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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节之前;新上任的几位朝臣前来摄政王府觐见。
摄政王在大明是个新生事物;没有前例可循;觐见礼仪由宁盛与马士英商讨;最后由翟哲批准。
翟哲坐在高台;各位朝臣在前分立两侧;他们无需像对皇帝那样施三跪九叩大礼。翟哲也不喜欢那种近乎是折磨人的礼节;这也许是前世在他身上留下不多的影响之一。
除了远在云南的柳随风;大家都到齐了。
翟哲双手按在椅背上;心中既有踌躇满志;又有一种紧迫感。
“本王既然坐在这个位子上;不会当尸位素餐之人。清虏犹占京师;郑芝龙、孙可望等人不听朝令;朝中诸事都倚仗各位了。”
这是客套话。
马士英先出列道:“因延平王之前有不臣之举;往闽粤的使者未发;臣举荐杨鼎卿为使;前往福州宣旨;并震慑郑芝龙。”杨鼎卿是浙江巡抚杨文骢的儿子;杨文骢是他的妹夫。
翟哲吐出两个字:“可行”他知道马士英与郑氏一直有勾结;马士英新官上任第一件总不能办砸了。
吏部尚书大权在握;马士英不再只是在礼部的摆设;当该加把力气了。
宗茂出列道:“臣在南直隶时;见松江、苏州各地乡绅豪族养奴无数;耕种土地、贩运货物均不缴纳赋税;不仅如此;常有豪绅常把佃户当牛马牲畜;女;棍棒责罚;屡禁不绝。臣以为;乡绅免赋特权不止;此风难平。”
他是户部尚书;翟哲用他就是为了敛财。
朝廷征战不休;将士赏赐、铳炮生产都需要银钱;要还让堵胤锡坐在那个位置上;翟哲只怕还要靠借钱过日子。
翟哲寻思片刻;道:“你拟个章程上来”
“遵命”宗茂退下。
首次朝仪简简单单;新进南京的宗茂还没来的及找个合适的府邸。
季弘回到南京;他有随意进入摄政王府的特权;所以不会大张旗鼓拜见翟哲。
他把云南发生的一些详细禀告;道:“大西军已然分裂;李定国和孙可望最后在昆明城不欢而散;刘文秀与孙可望的关系更加恶劣;只要朝廷现在不攻云南;大西贼短期内不可能再对外发动战事。”
翟哲欣喜;道:“大西贼不动;郑芝龙何足为惧?”
季弘道:“云南几块富庶之地都被孙可望把在手中;三府势力已在衰退;柳侍郎出使昆明;把他们的矛盾彻底引发出来了。但末将担心孙可望变本加厉打压三府;大西贼迟早还要落在他手里。”
翟哲大笑道:“无妨;李定国要是缺粮;我们就给他送粮;缺军饷;我们就给他送银子。刘文秀要是愿意率军出云南投靠朝廷;粮饷都不在话下。”
季弘道:“大西军中最强者;还是李定国。”
翟哲笑声慢慢停歇;道:“有柳随风在那里;李定国迟早会投入朝廷。”他上下打量季弘;道:“你把家眷都搬到南京来吧”
这不再是商议。
翟哲依稀还能记起当年季弘断臂时的青涩模样;永莹这些年深居简出;生活简朴;他没给他挑错媳妇。
“是”
这几个亲兵与翟哲也就相差四五岁;但在他们关系近似于父子。
“你先去接家人;回来时还有事等着你。”翟哲看向挂在墙上的地图;道:“大西军既然老实了;朝廷也不必再对郑芝龙客气”
那张地图极大;不但包含了大明原来的疆域;南边还有琉球、南洋各地;北方一直到漠北蒙古、辽东森林。
季弘顺着翟哲的目光看过去;他首次见到疆域如此辽阔的地图。现在的大明在上面是非常渺小。
翟哲走过去;伸手按住了一个地方。
季弘看清楚那在长江之南;应该是江西。
江西总督万元吉夹在郑芝龙和翟哲之间当了三年土皇帝;郑芝龙上蹿下跳;没想到他要最先倒霉。
在朝廷摆脱了清虏的直接威胁;翟哲登上摄政王位后;他的眼界发生了变化。从前为了对抗清虏他做了许多的妥协;而现在;他要全力加强朝廷的权威。
第634章 家宴
摄政王登位办得第一件大事是恢复科考。
