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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岳托高谈阔论,古禄格跃跃欲试那一刻,他甚至都已经绝望了。托克搏、格日勒图、杭高没有一人敢冒险反抗,若不是乌兰率骑兵包围女真粮草营,他今天八成要被岳托绑缚押送往盛京,土默特部落将会被瓜分。
“翟哲何时给你暗通了消息?”
乌兰朱唇轻启,“昨天!”
土默特那么多统领,俄木布汗现在只觉得乌兰才能信任。
他长叹一声,咬牙切齿道:“汉部心系大明,翟哲一直想拉土默特部对付女真。但从察哈尔西迁那一刻起,我就知道大明靠不住。土默特重生不易,我一直忍气吞声,但如今女真人欺人太甚,竟然想至我于死地,那就不要怪我了。”
“若失败了土默特人将再次居无定所。”
乌兰比任何时候都冷静。
“岳托只想给土默特换一个王。今天满堂之下只有汉人为我出头,那些统领中有人巴不得想取我代之。再说,难道你真的想嫁到辽东吗?”
乌兰心灰意冷,语气平淡,问:“嫁到漠北或辽东有什么区别吗?”
俄木布汗想到前日的流言,联想到翟哲放心汉部骑兵交由乌兰统领,柔声问:“你是不是真的和翟哲有私情?”
“有或没有又能如何?”乌兰神情落寞。
俄木布汗心情愈加烦躁,谁能理解他的难处?想发火又不忍,话到嘴边咽了回去,他焦躁朝门外大喊:“毛罕阴,让翟哲来见我,另外立刻联络车臣汗,就说我要亲自见他。”
毛罕阴大着胆子进门,哭诉劝道:“漠北使团都折在了归化,大汗不可亲身冒险。“
“怕什么,我不亲自出面这道怨恨无法化解。车臣汗会明了我的苦衷。”
翟哲奉命赶到归化,与大汗一夜的密谈后离开。
邻近漠南草原的大明宣大镇对这场草原风波毫不知情,女真大军西去让这里有了喘息之机。
经历了去年女真入侵后,崇祯也认识到宣大镇的空虚。此次调任宣大镇的官员皆是有为之臣,宣大总督杨嗣昌、宣府巡抚陈新甲和大同巡抚焦源博皆是干吏,连钱粮也多有调拨。只是宣大百废待兴,又不是富裕之地,用钱的地方众多。
杨嗣昌纵贯全局,多将钱粮花在宣府,整顿兵备,反而将受兵灾的大同晾在一边。
他这样做也是逼不得已,宣府直通京城,一旦被攻破袁崇焕前日之祸还在眼前。大同城高墙厚,往南又有太原据守,倒显得不是那么急迫。
大同巡抚焦源博可不这么想,多次请拨钱款无果后,愤懑发泄:“无钱无粮无可战之兵,如何能够镇守大同,这个大同巡抚不当也罢。我当上奏朝廷辞去请职。”
杨嗣昌心中有所亏欠,也知道他只是发发牢骚。
天近黄昏,大同街道上人烟稀少。
巡抚衙门前,一个头顶瓜皮帽的年轻人带了两个随从走到门房处。
来人衣着华丽,姿态谦卑,说:“烦劳这位老爷通报一下,我想面见焦大人。”
巡抚门房什么样的人没见过,翻了个白眼,问:“你是什么人,巡抚大人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
来人递上一块大银锭,又放了一张名帖,说:“有劳老爷了!”
门房翻看名帖,之上全是蒙文自己并不认得。
来人胸有成竹,说:“我就在此等候,大人必会见我!”
门房犹信犹疑,又掂量手中银锭分量,下定决心道:“你不要离开!”
一刻钟之后,门房走出来招手道:“大人召见!”
翟哲又压了压皮帽,快步走入,七绕八绕进入巡抚衙门的后院,焦源博一身便服已在等待。
跪拜行礼后,翟哲从怀中又掏出一封信呈上去,这才是关键内容,其上盖有大明顺义王的印信。
焦源博接过来静静看完,随后仔细打量翟哲,说:“你是汉人!”
