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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御堂与自己的合照。克哉不知道这是哪里拍的,似乎是相当安静的风景区。背景是成片密集的红叶林,一路燃烧般地连接住火红的暮霞,把整个镜头包裹在妖冶的赤光里。面对镜头的自己微笑着,单纯地快乐着又有些窘迫。身后是那个叫御堂孝典的男人,日落前的余辉在他的侧脸镶出一条金边,又在另一侧磨砺上些许阴影。他的两手环抱住自己,轻吻着淡栗的头发,眼睛里有些橙红色的光点,从里面透出的温柔气息,跟自己最近见到的惊人地相似——
好幸福,光是看着就好幸福。幸福到那种感觉满满溢出来,漫布在相纸上,连触碰的指尖都是饱和的幸福,
幸福到,令人酸楚的地步。
御堂さん。。。。。。 御堂さん
b克哉禁不住,脱口而出。
时针指向五点,克哉默默地坐在御堂的办公室里,桌上依旧放着那张照片,而他没有勇气再去看。终于明白御堂以往的眼神是因为什么,原本复杂的含义现在也变得顺理成章。自己和御堂的关系,就算没有记忆也猜到了七八分。可心里上还是无法接受,突如其来的认知让他失了方向,所以他连怎么面对御堂都不知道。他只是挣开了那个人的肩膀,将看见前一幕而点起希望的御堂拒绝在旁。没错,除了推开他,克哉想不到该怎么反应。是失落。察觉到的时候,对方只是轻轻地在叹息,但克哉却从中听出了无比强烈的失落。御堂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走到一旁的橱窗抽出报表。因为是背对着他,克哉不清楚对方是怎样的表情,但直觉敏锐地捕捉到他的视线,久久地停留在身上没有离去。
然后是他的脚步声,由慢渐快地响动起来,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停顿了片刻,接着便关上了门。将克哉留在一地狼藉里。
『等我回来,克哉』他听见他这么说。御堂回来后,立刻带他离开了公司。其实应该还有很多工作没有做,朗姆酒的新项目也需要加紧打理。但是御堂没有做任何解释,只是拉起克哉往外跑。克哉没有吭声,静静地坐在御堂的车里,看着他面无表情地转着车档,即将西落的阳光将他的发色染成橘红色。克哉觉得很刺目。一路上,车开得很稳当,也许不是开往市区的关系,来往几乎没什么车辆。视野两边飞速掠过去的建筑不知不觉减少了,最后剩下大片大片茂密的树林。他们像是从一个世界走向另一个世界,然后被这些满眼的绿色隔离在内。他顿时感到眼睛酸涩,昏昏沉沉地想睡去的时候,车却停了下来。
「下来。」抬起头,御堂已经为他开了车门。
「啊。。。。。。」想开口说话,也许是几个小时没有话语的缘故,克哉一时间无法回应。下车的瞬间,猛然刮来一阵强风,卷着沙尘冲着眼睛而来,迷糊了双眼的同时又察觉到眼前有个人影。他悄悄地睁开一条缝,御堂站在他面前为他挡着风,绿色的领带在风里飞得嚣张异常。可能是觉得厌倦了,那风势渐渐转小,最后轻卷着一片叶子,在空旷的地上打了一个圈便没了力道。迎面过来的是温柔的和风,这才有了点春日的味道。
「那个,谢谢,部长。」克哉迟钝地道谢。御堂伸过来的手在『部长』两字后停下,犹豫了几分后慢慢收回去,「跟我来。」克哉应了声跟在他身后,注意到他的头发因为刚才的狂风吹得有些凌乱。平日里保持着整整齐齐的外表,现在像是卸下了防备一般保持着自然。
是因为对着我很放松的缘故么。。。。。。
「到了。」还在出神的当口,前面的御堂停下了脚步。克哉探出身向前望去——那是一片巨大的红叶林,正值春盛傍晚,原本铺天盖地的绿色被夕阳衬出了丝丝橙红,地上树影斑驳,从叶缝间漏下的光点左右浮动。耳边和着风的沙沙声,隐约间跳出阵阵潮汐的作响。他转过身,视线远处是即将匆匆离去的潮水,海水像燃烧一般泛起火红的赤光,那轮巨大又不刺眼的落日已经接近海平面,不多时便将消失天际。
「这里是。。。。。。」克哉喃喃地出声,向御堂投去疑惑的目光,对方回望了一眼,随即将藏在口袋中的照片递给他,「你对比看看。」
克哉照做了,也很快发现这里便是当初他们照相的地方,除了背景中已然成熟的红叶以外,没有什么不同。
