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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明-第4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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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遵谦道:“那就强攻进去。”
    到目前为止;还不能说偷袭失败;只能说城内的守军已经发现了城外的明军。明军和清兵都在奔向城头;谁先到达战场;谁还能占有短暂的优势。
    这片刻时间对明军太珍贵了
    但孙之敬已经不抱有希望。从今日几个短暂的片段来看;城内的守军不是孬种。
    在他与郑遵谦说几句话的功夫;从水里跃出来的兵士扛着云梯已经冲到城墙边。
    城头有好几个地方人影闪烁;喊声四起;守军正在追杀暗中攀上城头的明军。那些人飞钩士都是军中熟练各式格斗技巧的佼佼者;武技高超;守军一时难以杀死他们。
    盱眙城内火光如炬;大队兵马正飞奔向南城墙而来。
    飞钩士虽勇;但双拳难敌四手;有些心思灵活者看城头已无容身之所;索性跳向城外。以他们的身手应该能保住一条命;至于会不会摔残废;就要看造化了;再怎么地也比白白死在城头强。
    战场一片混乱;有人从城头跳下了;有人顺着云梯往城头爬。
    “砰”一声炮响;盱眙城和城外明军大营彻底被这一声巨炮惊醒了。
    铁球轰击在护城河与明军大营之间人群最密集的地方;火把倒了一片。
    孙之敬咬紧嘴唇;郑遵谦神色如常。
    第一批明军过河冲向激烈的战场。先到城下的士卒高擎铁制的盾牌封挡城头的铅子和飞矢;后列的兵士朝城头举起自发鸟铳。
    根据逢勤部最娴熟的鸟铳手操练比较;燧发枪比火绳鸟铳射速要快三成;射击的准确度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燧发枪手的杀伤力仍然不如娴熟的弓箭手;但盱眙城头明显缺乏箭术高超的弓箭手;八成守军在用火绳鸟铳还击
    两刻钟之后;早先攻上城头的明军已经全被被驱逐下来。
    但随着过河的明军士卒不断增加;盱眙城头的清兵渐渐被明军密集的燧发枪压制住。
    郑遵谦听着河对岸如炒豆般密集的铳声;感慨道:“多谢钱大人;若没有这等犀利的火器;今夜只怕要凶多吉少
    孙之敬不时抬起千里镜密切关注对岸战局;传达军令指挥作战。眼看偷袭已经失败;他要调整士卒心态;不可压制过紧;以免啃不下强敌反而丢掉韧劲。
    他抽空回答道:“自发鸟铳确实是我大明压制清虏的利器;但清虏也已经在战场抢到样品。”
    郑遵谦不屑笑道:“让八旗鞑子与我们对射?”
    他见夜袭取下盱眙城的希望已经破灭;双方进入拉锯战。他对两三里外热闹的战场失去了兴趣;拱手道:“孙兄在这里先指挥战斗;我回营睡一会;等我营兵马到了再来接替你。”

第680章 首胜(上)
    郑遵谦回营躲入一个狭小的帐篷;里面很快鼾声如雷。
    门外的守卫都听呆了;竟然还有这样的总兵;明军在五六里外前仆后继扑上盱眙城头;炮声和铳声能惊醒藏在洪泽湖底的龙王;这位郑总兵好像脑袋挨了枕头就睡着了。
    郑遵谦睡的很香;他与孙之敬战场经验都很丰富;只看了片刻就知道盱眙城不是好啃的骨头;
    孙之敬在大营门口统筹战局。
    明军正兵中极少有才上战场的雏儿;他们像去年攻打扬州城墙一般在盱眙城外列阵战斗。
    木船在护城河中来回穿梭;把铳兵运过去;把伤员运回来。每艘船能坐五十人;四十多艘船每次往返能运送两千多人;护城河河面不宽;运力已经足够了。
    就是城头的几门铁炮威胁极大;黑暗的天空中看不见铁球飞行的轨迹;但护城河中不时被激起巨大的水花;岸边奔走的府兵也常常被突发而至的铁球击倒一片。
