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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坡食人树-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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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昨天早晨吧?”
  “嗯,台风过后,坡路上都是散落的枝叶,还有报纸、口袋和吹垮了的告示板,一片凌乱。真是一个惊悚的早晨。”
  “看到他的表情了吗?我说的是屋顶上的死者。”
  “看到了啊。我走到坡上,一直到房子周围的矮墙那里。”
  “死者是什么表情呢?”
  “怎么说呢……面色苍白,没有表情,好像唱戏的面具,若有所失的样子。”
  “表情并不苦恼,脸上也没有外伤?”
  “什么?”
  “他并没有什么外伤吧?”
  “没有伤。我看到的时候,相当干净。”
  “梯子是怎么回事?”
  “梯子?”
  “藤并先生爬到屋顶用的梯子,是搭靠在老屋上的吗?”御手洗问。
  “不,我们发现后就往他家走,在房子周围转了一圈,没看见什么梯子。”
  “没有梯子吗?”
  御手洗的反应出奇的冷静。当初他阅读新闻报道的时候就很注意梯子问题,我还以为他会有强烈的反应。
  “嗯,没看见梯子。但是我们并没有到他家的院子里去仔细寻找。我们看不见他们家院子靠近黑暗坡的一侧,东边小道的枸橘也阻挡了视线。只有在它和藤棚汤澡堂之间才可以勉强看见里边,从这里看不见,所以房子那一侧的情况我们无从得知。”
  “或许,梯子靠在路上看不到的什么地方吧?”
  “是啊……”
  “但是上到屋顶也不一定非得用梯子。如果是日式房屋或许用得着,但是如果从三楼阁楼的窗户爬出去,也可以到达屋顶。”
  “是啊。”德山点点头。
  我于是也明白御手洗反应冷静的原因——梯子问题已经不重要了。
  “这附近的人们对此议论纷纷吧?”御手洗问。
  “是啊是啊。关于藤并家和那株大楠树,本来早就有各种各样的议论,久住在这里的人都认为这是迟早的事。”
  “各种各样的议论?”
  “是啊。”
  “那是什么事情呢?”
  “嗯……别人家的事情,说来说去总不太好吧?这一带的老人们比我更了解这里的事情,可以问问他们……”
  “我从你这里知道的,保证谁也不告诉。”御手洗不失时机地说。
  德山瘦削的脸上浮出一丝苦笑。“不用,这里的人都知道啊……”
  黑暗坡模型玩具店的老板压低了声音,脸上还是苦笑的表情。
  “石垣上边那一带——我们小时候就经常谈论——是个非常可怕的地方。尤其是那株大楠树,是被诅咒的树,它周围总是有冤魂作祟。我小时候就多次听说过这样的事情。”
  “哦。”
  我发现德山说话时脸上的肌肉像痉挛一样抽动着,苦笑的表情正是因为恐惧发抖造成的。
  “那些人云亦云的东西,只能信一半。所谓的传闻,都是基于对结果的不负责任才形成的。所以,说什么那株大楠树是吸吮砍头流下的血才那么茁壮的,或者一个粗树根伸展到清洗血污的井里,或者被砍下的江洋大盗的首级‘嗖’地弹到空中被树枝勾住,怎么也弄不下来,只好挂在那里——所有这些传言我都半信半疑。小时候很害怕这些,不敢到这个坡道上来,担心倒霉,担心鬼魂附体。就是到坡道上来,也躲这棵大楠树远远的,在马路的对面走,至于到坡上的藤并家附近更是不可想象。现在已经是大人了,知道那些都是迷信,但是仍然对那样的地方敬而远之。”
  “还有别的吗?”御手洗兴致勃勃地追问。
  “不仅这些,奇怪的事情确实发生过。我没有印象,据说在我刚出生的时候,有一个五六岁的女孩的尸体吊在楠树下。”
  “吊在树下?怎么回事?怎么吊到树下的?”
  “不,我知道的也不详细,不是亲眼所见,而是听别人说的。但是这一带的人几乎都知道,那可是个严重事件,占了报纸很大的版面,拍了纪录片,心理学家和动植物专家也来了。这里上上下下都很惊恐。用现在的说法,叫超常规现象,就是灵异事件。”
  “那女孩儿的死因是什么呢?”
  “我不知道。据说全身暴露,都是咬伤,惨不忍睹。”
  “咬伤?有牙印吗?”
