哭不出来,就让我代替您哭。”二胡低头看着紫毓颈上的长命锁,暗叹一声:“月琴啊,真没想到,竟然还会与跟你如此相像之人见面。这是幸,还是不幸?”
紫毓抱着二胡,哭了整夜。为他死去的还未来得及享福的娘,也为二胡。
第二日,便要把封大娘的尸身烧了。紫毓肿着眼睛,一身白色麻布寿衣,站在二胡身边,旁边的柴堆上,躺着封大娘。好事的村民围着,几个农妇哭了几声,二胡点起火来,那火很快就吞了封大娘。紫毓木然地站着,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滴滴落下。二胡站在他的身后,看着他瘦小身影,映着熊熊火光,心中隐隐作痛。
把封大娘的骨灰葬了,紫毓在坟上站了一天,雨水湿透了全身。二胡远远看着,没有走近。到了黄昏,雨停了,紫毓跪下去,重重叩了三个响头,再抬起头时,虽然还是满面泪水雨水,但眼神变得坚定,他道:“娘,您放心,我一定会金榜题名,不负您的期望!”转身看到二胡,他笑了,道:“二胡叔,以后,就让我来孝顺您吧,毕竟,您是除了娘之外,我最亲的人了。”
二胡冷哼了声,道:“胎毛未褪的无知小儿,你以为科举那么容易考取么?”紫毓道:“我该念的书都已背熟,虽无十成把握,但也有信心。”二胡哼道:“那你有想过,考取功名之后,要做什么?”紫毓低头,笑道:“说要报效朝廷,也太空泛了,我最想做的就是回来这里。”二胡低头抽起了烟。两人站在坟头,默默不语。紫毓在那一刻,完全成长了。
老王的尸身在两日后找到,倒在山道下,已腐烂发臭。二胡就地把他烧了。他晓得那瘟疫的厉害,有些人一染就会发作,立时毙命;有些则会潜伏一段日子。
紫毓的娘虽死,但酒铺子还得做下去,不然紫毓上城的盘缠没有着落。二胡知道了这事,没说什么,把一只锦囊扔给紫毓,紫毓打开一看,里面是枚美玉,光润圆滑。紫毓不解,二胡冷冷道:“你不是说会考取吗?我就让你看看什么叫现实!”紫毓道了谢,把玉握在手心,唇边笑意吟吟,道:“二胡叔,您真的是个好人。”二胡被他笑得心里不爽,拖沓着走了。紫毓埋头念书,愈加勤奋。
转眼秋试的日子到了,紫毓收拾了个书篮,告别了村民,往义庄去找二胡。二胡工作累了,正在棺材里睡。紫毓走近前去,把脖上的长命锁解下,轻轻放在二胡的手里,道:“大叔,我要走了,您要照顾好自己,等我考取了,就回来接您。。。。。。”他脸红了红,想了一会儿,大概想不出要怎么说下去,只好握了握二胡的手,起身离开了。
他的身后,二胡慢慢睁开眼,把那长命锁举到眼前,狼一样的眼里,闪着凶光。他哼道:“这小崽子,嫌命长了吧!”说是这样说,他还是把那锁收进了怀里。之后收尸时,就算遇到相与的,却没了那份心思。
七 世事无常
紫毓上城期间,二胡最担心的事发生了。乡里爆发瘟疫,死了大片人,村民都不敢出门,关在家里。农田荒废,连吃的都没有,饿死了几个。上头派来几个庸医,说是可以帮忙控制疫情,却只会成天关在祠堂里说些无关痛痒的屁话,把药材高价卖给村民。吃了药的不见得会好,没吃药的就一定死,没钱的就只能乖乖等死了。二胡忙着烧尸,一时间,田边处处可见黑色浓烟。
后来朝廷大概觉得烦了,派人把邻近几个爆发疫病的村子围起来,放火烧了。
