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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树下,只见祝锦修长的身影漫步而来,他独自走在一条青石小道上,身影萧索。鲁浣纱也看到了,刚要出声叫他,湖白拉住她,“嘘,你看。”只见小道转弯正静静地站着一个雪白衣衫女子。
月光下,这女子仿佛午夜幽灵。
鲁浣纱慢慢睁大眼睛,“是银绫姐姐!”
祝锦停下脚步,两个人面对面遥遥相望,然后祝锦走过去,站在顾银绫面前。隔得太远,鲁浣纱听不到他们说了什么。顾银绫抬起手,翘起脚尖捂住了祝锦的嘴唇。她似乎在哭,又不让祝锦再说下去,最后祝锦伸手抱住了她的腰,两个人静静地站在月光下,良久。
鲁浣纱虚脱般地转过身,坐在栏杆边上捂着自己的心口,面上一会儿惊诧,一会儿愤慨,“二表哥,二表哥和银绫姐姐,怎么能”湖白站起来,在鲁浣纱面前蹲下,听她说话,“绸儿姐姐才刚死,他怎能就跟别人花前月下了!”她又想到祝锦说绸儿对他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那当初,他为何要娶绸儿姐姐?我想不明白!”
湖白默默地听着,然后抓住鲁浣纱的手腕,“妹妹,很多事不能光看表面,你若执意要查出真相,到时难免会身不由己地牵涉其中,你,你还是放弃吧。”
鲁浣纱瞪眼看她,“姐姐,你怎么了?绸儿姐姐枉死,她既没有父母也没有兄弟姐妹,如果连我们也不给她做主,谁还可以?”月光流泻而下,照在鲁浣纱那张略显英挺的脸上,湖白忽然想到小时她说的,要是自己是男儿身多好,她若为男儿身,想必是行走江湖的仗义侠客。她微叹一口气,“那妹妹,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姐姐,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鲁浣纱见她话中有异,连忙问道。
湖白站起来,将她也拉起来,“我又不是通晓人心的神仙,怎么会知道什么。我们回去吧。”
她虽不能通晓人心,看清局势的能力却是有的。
自从绸儿再次踏入鲁府,杀机便已四处埋伏。一方面祝织夫人早已视她为眼中钉,一方面顾银绫虽没有说什么,心里必然是埋怨绸儿抢了她的夫婿的,这两方尚是明的,暗地里或许还有人因为某些不明的原因想杀掉绸儿。再有,按照鲁浣纱所言,似乎祝锦当初娶绸儿也大有隐情在。
湖白一边走一边想着,不知不觉走到了自己的院子,只见门口碧纨正气呼呼地站在那里等她。
湖白看了她一眼,却视而不见,心里依旧在理清那些事情。除了绸儿身上这些秘密,顾金绫一心想将怀疑推到顾银绫身上,也着实怪异,今晚带来花签提出行酒令的祝静素更加与寻常表现的不一样,她那样一个聪明的人,面对无计可施的顾金绫竟然没有伸手相助,反而一直冷眼旁观。她似乎从一开始就打定了袖手旁观的打算。
但是,她真的是置身事外的局外人吗?
“湖白小姐!”碧纨见她径直越过自己往院里走去,终于忍不住大声叫住她。
湖白转过身,思绪渐渐散了,无奈地一笑,“你怎么在这里,不用休息吗?”她自然是知道碧纨站在这里是专门等自己回来的。她见碧纨只顾气呼呼地看着自己,又问道。“夫人来找过我?”
碧纨这才回答:“你又跟着浣纱小姐跑出去,幸好这次夫人没有来过问,不然你又要到祠堂里面壁思过了。”她说着说着,想到白天祝织夫人来跟自己说的话,竟然哽咽起来,“现在我还能陪着你帮你打掩护,过了这个月,恐怕你要见到我,都见不到了。”
碧纨本来不是这样的人,现在竟然要哭了。
第20章 峰回路转
回到房间里,湖白拉下青纱帐,依旧半躺在床背上,手里抱着绸儿送给她的琵琶。
琵琶犹在,伊人却已逝。
此时四处静悄悄的,连蚊子鸣叫的声音都没有。湖白拨动琵琶上的弦线,不成曲调,低低的,闷闷的初夏之夜,大气压低。窗外传来歌声,也是闷闷的,隔着纱窗,压抑着,渗透着,幽幽的,象是一只鬼来访,却不敢进来。她搁下怀里的琵琶,穿上绣鞋,移步来到窗边。
有人在她的窗下唱歌。
湖白推开窗户,窗外却没有一个人,只有一群绿莹莹的萤火虫被装在半透明的丝绸香囊里,一团幽火。然后歌声又响了起来。好像不是正常人的声音,又尖又细。湖白闻声抬头,看到窗户上悬挂着的一团黑影,她猛地倒退一步,空气里传来扑翅的声音。原来是一只学人唱歌的红顶碧羽鹦鹉被人吊在了窗户上。
湖白搬来圆凳踩上去将鹦鹉抓了下来,它还在叽里咕噜地唱着不成曲调的歌。隔壁的碧纨听到这边的响动拖沓着鞋子跑过来,“怎么了?”借着月光,碧纨看到湖白手里抱着一只色彩鲜艳的鹦鹉,“这只鸟怎么会在这里?”
