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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东的局势很微妙,女真人很强悍,自蓟辽总督袁崇焕上任后一直实行联合蒙古林丹汗共抗女真的战略。虽然林丹汗一向狂妄自大,但在共抗女真这件事上一直很坚定。袁崇焕投桃报李,在广宁城开互市,察哈尔需要的兵器粮草均可以用战马来换,明里暗里对林丹汗没少支持。
但双方到底不是一条心,林丹汗在女真人去年攻取广宁城的时候没有全力以赴,造成广宁城陷落,辽东镇与察哈尔部落直接联系被割裂开。
翟哲现在有些明白了,无论在大明人眼里蒙古的林丹汗如何不可靠,如何狂妄贪婪,蓟辽总督袁崇焕仍然要选择和他合作。
只要察哈尔人留在朵颜草原,女真人进攻大明只能选择宁锦防线,后方还将面临蒙古骑兵的威胁。但察哈尔人走了,朵颜草原成了空白,大明蓟辽镇不但要独自面对凶残的女真人,更重要的是女真人可以选择避开坚固的宁锦防线,从草原沿线的长城入寇京城。
回老营的路上,葛峰一直在喋喋不休的说话,翟哲几乎一句也没听进去。朵颜草原的形势很明朗,留守的察哈尔人肯定无法抵挡毗邻的女真人,这里将是东虏的势力范围,他唯一能做的只能是壮大自己,待机而动。
盖子已经被揭开了!他知道最终的谜底,却要站在大势的对面。
崇祯元年,也许是因为干旱,草原冬天的雪来的有些晚,但终于还是来了。
十一月底,北风挥舞雪花将草原变成了银色,大雪连续下了一整天,直到傍晚才稍稍停息。这场雪之后,短时间内商队是不会出行了,范永斗保持了极大的耐心。
傍晚时分,翟哲安置办在碎石峪口的岗哨带来一位信使。
半个时辰后,山谷老营中几乎所有的马贼倾巢出动,备好战马兵器走向铺满积雪出山的道路。
雪色的夜晚不用火把照明,山路很不好走,但这次路上没有马贼再抱怨,这一个月里翟哲给他们都准备好了过冬的棉衣。
葛峰一边呼着热气,一边嘀咕:“这么冷的天。”
这么冷的天,确实是个方便偷袭的日子!马贼们肯定想不到这样的日子里有人不好好的窝在家里,会来打扰他们过冬。
午夜时分,两百人才出了山,草原有积雪,但阻挡不了战马的脚步。
葛峰和信使走在最前方,一直往东,大雪的覆盖下,很多地形都改变了原貌,两人一路上仔细辨认,队伍行走的很慢,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雪又下来起来,行走间众人身上都铺上了雪白的一层。
沉默的队伍有走了一个多时辰,有些人已经在马上打瞌睡,信使停下脚步指着不远处的一片树林说:“我们的人就在前面。”
翟哲命孟康和车风率大队就地等待,与萧之言、葛峰一起随信使前行。
来到树林的外面,风雪的掩盖下,翟哲才能听见低微的说话声,隐约还能看见些火光。
树林的外侧很密,四人下马步行进入,皮靴踩在地面吱吱作响。
“什么人!”里面响起一阵叫声。
信使举手停下脚步回复:“雪夜行!”这应该是暗号了!
二三十步开外的树下跳下来两个人,抱怨道:“怎么才回来,当家的已经等急了!”
“雪天路滑,很不好走!”
两人扫视了几眼身后的翟哲三人,召手道:“进去吧!”
往树林里步入百步,里面的树木更为茂盛,地面的积雪不厚,围成圈点燃了十几堆篝火,边缘还搭建了四五个帐篷,这里隐藏了大约有两百人正在烤火御寒。
“当家的,野狗回来了!”两人值哨朝里面大喊。野狗是那个信使的绰号。
人群中噌的站起来一个汉子,右脸上的刀疤格外醒目。
翟哲在最前面直接走进去,坐在地面的马贼纷纷起身让道。
“翟公子!”额如卓声音浑浊,混合着沉重的呼吸声,入耳含混,他汉话说的不很熟练。
“大当家的!”翟哲没有称呼对方的姓名,这是两人的第二次见面。与女真人之间的联系范永斗把的很紧,翟哲的很多消息都要等待他的传递,女真人对范永斗的信任也更足一些。
额如卓抬手示意周边的人准备收拾,对翟哲说:“你们来晚了!”
“雪天路滑!”