“正是。”
“既是汉人为何为蒙古人效力。”
“汉人出塞多是逼不得已。”
焦源博微微点头,说:“信我看完了。”
“顺义王在塞外久遭女真欺凌,让我入塞联络大明攻抗女真,其中还有漠北蒙古。”
焦源博唏然一笑道:“大明不会和蒙古联合的,顺义王恐怕是找错人了。”
翟哲压低声音,道:“顺义王有一策,出得我口,入得你耳。”
“说来听听。”
翟哲上前将自己的计划详细说来,又嘱咐道:“女真在宣大耳线众多,顺义王身家性命都牵系在大人身上,千万不可泄露。”
焦源博细细品味翟哲所说,怦然心动,说:“此事非我可定,当上奏总督大人,你且等我消息。”
翟哲点头说:“七日后夜晚,我再来拜见大人。”
“女真耳目在关内如此猖獗?”焦源博对翟哲的谨慎感到不可思议。
翟哲担心焦源博会不小心露出口风,千叮咛万嘱咐,说:“大人只要有一丝疏忽,顺义王便有可能遭遇灭顶之灾,边事之复杂远超过大人想象。”若他不是出身八大家也想不到女真在大明的势力何等庞大。
翟哲走后,焦源博细细寻思兴奋难抑。如果能将多尔衮大军消灭在漠南,女真将国力大损,但这其中的关系却不是他能够左右的,只有深得皇帝信任的杨嗣昌方能有此能力。
兴奋了一夜,次日焦源博立刻备轿亲往阳和卫面见杨嗣昌,将土默特人的计划尽数上报。
杨嗣昌听完后,仔细推敲一番,谨慎说:“若是此事属实,这的确是个好机会,但蒙古人的话可信吗?莫忘了当年的林丹汗。”
“那依大人之见该如何?”
“难!当年袁崇焕都无法做好的事如今落在你我的头上。”杨嗣昌轻敲桌子,又说:“当年大明尚可出塞一战,如今民变四起,国力衰弱,宣大镇不是辽东军镇,想加入草原混战是自找苦吃,到时候有机会我们可以上去咬一口,没机会就不要乱动,如果草原真的乱了,对宣大甚至大明都有好处。”
焦源博不甘心,说:“此次主攻的是蒙古人,大明只需牵制,当年林丹汗放任女真攻明难逃灭顶之灾,唇亡齿寒,我怕错过了这次,待女真人完全平定了草原,再没有这样的机会。”
杨嗣昌点头赞同,说:“你以为我看不到吗?我在辽东和女真人也有过周旋,战争归根结底还要落在实力上,像这样冒险行事,稍有不慎即遭惨败,女真人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宣大镇只能先做好准备,静观其变。”
“那如何回复土默特人?”
“先答应他们,你可暗中和他们保持联络,也可明了草原形势。”
第121章 联盟(下)
阿穆尔率部落从河套经归化城重回漠南,张坝草原又出现了游牧的蒙古人。
归化周边气氛诡异,老成的阿穆尔嗅觉敏锐,为了不让自己的部落再次卷入漩涡,他不敢在张坝草原停留,率部迁徙入朵颜草原。
果不出他所料,皇太极对归顺得到察哈尔人恩宠有加,大肆宣扬后,不但赐予牲畜,还在盛京亲自接见。虽然这样的名声不好听,但能够换来实际的利益,他也不介意。
“这草原上所有人最终都要归于女真人的麾下,嘲笑我的人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阿穆尔看得非常透彻。
漠西草原烁石地与稀疏的长草混杂。
多尔衮大军艰难越过腾格里沙漠,大军驻扎等候后续粮草,斥候四探。
离腾格里沙漠不远处有察哈尔人游牧,那是林丹汗的大福晋囊囊的部落,一年前他们离开了额哲一直在此地艰难生活。得知女真大军压境后,囊囊犹豫几天后同样选择了归降。
漠西气候恶劣,土地贫瘠,从温暖的漠南迁徙到此地,察哈尔人都厌倦了,他们想找回曾经的生活。随着林丹汗驾鹤西去,他们的雄心和梦想不再。
囊囊长的美貌而丰满,跪在多尔衮的面前故作柔弱之态,只是娇柔不是蒙古女人的特质,她越假装可怜就越显得造作。
多尔衮对她毫无兴趣,安排兵马将其押送往漠南,这些人的归顺只是细枝末节,关键人物是林丹汗的儿子额哲。
虽然有很多人离开,但额哲是蒙古大汗的嫡系继承人,仍然拥有察哈尔七成的部众,据说还暗藏了当年蒙元的传国玉玺,那是天命所归的见证之物。
两白旗大军并没有急于深入漠西,先找到一块相对丰盛的草地就地驻扎下来,一连十几日也不着急进军。
军中将领焦急难耐,镶白旗将领鄂堪请命:“囊囊福晋已经告知额哲可能在大草滩,旗主为何不加紧进军,我愿率奇兵袭击额哲,若不胜,愿领罪。”
多尔衮笑说:“不急一时,我自有主意。”他正是不敢将额哲逼的太紧。
青海大草滩。
半个月前额哲就得到了阿穆尔的报信,知道了女真人将来的消息他也是束手无措。
额哲一生二十一年完全被笼罩在霸道暴戾父亲的阴影下。阿穆尔的离去甚至让他能找个商量的人也没有,唯有朝自己的福晋苏门无奈倾诉:“苏门,我该怎么办?”
