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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泥的意识慢慢清醒过来,她觉得脑袋好重又好痛,她想动动手脚却发现整个身体像被人点了穴一样一动不能动。
眼皮黏黏的,她试着抬了几次,只觉眼前像是糊了一层很厚的眼屎,除了模糊的一片灰色,什么都看不清。
就在这动不了看不见的灰暗角落里,白泥的耳朵却是清清楚楚的听清了身边的每一点动静,每一句话。
“你不要以为你闹绝食,你师父我就会被你牵着鼻子走?!”
那是一道低沉且话中带着内力的中年男子的声音。白泥初闻这人声不禁心头一颤,她到死都忘不了这人的声音,就是这个天煞的神经病,朝她一个陌路人打出一排暗器,害的她坠下万丈深渊。
“你心肠好,心肠好不会叫你活下去,只会叫你死的更快。”他的声音似乎很生气,话语里阴狠却又带着一丝无奈。
“你看看你现在,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的骨头,脸上更是没有一点好皮,就算我这宝贝的丹宁膏全部糊在你脸上,可你这鼻骨损了,不补上?是要就此毁容不见人了吗?”
“咳,咳咳……”又一道陌生的声音划过白泥的耳边。听他咳嗽的声音,咳声中非痰尽是血,且声声入肺。那人一听便是个年轻的男子,气息低弱,似是活不了多久了。
白泥正在思索着,突然感觉到一双手攀上了她的鼻子,那只大手捏着她的鼻子来回扯了几下,接着又听那中年男子在她脸前说道:
“你瞧瞧这鼻子,软而不塌,玲珑如玉,削下来补在你的脸上,刚刚好。”
听到如此一番“赞美”,白泥被点了穴的身上还是禁不住地一震,她死死的闭着眼睛装着晕,泪水却忍不住的要夺眶而出。
难怪这神经病不杀她,还救了她,感情,感情这是要废物利用,拿她当药材使啊!
“师父……”一道虚弱且轻浅的男声飘过。
那声音完全不同于白泥脸前这个心狠手辣的中年男子,只觉的这年轻的声音的主人应该是个好人,因为他的话语中带着满满的不忍,甚至还有几丝恳求的意思。
“师父,你瞧不出吗?他还是个孩子。”
中年男子提升又道:“就是因为我瞧他年纪与你相仿,骨质的发育也差不多,虽说长的糙了点,就这鼻子,移给你还算合适。”
白泥感觉一口内血正顶在她的胸间,喷不敢喷,咽又咽不下去。
“我不要。”虚弱的男子执拗的回道。
“不要不行!”一道吼声携着内力响彻山洞,原来这是个山洞,回声在里面幽荡了三四圈,这才渐渐消逝。
“我在你脸上涂了药草这才延缓了它们的愈合,就差这么一块鼻骨了,现在好不容易寻到了,你敢给我说不要?!我告儿你,如今你要也歹要,不要也歹要!”
“对不起,师父,我知你是为我好。可是,他也是个活人,有父母、兄弟姐妹,如果他的家人知道自己的亲人被这样对待,又当是何其痛苦?”
“好,那我杀了他再取不就行了。”说着,手中的晗苍针已对在了白泥的天灵盖上。
白泥激的一股子内力猛地窜遍了全身,浑身的骨头紧的吱吱作响。
“师父!”那青年男子也甚是激动,一串剧烈的咳嗽,几口鲜血从口中溢了出来。
他师父吓的一惊,上前去探,见他如此抵抗,不由口气变软:
“那、那还有一法,虽说效果差一些,但总比没有要好。我以小刀开其耳后皮肉,取其耳廓软骨,然后缝合,愈合以后根本看不出损伤来的,只是,你脸上许就没有以前那么好看了。”
山洞里静了一会儿,接着,那微弱的年轻男子的声音又起:“既然耳骨可行,用我自己的便好。”
中年男子又怒。“不行!我这么大老远将他扛回来,图的是什么?这点儿耳骨都不叫我取,你是要气死师父我吗!”
“我……”
中年男子完全不给他开口的机会,手里的短刀一指,落在了白泥的鼻尖上。
“说吧!鼻子还是耳朵?今儿你必须选一个!”
“耳朵——!”