湖白坐到桌子边上,然后将鹦鹉放在桌上,“碧纨姐姐,你拿一盏灯过来,它喉咙里好像卡着什么。”
灯拿来了,鹦鹉也安静了下来。湖白扒开它的尖嘴,“碧纨姐姐,你看看里面是什么?”碧纨心有余悸,颤颤巍巍地往鸟嘴里看去,只见血红一片。
她“呀”地一声,“它,它的喉咙里卡着一把刀片!”
原来这只鹦鹉不是在唱歌,而是在痛苦地嘶叫,又或者,它想表达什么?
她们想救它已经来不及了。
鹦鹉的喉咙深处一片血肉模糊。
碧纨吓得瘫坐在凳子上,“是谁这么残忍?!”这只鹦鹉是养在竹园听风阁里玩赏用的,很会学人说话。
“它应该是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话。”湖白渐渐冷静下来,“明天,明天,恐怕不会平静了。”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也会被卷入是非当中。
之后,就再也没有什么怪异的事情发生了。
第二天,诸位小姐少爷重新聚在厅堂里,同时鲁师与祝织也知道了,他们坐在首座上,看着底下一排小辈们,事情发生在鲁家,却牵连到祝家和顾家,这件事情已经越来越棘手。
顾金绫携着自己两个妹妹姗姗来迟,她羽扇遮面,只教人看不清她面上的表情,只有一双眼睛乌沉沉的,透着一丝狡黠。祝静素看到她这个样子,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今天的顾金绫跟昨天的她很不一样。
就连顾宝绫也掩饰不住自己的洋洋得意,站在姐姐身边,跃跃欲试的样子。只有顾银绫依旧面色苍白满身娇弱,一只手抓着绣帕,一只手搭在小侍女肩膀上,仿佛随时都会晕倒。
厅堂里,放着一只浑身僵硬的鹦鹉尸体。
鲁浣纱正愤慨地说着,“就连小绿都不放过,真是可恶!”小绿是这只鹦鹉的名字。她双手握拳好像随时都要上前跟人拼命,只是苦于不知道应该揍谁。一边的祝缎正坐在湖边身边,偷偷问她有没有被吓到。这只鹦鹉是湖白拿过来的。
湖白稳稳地坐着,说道,“自然没有。”
“你不怕?”祝缎见她柔柔弱弱的样子很难想象她见到一只喉咙被割破的鹦鹉依旧镇静的样子。
湖白微微动了动,然后轻声说道,“三少爷,宝绫小姐正在看你。”
祝缎转头,果然顾宝绫正一脸气愤地看着他。他顿时无奈,不明白这个表妹为什么要一直纠缠自己。他完全没有将心比心地去想自己是为了什么去纠缠湖白。
顾金绫弯下腰细细看了看死去的鹦鹉,然后曼声说道,“我昨夜想了许久,终于想到一个办法,只是不知道各位能不能配合?”她那副笃定的样子让大家都很好奇她准备用什么方法,“金绫姐姐只管放手去查。”
顾金绫满意地一笑,然后转身对座上的鲁师说道,“还请姑父姑母让金绫去查出真相,还大家一个清白。”他们自然也是点头答应的。
顾金绫的方法就是将当时在场的人一个个叫到屋子里,一一审问。在此期间任何人都不可以互相讨论。祝静素没有出声反对,虽然她觉得这个方法是最蠢笨的,除非顾金绫用上了刑罚。而鲁浣纱转头询问湖白,她也觉得这个方法没有多大用处。
湖白摇摇头,“妹妹,金绫小姐这样做自有她的道理。”
她静静地坐在那里,直到轮到她。
屋里只有顾金绫和一个鲁家侍女。顾金绫负责发问,而侍女负责记录。倒是弄得煞有其事,仿佛进入了衙门。湖白坐在顾金绫对面。顾金绫隔着扇沿望着她,“湖白妹妹那晚是坐在哪个位置的?”
湖白指着画纸上的一个位置,“我坐在浣纱妹妹旁边,一直没有换过位置。”
“你有没有注意到什么不寻常的事情?”顾金绫的下一个问题让湖白哑然失笑,原来她的方法就是搜罗众姐妹观察的细节。湖白没有回答,而是反问她,“金绫小姐,你这样问,又如何确定有没有人在撒谎?”
