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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坡食人树-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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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
  “要想成为一个作家,已婚还是未婚很重要吗?”
  “御手洗,你想说什么呢?”
  “看来她可是个相当能干的女人。让我们在头脑里把她要问的事情仔细整理整理。”
  我还像以前一样,对御手洗的言辞迷惑不解。
  “她想当作家,可是为什么和你谈论一个撒谎大王呢?”
  “不,这个叫藤并卓的人其实相当不错。据说他智商有一百五十二,我就马上想起了你。对这么出色的男人来说,和这个女人分手是正确的。”
  听我这么说,御手洗不禁笑了一下。
  “她前天去见了已经分手的男人?”
  “嗯。”
  “这个分手实在是弄得寒碜。看来,她现在是走投无路了。”
  御手洗好像有些疲惫,但仍挺着腰板。
  “是你接受她约定的见面日期?”
  “是。这只是第一次见面,这时女性可能的确不好接受男性约定的日期。她和父母一起住,很谨慎的。”
  这时御手洗摆出一副难以言表的神情。他两眼发呆,昏昏欲睡,咯吱咯吱地挠头发,又站起来打了个哈欠。
  “唉,我这就去洗个澡先睡觉了。”
  “啊!御手洗君,你这是什么态度?你倒是给我说明白啊。”我也站起来。
  御手洗头也不回地进了浴室,堵上了浴缸的水塞,打开热水龙头。做这些的时候,他也断断续续地和我说着话。
  “一个很谨慎的女性突然给你打电话,不容喘息地问你已婚还是未婚,第二次电话都等不及就约你喝茶,想当场确认你是否有爱人或女友。三十分钟后才姗姗来迟,却责备你脸色不好。并且,问你版税税率和稿费时更是单刀直入。真是个善于控制局面的小姐啊!”
  我理屈词穷。从他的分析看,我就是被毫不客气地问了个底朝天。
  御手洗从浴室里出来后又回到沙发上。
  “今天一天她从你这里得到的信息很不简单。如果是男的来问恐怕得花一周时间。她确实能干,一点时间也没浪费,她想知道的东西都问到了。”
  “那她……”我陷入了沉默。
  “现在可以肯定的是,她根本就没有当作家的志趣。”
  “那为何……”
  “这里有些小谜团,想说清楚恐怕很麻烦。”
  说完这些,御手洗兴味索然地望着天花板。突然,他又向前俯下身去。
  “嗯,对我来说是无所谓,对她来说可是大事,对你来说可能完全是偶然。
  “这么说吧。她有点走投无路了,正处于悬崖边上,迷失了自我。女性的弱点就是摆脱不了这严酷世界定下的规则。让我们回想一下她的生日。昭和二十六年出生的天蝎座,今年三十二岁,过了生日就是三十三岁。她现在正为承受结婚的压力而懊丧,就算孤注一掷也要有所行动,这种心情不难理解。
  “七年来她根本就没有真正的结婚对象,和什么藤并合得来那更是胡扯,她只是想和人家生活在一起。可是正如你所知的,现实是,这个女人正考虑找个新男友。不管是将来结婚,还是对藤并施加压力,总之有必要找个新男友,占据有利位置进行周旋。但是,高个子的美男,智商一百五十二,并且还很主动,有这种魅力的男性在她周围还真没有。可能成为她丈夫的男人就算有,也不过是在藤并面前班门弄斧,差远了。她也不能指望藤并抛弃妻子以及舒适的公寓楼和自己生活在一起。这个状况她当然明白,所以很苦恼。想象如果她晚上失眠会做什么呢?——她给你打了电话。”
  “嗯?”
