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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但是罗兰只是摇摇头。
“沃特会非常巧妙。莫特会以为扮成牧师是他自己的想法……我是这么猜的。他不会认为在他思想深处低声地告诉他应该怎么做的是入侵者的声音——沃特的声音。”
“杰克·莫特,”埃蒂惊叹道。“一直是杰克·莫特。”
“是的……当然沃特也从旁协助。所以最终我救了杰克的命。当我让莫特从地铁站台上跳向开过来的火车时,我改变了一切。”
苏珊娜提出问题:“如果沃特能够随时进入我们的世界——通过他自己的门,也许——难道他不能利用别人来推那个小男孩儿吗?如果他能够暗示莫特打扮成牧师,他也可以让别人这样儿……怎么了,埃蒂?你为什么摆手?”
“因为我认为沃特并不希望这种事情发生。他所希望的是正在发生的一切……罗兰慢慢失去理智。我说得对吗?”
枪侠点点头。
“即使他以前希望这样,他也不可能这样做了,”埃蒂又说道,“因为在罗兰找到海滩上的那些门之前,他早就死了。当罗兰穿过最后一道门进入杰克·莫特的脑袋时,老沃特呼风唤雨的日子早已过去。”
苏珊娜仔细想了想,然后点点头。“我明白了……我觉得。这段时间旅行的东西真是一团乱麻,不是吗?”
罗兰开始收拾东西重新放回袋子。“我们该上路了。”
埃蒂站起身,抖了抖背包。“起码有一件事儿值得欣慰,”他对罗兰说。“你——还有这卡泰特——终究能够救那孩子一命。”
罗兰本来正在把马鞍的绳子在胸口打结。听完这话,他抬起头,炽热的眼神让埃蒂不禁向后一缩。“是吗?”他尖锐地反问道。“是真的吗?每想一次这两个版本的现实就把我向疯狂逼近一步。刚开始我曾经希望其中一个会渐渐消失,但这根本没有发生。事实正相反:两套现实都在我脑子里愈演愈烈,像两个处在战争边缘的对立党派一样互相争吵。埃蒂,你来告诉我:你认为杰克是什么感受?你认为你在一个世界死了、在另一个世界活过来会是什么样的感受?”
云雀又开始歌唱,但是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埃蒂定定地看着罗兰苍白的脸和那双炽热的淡蓝色眼眸,居然无言以对。
24
那晚,他们在死熊正东方十五里的地方扎下营地,然后全都疲惫不堪地睡着了,(甚至连罗兰都睡了整宿,尽管他一晚上怪梦不断)直到第二天早上日出时才起身。埃蒂什么话也没说,生了一小堆火。在他望向苏珊娜的当口,附近的林子里传来一声枪响。
“早餐。”她说。
三分钟以后罗兰扛着一块兽皮回来了。兽皮上面躺着一只新鲜的已经收拾好的兔子。苏珊娜烧熟了兔子,他们吃饱以后就上路了。
埃蒂一路上试着想像拥有自己已经死亡的记忆到底是什么感觉,但是始终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
25
正午刚过他们来到一片林地,这儿的树木几乎全被推倒了,灌木丛也被踏平——看起来好像多年以前龙卷风曾经光顾此地,留下一大片凄凉的废墟。
“我们离要找的地方不远了,”罗兰说道。“它推倒所有东西是为了清除视线里的障碍。我们的熊兄弟可不想要什么惊喜。它虽然个头大,可是并不傻。”
“那它有没有给我们留下什么惊喜?”埃蒂问道。
“有可能。”罗兰微微一笑,碰了碰埃蒂的肩膀。“但是即使有——也不新鲜了。”
他们穿过这片废墟,行程缓慢。大多倒地的树木已经很老——几乎都已经腐成泥土——但它们杂乱的状况还是造成了足够多的路障。即使他们三个都是健全人这段路也够难走的;而现在苏珊娜坐在枪侠背上的马鞍里,难度更大,更考验耐力。
倒地的树木和杂乱的灌木遮住了巨熊的脚印,同时也减缓了他们的行进速度。直到中午树上的熊爪印都很清晰,他们一直都顺着印记向前走。但是现在,快到巨熊出发点时,当时它的愤怒可能还未完全爆发,所以本来很方便跟踪的爪印消失了。罗兰慢慢向前移动,不放过落在灌木丛里的任何蛛丝马迹,包括掉在树上的熊毛。他们用了整个下午才穿过这片乱七八糟的树林。
