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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反省,真的。”纤指再解开衣结。
他宽宏大量地表示,“我原谅你。”长指拨开她的指,抢回扣衣权。
“让我补偿你,帮你上药。”她眼中闪动着渴望赎罪的熠熠星芒,“我保证,只上药,不做任何逾越之事。”
唉。
“好。”他认输了,只不过是抹个药,何需如此戒备……
结果,凤淮踏出错误的第一步,接下来连番皆错。
她又食言了。
药是抹了没错,只可惜附加了更红艳更新鲜的牙印吮痕当馈礼,范围也由颈部往锁骨及下颊延伸。
没抹药便罢,一抹反而让他的情况更惨烈。
言而无信的恶劣鸟类!
凤淮浑身散发着清香药味及交杂着属于她的芬馥气息,坐在距离鸰儿五步远的木椅上,冷冷说着:“我不会再相信你任何一句话。”连一个字也不会。
“凤淮……”她苦着小脸,想上前一步。
哎呀,她又不是故意的,一具甜美诱人的白玉胸膛就裸裎在她眼前,勾引着她抛弃脆弱理性,诱哄着她咬上一口,她真的把持不住嘛……呜呜。
“退后。”脱离凤淮臂上的白虹剑正阻隔在她与他之间,形成屏障。
五步距离,是凤淮订下的。
“五步太远了,三……不,四步好不好?”她讨价还价。
“不行。”他不再心软。
连方才允诺只要抹个药,都能肆无忌惮地违背诺言,若他再允诺她靠近一步,只怕她就会飞扑到他身上。
“凤淮……”她可怜兮兮地呼唤。
“别趁机偷使小碎步,退回去。”他即使没睁眼,仍能清楚听闻她挪动莲足的衣裙磨蹭声。
想偷吃步却被捉包,鸰儿悻悻然地收回脚,不满地坐在离他颇远的椅上。
他可以阻止她脚步的靠近,但总不能阻止她的声音靠近吧,呵呵。
“凤淮。”她甜甜地喊着他,像是要唱曲儿之前的拉嗓。
第一回呼唤,唤来他抬睫觑她,她却只是笑着回望他。
“凤、淮。”娇嗓越来越腻人。
第二回呼唤,让他仅是略略停顿下翻动书册的手。
“凤淮——”
第三回呼唤,凤淮便当真不理会她,拒绝与她玩着这种幼稚游戏。
哎呀呀,这招只能对他用三次。
鸰儿望着他的侧颜许久,以前,她也最爱从这角度凝望凤淮,那时的他拥有一头油亮黑发,整整齐齐地束着冠,无论他多忙多累,只要是她唤着他的名,必能得到他最爱怜的目光注视。
他说,等他到了白发苍颜,耳不聪目不明之时,她唤他的声音可得加大些,否则他会听不见的……
她说,等她到了白发苍颜,耳不聪目不明之时,她恐怕连唤出他名宇的力气也没了。
结果,他与她都没办法等到白发苍颜的那日到来。
世事,尽难如人意。
“凤淮,就算你选择情浅,并不一定能让爱你的人获得解脱,只要我深爱着你,你所遭遇的苦难都会让我感同身受,都会心如刀割,这不是情浅缘深便能改变的宿命。”鸰儿陡然说道。
他情浅,她情深,他能跳脱世俗,她却不能,结果她仍是尝尽苦楚。若当时入幽冥的凤淮知道了她的憨傻执着,他又岂会舍得让她如此苦苦追寻?
他不会舍得的……
这席话成功地引起凤淮所有注意。
“为何突然这么说?”他拧起剑眉。
“没什么,想到便说了。”她微笑地耸耸肩,“还有,我是真的很爱你噢。”
所以我没有背叛你,自始至终,我只为你披过红缡,从不曾变节。
“但你语意中似乎在点明,我的情浅与白虹剑无关。”
“有无关系我不知道,‘蚀心剑’这词儿我以前可从没听说过,我只知道,白虹剑是由你所铸,你是赋予它剑形灵气的主人,它怎可能反噬其主?”
凤淮抓到她的语病,“你知道白虹剑是由我所铸?”他从不曾向她提及此事呀。“你甚至……见过未化为幻剑的白虹剑?”
他的疑问口吻,明显地挟带着肯定。
“哎呀,我说错话了,重来重来,将我方才那句话从脑海中给消除掉。”她双掌在脑袋瓜旁挥舞,以为这般做便能抹去自己说溜嘴的话。
“来不及了。”
“哎呀,反正我就是知道了嘛,这又没啥关系。”她最不希望让凤淮因她之故而回想起前世。那段死得不清不白的冤屈记忆,由她一个人记得就好。
“你怎么知道的?”