    孙之敬所在的地方也在盱眙城头铁炮的轰击范围之内;落地最近的铁球离他只有两三百步远。亲兵多次劝他退后;他都拒绝了;攻城战拼的勇气;一个胆怯的总兵可无法当上将军。不过更主要的原因是盱眙北城墙上只有三门铁炮
    一个时辰的拉锯战后;唯一令孙之敬欣慰的是;城头的守军已经完全被明军压制住。明军正兵训练有素;但燧发枪带来的火力优势才居功至首。
    府兵开始在护城河中铺设浮桥;明军再次搭设云梯;想把战火延续到城头。
    登城战血腥激烈;城头的喊杀声刚起;东方官道上火光冲天。
    孙之敬听到禀告后抬千里镜看了片刻;立刻吩咐道:“把郑总兵叫起来”
    大帐中鼾声未息;亲兵一顿嚷嚷才把郑遵谦被从睡梦中叫醒。
    “大人;本部兵马到了”
    郑遵谦立刻翻身起床;他入睡快;恢复清醒的速度也很快。走出大营远眺;一溜不见边际的正在游过来。
    “我的人来了。”郑遵谦右手紧握刀柄;他养足精神全是为眼前的盱眙城。战功需在马上取;他决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决不能
    盱眙城头的清兵也发现了明军的援军;一时心慌意乱被几个明军甲士登上城头。就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扔进一块清水缸;爆发出沸腾的气泡和烟雾。
    然后;然后重归平静。
    历来攻城战多是消耗战;一块烙铁;两块烙铁;三块烙铁;守军的力量就这样慢慢被消耗掉。
    郑部兵马先在盱眙城东南侧安顿下来;没有匆忙上战场;士卒们埋锅做饭;饱餐一顿;等候天明。
    朝阳露面时;战事稍缓。
    一艘艘木船从护城河北岸返回。
    府兵扛着一卷卷土黄色的裹尸布上船;两个人为一组卷好木船上的尸首抬下来。尸首被整齐排列在大营西面的草地上。
    明军这几年多宣扬忠义和情谊;不丢同伴尸首是大将军府从年初推行的军令。
    几年前;多半明军士卒连军饷也拿不到手;每当出战时以抢掠百姓为生。那时候;强调什么军纪效果都很有限;也就是反剃发令时护发卫家让人一时血脉贲张。真到了北伐时;如没有军功和赏赐诱惑;有几人能空着肚子上阵杀敌
    军中赏罚分明;军功赏赐至少能维持家人生计时;士卒方才能知廉耻;不自轻自贱武人的身份。
    郑遵谦已经回本部安排攻城事宜去了;孙之敬前往收尸场和伤兵营巡视。
    凡是用土布挡住脸面的都是已经确定死亡的士卒;只见一片黄色的布筒;有些外面渗出了暗褐色的鲜血。军中书记正在给死者登记造册;百总以上武官战死后需报兵部销名。
    攻城半夜;损失了近千名士卒;如此强制压迫下去;不是盱眙城崩溃;就是明军自己崩溃。
    走完收尸场;再往伤兵营;这里很吵闹;但因此显得更有人气。
    明军没有让城内清兵歇口气的想法;郑遵谦的兵马经浮桥过河;接管部分战场。烈日下;一些无可藏匿;战斗比夜晚要血腥的多。
    明军两万包围盱眙;四面城墙都开了战场。不过只有南门和东门是实打实的攻击;西门和北门都是正兵夹杂着府兵在牵制。
    城内有女真人;但守城的主力是汉人。
    孙之敬和郑遵谦还从未见过汉人如此给满清朝廷卖命的;他们猜测那也许是汉八旗的人吧?听口音又不像。
    郑遵谦先排上去两个千人队;他的军令简单直白到让孙之敬不敢相信。
    “每一队斩下十个头颅便可以回营;军功上都给你们记上。否则就都战死在盱眙城下吧”郑遵谦高呼;他对行军打仗最深刻理解在于一个“勇”字;狭路相逢勇者胜。
    清兵很快发现新来的这支兵马攻城的队形有些散乱;兵士间的配合也不如先前的明军;但战意更加激昂。
    战斗从清晨战到正午;孙之敬简直不忍直视。
    每隔半个时辰不到;便有木船往回运尸首。一船一船的尸首;他估计郑部战死应该过千人了。他调遣兵马准备接替郑部士卒的位置;自己骑着那匹蔫吧的黑马赶往郑遵谦处。
    郑遵谦手中的千里镜抬起又放下;抬起又放下。
    他见孙之敬过来;招呼道:“孙兄;你来到正好;我看城内城头守军已现疲态。”
    孙之敬委婉劝道:“履恭;这样强攻下去;将士损失太大。”
    “啊”郑遵谦放下千里镜;很诧异听见孙之敬会这么说;“日落之前;如果你我没有攻下盱眙;还谈什么论功行赏?”