顾金绫顿了一下,轻声慢语道:“我自然想到这点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说法,综合起来,或许一比较就会发现有人撒谎了,或者出现了矛盾的地方。”
“那样,就太难了。能够在大家眼皮底下毒杀绸儿,这个人至少不笨。”
顾金绫隐隐发怒,“你这是在质疑我的方法?那好,我问你,那只鹦鹉又是什么情况,它原本在竹园里呆得好好的,怎么会出现在你房中,还被割破了喉咙?”
“如果我说这是有人在栽赃陷害,你相信吗?”湖白感觉到要引入正题了。
“为什么要用杀掉鹦鹉来嫁祸给你?”
湖白道:“因为这只鹦鹉就呆在竹园里,而它最大的特点就是学舌。”
顾金绫顺着她的话问下去,“你是说这只鹦鹉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话?”
“正是,所以才会有人朝它下了毒手。”湖白抬眸看着她。
“但是现在鹦鹉已经死了,就算知道这个又怎样。”顾金绫喃喃道。
湖白微叹一声,说道:“金绫小姐可会独自对着一只鹦鹉说一些不该说的话?”
“自然不会,”顾金绫说道,随即“啊”地一声,她明白了,“看来凶手不止一个。”
湖白抬起手,她的手心里握着一把刀片,刀片放在桌上刀锋闪闪发亮,“这是卡在鹦鹉喉咙里的刀片。”
“这刀片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顾金绫还没有从方才获知的信息里回过神,见湖白拿出刀片懵懵懂懂地问道。她忽然又顿住了,然后醒悟过来般说道,“你方才一直在牵引着我走,你你想告诉我什么?”
随即她转头对旁边的侍女伸手,“将你方才记录下来的拿过来。”那侍女小心翼翼地递过去,顾金绫将最后面一张撕了下来,“现在开始,我要你记你再记。”侍女唯唯诺诺地点头。
“现在,湖白妹妹可以说了。”顾金绫转过头来时语气又变得温柔如水,慢条斯理。
湖白看着桌上的刀片,“这刀片是工匠削竹条用的,构造精巧独特,鲁家工匠工具从不外传。”
“你是说,刀片是鲁家独有的?”
湖白点点头。
顾金绫微微诧异,“听说鲁宅的工具都是有人在看管的,数目清清楚楚,谁拿去用了,即使是一把小小的起子都会登记在册。就是怕有人偷拿出去卖给对手。你这样说,岂不是意味着”
“不,我只想说明一点,谁都有可能是凶手。”
顾金绫不解地看着她。
“鹦鹉是在昨夜刚刚死的,这说明凶手也是昨夜才发觉自己的话被鹦鹉听到了。试想,他从哪里可以这么快拿到刀片?”湖白静静地说道,“只有在鲁家工具房里了。”
“那他是怎么拿到的?”顾金绫满满的好奇。
湖白微微一笑,“这我就不知道了。”
接下来顾金绫问了湖白一些关于昨夜的事情,“你还记得绸儿面前摆的菜肴吗?”
湖白凝眉想了想,“是春笋汤”
“那么你记得我抽到的花签是如何饮酒的?”
“抽得一支菊签,自饮一杯。”
顾金绫又问了类似的问题,湖白一一回答。
她的记忆力让顾金绫暗中吃惊。
一边的侍女低头记录了下来。
湖白走出去了,顾金绫眨眨眼睛,自言自语着,“你不知道,我却知道接下来我该问什么了。”
那种势在必得的得意又重新浮现在她的眼中。
厅堂里,大家正静悄悄地坐着,谁也没有说话,因为按照规矩不能相互讨论。鲁浣纱见湖白走出来,连忙迎上去,她刚想开口说什么,湖白朝她摆摆手,“我们待会再说。”
现在她只想一个人安静地坐着。
因为有些事情,她需要好好想想,对,一个人,静静地坐着,去想一些事
下一个,是祝静素。她站起来,一双扁平的眼睛有意无意地略过湖白,然后移步来到屋子。
第21章 柳暗花明
室内所有窗户都被关上,端庄娴静的少女坐在深红木桌后面,静静地看着来人。
“别闹了,你是认真的?”祝静素跨进门槛,便见到顾金绫收起手中的羽扇,一脸严肃地看着自己。羽扇下的脸平淡无奇,但仅指五官而言,她脸上的神情可以称得上神采飞扬。祝静素这才发现顾金绫有时候也可以独当一面。
顾金绫慢吞吞地说道,“自然是认真的。”
“你问吧。”祝静素坐到她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