那晚二胡出去收尸,远远见田头那边跑来几十个官兵,用泥土封了村口,留下几人把守,另外的往后山去了。二胡心里涌起不祥之感,正要绕回村子通知村民,却听到村里传来哭叫声,凄厉尖锐。然后便是火光冲天,浓烟滚滚。村子已封死,里面的人只有活活被烧死的命运。二胡远远望着那火光,脑里响起紫毓说过的,最想做的就是回到这村子。
“村子没了,你能回到哪呢?”二胡低语道,眼睛像狼一样,死死盯住那浓烟。
紫毓考得很顺利,考完后本想回乡等着放榜,但适逢京师国子监的教务长宴请众考生,只好耽搁了下来。监考的官员是太师的心腹,正想网罗一些人才,见他下笔锋利,见解独到,便大笔一勾。放榜后一看,高中解元,紫毓高兴得泪流满面。监考官想着要宴请他,好好收买一番,紫毓却拒绝了,只顾着收拾行装回乡,紫毓对于为官之道相知甚少,可说是一窍不通,自然不晓得自己的拒绝意味着什么。他回到村里,却只余一片焦黑泥土。紫毓哭了一场,对朝廷心灰了。
因为拒绝邀约,封紫毓得罪了当朝太师,皇帝想封他在京师做官,太师百般阻挠,最后让他到静海做了个小小知县。紫毓记得,二胡向他提过,自己祖籍在静海,将来死了,也要埋葬在那里。紫毓在衙门后建了个冢,把那块玉埋在里面,化过纸,哭了一场。
二胡逃出村落后,回到了静海。他的外貌变化很大,故人已对面都不识,自然不用再躲躲闪闪。他回到龃家,那里已没人住了,庭院荒废,尘埃密布。二胡低价买了那幢房子,扫了个房间住下来。
头天晚上,他梦到龃家的人都还在生,古月琴也没死,一家人和和乐乐地过着。然后他醒来了,把屋里的瓶瓶罐罐全摔了。
他重新躺下来,把手伸进怀里,摸到紫毓的锁,嘴角咧了下,自语道:“龃里雁,你他娘的在想什么啊,都变成这副鬼样子了,你还想怎样?你想拖累那小崽子?”
寒来暑往,不觉间过了两个年头。静海虽小,但密杂,龃里雁与封紫毓没有碰过一次面。龃里雁是懒得出门,封紫毓则要料理县内各大小事,烦琐而忙碌。
转眼间,大年夜到了。衙门的人都回去了,只剩师爷整理案卷。紫毓翻看着历年来的卷宗,翻到龃家的状诉,他心里陡地一跳,看到上面写着龃家独子龃里雁在二十多年前失踪,同时失踪的还有侯府的小妾古月琴。侯爷把龃家告了,闹得他们家散人亡。上面附着龃里雁的画像,那双眼,像小狼崽一样。颈上,还挂着一枚美玉。
紫毓突然笑了,师爷被他笑得心寒,忙问:“大人,您没事吧?”紫毓摆着手道:“没事,你下去吧。”师爷走后,紫毓也出了门。冒着寒风,他来到了一片荒凉的龃家。“是你吧,二胡叔,是你吧。”他跪倒在地,低着头默默地跪着。
寂静的夜,只听到风声在耳边吹,紫毓的泪慢慢溢出,滑下脸庞。屋内的二胡已睡下,手一挥,酒瓶掉落在地,“砰”一声便碎了。紫毓收起眼泪,上前拍门:“请问有人在吗?”二胡被吵醒了,冲着门外吼:“大半夜的,你娘的叫魂咧!”紫毓听到他粗鲁的声音,高兴地大叫道:“二胡叔,是二胡叔吗?”二胡听出来了,心上一激灵,忙爬起来,打开了大门。还没看清楚,一个人便扑了过来,撞进了他的怀里。
二胡低头一看,紫毓正埋着头在那里哭,边哭边道:“二胡叔,我,我以为你,原来你没事,呜呜。。。。。。”二胡叹着气,摸摸他的头,道:“你怎么找到这来的?”紫毓抽泣道:“我,我查到的。。。。。。”
两人坐下来,紫毓衣裳单薄,冷得发抖,二胡摇头道:“你怎么还是不会照顾自己啊?”说着,把他捞入怀里。紫毓觉得周身暖意,笑吟吟地闭眼靠紧了。屋里火光摇曳,二胡看着紫毓小巧的发旋,心中不觉有点悸动,这几年,紫毓已完全褪掉了当初稚气的外表,变得成熟了,只是那猫眼还会偶尔透出点年少时的憨气。
