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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人以为他还在伤心,安慰了几句,就让他一人呆着了。
当天比试结束,二十三号大夫暂时站在了榜首,而且第二名距他很大一截,众人都在猜,这下后面的人恐怕超不过了。
第七天,二十三号大夫果然纹丝不动。
第八天,仅剩最后五位大夫,前面传来消息,争取今天一天比完,最后两天,远道而来的大夫们可以在城里好好游览一番,看看市井百态。
时间在各种紧张不安的气氛中过去,当天运气不错。在医馆即将打烊的时间,来了一位病人,伤势正好,第三十三号大夫不用等到明天单比一场了。
最后一人比完,七位裁判一起来到大夫们的院里,公布最终的赢家。
是来自外地通城的大夫,也就是那个二十三号大夫。
二十三号大夫在医馆上上下下从掌柜到小厮的集体注视下,站在裁判们的面前,披上代表头名的红绸球,接受大家的欢呼庆贺。
院里涌进来一伙杂役。动作飞快地布置起筵席的场地,四方大桌摆了十几个,放上大圆桌面,再铺上桌布。把院子挤得满满当当,来回走动要特别当心。别让凳子给绊了。
头名赢家和裁判们共坐一桌,宋亦柏敬陪末座,其他人七八个一桌。再加上医馆自己的掌柜和大夫们,一起都坐在院中痛饮,庆祝金刃伤比武的顺利结束。
顾念赶紧先含了两颗解酒丸,等到酒菜上桌。主桌的人都讲完话了,大家都动箸了。同桌的男人们喝起酒来好像不是毒害他们自己的肝脏似的,一杯杯往嘴里倒,就算有解酒丸顶着,顾念也不敢跟他们这样乱来,饮了一杯就死活不干了,全场就她一人吃饭。
顾念认为,身为金疡大夫,好酒贪杯不是好事。
吃过饭,天色也暗了,院里院外挂起明亮的灯笼。众人陆续散场。
回到家里,洗漱完毕,审阅了今天的账簿。就早早地睡下了。
第二天爬起来,医幡插到街门外。街坊们看到,知道顾记医馆又恢复正常营业了,纷纷上门问这几天比赛的情况,打听头名是谁,顾大夫排在第几。
顾念很不好意思地承认自己比得不好,没排上名次,还得加紧学习。
街坊们表示了他们最大度的宽宏大量,安慰顾念还年轻,还有很多时间提高自己的医术水准,有了这次比试,也能看清自己的真实水平,百利无害。
街坊们的安慰,让顾念感到温暖,大方地与他们分享一些趣事,然后从街坊们嘴里得到更多趣事,这几日的晚上,南北巷接待了不少说是顾念大夫介绍来的新客人,这前后的妈妈们都笑得合不拢嘴。
顾念更开心,她往后又得多了多少生意啊。
上午出诊了几趟,中午在家歇午休,玉府街和安堂分号的杂役来送了一封请帖,十八号晚上在京货庄口有筵席,务必一定要出席。
医家大比武的最后一顿酒宴,当然要给面子,顾念收下请帖,就去翻她的衣箱,看她还有什么好衣裳适合出席这样的场合。
包寄桃得知顾念在家的消息,趁着中午生意开张前,拎了水果点心来看顾念,又调戏了一番才心满意足地走了,午时还不忘打发伙计来送餐。
十八号那天,晌午过后,顾念又提前打烊,在家里洗头洗澡,换上香薰过的衣裳,打扮一新,等着时间差不多了,吃了解酒药,出门赴宴。
京货庄口大门外,有六名迎客的小厮,院子里也有小厮等着指引路线。
拿着请帖沿中轴线,一路顺畅地经过前面几进院子,到了后头第四进院子,这是这府院里面积最大的院子,也是以前和现在的主人用来大摆宴席的场所,今晚的晚宴同样在这里举行。
天色尚早,院里纵横交错地摆满了大圆桌椅,主人家的桌位在大殿的门口,以正当中的主位主席为中心,向两端一字排开。
早到的客人们没几个坐着的,一眼望去全是人头,就像黄金周的故宫泰和殿前广场一样,只能从服饰上区分,哪些是客人,哪些是仆役。看上去今晚宴请的人数要比上次会仙酒楼的多,这些人来回走动找人聊天,顾念自动自发地奔玉府街分号的那帮人去了。
刚跟分号掌柜打了个照面,那掌柜就让顾念去找宋亦柏,“大公子正找你呢,让你来了就去找他,要引见长辈给你认识。”
顾念随意往人群里张望了一下,迅速扭头,“大公子好像暂时不在哎,等他来了再找他好了。”
掌柜也四处看了看,是没看到宋亦柏的身影,也就作罢,指点了顾念他们坐的桌子。让他随意。
顾念向桌子摸过去,找了个看上去不太容易被人抓到喝酒的位子坐下,双手撑腮,饶有趣味的观察着面前走来走去的人群。
看得正起劲呢,突然地右肩上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顾念回头望去,先看见一身绣兰花的青地儿纱褶子,仰起头来,才是宋亦柏的脸。这大公子手里把玩着扇子,脸色不好地看着顾念。
“不是让你来了就找我吗?”不等顾念先开口。宋亦柏先说道。
顾念赶忙站起身,“大公子,先前没找着您嘛,想着说可能您在哪里忙着呢。”
宋亦柏表情怀疑。
“掌柜也帮我找了来着,是没看到您嘛。”顾念赶紧搬出救兵。
宋亦柏脸色和缓了些。像是相信了顾念的理由,不再追究。
“算了。跟我过来,带你见见几位长辈。”
顾念只能跟上。“又是哪几位长辈啊?大夫吗?”