“此时出发,到达翻山鹞子的老营,天就要放明了!”额如卓很不高兴。
“一切凭当家的安排!”翟哲把皮球踢了回去。
“走吧!”额如卓领头迈步,腰上挂的厚背刀随他的身躯晃动。
树林中的马贼们牵马扶蹬,用雪水扑灭篝火,跟随其后,往外而去。
两拨马贼重新上路,他们并不熟悉,彼此之间保持了百步的距离,因为需要葛峰领路,翟哲等人行走在前。刚刚那短暂的片刻,翟哲仔细观察了额如卓的属下,那里的人很杂,有蒙古人也有汉人,应该也有女真人。
风很大,一路上没有人说话,两支骑兵往东南方向行走了约小半个时辰后拐入山中。
雪渐渐停了,葛峰一路走一路辨认道路,又辛苦又着急,这么冷的天气里额头上也沁出了一层汗珠。
第18章 偷袭
“到底能不能找到路了!”额如卓脑袋顶在离葛峰半尺的地方,低声嘶吼,呼出的热气直喷在葛峰的脸上。
在山林里转了几个时辰,眼见天空的中黑暗逐渐消散,葛峰突然说他迷路了。两只队伍在山沟里停下了脚步,额如卓挤到前面来,揪住葛峰的胸口,那架势恨不得一口将他给吞了。
翟哲伸手隔在两人中间,说:“你先把他放下,让他冷静冷静,好好想想!”
额如卓松开右手,葛峰面如土色,他才明白眼前的这些人都杀人不眨眼,入贼窝容易出贼窝难。
“你再仔细看看四周!”
葛峰抓了把雪,使劲擦在自己脸上,又扭头四顾看了半天,说:“这个地方我肯定来过,翻山鹞子得到老营离这里已经不远了,但我找不到出山的道路了,大雪将标记都掩盖了。”
“要不?让兄弟们散开找路?”翟哲问额如卓。
“不行,他都找不到道路,我们多少人都会陷在这深山里,一旦被翻山鹞子的人发现就麻烦了。”
翟哲扭头看葛峰,只有他熟悉这里。
“再找找,兄弟们就地休整,如果真找不到道路我们只能原路返回了。”额如卓看向葛峰的眼里的凶光毕露。
天真的很冷,马贼们依偎在战马的躯体上御寒,有些人取出随身携带的干粮就着雪水开始充饥。因为额如卓的表现,山沟里的气氛忽然变很紧张,没有人敢随意说话。
翟哲让车风挑了五个精明能干的马贼跟在葛峰后面,开始新一轮的探路。
天色越来越亮,远处的高山峰顶的白雪已经开始反射金色的光芒,葛峰一直没有回来。
要退回去吗?额如卓站在翟哲对面,表情极其烦躁。他从心底瞧不起汉人,若不是贝勒的再三交代,他绝不会耐着性子和汉人合作。
萧之言突然从不远处的一块高石上跳下来,走过来说:“我看见炊烟了!”
两人精神一震,随萧之言的脚步走到他刚才站立的地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细看,确实有一缕炊烟寥寥从山后直上天空。烟的颜色极淡,若不仔细辨认是看不清楚的。
“那里一定就是翻山鹞子的老巢!”额如卓情绪终于缓解下来。
三人正说话的功夫,葛峰带着车风连滚带爬从对面的山上跑下来,喊叫道:“找到路了!”
天色已经放明了,偷袭成功的可能性已变得极小,在离翻山鹞子老营一山之隔的地方耽误了一个多时辰。额如卓恨不得一脚将葛峰踹个跟头。
“还攻不攻?”翟哲问额如卓,毕竟这是他的计划。
萧之言在一旁不急不慢提醒说:“以我的看法,完全值得一试。这种天气,马贼们是不会那么早就起床活动的。”他曾经在马贼窝里呆过。
额如卓直盯着萧之言,萧之言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
“干了!”