苏门是阿特鲁部落的长女,聪慧过人,说:“女真可容下阿穆尔和囊囊,但你不一样,你是蒙古的大汗,是让皇太极寝食难安的人。”蒙古部落之间争斗不断,她自幼耳熏目染,见惯了争权夺利,明白其中的忌讳。
“要想对抗女真大军,唯有向漠北蒙古求援!”
眼下确实也只有一条路,额哲的优势在于不像父亲那样高傲,能放下身段。
“漠北未必会来救你,实在不行我们只能逃往更西之地。”苏门福晋悲观,更西之地环境恶劣,那是下下之策。
“若漠北蒙古能来合力,还有一线机会!”额哲将唯一的希望寄托在那里。
其实有这种想法的并不止他一个人。
漠北草原,阿鲁喀尔喀部落正在向南方归化城方向迁徙。
为了和土默特部结亲,车臣汗命儿子废黜了已娶正室福晋,所有的蒙古人都知道归化城的意义。和土默特联姻后,阿鲁喀尔喀将能获得充足的铁制兵器和箭头,茶和盐等更不在话下,漠北不缺乏勇士,缺乏的只是物资。
札木合率领的使团往归化一个多月仍然没有回信,车臣汗有些不安,那小子不会被归化城的繁华迷住双眼?那是他最信任的将领。
四月初,他终于得到了消息,从女真兵营幸运逃出的使团人回到部落将女真兵营所见所闻原原本本告知。阿鲁喀尔喀使团一百零四人只剩下三个人,女真人和土默特人合伙屠杀了使团,乌兰公主将嫁给女真贝勒岳托。
他给土默特人送去了聘礼,土默特人还给他的是屠杀。
车臣汗咆哮:“我要踏平归化城!”
恼羞成怒下,车臣汗立刻集结阿鲁喀尔喀两万骑兵,急速向归化行军。
对漠北人来说,血债当用血来还。
大军日夜兼程,行走到离归化还有两天的路程时,斥候骑兵捕捉到了他们的老相识毛罕阴,五花大绑送进了车臣汗的营帐。
肥胖的毛罕阴像球一样被提进帐门,车臣汗一脚踢在他硕大的屁股上,抽出弯刀。
“我终于可以杀一个土默特人来给札木合复仇了,或许这可以减轻一点我心中的愤怒。”
毛罕阴在地上滚了一圈,挣扎着爬起来跪下,说;“大汗饶命,我是俄木布汗的使者!”
“使者?札木合也是我的使者!”锋利的刃口压在毛罕阴肥嘟嘟的脸上。
“大汗说愿意亲赴您的兵营来消除误会!”毛罕阴才将最重要的一句话说出来。
“我和他之间有误会吗?”车臣汗将弯刀收回鞘中,问:“他什么时候过来?”
“我回到归化通报,大汗立刻会来此地。”
这个肥胖子还想骗我,车臣汗板起面孔,厉声说:“你回去就不必了,我会派人通知俄木布汗过来领你,若他不来,我先拿你祭旗再踏平归化。”
在阿鲁喀尔喀的兵营中度过忐忑不安的五天后,毛罕阴才被放出牢笼,俄木布汗真的来了。
大帐正门,两排漠北骑兵严阵以待,俄木布汗强作镇定走入。
车臣汗**双臂,肌肉虬张。
“漠北使团百人尽数死在归化城,没想到你还真敢进入我的大营。”
俄木布汗轻描淡写一般,说:“那是女真人做的。”
车臣汗爆发怒吼:“他们到了归化,我就是把他们交给了你,谁知道你和女真人之间有没有勾结,乌兰的婚事,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女真的一个贝勒胜过我阿鲁喀尔喀的汗王之子。”
俄木布汗摊手,说:“女真人的刀架在我的脖子上,你让我如何选择。”
“那你为何还来到此地。”
“土默特愿和阿鲁喀尔喀结为兄弟部落,让这样的悲剧再也不会发生。”
车臣汗冷笑,说:“你让我如何相信你?”
“我今天敢来到你的兵营,已经说明了我的诚意。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