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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十三年秋,曹操挥军南下,刘琮束手刘备兵败,一纸檄文,送抵江东。
人心惶惶风雨欲来,一时间满朝哗然,战和之争甚嚣尘上,便在这凄风冷雨动荡难安的时节,周瑜回到了柴桑。
这一日,注定与休憩无缘。
还未下马,鲁肃已是如飞接到,堪堪送走,张昭等四人便来相探,方待歇息,黄盖诸将又来入见,少未几,诸葛瑾等一班文官、吕蒙甘宁一班儿武将又走马灯似地来拜,短短两个时辰,满朝文武轮了个全儿。
至得晚间,鲁肃引诸葛孔明来拜。
烛前灯下,两张面孔一般笑容:久仰久仰、客气客气。
鲁肃心急,不及寒喧,开口便是将军之意如何,周瑜面带微笑,答曰自是遣使归降,满心笃定的支持者眨眼变成了敌对方,鲁肃张了好几下嘴,形象地解释了何谓「愕然」。
一旁的孔明摇扇冷笑不已。
周瑜满面春风地请教:「先生何故晒笑?」
「笑子敬不识时务耳。」
鲁肃的愕然变成了郁闷,可以想见,若非顾忌自己沉着稳重的形象,东吴的谋臣早已跳了起来。
「公瑾主意欲降操,甚为合理。」
「孔明乃时务之士,果然与吾同心。」
看着相谈甚欢的二人,鲁肃突觉秋风萧瑟。
岂料形势突变。
一篇【铜雀台赋】,一句「揽二乔于东南兮」,孔明录音播放未毕,周瑜已拍案而起,指北怒骂恨声不绝,一回身,斩钉截铁:「来日入见主公,便议兴兵。」
鲁肃后来回想自己当时的表情定然相当精彩,可惜自己看不见。
辞别孔明,鲁肃想了一想,匆匆又折回了都督府。
小校在外相迎:「都督请先生先至书房等候。」
鲁肃大大地楞了一下。
醇酒满杯,暖香扑鼻,月光穿户而入,照得地面一片雪白。
鲁肃皱着眉头端视沐浴更衣后的周瑜:「公瑾你幷未真怒?」
「子敬可曾见吾发怒?」
侧首沉吟,鲁肃摇了摇头,俄而瞠目:「那你是装出来的?」
周瑜微笑反问:「吾与伯符幷娶二乔,孔明当真不知?」
「……」
「【铜雀台赋】词章华美世人赞誉,你认为吾会不知『二乔』何意?」
鲁肃茫然:「那公瑾你为何……」
「孔明演得那般卖力,吾自然给予配合。」
「那你不是耍人家吗?」
周瑜讶然:「子敬何出此言?孔明当世奇才,岂会被瑜戏耍?子敬这是在侮辱孔明的智慧吗?」
鲁肃默然,半晌方道:「吾觉得今晚被侮辱的是吾的智慧……」
后来的发展证明鲁子敬的认知幷没有错,因为当他第二天一早遇到孔明提到昨晚之时,刘备的军师摇着羽扇连连摇首:「都督昨夜言称降操乃是相试,其心早与孔明同矣,二乔止是戏言,权搏子敬一笑耳。子敬今日何必重提?」
鲁肃在那一刻觉得自己冲撞了太岁,于是决定赶紧去烧香,然后在烧香的时候赶巧不巧地遇到了偷溜出来的主公,然后孙权很好心地问候了看上去一脸霉运的臣下,再然后顺口聊到了江东的都督和刘备的军师。
鲁肃感叹曰:「孔明看上去是只狐狸,事实上他就是只狐狸;而都督看上去是只兔子,可事实上他也是只狐狸。」
孙权心有卿卿焉地点头,然后说:「子敬你知道为什么你会有这种感觉吗?」
「请主公赐教。」
「因为子敬你不管看上去还是事实上,你都是一只兔子。」
「……」
两只狐狸的二度交锋出现在数日之后。
「今军中正缺箭用,敢烦先生监造十万枝箭,以为应敌之具。」周都督满面诚恳盛意拳拳,「此系公事,先生幸勿推却。」
「都督见委,自当效劳。但不知十万枝箭,何时要用?」诸葛军师不愠不火笑容可掬。
「十日之内,可完办否?」
鲁肃在旁看着,突然觉得周瑜此刻不像狐狸反而更像一只黄鼠狼,而完全无视他直眨眼睛的提醒,黄鼠狼眼中的公鶏拍着翅膀摇头晃脑:「若候十日,必误大事呀。」
黄鼠狼给了旁边兔子一个和蔼可亲的微笑,然后虚心求教:「那先生料几日可完办?」
公鶏回答:「只消三日,便可完纳十万枝箭。」
鲁肃觉得自己不但头晕,而且眼花,否则他为什么会看到一只公鶏高高兴兴地在黄鼠狼的卖身契上按下手印?