“医学堂的院长和先生们。”
顾念深深压下拔腿想逃的冲动,跟在宋亦柏身后,往主桌的方向行去。
“大公子,先生们也知道我了啊?”
“嗯。他们都迫不及待想见你呢。”
“哦。那只是随便聊聊吧?”
宋亦柏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你那么紧张干什么?又不会吃了你。”
顾念有些不安地揉揉后颈,“我是觉得进展是不是太快了。”
宋亦柏突然笑了,嘴角从微笑慢慢扩大,他的笑容大一分,顾念的鬼脸就深一分,有那么一瞬间,顾念觉得宋亦柏就是专门逼人签契约的恶魔,而自己在恶魔的威逼利诱下,不知不觉上了贼船,然后发现跳板已经抽了一半。想下船已经极难。
顾念的苦脸让宋亦柏的心情更加的好,他本来就因为今天这宴席上的各种琐碎事弄得有些焦头烂额分身乏术,顾念这放在平时绝对会惹他生气的表现这会儿却莫名其妙地取悦了他。
宋亦柏手中的扇子轻轻敲在了顾念的额头上。顾念从对方瞳仁的倒影里,看到自己一张苦逼至极的脸。“我今天很忙,别浪费我时间。”
“哦。”不能再忤逆大公子的意思,顾念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走过主桌,来到旁边第三、四、五桌,这三桌给了医学堂的院长和先生们,都是四五十岁以上的年纪,但看上去,平均年龄起码都奔了五十五,三桌俱是头发花白或全白的老男人。当中只有一个认识的,就是金刃伤裁判组的那位。
宋亦柏带着顾念,依着顺序,依次见过了院长为首的全部二十多位老先生,他们都是从和安堂大夫的位置上退下来,进入学堂,把自己几十年的医术和经验无私地传授给年轻人。
这些先生里,多数是本地的,另有四五名是年纪大了,从外地回来的,当中有一位甚至是从京城回来的。怪不得百姓都说京城也有和安堂门生,顾念算是见到活例子了。
顾念老老实实逐一拜礼,转完了一圈之后,宋亦柏又带着他回到第四桌,指着桌上坐着的三位老先生,“这三位是我们最好的脉术老师,尤其是这位杨益怀杨先生,他在京城的时候,可是给王公大臣都号过脉开过方的。就看你能得了哪位老师的青眼,指点你的功课。”
顾念深深地给这三位先生鞠躬行礼,但目光却略略避着杨益怀,不敢与他长时间的对视,甚至期待别被他看上。
再有两年就花甲之年的杨益怀却在第一眼就喜欢上了顾念,莫名地觉得这孩子合自己眼缘,有一种亲切感。
顾念头都大了,她编自己有先天不足之症,蒙得过谁,都蒙不过经验丰富的疾医,他们的眼睛都跟透视雷达似的,从一个人的脸上,就能看出这人的生活轨迹和习惯,准确把脉。
“这孩子合我眼缘,要是二位没意见,就我收了吧。”杨益怀开了口,“正好我手上的弟子不多,今年本来就要分新人给我,顾大夫是有基础的,不是好大的负担。”
另二位先生没有意见,他们手上都有明年要出师的弟子,照医学堂的惯例,本也不会分配新弟子给他们。
顾念简直欲哭无泪,但还是恭恭敬敬行了拜师礼,听了杨益怀的吩咐,中秋之后,会有人给他送入学通知。到时等验过了他的真实水平,再来安排他的具体课程。
顾念谢了又谢,落在杨益怀手中,她既安心又忐忑,但这会儿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自欺欺人地想,要不哪天她包袱款款逃跑算了。
这边一群人正为杨益怀收了新弟子而高兴,那边两个公子样儿的少年来找宋亦柏,听他们互相之间的称呼,是二东家和三东家的长公子,宋亦柏的亲堂弟。那两位公子看上去跟顾念差不了几岁,青春期的半大小子。