当他们来到一片稀疏的赤杨林边时,天色已沉,埃蒂觉得他们不得不在这片骇人的地方露营了。在林子那一头,他可以听见溪水淙淙流过石床。在他们身后,夕阳辐射出一道道暗淡的红光,照进他们刚刚穿过的乱树林,黑色的交叉图形映在倒地的树木上,看起来就像象形文字。
罗兰停下来,放下苏珊娜。然后他伸伸腰,双手放在臀部扭动身子。
“晚上就这样了?”埃蒂问道。
罗兰摇摇头,说:“把你的枪交给埃蒂,苏珊娜。”
她照做,疑问的眼光投向罗兰。
“过来,埃蒂。我们要找的地方就在树林另一头儿。我们得去看看,也得干些活儿。”
“是什么让你认为——”
“你仔细听。”
埃蒂侧耳倾听,意识到那是机器的声音。同时他发现这声音已经响了好一会儿了。“我不想丢下苏珊娜一个人。”
“我们不会走远的,而且她叫起来嗓门很大。另外,如果危险来自前方——我们俩是先挡在她前面的。”
埃蒂低头看看苏珊娜。
“去吧——早点儿回来就行。”她若有所思地望着他们过来的路。“我不知道这里有没有人住,但是感觉上有。”
“我们在天黑前一定回来。”罗兰承诺,向赤杨林走去。片刻之后,埃蒂跟了上去。
26
树林进去十五码左右,埃蒂发现他们正沿着一条小道行进,大概是这么些年来巨熊自己开出来的一条小路。赤杨树枝互相倾斜,形成一条隧道。机器声现在越来越响,他也开始分辨出其中有比较低沉的嗡嗡声,脚底甚至可以感觉到这个声音——微弱的震动,就好像一台机器正在地下运转。低声上面交织着一种好像刮擦金属的声音,更紧急尖锐——咔咔嚓嚓。
罗兰把嘴凑近埃蒂的耳朵说道,“我觉得我们保持安静会更安全一些。”
他们又向前走了五码左右,罗兰停下来,掏出枪,用枪筒拨开沉甸甸垂下来的树枝。埃蒂顺着小开口望进去,终于窥见巨熊这么长时间以来藏身的空地——它所有恐怖掠夺行动的指挥基地。
这里没有任何灌木植物,土地早就被踩踏得光秃秃的。一股泉水从大概十五英尺高的石墙后面冒出来,流过这块箭头形状的空地。在溪流的这一边,背靠石墙放着一个约九英尺高的金属盒。盒顶有点儿弧度,让埃蒂想起地铁入口。盒子正面漆着一道道黄黑相间的对角线。空地上面铺的土并不似林地的土一般黑,而是一种奇怪的烟灰色,上面撒满了碎骨。过了一会儿,埃蒂才意识到原来被他当成灰色土壤的东西实际上是更多已经腐烂成灰的碎骨。
土里有东西在移动——咔咔嚓嚓作响。四个……不对,有五个,尽是些小金属装置,最大的不过小狗大小。埃蒂明白这些都是机器人,或者是像机器人的装置。它们外形十分相像,而且对于巨熊来说它们无疑都只起一个作用——在每个装置上面都有一个快速转动的微型雷达盘。
更多思考帽,埃蒂暗想。我的天,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世界?
最大的装置看起来有点像埃蒂六、七岁生日时得到的玩具拖拉机;它来回移动,把地上的骨灰搅起小团灰云。另一个装置看起来像不锈钢老鼠。第三个看起来像由一节节钢块接起来的钢蛇——一拱一拱地移动。这些装置在溪流另一边绕成圈儿移动,在地上刻出一道圆形轨迹。这幅景象让埃蒂想起小时候在他妈妈堆在家里前厅的《星期六晚间邮报》上看见的卡通连环画。卡通画里面,男人总是抽着烟在地毯上踱着方步,焦急地等待他们的孩子出世。
埃蒂在眼睛逐渐习惯了空地的地貌特征后发现除了这五个以外还有许多各种各样的古怪玩意儿。他起码可以看见另外一打,也许还有更多藏在了巨熊猎物的残骨后面。惟一不同的是其他东西都没有动静。经过这么多年,巨熊的这些机器随从一个一个都死了,如今只剩下眼前这五个……而且它们发出咔咔嚓嚓生锈的声音,也不是很健康。尤其是那条蛇,它跟着机器老鼠转圈的样子有些迟钝,好像瘸子似的。跟在后面的装置——一块长着粗壮机器腿的钢砖——会时不时地赶上来轻轻推它一下,似乎是催它走快点儿。