大明收复南京次年曾经办过一次科考;朱大典因那次科考舞弊案下台。之后;因战事不断;朝中人员不停变动;首辅马士英不作为;科考就停下来了。
陈子龙借用复社的人脉选拔官员;大将军府幕僚也凭旧情升迁。
摄政王亲自草拟文书;命各县秋季组织院试;年前组织乡试;明年开春组织会试。
大明的官场表现出前所未有的高效率。
翟哲甚至提前半年宣布;此次科考由礼部右侍郎朱之瑜主持。朱之瑜是浙东余姚人;他与东林党的关系很不错;与黄宗羲结识多年。这也是给惊惶中的东林士子一个定心丸。
士子们的话又多了起来;对大多数读过书的来说;一条进身之阶比什么都重要。
马府。
马府是南京城仅次于皇宫和晋王府的宅院。不是豪华;而是精致。
江南豪族喜欢奢华;但不是金砖铺地面的那种土豪做派;而是向往一种在烟雨中撑伞独行寂寞的快乐。但是;他们的精神享受需要无尽的物质和崇高的地位来支撑。
没有钱的时候;便什么也没有了。雨后踏白堤只能偶尔为之;他们最喜欢的还是修建一座座只能为他们自己所有的园林、庭院。兴致好的时候;可以请三五好友共赏;那是一张超脱了下里巴人的快乐。
杨鼎卿侍立在马士英面前;他在马士英面前没有座位。
马士英翘着二郎腿;道:“你父亲已经是浙江巡抚;你本来没有为官的机会;我为你争取了这次出使。朝廷缺官甚多;摄政王不是圣上;我想用你也要找个由头。”
“外甥明白。”
马士英沾了一口茶水;感慨道:“摄政王登位;是我们家前所未有的好机会。别人以为我马士英只是坐在首辅位置上一直和稀泥;但王爷很清楚我的功劳。不是我把科考压制了三年;圣上的威望不会像现在这么暗淡。只开科考一途;便可以⊥摄政王多了多少支持。”
杨鼎卿神色有些暗淡;曾经是朱聿键的伴读。但在家族和大义之间;他选择了前者。如果是隆武帝执掌大权;他与马士英现下的情形就要颠倒过来。
能从刺杀案中脱身;并挤走了吏部尚书陈子龙是马士英平生最值得得意的事情之一。从弘光朝起;东林党史可法、陈子龙一一败在他手下。
在外甥面前显摆了一会;他接着嘱咐:“敕书你已经拿到手了;到了福建后有两个原则;一、不可与郑芝龙叙私情;不要以为王爷不知道;二、对郑氏不要客气。郑芝龙不像他那个被囚禁的儿子;你一定要强硬;才能稳住他。”
“你此次出使;能让郑芝龙上书请罪;那便是第一等功劳;能让郑芝龙放弃起兵;也算过的去;要是让郑氏猖獗谋反;只能说我看错了人。”
杨鼎卿沉思;暗中揣测马士英话中意思。
马士英点醒道:“岳州将军在陕西战事激烈;王爷不想两线开战。”坐在天下第一人的位置上;不让人揣测出心思太难了。
“江淮战事已经持续了大半年;兵部正准备让过江府兵回家休养;你把此事可用作障眼法。”
马士英随口说出来都是朝廷相争的关键消息;杨鼎卿只能频频点头。
中秋之后。
朝使出南京;分别往闽粤、广西、贵州、四川乃至陕西等地传旨;最关键的当然是闽粤一行。于此同时;驻守镇江沿岸的郑氏水师奉命调防崇明岛。
夏粮刚刚入库;离秋粮还有三四个月时。
杨鼎卿辞别摄政王南下。
杨鼎卿不是老道的使者;翟哲同意让他出使闽粤;完全出于对马士英的信任。
马士英的能力要远强于他的名声。在江南;要想让吏部尚书不受乡党影响;除了马士英;他也没什么更好的选择。宗茂做事无可挑剔;但吏部尚书不但要会做事;还要会做人;要在谈笑中遏制东林成党。
治国看来比打仗要难得多。
晋王府的书房中。
“烦”翟哲把手中的呈文放下;使劲挠挠头
这封呈文是宗茂才交上来的;他已经看了七八遍。不是宗茂的论点和论据不明确;而是此论与当前求稳定大局不
宗茂这么快便草拟出一份近万字的呈文;不是空乏的套话文;而是结合松江一地实情;罗列出新政后江南土地分布情况;缴纳赋税和不缴纳赋税土地的对比。
各人有各人的立场;此项策略实施后;户部收入至少能翻一翻。但户部的事情要是这么简单;他还需用宗茂吗?