宋亦柏有事要忙,顾念也跟着告退,回到了她原先的座位。
天色仍然很亮,傍晚的最后余晖,院子里客人们越来越多,顾念一人坐在那里,撑腮发呆,眼前人们走来走去,高谈阔论,她一个字都没听进耳朵里。
她在想杨益怀的事。
杨益怀是柳青泉的老师。
柳依依没有见过杨益怀,柳青泉每年都是自己去给老师拜年,他只给家人讲过一些旧闻。据说这个杨益怀在出师后就去了京城,在京城娶妻生子,十几年后举家迁回三江,回来的原因不知,只知他直接就进了医学堂当先生,柳青泉是他收的第一批弟子。
没想到,二十多年后,自己居然被师公收入门下。
顾念有些头疼地抱着脑袋,等正式上课,她要怎么面对师公啊。
是让他知道自己女扮男装?还是让他知道自己是柳青泉的女儿柳依依?
不论是哪样选项,杨益怀知道了,就代表医学堂知道了,学堂知道了,那么大东家就必定知道了,这么连锁反应下去,最终自己就死定了,况且到了这个份上,她肯定会承认自己是柳依依。
嘛,然后事情就往更复杂的方向发展了。
自己为了不顶着柳依依的身份嫁进古家当少奶奶,才连夜逃出柳宅,女扮男装窝在烟花巷当黑医,要是最后自曝了身份,她在这个城里还怎么生活下去。
再者说了,她就算承认自己是柳依依,因为柳青泉一门都死光了,只要柳家当家人咬死不认,孤证不立,她就无法证明自己是柳依依。
嗯,那她仍然还是难逃一死。
她冤不冤呐!
第81章
顾念的郁闷一直保持到了酒席开席前,客人们陆续落座,顾念这一桌坐了玉府街分号的掌柜和大小大夫,正好一桌全部坐下。
仆役们上来,把四周和头顶悬挂的灯笼点起来,一下就照亮了整个院子。然后主人们照例的开场白和祝酒词,所有人同干了三杯酒,这才开始动箸。
杨益怀收下顾念的消息,在这点时间里已经传遍了和安堂相关人员的耳朵,再加上她那日当众露的那一手绝活,再没人敢小瞧她,反而很欢喜和安堂的伤科实力又增强了很大一笔。
作为新加入的新人,少不了要多喝几杯,跟总号和分号的东家、少东家、师兄、师伯、师叔们拉拢感情,好在大家都很有分寸,意思意思一下就行了,不灌酒。这倒不错,不然头几道菜还没吃完,她就得被人抬回家去了。解酒药再管用也有限度。
敬了一圈酒回来,手中酒壶剩了一半,顾念脸色通红地坐下,大口吃菜。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主菜都上完了,主席的这几桌都敬过酒了,轮到客席们上场了。顾念含了三颗解酒丸,才壮着胆子跟这些本地和外地的同行们喝酒。她算是出了名了,居然有不少同行指名要跟她喝一杯,推辞不掉,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喝完这一轮,顾念已经脚步虚浮地找不到东南西北了,感觉解酒药好像不起作用了,她做了一件很失礼的事,离开了现场,跑厨房的院子讨碗糖水喝。给顾念拿糖水的婆子都笑话她。一个大男人哪有不会喝酒的。
带着一茶壶的糖水,回到酒席现场,客人们仍在四处穿梭着互相敬酒,没人发现顾念曾经离开过,她溜回自己的位子,倒掉酒壶里的剩酒,换上糖水,茶壶藏在身后的大花盆里,然后一手酒壶,一手酒杯在人群里游走。找到自己人,假装给他们添酒,实则是糖水。
第一口喝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