  “出过书,在坊间也算多少有点名气,或者说可能有点特别,可能帮她战胜藤并。”
  “帮她战胜……”
  “这样的交往令人神往,或许可以帮助她忘记对藤并的思念。”
  “哦……”
  “这样只从表象推测当然不行。经济收入如何很重要,并且目前不能有恋人,怎么也不能再和其他女人交火。以前分手的女人如果留下了孩子,就要出赡养费,经济上就会拉响警报,这样的男人还是算了吧。根据这样的要求挑选,你还算符合条件。”
  “可是那……”我还是放不下面子,“但是她还说自己是我的书迷……”
  “那完全是胡扯。不过是最近硬着头皮读了一本你的书,你就从她的人选里跳了出来。作者介绍里还说了你会画漫画,所以她认为你也可能比较有趣。”
  “可是那……女人那么直接……总还需要时间慢慢适应吧……怎么居然蠢到这个地步……”
  “算了,石冈君。如果狗饿了一个礼拜,那它连装狗粮的空箱子都吃。”
  “你说我是空箱子!”我觉得悲哀。
  “算了,石冈。已经过去的事情了,你并没有做错什么。是那个女人她面对压力不知所措,神智不清而已。”
  “她这么做也太恶劣了吧?这么唐突地打听我的隐私……”
  “石冈君,事情就这样的。”
  “唉……”我叹了口气。
  “我说石冈君,你还年轻,还不知道女人钓金龟的手段和心态。得失成败总要求个立见分晓才行。追求令人羡慕的幸福生活,懵懂地等待不是办法,得尽力争取才行,所以有的人手法就稍稍粗暴些。男人很难心甘情愿地和一个女人一起变老,除了互相同情,谁也拯救不了对方。女人们早已看透了,所谓道德的本质不过就是本能。”
  我沮丧地垂下肩膀。无论如何,所谓女人让我绝望。
  “那我该怎么办?”
  “你就是你。你要自信地生活。”
  “哦,尤其是对那个森小姐。”
  “这就对了。”
  御手洗仍旧滔滔不绝。
  “可以这么说,如果你初试合格了,很快会有下一次约会。哎呀,热水溢出来了。”
  御手洗像体操运动员一样身手矫健地冲向浴室。
  “我们这个民族的DNA里保存有独特的遗传特征,就是只敬鬼神不敬人。民主领袖总是被轻视。所以,如果你要和人交往,就应该尽量使自己符合普通大众的认知。除非你能摆出教师爷的那套威仪,否则还是谁也不见最为安全。”
  接着他打开浴室的门,手握在门把手上,回过头不怀好意地继续说:“所以,石冈君,事实胜于雄辩。”
  然后他就隐没在热气腾腾的浴室里了。
  恐怕又被御手洗说对了。从那以后,森真理子就没有了消息,而我也不敢放松神经,就这样,十天过去了。
  我宁可用自嘲的语调来记述,让大家都以为这不过是一幕轻喜剧,一九八四年秋天的这件事并不阴森可怕。但与此相反,读者应该还能够回忆起的横滨那个“黑暗坡食人树”的可怕事件,其实就是在我这样的不快中开始的。
  我绝不夸张,至今我仍然不愿意记述这个事件。但是我在其他随笔中意外地泄露了天机,以致有很多人不停地催促我快写。我和其中一个当事者约定过,
  一九八九年以前不能公布有关记录,因此时至今日已经没有理由拖延下去了。
  虽然一九九○年已经过了约定的期限,但当我拿起笔来再次回忆以往的片段时,仍然感到震惊。这件事除了用诡异和残忍以外,根本无法用别的词语形容,那个《占星术杀人魔法》和它相比就显得有些小儿科了。
  并且,我很担心向大家介绍这件事会使自己成为道学家的攻击对象,也担心这故事成为传播恐怖的载体。
  事实上神奈川县和横滨西区户部的警察也担心这一点,所以对媒体也遮遮掩掩,但还是引起了人们的巨大恐慌。结果呢?恐慌过去了,真相仍然隐藏在黑暗背后。我只要保持沉默,世界就和以前一样平安无事。
  但是,日本的经济水平快速发展,现在已经加入了发达国家的行列,早就不是当年窘迫的战败国了。战败阴影的笼罩下难免发生凄惨的事件,我们也可以把这件事看作是那个黑暗时代的缩影。那个时代无法理解,也说不清楚,向那个方向求知本身就蕴含着出世的意义。已经过去好几年了,我虽然公开了信息,但还是想尽量不给当事人造成干扰。
  所以,出于自律,我可能对事实采取保守的表达方式。这一点,请大家原谅。
 

 


 
昭和十六年,黑暗坡



   黑暗坡的玩具店前面,一队穿着制服的军人步调整齐地走过来,与路边的巨幅军人画像相呼应。一大群玩耍的孩子不无逢迎地唱道“距离皇国几百里遥远的满洲……” 