「这是去年我生日的时候,你带我来的。」
「诶?」
御堂收回了望向克哉的视线,迎着落日往前走了几步,忽然他闭上了眼,眼角边泄漏出了些怀念之色。「那天你高兴了一整天,到了下午便兴冲冲地要我提早下班。明明还有很多事要忙。」御堂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柔软低沉的嗓音俘虏着克哉的听觉,似乎有些无奈的,对方又轻笑了一声,「第一次见你这么死缠烂打,也许是偶尔的任性吧。」他停顿了一下,眼睛再度睁开,日暮的光落进他的眸子里,反射出奇异的光。
「那是我这辈子,和恋人过的第一个生日。」
——恋人。
克哉听见自己的心脏,强烈地跳动。
天空的火熄灭了,夕阳沉坠。墨蓝的夜从天边一路吞噬而来,近到跟前把他们包围在这广漠的空间里,天地回归一体的暗灰。克哉忘记他们在这里站了多久,也忘记何时起便没了言语,意识到的时候脸已经被吹得冰凉,手指上的热度也消散了。
「起风了,我们回去吧。」开口的是御堂。
克哉等待着他的动作,可对方却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只是若有所思地凝视着海面,在浑然漆黑的海中寻找着什么。许久,终于是放弃了似的,御堂后退了几步,侧了个身站在克哉的身旁。春日的夜本就还有些凉,更何况是冷风阵阵的郊外。御堂拉过克哉的手,帮他呵气取暖,克哉犹豫了一下,没有将手抽回。感受着自己的手在对方的掌心里渐渐找回了热度。他的心,忽而飘荡起来。
然后,他听见他说:
「让我帮你找回记忆吧。。。佐伯」
他没有叫他克哉,他没有命令他,他只是给了彼此一点距离,恳求他。
『让我帮你找回记忆吧。』
面对这样的御堂,克哉无法说不
ACT。4
『让我帮你找回记忆吧。。。佐伯』
那天,在略有些冷的夜晚,御堂抓着自己的手,郑重地说道。漫天的夜是巨大的黑洞,他是唯一的曙光。之后的一个月里,御堂就真的像他所说的,带着自己去了很多过去也许去过的地方:饭店、电影院、商业街、风景区。。。。。。凡是一对普通的恋人会做的事、会去的地方,他一件也没有拉下。跟着他的脚步一步步走来,看着那些陌生却应该熟悉的场景,克哉才意识到,原来彼此之间,有着如此深的羁绊,而自己却浑然不知。
很多时候,御堂只是自顾自地说着他回忆中的细节,曾发生过什么事,说过怎样的话,有过怎样的表情。他从来不问自己,『有没有想起来?』『有没有印象?』,只是单纯地在说着一个小片段。他的嗓音醇厚有张力,只要他一开口,那淳淳的音色便渗透进来,像是有种特殊的力量,能让自己的不安稍稍褪去些。很多时候,克哉只是听着他说话,他说了些什么倒不一定记得,可是那个声音,一直回荡在克哉的脑海里。
「佐伯,怎么了?」
克哉偏过了头,眼前是御堂疑问的神色,他摇摇头,淡淡地微笑,「没什么,请继续吧。」御堂叹了口气,看了看手表,「今天先回去吧,你也累了。」
克哉跟着御堂走进车里。耳边是车发动的声音,接着窗外的景象一点点开始变化,热闹的街道代替了方才寂静的庭院,来回的人流占满了视野。
其实克哉并没有觉得累,只是每次要去回想的时候,脑中就会有什么在阻碍着自己,头一旦痛起来便没了底,次数多了御堂也担心起来,所以他总是适时地阻止自己,然后用『别太累了』之类的理由打道回府。要说累的话,御堂才是最累的一个。手边的项目一个接一个地开始,曾经做的企画也需要后续的跟进。明明每天都这么忙碌,他却硬是挤出些时间带着自己到处走,将剩下的工作留在半夜独自带回家做,第二天一早提前赶来准备。连办公室的清洁人员都说这绝对是最有责任心的部长。克哉不止一次地劝过他别这么勉强,可在这个问题上御堂意外地固执,眉头微微蹙起坚持着的样子,像极了顽固的孩子。
「到了,佐伯。」
车子慢慢停稳,克哉抬头看,自家的公寓已经在眼前了。他开门走下车,向御堂道了声别。御堂点头向他示意,并没有立刻将车开走——这已经是一个习惯。御堂送克哉回家的时候,无论多晚,他都会目送克哉一个人上楼,直到看见克哉家中的灯亮起,才会恋恋不舍地离开。克哉从来都知道,所以他总在开灯后躲在窗帘背后,等到御堂的车开远了,不见了,才会傻傻地坐在地上,自嘲地想:为什么上楼的时候,我会不由自主地把脚步放慢一点,再放慢一点呢?