    孙之敬指着几里外的战场;摇头道:“日落之前不可能了;守军虽疲;但尚有余力。”
    郑遵谦忍不住提醒道:“逢将军的军令如此”
    孙之敬道:“虽然如此;但逢将军不知道盱眙城守军实力;我等把实情禀告过去;逢将军不会强逼你我二人的。
    孙之敬有这个念头也不奇怪;逢勤寡言;但一向通情达理;能听的进去部下的建议。如果他在左若麾下效力;借他一个胆子也不敢推脱军令。
    郑遵谦先是轻微的摇头;到最后到底还是没忍住;讽刺道:“你去禀告实情;我是不会去说的。”
    两个人在一个战场;如果说法不一样;怎能让逢勤相信。

第681章 杀人
    日头一点点落下去。
    郑遵谦直勾勾盯着城头;全身僵硬;像是被武林高手点住穴道。
    盱眙城墙下的尸体横七竖八;现在已经不用运尸船了;总兵红了眼;兵士们也红了眼。
    东城护城河外;孙之敬的脸上笼罩了一层阴云。战场的每一点细微的变化都逃不开他的眼睛。
    郑遵谦疯狂了;郑遵谦军疯狂了;于是;两片临近战场的明军都疯狂了。
    士卒的阵型不如早晨时紧密。铳手们甚至不再隐身在铁盾后;他们肆无忌惮的暴露出上半身朝城头瞄准;扳动扳机;然后看着城头的清兵脑浆迸裂。
    “这他妈打的是什么仗”孙之敬忍不住爆出粗口。郑遵谦不放弃;;他就不能放弃;否则;那道军令就是架在他脖子上的屠刀。
    死了这么多人;只为了攻下一个县城值得吗?
    他不能与郑遵谦吵架暴露矛盾;所以只能任由郑遵谦的意志笼罩在整个战场。
    “日落之前啊”孙之敬转脸向西;夕阳离地面还有一杆远。他一口吐沫如钉子般吐在地上。
    又是一个时辰。
    火红的太阳离地平线上山峦只有几个拳头的间隙。
    登上城头的明军越来越多;战斗整整持续了半个夜晚和一个白天;连守军的桐油和粪水消耗殆尽。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郑遵谦改变了姿态。他不安的在方圆一丈左右的地方来回走动;手舞足蹈;脸上表情像喝了白酒一般兴奋:“爬上去;给老子爬上去”
    两方士卒正在盱眙城头对砍;不时有人被推搡掉下来;摔在墙根处累积了厚厚一层的尸体上。
    攻守双方都已是强弩之末;郑遵谦的余光撇过才从战场上撤下来的伤兵。他营中已没有预备的士卒;如果这一波攻势未能奏效;他也不得不认输了。
    损失了近三成士卒;没能攻下盱眙县城;这份战报要是被送到兵部和大将军府;他这辈子都没希望升上将军。
    城头的清虏正在做垂死挣扎;不断有新兵补上来;新兵中有些人穿了百姓的衣服;应该是城内的壮丁。
    城头的僵局处于一种脆弱的平衡中;就像一根脆弱的枯草;有时随风向东;有时随风向西。最终的战果取决于双方将士的意志力和主将的决心。
    郑遵谦已经压上来所有的本钱;除非明军自行溃散;他绝不但不会鸣金收兵;还要执刀守在浮桥边督战。
    铁炮停了;明军尚未攻到炮台;清兵的炮手不知何时逃走了;不是每个人都能视死如归。
    夕阳终于碰上了地平线上隆起的山包。
    盱眙城头还有金黄色的阳光;明军兵营已经被夜幕的阴影笼罩。
    “破城了”
    欢呼声初始很细微;很快蔓延了整个城头;很疲惫;很振奋;也很欢乐。
    多打了几年仗的正兵终于熬过了盱眙城内被匆忙赶上战场的壮丁。
    千里镜中;郑遵谦看见一个明军连挥七八刀砍翻南门城楼上的“清”字大旗;然后接过同伴递过来的“明”字旗帜;插在相同的位置上。
    南城门轰然从里面打开;府兵各持利刃蜂拥而入。
    郑遵谦双手叉腰;口中喋喋不休;吐沫横飞;骂道:“妈的;老子连杭州城都攻下来了;还会在小小的盱眙城下栽跟头”
    他完全没想起自己根本没参加过收复杭州一战。
    日落之前;明军破城。
    孙之敬暗自松了口气;但没有过多的兴奋之色。
    此战两军损失了三成的兵力。如果每一座县城都要这么费工夫;北伐之战比预想的要艰难。
    郑遵谦迫不及待催马从南门进城。城内的厮杀还没完全平息;明军正在围攻清虏最后的据点——县衙。
    街道上到处是尸首;多数是百姓的衣饰。这一仗打得太过艰难;明军死伤惨重;士卒们的杀心全被激发出来了。
    明军攻入城内一路挥刀;沿途遇上;不辨何人;一刀于净。躲在家里堵住大门的百姓多数逃过了一劫;谁敢出现在街道上;哪怕跪地求饶也难逃一死。
    破城后的狂喜与同伴惨死引发的报复心交杂在一起;士卒们把军纪都忘得于于净净;包括郑遵谦;但不包括孙之敬。
    孙之敬比郑遵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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