“…… ……”
“…… ……”
一道清脆利落的声音再次响彻山洞,说这话的不是旁人,正是躺在地上正要被人鱼肉的白泥。
山洞里的师徒二人将目光转来,这才看清此时的白泥两只瞪成葡萄的大眼里全是眼泪,鼻子里流出两条清清白白的鼻涕,顺着她的面颊已留到了耳旁。那模样,要多狼狈有多狼狈,且,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白泥一吸鼻子,两只眼可怜巴巴的看着身前一脸凶神恶煞的侩子手,颤着全身的每一处器官,涩声说道:
“那、那啥,我这浑身上下,就这一个鼻子还能看了,求你了,给个活路吧。这双招风耳,喜欢,您就拿去吧啊啊啊……”
悲惨的哭声,回荡在山洞里,久久未绝……
作者有话要说: 比白泥还要硬的煞命你们猜出来是谁了吗?克死全家,克死全族,还差点克死他最后一个亲人……够煞吧?!
☆、记忆·现实
记忆里。
十二岁那天的冬天,沐夜来到卞园的头一年,院子里下了一场大雪,陪同她一起来的侍女疯的疯跑的跑,年三十的晚上,她一个人守年。
沐夜从柴房的角落里找到一个火炉,可是已经受了潮点不着了。她在旧屋里生了一堆棺材木,开着屋门,坐在屋里面暖手。
旧屋里的地上铺着两张席子,上面躺着两个刚被送来的尸体,还没来得及下棺。沐夜淡淡的目光看着那两个尸体,却没有一丝的惧怕。
它们的脸色白中带青,唇角是灰白色的,火光映在它们的侧脸,晕上一抹暖意。
沐夜起身,将席子拉到柴火旁边,又看了看它们的脸,果然,看上去没有那么寒冷了。
“咕……”沐夜的腹中传来一道轻浅的声音。
沐夜抬手揉了揉肚子,接着又将目光移去了那两具尸体的脸上,轻轻道:“还是你们活的容易,我只是两天没有吃东西,身体就在起义了……”
柴火堆里噼啪两下,屋内静无一点声音。沐夜一手拖着腮,侧目看了看屋外的大雪:“等雪停了,我就去外找吃的,你们说……这雪还要下多久?”
屋子里依旧静静的。
那一场大雪,一直下到了年初二。雪停后,沐夜爬到半山,从雪洞里掏到一只兔子,兔肉很香,她吃的很撑却还剩了半只。
在沐夜的记忆中,那是她有生以来过的最冷的一个冬天。可也是她在卞园里过的最热闹的一个年,因为那天,他们三个“人”一起过的。
…… ……
“啪。”柴火堆里蹦出一个火花,沐夜瞧了眼手里的兔肉,她出神的功夫,肉已经凉透了。
“不合胃口吗?”云川轻声问道。
沐夜摇摇头,咬了一口手中的肉。
两人各自进食,沐夜抬起头看了云川一眼,那时的云川吃着手中烤的微焦的兔肉,吃相很是斯文,衬的起他身上的锦衣,当得上玉食二字。
沐夜又咬了一口肉,轻轻拭了下嘴边,微抿着唇角。原来,跟活人一起吃饭,肉会变得更香。
离开客栈后沐夜和云川来到了城郊的一间破庙,依照云川的推测,崇华派的人要来荆北这里是必经之路。暂居这庙里,一来能避过城内的众多耳目,二来不会与崇华的救兵失之交臂。
幸运的是,在这必经之路上,有一间荒废的破庙让他们遮遮风避避寒,不幸的是,这夜里下起了雨,而这破庙上残瓦露顶,可供容身的,不过一方角落。
于是,原本云川特意与沐夜隔开的守礼距离被打破,两人围着一个小小的篝火,面与面之间不过二三尺。
简单的进食之后,沐夜又扔了几根备好的干柴进火,橘色火光映在她白皙的面容上,眸光粼粼,她望着云川说道:“我给你上药。”
云川微愣,他下意识的侧头看了眼自己的身后,只道:“不用了,我已用牛毫……”还不待他讲话说完,沐夜已起身挪到了他的身前,手里攥着一瓶药,淡淡的目光看着他:“脱下来。”
这种一上一下一高一低的角度和架势,怎么看都有些逼迫的意思。云川看着沐夜那一脸的淡然,男子汉大丈夫,自是不好在这事上多做扭捏,他微微抬起手臂,开始脱衣……
“嘀嗒,嘀嗒。”外面的雨变大了,屋顶的露缝处有雨珠坠落下来,屋子里偶然掠进几缕寒风,可屋子里的一角,篝火烧的正旺。
沐夜的手指很冰,她沾着药轻轻的涂在云川后背的伤口上,指尖划过云川那翻着白肉的伤口时,云川的身子抖了一下。
“疼也要忍住。”沐夜只当他是被痛牵的,手中的速度又慢下了些许。
云川苦笑着点点头,唇角却越发的惨白。
当沐夜那冰凉纤细的手指缓缓、缓缓的划过云川的后背,眉头微微蹙起,轻声说道:“你身子怎么这么烫?这伤口太深,莫不是要发高烧?”