「妈妈,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听到邻居孩子的哭声,克哉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还站在公寓门前,连钥匙都没拿出来。一旁年轻的少妇抱着眼泪汪汪的孩子,轻声地哄着她,「月夏乖,爸爸很忙,还不能回来。」
「好几个月都没有回应了爸爸一定是忘记我们了!」孩子的哭声骤然放大,泪珠一颗一颗滚落下来。少妇一脸抱歉地对克哉道歉不好意思这孩子太吵了,克哉笑笑说没关系,顺手摸了摸月夏的头发。
孩子的母亲欠了欠身,将那哭喊关在门背后。
克哉迟迟没有动作,像是被什么震慑到了一般无法动弹。四周安静无声,只有楼道上的灯光倦怠地发出亮光,黯淡下去后留下克哉一个人静静地站着。
方才孩子的哭闹声还言犹在耳,而克哉更在意的是那位少妇进门前的眼神:如被抛弃般,夹杂着无奈与悲哀。
『爸爸一定是忘记我们了!』
是被至爱的丈夫冷落在旁而产生的失落么?还是,更为决绝的,更为残酷的。。。。。。
很熟悉。
有谁的眼神,带着同样的哀伤,却将之埋得更深、更彻底,却依旧能察觉到——
御堂さん!
克哉猛然想起,在医院见到的那双眼睛。曾无数次令自己在意介怀,关注着又躲避着。分明是温柔的,却好似一根针,刺得心里生疼。
他会露出那样难过的表情,全是因为自己我。如此努力地让我回忆过去,自己却一次又一次地辜负那份期待。御堂的感情,现在的我,无论如何都无法回应。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被动地等待,只会御堂さん伤得更深。
可以的话,我希望。。。。。。
御堂望着克哉家中的窗户,那灯一直没有亮起,他有些担心。几次三番想要上楼看个究竟,最后还是将自己压抑。他不想把克哉逼得太紧,他只是希望,克哉能多陪在自己身边一些,哪怕总是彼此隔窗相望。楼上突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御堂下了车,诧异地凝视着出现在楼道口的克哉。
「佐伯,怎么了?」
御堂赶紧上前几步。也许是一路跑下来的关系,克哉的呼吸有些不稳,栗色的头发散布在额前颇为凌乱,眉心有几分焦躁。御堂伸手帮他把头发理干净,感受着久违的触感,他有些不愿放开。
「御堂さん。。。。。。」
克哉叫了他一声,御堂轻轻“嗯”了一声表示回应
「请把我。。。。。。」
御堂手上的动作停住了,他像是没听清克哉的话,又或者是不敢相信。「佐伯,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克哉深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直视着那双紫色的眸子,「请把我带到你的住处去吧,御堂さん。」
有些事,不得不自己去努力。
不跨出第一步,什么都得不到,什么都不明白。
其实并不是那么有勇气面对,只是不想,再看到他悲伤的表情。
ACT。5
「这里就是,御堂さん的家?」
站在墨绿色的大门前,克哉侧着头问道。
御堂应了一声,伸手去拿钥匙,突然又像想起了什么,停住了动作,「佐伯,你那里,应该有一把Card Key吧。。。。。。试试看。」
克哉的眉毛跳动了一下,御堂看见他眼睛里闪过一道光,大概是明白了他的用意。克哉僵滞了一下,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了房卡。似乎还有些犹豫,他没有立刻开门。御堂站在一旁静静地等,没有着急没有催促,只是尊重他的意愿。
我在害怕什么呢。。。。。。
克哉自嘲地想。狠了狠心将房卡插入,门把上的绿灯亮了,传来了“滴”的声响。他愣了一下,回头看向御堂,后者点了点头表示允许。
克哉走进去,右手习惯性地开灯,然后在一刹那震惊。
记得。。。。。。
自己的身体,真的记得。
明明记忆里从来没有来过的地方,却会在第一时间将灯打开,甚至毫不犹豫地就知道开关的位置。。。。。。他继续往里走,明亮的灯光让他有些不适,待到视线能够适应的时候,他睁开了眼睛。视野的右手边是黑色皮革的转角沙发,前面是四方的玻璃茶几。半直角方向放置着一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