“不小心知道的。”她搪塞个烂借口。
凤淮瞅着她,毋需厉声询问,只以目光威逼她。
“我不能说。”她改口,小脸还很配合地别向左边。
“不说就滚出去。”凤淮语气很淡,淡到教人分不清这句话的真伪。他的右掌还相当悠闲地拎起茶杯,就口轻啜。
“威胁我是没有用的。”为了保密,她佯装无所谓。
“大门在正前方,自己滚出去,不送。”凤淮双指一弹,门扉砰的一声开启,恭送鸰儿姑娘出门。
“那……那不然你吻我一回,我就说。”她见凤淮意志颇坚,干脆选个对自己有利的筹码与他谈起交易。
“我没兴趣听了。”他朝透着寒风的门口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凤淮——人家都愿意说了,不要赶我出去。”鸰儿一个箭步上前,揪着他的衣袖不放。
“你说。”
“先亲一下。”她噘起红唇,讨价还价。
“滚出去。”冷嗓毫不留情面。
“哎呀呀呀,人家很久很久以前就认识你了,所以当然也认得白虹剑嘛。”
她一急,话全给嚷嚷出来。
“很久以前?多久?”
“呃……我有一个前世,是棵种在你府邸前头的大树,你还记得吗?无论春夏秋冬,总是静伫在屋前、静静凝望着你的那棵树……”
她没骗他,只不过是挑了个最无害的记忆陈述。
“你是那棵树?”凤淮当然记得,那棵树陪伴着淡冷的他将近五百年岁月,但白虹剑化为幻剑,比那棵树的存在更长久,她的话仍充满矛盾——听到凤淮竟仍记得她,鸰儿好高兴,“是呀是呀,因为后来长得太高太壮,所以被没长眼的老天爷给劈雷劈死了。”这叫树大招“雷”吧。
“你带着前世的记忆回来?”
鸰儿笑靥转淡,添了些柔情,“是呀,我带着前世的记忆,回来了。”
“为我而来的?”所以当年她并非误闯卧雪山,而是刻意冒着风雪入山?
“嘿,你开窍了耶。”她一时得意忘形,纤掌使劲朝凤淮肩上招呼,一副哥俩好的调调。
凤淮钳制住她的掌,“即使你曾是株与我比邻五百年的树,但你我之间并无任何情分,我不值得你再费一世轮回而来。”
扪心自问,他对那树从不曾照料关注,别说是浇水除害虫,甚至有时连瞧也不瞧一眼,若她是为了这么冷漠的他而回来,未免太不值了。
“我认为很值得。”她笑,“以前你只要走到树下,我就会招动着枝桠,一直一直唤着你……‘凤淮,我在这里、在这里噢’,好几回你会回头看看我,或是有意无意地抚过树身,呵得我直发笑。要不,便是你偶尔盘腿坐在树下,背靠着我,我就会觉得好满足。”
鸰儿在笑,可是眼泪却不听使唤地坠离淡红眼眶。
“回头看看我,我一直都在噢。”原先便已水亮璀璨的眸经过薄泪洗涤而更加晶莹,“一直都在原地,等你一个眼神,惊鸿一瞥也无所谓,只要你看看我……”那时,她总是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
“结果,我从没有回头过。”
“你根本听不到……”默默落泪到后来成了嘤咛哭吟,“不管我怎么叫、怎么嚷,你就是听不到……我好讨厌那个不能开口说话的自己……”她总是边叫边掉泪——抖落一地散叶,那便是属于她的泪。
她主动揪着他的双掌,平贴在自己颊上,充当手绢让她拭泪。
那泪,好似会烫人一般的炙热,一颗颗落在他掌间,强迫要他掬捧着她泛滥成灾的泪水。
她哭起来整个五官皱成一团,眉眼鼻唇全扭捏拢聚,丑得毫无梨花带泪的美感可言,紧闭的睫隙不住地淌出泪水,哭花了粉嫩脸蛋。
明明很丑的她,为何看在他眼底却丝毫不觉碍眼,只让他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止住涌泉般的热泪?