  “是啊,有牙齿的痕迹,但是树上却没有牙印。”
  “真的吗?你的意思是说,是大楠树干的勾当?”
  “对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还能有谁会做出这样的事?她太小了,不会成为强盗的目标,也不可能成为施暴的对象,更不会是复仇的目标啊。”
  “嗯。”
  “杀人手段过于残忍。头部被扭断,向前贴在身体上,在胸前晃荡,面部血肉模糊,全身都是血。”
  森真理子突然脸朝下低声干呕,从我身边走开。她弓着背,一副强忍着呕吐的模样,让我很想走过去关照关照她。也许还是让她从德山血腥的故事里逃离比较好。
  “女孩的衣服已经零零碎碎,肉也是暗红色,显然已经死了两三天了,据说手脚和腹部有一半已经溶化了。”
  “溶化?”
  “嗯。”
  “为什么溶化?”
  “大家都说是被树消化了。”
  “被树消化了?就是说楠树吃掉了女孩儿,是这么回事吧?”
  “是啊,大家都这么说。是楠树吃了一半时被大家发现的。”
  “食人树吗?真有这么荒谬的事?”
  “的确有悖常理。但是关于凶手完全无从查起,大家便渐渐认为这是一桩灵异事件了。”
  御手洗抱着胳膊,嘴角挑衅地上扬。“但是楠树怎么吃人呢?它没有嘴啊。”
  “不,那株楠树不一样。粗壮的树干上边是平的,在那里张开了血盆大口。”德山肯定的语气就像他看见过一样。
  “那是嘴吗?”御手洗调侃地问道。这时我的头脑里突然出现一种猜测。我想那个死掉的藤并卓当时骑跨在老屋的屋顶上,是不是想窥视大楠树的血盆大口呢?
  “唉,据说那张大嘴的周围还有牙一样锋利的锯齿,那上边沾满了血。”
  御手洗显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瞥了我一眼。
  “据说在大楠树粗壮的树干上到处有小孔洞。有几个呢?”
  “不,不是到处都有,我想只有两个。我小时候曾胆战心惊地靠近它,记得有几次看见过。你不爬到那么高就看不到,相当可怕的记忆啊。伏耳在孔洞处,附身于楠树的冤魂发出的呻吟声总是跟随着你。小时候去过一次,高中的时候我又去过一次。把耳朵凑过去听,向里边窥视……”
  “怎么啦?”御手洗问。
  “不,很久以前的传闻本来不可相信,但是……”
  “嗯?”
  “但是我的确听见了。有人的惊叫声,还有……怎么说呢?树洞中好像还有尸骸,还有粘粘乎乎的内脏。”
  御手洗和我都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我还做了几次噩梦,那到底是什么啊……太可怕了,再也不想去看了。到现在我仍然不知道那是什么,那到底是什么呢……”
  德山歪着嘴自言自语,并不看我们两个。
  “原来如此。这真是不同寻常的树,是珍稀树种啊。”
  “也有人说那株大楠树是巨人变来的。”
  “巨人?”
  “对,是一个巨大的独眼怪物。据说它很久以前来到这里,在黑暗坡上栖息,变成了大楠树。”
  “所以它吃人?”
  “是啊,吃人……”
  “但是,它怎么才能把小孩吊到树下呢?”
  “树枝纵横交错……”
  “就是说树枝是巨人的手?就像触角?”
  “对。捕蝇草或者茅膏菜不是很常见吗?粘住小虫,涂上消化液,溶化后吃掉……”
  “只不过大楠树的目标不是苍蝇或者蜈蚣,而是人。”
  “捕蝇草如果长得非常巨大,难道不能捕食人吗?”
  “是啊,反正那个小孩儿是被树枝吊起来了。”
  “我所听到的消息是,柔软的枝条到处伸展,把小女孩儿一圈一圈地绕住,然后吊到高处。”
  “嗯……”
  德山的话就连御手洗也感到意外。他抱着双臂,低头沉思。
  “最初是谁发现的那个小孩儿?”
  “据说是附近出来买菜的主妇们。”
  “买菜的主妇……真的吗?”御手洗目不转睛地盯着德山的脸。
  “这个,绝对真实。”
  “不是以讹传讹吧?”
  “不是,附近的人都知道。我是听着这个故事长大的。”
  “那是哪一年的事情呢?”