云川不说话,肩膀微紧,额上却显了一层密密的汗。
“沐姑娘,不必如此费心。”云川的气息略急,话语中又带着几丝无奈。
沐夜收回手,看了看那抹匀了药膏的伤口,这才将药收回了怀内。沐夜移目,又瞧了瞧云川的后背,只见他皮肤光滑细腻,却有点瘦。似乎,比沐夜刚将他捡回去的时候,更瘦了。
正想着,沐夜突然在他的肩后瞧到了一个十字形的伤疤,浅浅的,正在他胛骨的后方。这个伤沐夜是最清楚不过的了,因为,此伤正败于她手。
沐夜轻抿嘴角,说道:“原来,还留了点东西在你身上。”
云川微怔,不知她在说些什么,只是感觉她已经收回了手,于是赶紧将松下来的衣物重新穿回。
“等等。”沐夜一栏,顺势将他身上的外衣拿了下来。云川手起,只将内衣穿在身上。
“沐姑娘?”云川惊眸看她。沐夜拿着他的银色长袍回原来的位子坐下,接着,从身上掏出一个小包,包里是一个扁扁的线板和几根针。
“走得时候从客栈的房间里拿的。”沐夜凝着那线板看了一会儿,眉头轻蹙,手摊在云川面前问道:“没有白线。黑的红的,你要哪个?”
云川凝着那线板看了看,温尔一笑:“让姑娘费心了。”
沐夜禁不住眉头更高,猛抽回手:“问你事,总是问不出个所以然。”沐夜拨出线板上的一条红线,穿过针,开始缝补锦衣上的那道长长的口子。
云川理好了仅剩在身上的里衣,调息运了会儿气,再抬眸,正迎上了沐夜那张安静又专注的脸庞。
沐夜总是素衣淡容,通明的篝火勾勒出她精致的脸庞,烟眉秋目,凝脂莹唇,她专注的脸上,双目湛湛有神。不知是因她儿时的坎坷还是长年的隐居生活,她的身上透着一道出尘绝世的灵秀气质。
云川正望着,沐夜猛然一个抬头,与他眼神相撞。云川微怔了一下,沐夜咬断手间的线,说道:“我不善做这些,你且勉强穿着。”说罢,将外衣递到了云川手里。
云川道谢,他胸前的肋骨正痛,抬手穿衣都会牵到受伤的肺,沐夜索性要起身去帮他。云川摆手:“不用,我可以。”云川死忍着痛,尽量不表现在脸上。可沐夜早看透他了,她一面气着,一面看着他做戏。
“轰——!”一道雷声炸起在空中。
沐夜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的一震,她拳头一紧,重新坐回了角落。
“落雷了,今晚这雨是不会停了。”云川系好衣带,轻轻念叨。
“轰——!”又是一声巨响。
沐夜肩头一阵细颤,她死死的扯住衣角,面泛白色。云川似是察觉到了她的异常,问道:“沐姑娘,可是不适?”
沐夜侧脸看着一旁被风雨拍打着的破窗,微涩的声音说道:“没事。”
“轰隆隆!”夜空中,雷鸣电闪。
沐夜的眼睛死死的盯着窗外忽明了又暗的夜色,衣角紧攥在微湿的手心……
…… ……
回忆里的一个夏天。
那是沐夜到卞园后的第二个夏天,正值南方雷雨季节,那天夜里,一道劈山似的惊雷将她震醒。
“轰——!”沐夜披着蓑衣跑到后山,果然塌了,山泥如浪一般滑下来,里面流出三个棺材,里面的尸体是几天前才刚刚下葬的。
磅礡大雨中,沐夜瞧到一群野狼,围着那三个尸体,啃的正兴。
那一年沐夜只有十四岁,除了一根短木棍子,她手无寸铁。十四岁的孩子见到了那样的场景,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逃跑。
“轰隆隆——!”又是那震撼人心的雷声,沐夜一个踉跄,被人绊倒在泥里,她抬起头,苏子鹤撑着一把伞,冷冷的眸子看着她。
“这里有七匹狼,沐府里有九个,不,远不止九个。你连这七只啃食死肉的野兽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