他的左右手拇指揩阻在她下眼睑,以为这样便能止住泪眼。
“你可以……帮我吻掉泪水。”她边哭边打嗝,还不忘提供最佳方式。
凤淮揽眉,迟疑不动。
“不吻就下会停吗?”他有些不解。
“不会停,不会停的,呜……凤淮……”泪水再度猛流,催促着他。
终于,凤淮俯下身。
浅浅的,一抹似热似寒的气息贴近鸰儿的眼,轻轻衔触在她敏感的肤上,使她泛起彩霞色泽的艳云。
泪水再也无暇滑过她的粉颊,全在离了眼眶之后便教凤淮给拦劫阻断——用他的唇。
“还要……”
她贪得无餍,柳眉暗暗使力,硬是要再逼出些泪水。
“还有左眼。”
挤挤挤,挤了又挤还在挤。
“右眼……”
哎呀,泪到用时方恨少。
谁教她现在心窝涨满甜孜孜的喜悦,哪还有空位来安置悲伤?
虽然这种招式小人到了极点,摆明了欺负凤淮的单纯,但鸰儿却没有半丝内疚,还趁着凤淮俊颜贴近时,噘起小嘴在他颚间印下好多个浅吻。
“我现在听到了。”凤淮的唇还熨贴在她眼下,所以无法察觉她现在唇畔那抹幸福到快晕眩的笑弧,“所以,你可以不用再哭了。”
决明—比翼第9 章原来一个人的心是可以被蚕食鲸吞的。
虽然她花了好几百年的时间,但似乎已经在凤淮的心口上啃了一个好小好小的缺,不再让他冷眼看待身旁的人事——至少不再漠视她的存在。
情深缘浅,爱得浓烈却仅存少少缘分,就如同她与他的那一世,彼此拥有的光阴竞只有短暂八年,相较之下,她宁愿像现在情浅缘深,能够一直与他相伴,缘分绵密而浓长。
她要的,不是曾经拥有,而是……
天长地久。
“怎么了,你最近时常恍神噢。”鸰儿捧着一叠干透的衣裳,坐在凤准身畔开始件件折妥,随意抬眸,瞥见他直勾勾地望着右臂上缓缓挪动云茫的白虹。
“白虹剑有什么不对劲吗?”
他摇摇头。
“那你还看得这般出神?”她抖开衣裳,左袖折折、右袖弯弯。
“这柄剑……”他欲言又止。
“嗯?”
凤淮低垂着眼眸,半晌仍只是摇了摇首。
鸰儿嗅到了不对劲的警讯,放下手边工作,半蹲在他面前,小手包覆着他的大掌。“凤淮,你到底怎么了?”
淡眸望着她,没挣开那双反握着他的柔荑。
她眉儿一蹙,“该不会……白虹剑又在作怪了?!”
作怪?不,就是因为白虹剑不再作怪,所以他才如此困惑。
“凤淮,你有心事就说给我听,不要自己一个人烦恼,好不好?”她将他的手拎贴在心窝——凤淮不习惯与人有肢体碰触,她便让他逐步去适应,接受她毛手毛脚的亲昵;他不习惯与人分享心事,她便诱哄着他去吐露,让她更贴近他的心。
她带领着他的手,抚触着她的发丝,让他熟悉自己的每分每寸。白皙长指由微微僵直到缓缓松放,再到主动将黑绸青丝收拢指缝,享受流泄其间的滑顺。
“我没有心事,只觉得不明了。”他脸上的表情转淡,添了抹人气。
“不明了什么?”鸰儿顺势枕靠在他膝上,像只贪宠的猫儿,只消仰起细颈便能瞧见他白发垂覆下的所有神情。
“我感觉不到白虹剑,就像……”凤淮顿了顿,不由自主地吐露心中思绪,“死了。”
鸰儿大叫一声:“真的?!”
哎呀呀,脸上表情一不注意就显得太惊喜、太愉悦了。鸰儿急忙伸手揉揉自己的嘴角、拍拍自己的面颊,让她此时的模样恢复些许哀悼。
“你确定?但白虹剑不是仍妥妥当当缠在你手上吗?瞧,烟云还窜流得平平稳稳咧。”
鸰儿当然也希望白虹剑早死早超生,省得破坏了她好不容易在凤淮身上培养出来的感情幼苗,那情苗还太小太脆弱,可禁不起白虹剑的蚀心摧残。
但她还是小心翼翼地求证,才不至于空欢喜一场。
“这正是我觉得困疑之处。”凤淮平摊五指,臂上白虹烟云逐渐朝掌心拢聚,仍然极富灵性地化为笔直烟剑,延伸。
“它还在呀!”哎呀,真教人失望。
“剑仍在,但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法?”她左瞧瞧右瞧瞧,就是瞧不出任何端倪。
“它……”它不再蚀心,甚至不再因他情绪波动而产生任何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