埃蒂暗忖这些装置到底是管什么用的。肯定不起保护作用;巨熊天生会保护自己。他猜想,假如老沙迪克在它还年轻的时候碰上他们仨,肯定会一口把他们吞下,嚼两口后再全吐出去。也许这些小机器人是它的维修部队、侦察兵,或是通讯员。它们只有在自卫……或者在保护它们主人的时候具有危险性,因为它们看起来并非好战一族。
埃蒂甚至为它们感到可惜。大多数队员都已经死了,他们的主人也没了,而且埃蒂相信它们知道这一点。它们身上投射出的是一种古怪、非人类的悲伤,而非威胁。它们又老又旧,在这块凄凉的空地里焦急地沿着它们自己挖出的轨道转圈儿。埃蒂甚至可以读出它们脑中的困惑;哦亲爱的,哦亲爱的,现在怎么办?现在他已经走了,我们该怎么办?现在他已经走了,谁来照看我们?哦亲爱的,哦亲爱的,哦亲爱的……
突然埃蒂感觉有东西在拖他的腿,差点儿就惊惶失措地尖叫起来。他举着罗兰的枪猛地转身,结果看见苏珊娜正睁大眼睛抬头看着他。他长舒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把手枪放回老地方,然后蹲下,把手搭在苏珊娜的肩膀上,亲了亲她的脸颊,在她耳边轻声说:“我差点儿在你的小笨脑袋里放了一个枪子儿——你来这儿干什么?”
“想来看看,”她也轻声回答,一点不感到尴尬。说着她把视线转向盘腿坐在一旁的罗兰。“而且,我自己一个人留在那儿有点儿害怕。”
她一路爬过来的时候身上被树枝划伤了几道。但是罗兰不得不承认,只要她愿意,她可以像幽灵一样无声无息;他居然什么动静都没听到。罗兰从背包里拿出一块破布(那件旧衬衫剩下的最后一块),帮她擦干净胳膊上的血迹,仔细看了一会儿以后,用手指弹了弹她额头上的小疤。“那你好好看吧,”他嘴唇微动地嗫嚅道。“我猜这是你自己赢来的。”
他一只手拨开了绿油油的灌木枝,帮她清除了视线障碍,让她全神贯注地望着那块空地。她看完以后罗兰松了手,树枝又遮了下来。
“我为它们感到难过,”她轻声说。“这真是疯狂。”
“并不完全,”罗兰低声回答道。“我觉得在它们本身就是悲伤的产物。不过埃蒂会帮它们脱离苦海。”
埃蒂立刻摇头。
“是的,你会的……除非你想整晚都盘腿坐在这儿。瞄准那些转动的小帽子。”
“万一我没打中怎么办?”埃蒂愤怒地低声反问。
罗兰耸耸肩。
埃蒂不情愿地站起身,举起枪侠的左轮枪。他的视线穿过灌木枝,看见这些机器仆人还在绕着它们孤独的轨道徒劳地转圈儿。这就像开枪打木偶,他阴郁地想。然后他看见其中一个——那个看起来像走路的盒子的——伸出一个丑陋的钳子模样的装置,捏了一下前面的蛇。那条蛇惊吓地咝咝一叫,向前跳去。走路的盒子又缩回钳子。
呃……也许并不完全像打木偶,埃蒂想。他又瞥了一眼罗兰,罗兰面无表情地回望他,双臂交叠在胸前。
你总挑些奇怪的时间教课,哥儿们。
埃蒂想到苏珊娜,当时她先是打中了熊屁股,然后在巨熊朝她冲过来的当口一枪轰碎了它的传感装置,然后他又想到罗兰,不禁感到自惭形秽。与此同时,一部分的他也想去试试,就像以前在斜塔那里一部分的他想要对抗巴拉扎和他那帮流氓兄弟。这种冲动可能有些病态,但是对埃蒂来说仍旧是难挡的诱惑:让我们瞧瞧谁会认输……我们走着瞧。
是的,是有些病态,好吧。
假装这只是一处射击训练场,你只是想为你的甜心赢一只绒毛狗,他暗想。或者一只绒毛熊。他举起枪,瞄准了会走路的盒子,眼光不耐烦地飘向周围。这时,罗兰碰了碰他的肩膀。
“说说我教给你的东西,说真话。”
埃蒂不耐烦地哼了一声,很不高兴被分心,但是罗兰的眼神毫不退缩。埃蒂只好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努力从脑海中摒除杂念:这些过旧的装置发出刺耳的尖叫,他身上很痛,苏珊娜在身边手撑着地看着他,而且她也离地面最近,所以如果他射偏了,苏珊娜最可能成为那些机器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