户部未来有两个要务:推行官绅一体纳粮和发行大明宝钞。
这两件事办好能泽及万世;弄不好则要祸国殃民。
推行官绅一体纳粮的前提是他拥有对天下的局势的绝对控制力。
大西军入云南;孙可望平定沙定洲之乱;借助沐王府的威望绝对控制了云南;顺利推行官绅一体纳粮。云南才几个举人和进士?但如果孙可望攻入贵州、广西甚至湖广还要推行官绅一体纳粮;他就等着败亡吧。从来没有只用亡命之徒得就能得到天下的;剥夺读书人最大的特权;无异于与整个天下为敌。
发行大明宝钞更是一柄双刃剑。
这是一个充满诱惑的魔盒;前元发行过宝钞;明初发行过宝钞;但最终都是一地鸡毛。因为人之贪欲不可能得到完美的遏制。真正看破世情无欲则刚的人不会出现在朝堂上;甚至不会坐在那个宝座上。他相信自己可以驾驭宝钞;但如果宝钞只在他这一世推行;与明初的宝钞又有区别?
翟哲重新拿起呈文卷成纸筒在手心敲击;自言自语道:“宗茂没有错;只是;我该和他谈谈”
门外传来脚步声;翟天健隔着门轻声说:“爹;今日有家宴。”
翟哲看窗外;太阳不知何时落到山下去了。他竟然在书房中呆了整整一天;这已经不是第一次。
“当皇帝原来这么累”他双手掐腰;摇摇晃晃走向门外。
摄政王府大门是王府中最豪华的地方;翟哲崇简;王府内远没有外面看上去那么奢华。
走在树荫下的碎石小道;空气中散发着浓郁的桂花香;府中的桂花是范伊专门移植进来的。
翟哲走到宴会堂时;三位夫人和三个儿女已在厅内;范永斗、翟堂候在门外。
“王爷”宁盛快步上前弓腰迎接。翟哲登摄政王位;他是地位提升最快的人。
摄政王如同皇帝;但摄政王府没有太监;他的地位相当于大内总管。此番从扬州返回南京敲定朝政大局后;如没有极端情况出现;翟哲不会再回到战场了。这是他人生转型的开始;方进的地位急剧下降;宁盛的地位水涨船高。
翟哲微微点头;直接走入大厅主座坐定;其余人各归本座;侍女开始上菜。
厅堂中很安静;气息有些严肃;也许这就是帝王带来的压迫。
翟哲不喜欢萎靡之音;没有找来歌妓助兴;也不会在这种场合找人唱一场《金山战鼓》添堵。
宁盛给他满上酒;翟哲说了几句简短的开场白;“从前;我常年在外征战;极少有时间在家中相聚;今日只是家宴;随情尽心。”他很不善于调动气氛。
但等菜肴端上来;厅中的气息立刻活跃起来。
案桌上摆放的几乎全是晋地口味的菜肴;酒也是翟哲最爱的竹叶青;还有撒上香料和盐巴烧烤的羊羔;但并无什么珍奇美味。
范永斗最聪明;品尝了几口;进言道:“看见这些菜;臣便想起了介休和东口。”
翟哲的三个孩子都在江南长大;翟天健不喜这种重口味。翟天行年纪尚小;因常陪乌兰进食;不忌讳北地风味。
翟哲赞道:“我也想念那里”
“我也是”屋子响起了一个女声。不是范伊;而是乌兰。
乌兰盯着烤羊羔;有些悲伤道:“王爷;听说王爷已经收复了土默特蒙古;我想归化了不知王兄现在怎么样了
土默特的形势很特殊;翟哲有明确的情报俄木布汗还活着。但土默特蒙古关系到他塞外长远规划;他需要把土默特完全掌握在手中;而不是交给俄木布汗。
“喜庆日;少想哀事。”翟哲柔声安慰;“等陕西的局势稳定下来;我派人送你回归化省亲。”
“我也要去”翟天行已经十岁;他比兄长看上去要敦实一点。
翟哲哈哈大笑:“你当然要去”
范伊也笑着打趣道:“你着急什么;先学会了骑马;才能去得了草原。”
翟天行举起右手;道:“大娘;我会骑马;明年我想去讲武堂;很快能学会骑马。”
翟哲神情严肃道:“你想去讲武堂;也要等长到你兄长那么大时;下个月;你就去苏州书院;不要再在南京城内虚度光阴。”他很少在家;极少管教儿子;他一说话;翟天行便垂头不敢在言语。
这几年;讲武堂和苏州书院成为江南发展最快的两大学堂;如小荷才露尖尖角;但已经表现出强大的潜力。
苏州书院名儒如云;讲武堂好在有个明确的归宿;又免食宿;两者都是少年人愿意去的地方。
家宴时间不长;翟堂和范永斗多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