紫毓轻轻抬起头来,笑道:“二胡叔,你还把我的锁带着啊。”二胡闷声不响地听着。紫毓继续道:“你给我的那块玉,我把它埋在了房子后面,我以为你已经。。。。。。”他讲到这里,又掉下泪来。二胡实在被他哭得烦了,粗声粗气道:“别哭了,你都多大岁数了,丢不丢脸啊?”紫毓吸着鼻子,笑开了。
看到这样的紫毓,二胡心中有种异样感觉,仿似沉睡已久的东西正在慢慢苏醒,还能听到外皮剥落的声音。紫毓见二胡面色不定,担心道:“大叔,您没事吧?”二胡粗声道:“没事,这么晚了,你今日睡哪儿?”紫毓腼腆道:“您不介意的话,让我在这住一晚吧?”二胡没吱声,起身往床那边走去。紫毓有点委屈,还有种陌生的感情,胸口起伏不定。
紫毓转身要走,听到二胡在他身后道:“你去哪里?还不快过来!”紫毓回头,二胡正拉开被窝,示意他进去。紫毓脸上不觉地绽开了灿烂笑容,笑得这寒夜都似乎变得和暖了,至少二胡是这样想的。紫毓窝在二胡身边,闻着那久违的体味,唇边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安心地熟睡了。
二胡没有睡,而是看着紫毓的睡脸出神。当年那个小小孩子,已经长大了。他从贴身衣裳内摸出那个长命锁,轻手为他挂在脖子上。那手不经意间划过紫毓的脸颊,紫毓低低道:“阿爹。。。。。。”二胡的手抖了下,放回被子里去了。
二胡好像很不齿官府,紫毓便暂时没有告诉他自己是县官。
八 尾声?恋尸
封紫毓自从找到二胡后,办案更加卖力了,他想把二胡接到自己家里住,被二胡拒绝了。紫毓问过他有关龃家的事,二胡承认了当年是与朱侯府小妾私奔,但没想到会祸沿全家。谈到古月琴,二胡的眼中闪过抹情意,柔和得使紫毓的心都漏跳了一下,随即又有点酸酸的东西涌上来。
紫毓强压下那种感觉,道:“那么大婶的尸身呢?”二胡的手抖了下,脸色阴霾如灰,冷声道:“就是因为她,我染上了那种嗜好。”紫毓道:“什么嗜好?”二胡没再谈这话题,盯了会儿紫毓,道:“村子没了,你以后便没地方回了。”紫毓听了,想起之前说的话,心里有点暖意,腼腆道:“没关系,只要是跟大叔您在一起,哪里都是家。”二胡没做声,闷闷抽着烟。
紫毓越发觉得不好意思了,掩饰似地由袖里摸出只锦囊,递到二胡面前。二胡道:“什么东西?”紫毓道:“这是您给我的那块玉,我把它挖出来了,还给您。”二胡盯住他泛红的脸,道:“你自己留着吧。”紫毓还想说什么,二胡瞪了他一眼,道:“是男人就给我干脆点收下,别叽叽歪歪的,不然我揍你!”紫毓惟有收好。二胡狠抽了口烟,道:“就算是有罪,也应该由我一力承担,居然连我家人都不放过!官府里没一个好人!”他吐出烟雾,整张脸隐在烟后,只那双凶狠的跟狼一样的眼看得分外明了。紫毓看着他,心里有点不安。
他的不安真的应验了,事情果然发生了。朱侯爷被人刺死在府里,有目击者说是个面貌狰狞的大汉所为,脸上还有刀疤。紫毓听了,心都凉透了。上头向他施压,要其速速破案,否则就要治他个办事不力之罪。紫毓一心想要隐瞒,迟迟不肯查办,在这时,二胡却来投案自首了。紫毓穿着官袍,端坐在堂上,睁大眼看着站在堂下的二胡。二胡没想到紫毓就是父母官,一时间愣在那里,话都说不出来。
“堂下何人,为何击鼓?”紫毓稳定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