「因为子敬你不是黄鼠狼也不是公鶏。」听闻他诉苦的吕蒙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你不过是只兔子罢了。」
刚刚把自己卖给黄鼠狼的那只鶏正在向兔子哭诉。
「子敬,都是你害我。」
鲁肃觉得自己无比冤枉:「吾数目于汝教你勿要答应,是你自取其祸……」
「吾早言公瑾必要害我,事已至此,子敬只得救我!」
是谁说诸葛亮手无缚鶏之力弱不禁风的?连甩了好几下袖子也没挣脱那只魔爪的鲁肃在心里大骂那个不实谣言的传播者,同时在诸葛军师委屈祈盼的目光持续攻击之下举手投降。
孔明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笑容,背转身去的鲁肃在心里一迭声地反省自己犯下的严重错误:孔明绝对不是一只鶏,就算是,那也是一只披着鶏毛的狐狸。
那么黄鼠狼想吃的究竟是鶏还是狐狸?
这话被周瑜听到一定会这么笑着回答:「首先吾不是黄鼠狼,其次吾既不喜欢吃鶏也不喜欢吃狐狸,当然冬天到了若是有上好的狐狸围脖,吾倒是乐意赠予夫人。」
现在幷没有狐狸围脖,却有一张狐狸皮,铺在榻上。
被鲁肃称为长得像兔子本质却是狐狸目前更像黄鼠狼的青年斜靠在榻上,双目似阖非阖,烛光照着那微微颤动的长长睫毛,光影便如流水般淌过那张风流秀丽的脸。
鲁肃有一时间的失神。
他总是摸不透这个男人。
鲁肃在案边坐下来,静静地想:他在想什么,他想要什么,他会得到什么。
公瑾很温和。
至少在公开场合,几乎无人见过他失态。
所以才会让人觉得他懦弱?
但鲁肃不会。
懦弱的男人不会有力敌曹操的能为。
但为什么对孔明……
鲁肃觉得分外地困惑,他幷不讨厌孔明,同时他也能感觉到,公瑾也不讨厌孔明,难道真是各为其主?
可为什么孔明要笑?
一边说着「公瑾要害我」,一边笑弯了一双眸子的孔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夜渐深了。
鲁肃站起身来,想为似已睡着的周瑜拉上被子,伸出去的手腕上一凉,给抓个正着。
鲁肃吃了一惊。
周瑜毕竟是武将,纵使是朦胧中,动作也精准无比。
那狭长双眸中的光芒闪了两闪。
「子敬你又答应了孔明什么?」
鲁肃心猛跳了一记。
烛光明灭间,那秀丽的脸庞似笑非笑。
「吾没有……」
周瑜发出细微的笑声。
有些狼狈的,鲁肃跌坐在了榻上,即使看上去周瑜更为文弱,但比起力道与狠劲,文士出身的鲁肃显然不是对手。
「想说谎的话,先要学会不要脸红。」松开他的手,周瑜淡淡地笑着,听他语气不似动怒,鲁肃半是试探地开口:「公瑾,你是当真的吗?」
「当真什么?」
「三日后若孔明造不出十万枝箭,你欲待何为?」
面不改色毫不迟疑:「自是一刀杀了,永绝后患。」
鲁肃倒抽了口凉气。
周瑜转过目光微笑:「子敬,你对孔明印象不错。」
鲁肃叹气:「吾对你的印象一向也不错。」
「那今日可是改观了?」
「……孔明是不世之奇才。」
「不世之奇才可是吾东吴所有?」
顿时语塞。
周瑜微笑,抬起左手:「子敬,你我二人相交数载,情同手足,但你若是背吴另投,各为其主之下,公瑾亦只有此。」
手刀轻挥:斩!
鲁肃捉住了他的手。
「公瑾。」他说,「此生此世,绝不会有这么一天。」
周瑜把手抽了回来。
「公瑾……」
欲言又止,周瑜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你既已答允孔明,便什么也不用说。」
「但是……」
「吾确实欲除孔明,但若是那么容易便被吾得手,岂非有负卧龙之名?」
「……你难道早就料到他定有对策?」
周瑜这次露出了真的惊奇笑容:「莫非子敬你认为孔明会是一个拿着自己性命开玩笑的庸才?」
鲁肃觉得自己快要晕过去了:明知不会成功,那你玩这种花样干什么?
似是听到他的心声,周瑜大笑出声。
鲁肃永远也不会懂,因为他既不是诸葛亮也不是周瑜,能够理解这种心情的人在江之那头,他曾在阴云漠漠的午后笑举酒樽曰:「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
'诸葛亮X周瑜'灭焰'二'
战事幷没有如很多人预料的一般速战速决。
江南江北两军对垒又逾数日,其间斗智斗力不可胜数,然形势几乎是一帆风顺地朝着周瑜预定的计划前行,便就在这个时候,令江东众人震惊的变故猝然发生!