  “我在昭和十六年出生。”
  “昭和十六年,太平洋战争开始的那一年吧?”
  “对。袭击珍珠港是昭和十六年十二月的事,这件事应该更早一些,据说是昭和十六年秋天。我是夏天出生的,应该在我出生后一两个月的时候。”
  “昭和十六年,一九四一年秋……那时候,坡上还没有澡堂和停车场……”
  “当然。二战前还没有培恩学校,是玻璃工厂的时代。只有大楠树和藤并家的老屋,其他地方杂草丛生。”
  “嗯,真是奇怪的故事。但是,楠树吃人的事只有那么一次吧。”
  “据我所知,到二战前只有那么一次,也许其他时候也吃过吧。”
  “嗯。”
  “但是,还有其他各种各样惊悚恶心的故事。比如战争结束时,几位幸存的日军军官一起来到坡上的玻璃工厂内集体剖腹自杀了。所以,那个玻璃工厂很快就成为了荒凉的废墟。已经有好几个人看见过军人的亡灵在那里漂泊彷徨,也拍了很多照片。附近的居民因恐惧不敢接近那里。因此,为建立学校而买下那块土地,让小孩去那里上学的,都是外国人。日本人是不会去买那块地的,更不用说在那里建起学校让小孩去上学了。”
  “嗯,说的是。应当是早有那么一连串的故事,所以德山先生发现藤并家屋顶上有死尸的时候,并没有表现得过分吃惊。”
  “哪有!当然是非常吃惊的。但是我想真是果不其然,当时对结果有一种很认可的感觉——那里又死人啦。”
  “您是台风过后清理道路时偶然发现的,对吧?”
  “也不能完全那么说,也有托梦的成分。前一天晚上,我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
  “是啊。”
  “什么梦呢?”
  “藤并家啊,在战后不久的培恩学校时代是当时校长的家。屋顶上镶有一只青铜的风向鸡。”
  “鸡?”
  “嗯,那只青铜鸡啊,在学校开学的时候,一到中午就吧嗒吧嗒地振翅而飞。但是十来年以后就坏掉了,不能动了。后来学校关闭了,青铜风向鸡却一直在屋顶上伫立着。”
  “哦。”
  “我小时候非常喜欢机械装置,就是近年也经常注意青铜鸡,只要一有机会就看一看它。”
  “是吗?”
  德山说话时,我下意识地望着藤并家的屋顶,那里如今空空如也。
  “台风大作的夜晚,我梦见那只青铜鸡展开翅膀,扑啦扑啦地飞向夜空了。”
  “原来如此。”
  “栩栩如生的梦境啊。该不是什么托梦吧……到早晨我清扫店前的时候,突然想起这个梦,就这样往藤并家的屋顶上看……”
  德山边说边把当时的动作演示给我们看。
  “哎呀!青铜风向鸡不见啦!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绿色的人!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鬼使神差地到了这边,然后一路走到坡上去看个究竟。”
  德山向坡上走了几步,又返回来。
  御手洗点着头,若有所思地望着天空。德山本来是在对着御手洗说话,此时只好茫然地看着我。我木然地颔首回应。



 


昭和三十三年,黑暗坡



   战争中的那件事之后,十三年的时光流逝,又是一个夏天的夜晚。
  随着昭和三十三年的到来,黑暗坡附近也完全变了样。原来随处可见的破旧房屋日渐整洁,藤棚商业街也焕发了生机。街头的流浪汉和战争孤儿明显减少,居民之间又出现了爽朗的谈笑。
  但是变化最大的,莫过于黑暗坡上的玻璃工厂旧址。遍布红色铁锈的废墟一改以前金属垃圾场和幽灵老巢的面貌,得到了全部清理,建起了涂着白漆的校舍。
  虽然是学校,但这不是日本人的学校,而是英国人和美国人的小学。所以无论是教室还是体育馆,也无论是围墙还是大门,都打扫得一尘不染,令人流连。学生全都是外国人,老师也是外国人,所以虽然是横滨的一个角落,但俨然是外国的某个部落被整体搬到了这里。
  原来玻璃工厂老板的洋楼也全都得到了较为完美的修缮。窗框刷成了白色,显得十分干净,周围的墙壁也开始长出了爬山虎。
  在屋顶上,耸立着一只精致的青铜鸡。它不仅是个装饰品,更有趣的是一到中午它就吧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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