两支有些冻僵了的队伍开始重新活动,往半山腰攀援而去。为了避免混战时误伤,大家都把早已准备好的红布条绑在左手臂上。
根据葛峰事先的描述,翻山鹞子的老营扎在一片向阳的山坡上,四周简单砍伐了一些树木作为栅栏,并没有坚固的防御。
草原马贼的老营只有过冬的时候才会使用,开春之后,马贼多数都在各地流动,捕捉掳掠的机会,偶尔才会回老营休整。草原不像大明的内地人口繁密,如果一直龟缩在深山里,恐怕自己会把自己饿死。
他们现在所处的方向正在那座山坡的背阴面,通过葛峰画的地形图,两只队伍决定兵分两路,左右夹击。
额如卓攻击的是下山的大道,那里可容马匹通过,道路宽敞。额如卓哦不放心将正面交给翟哲,翟哲当然也乐见其成,他对自己的这帮属下打硬仗的能力也有点不放心。
前往后门全是小山路,厚雪的覆盖下很不好走,翟哲命众人放弃战马徒步前行。
孟康冲在最前面,葛峰也手持兵刃跟在他身后,给他指明道路。队伍行走的速度很快,不时有人摔倒,山林无法掩盖走路的声音,萧之言提着大弓走在队列的外侧,密切关注前方动静。
“穿过这片树林就是了!”葛峰用手中腰刀指向前,压低声音向身后的翟哲示意。
顺着葛峰所指的方向,翟哲已经看见了木栅栏,翻山鹞子的戒备果然很松懈,外围一个岗哨也没有,山林中一片安详。确实他也想不到在昨夜那样的风雪中会有人来对付他。
“冲进去!”翟哲挥刀。
孟康迈开大步,大批马贼紧跟而上,还没等到冲到栅栏门口,便听见前面爆发出喊杀之声,额如卓已经交上手了。
“冲进去,快点!”翟哲站在队列正中抽刀催促。
木栅栏的门简单扣死,可以看见老营中很多人正在往对面奔跑,门口也没有人把守,额如卓的攻击吸引了马贼的注意力。
孟康伸手从空隙中伸手入内拉开木扣,一脚将门踹开,大批人马蜂拥而入。
前营已经混战成一片,第一个发现偷袭的是煮饭的伙夫,远见道路上一群人如狼似虎的冲过来,伙夫们只能惊慌的大声喊叫:“有人来偷袭了,偷袭!”
几个早起的马贼手持兵刃冲向正门口。
额如卓的队伍中有不少蒙古人,都是善射的好手,稀疏的箭雨从木栅栏上方通过,这些人还没接战就倒在了雪地里。
等少数动作迅速的马贼才穿好衣服手持兵刃从土屋里冲出来,东张西望,浑浑噩噩时,额如卓已经打开的寨门。两百多人直冲而入,见人就砍,先出来的少数马贼抵挡不住,不断向后山败退。
“偷袭!偷袭!”喊叫声越来越大。
马贼们不断从屋子里跑出来,有些人甚至只穿了单衣。
等聚团的马贼多了,战斗才有些起色,还有些人躲在屋里向外射箭,额如卓的部下开始有些伤亡。
孟康冲进寨子正是前营战斗有些胶着的时候。他左手持盾,右手持斧,逢人便砍,萧之言在后方小心用弓箭支援他,一路无人能挡。山寨中的马贼腹背受敌再也抵挡不住,又无路可退,多数人又钻回了屋子。
翟哲高喊:“降者免死!跪地降者免死!”
“降者免死!”喊声越来越大。
有些机灵的人见形势不对,立马将兵刃丢到一边,匍匐在雪地上。
翟哲见土屋中不时有冷箭放出来,威胁不小,强攻又有难度,指着正冒炊烟的伙房,对车风下令:“先攻下伙房,取火烧屋!”
“遵命!”
伙房中并没有什么抵抗,车风率人冲进去取生出十几个火把,挨个的土屋点着。土屋的屋顶都是茅草覆盖,一时间浓烟四起,火舌吞吐,片刻之后屋里的人再也忍耐不住,咳嗽着冲出来。
外面的人包围冲上去一顿乱砍,凡是手臂上没有系红布条的都是被追杀的对象。哪里有抵抗,哪里就有孟康,萧之言担心他有什么闪失,一直手持弓箭给他保驾护航,他的箭就像毒蛇,清理孟康周围的敌人。
“饶命!”的喊叫声越来越多,跪地求饶的人一片片。
额如卓也开始命人纳降。
投降的马贼被接触兵刃押解到山坡的中间,抱头成排跪在地上。
除了还有几座屋子里面的人还真负隅顽抗,山寨中基本上大局已定。马贼作战,没有领头的就是一片散沙,翻山鹞子到现在还一直没露面,有几个小头目组织的抵抗也无法阻挡孟康和额如卓的冲击。
等最后一个屋子被攻下来,一个满脸被烟熏的漆黑,连头发也被烧掉了一半汉子从屋里爬出来,葛峰立刻对翟哲示意:“那就是翻山鹞子!”
翟哲见额如卓正在往那边走过去,对身边的萧之言说:“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