大都督周瑜急病昏倒!
鲁肃的手一直在抖。
周瑜接过他端来的药,病人的手竟比他更为稳定。
鲁肃欲言又止地看着周瑜,后者在就着药碗浅浅一啜之后叹了口气:「子敬,恕吾直言,对着你这张脸,吾实在喝不下任何东西。」
换作从前必然会被气白一张脸,但时至今日,鲁肃对他这套声东击西的手法早已烂熟于心,轻咳一声,揭穿他的真实意图:「良药苦口,公瑾。」
周瑜干脆把碗放下:「吾喝不下。」
「公瑾……」
「心中呕逆,药不能下。」
鲁肃拂袖而起。
周瑜抬起脸,望着他微微地笑。
「子敬,吾没骗你。」
鲁肃看着他苍白的脸,心头突然一阵气苦,周瑜把药碗塞到他手中,他站在那,动也不动。
耳边听得周瑜道:「子敬,你去找孔明吧。」
「公瑾!」鲁肃这次是真的恼了:直到此时,他还念着输赢?
周瑜对他大有深意地一笑:「子敬。」他说,「吾自有道理。」
鲁肃终究还是去了。
再不忿,再恼怒,鲁肃终究还是去了。
记忆中,那个男人从未拒绝过自己任何一次要求,看他一脸无奈的模样总是令人分外愉快,此次也不例外,但很快的,周瑜就开始后悔了。
吴侯孙权亲临探视。
正欲起身施礼,孙权已大步流星上前搀住,忧形于色:「公瑾且住,快快躺下。」
即使先前确实躺得很舒服此刻也不敢再躺了,周瑜在眼角觑到随侍诸人垂帘退出之后,神情明显地僵硬下来。
象征性地搀了周瑜在床上坐起,全然不顾礼数,孙权自顾自地在床沿坐下不说,手一滑,理所当然地抓住了周瑜的手:「公瑾,你怎样?」
周瑜开始深切地思念鲁肃,同时思考怎样才能不着痕迹地将手从对方手中挣脱,面上还得恭恭敬敬地回答:「瑜无恙,惊扰主公,罪该万死。」
碧眼紫髯的男子眼眶开始发红:「公瑾你为江东费心伤神,倘或有个好歹……教吾有何面目去见兄长?」
周瑜轻咳了一声,另一只手抬起来,揉了揉眉心。
似是觉了他的不悦,孙权赶紧放开他的手,却又朝床里蹭了一分。
「公瑾,此战非一时可了,你大可不必如此心急。」
周瑜看着他挑了一下唇角:「主公战意甚坚。」
「父兄基业,岂可拱手让人?」
「纵使众将战死迨尽,亦不或悔?」
「纵使江东夷为平地,公瑾也不会弃吾而去,不是吗?」
周瑜苦笑。
血缘至亲,居然连这种话也能一体相承。
孙权见他默然出神,脸上神情似是恍惚又似感叹,病中特有的慵懒浮在身遭,掩去了素日刀锋般的锐气,一时忘乎所以情难自禁,竟忘了从前教训,伸出手去将他紧紧抱住。
变生肘腋,饶是周瑜素来沉着冷静,此刻也不禁变了脸色,欲待发力,稍一踌躇却又放弃:「主公!」
孙权睁大了一双碧瞳,那张威严的男子貌上,竟显出孩童般的无赖来:「公瑾,吾怕你冷。」
「瑜的态度,五年前主公便已应清楚了。」
孙权的神情僵了一僵,俄而勉强笑道:「过去之事,公瑾何必再提……」
「主公应知瑜的心意。」 虽非愤怒,却是决然,那张被世人称誉的秀丽脸庞微带薄怒,寒若冰封。
孙权紫须飘动,半晌突然恼怒起来:「公瑾你若心如止水,为何却对孔明……却对孔明……对孔明……」最后一声在看到周瑜骤变的脸色后低了下去。
孙权强烈地后悔了,急急松开手,惶惶然道歉:「是吾失言!公瑾,你……」
周瑜沉静地打断了他的话:「主公,瑜幷无大碍,请回吧。」
孙权默然看了他好一会儿,站起身来,走得两步,突又回过头来,道:「公瑾,吾说过,吾不介意等待。」
鲁肃回来得非常不巧。
原本不想吐出来的,但那口血终是没能咽下去,白衣上染开的颜色触目惊心,慌得鲁肃险些在冲过来的时候绊了一跤。
这下原本不算大病的病也要给当成大病了。
周瑜在鲁肃一叠声的小心声中闭上眼睛,任由侍从为他更衣。
失算了!
与兄长一般无二的执拗,唯一不同的只有方式,适才那种情形若是换作伯符,两个人想必早就打起来了吧,但仲谋……仲谋……
「公瑾若是不愿,吾也绝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