  整个日本陷入这种提心吊胆的气氛中已经很久了。广播中已经不怎么播送歌曲、喜剧或独角戏了,军人威风凛凛的演说、军备的讲解、日本军队在中国大陆的战况等内容充斥了广播电台。
  杂志和小说也是一样。让人心跳的侦探小说也从书店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关于认真学习来发明新式武器,多多杀敌的说教。
  所以那时小孩子的捉迷藏游戏也和军队一样。如果拿着球棒或者足球在街上走就会被当成不求上进的蠢货。他们在裤子的皮带上挂着木枪或夏天玩耍的水枪,学着军人的样子敬礼。还有人从家里弄出个空箱子,把箱盖拿掉,底下打个洞,自己钻进去玩坦克大战。
  男孩那么疯玩似乎可以,女孩加入进去就不太合适了。淳子请求哥哥照夫不要玩坦克游戏,还是陪她玩她喜欢的捉迷藏和跳房子。黑暗坡这一带有巨树,杂草丛生的空地到处都是,正是捉迷藏的好地方。淳子长着非常可爱的脸蛋,出去玩耍时总是成为大家关注的焦点。所以,淳子非常喜欢和她哥哥或者其他小伙伴一起玩耍。但此时日本已经同中国开战,游戏中男孩子开始变得杀气腾腾,淳子被大家抛弃的时候渐渐增多了。
  “讨厌!女的给我离远点!”哥哥斥责淳子。
  淳子没有办法,只好一个人蹒跚走上坡道,向玻璃工厂的方向去了。
  那天晚上,晚饭的时间都过了,淳子也没有回家。妈妈哭了起来,爸爸也忙着去报告警察,慌乱之中把家附近搜了个遍。照夫只有这么一个妹妹,也很担心,他和爸爸一个劲儿地寻找,但最终还是没有结果。天晚了,他躺在房间里,辗转难眠。难道妹妹真像爸爸妈妈说的那样被拐走了?难道在什么地方被汽车撞了?他考虑着各种各样的可能,睁着眼睛,一点也没有睡意。照夫非常后悔,今天淳子让人陪她玩耍的时候,勉强陪她玩一会儿就不会出这样的事了。
  天渐渐亮了,被窝中的照夫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突然想起昨晚的一幕,他立刻起床到厨房去看。
  厨房里淳子和妈妈的欢笑声只不过是照夫的幻觉。其实这一幕完全是夜里的梦。和昨天一样,厨房里空荡荡的,妈妈的头发有些散乱,萎靡不振地坐着。可能又出去寻找淳子了吧,没有爸爸的身影,家里只有一个穿着制服的警察。这样的事情是初次见识,对照夫来说,简直难以置信。
  可是,妹妹淳子仍然没有回来。
  在学校,无论是学习还是午休,照夫始终惦记着妹妹,无法专心。妹妹是不是已经回家了而自己还不知道?她是不是又来上学了?照夫这么想着,就到妹妹所在的一年级去,从教室外边向里张望——妹妹的书桌仍然空着。
  照夫茫然地走到校园角落里的榉树前,突然想起黑暗坡的玻璃工厂有一株大楠树。照夫突然害怕起那株大树来。
  哎呀,就是据说很恐怖的那株树。在那株大树下,以前有多少罪犯被杀头。站在它旁边,看着那怪物一样坚实的树干,形状也让人心里厌恶。几百年前就开始吸吮那么多人的血,所以它才长得这么大。
  所以,这株大楠树也饮下了无数人的冤屈与愤恨。顺着大树石头一样坚实的纹理攀登上去,高处有一个树洞,附耳过去,就像地狱里的血池一样,可以听见冤魂痛苦的呻吟。
  据说把耳朵揉揉再听,那些呻吟声不只有男人的声音,还有孩子的声音、女人的声音、老太太的声音,以及根本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声音。
  据说已经有好几个人听到过那种声音,照夫的朋友里边就有。朋友在夏天的日暮时分,壮着胆子爬到那个树洞口,他说他敢把耳朵凑过去。但是不管怎么被嘲笑,或者被探险的乐趣诱惑,照夫始终因为害怕而不肯去。不过,不敢去也不用难堪,因为把耳朵凑到树洞口的朋友只是那么说,事实上根本就没去过。附近的老人们这么谈论,他才道听途说什么自己也去过之类的,都是吹牛而已。
  这株令人生畏的大楠树的传闻还有很多。听说,如果半夜三更到树下去看,依稀可见高高的树梢上坐着身配腰刀的侍卫,脸上就像涂了荧光粉一样泛着惨白的光。
  还有,在大楠树前面拍摄照片,冲印出来后,能看到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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