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空地四周的矮墙刚到杰克的下巴,墙上糊了许多海报——奥莉维亚·纽顿强奥莉维亚·纽顿强(Olivia NewtonJohn),美国七、八十年代的著名影星、乡村女歌手。、在无线电城的演出、一个称作G·高登·利迪与洞穴人的乐队在东村俱乐部演出,还有一张春天上映的《僵尸大战》《僵尸大战》(War of the Zombies),美国恐怖电影。的宣传海报。“请勿进入”的告示牌间隔地被钉在围墙上,但是大多数已经被铺天盖地的小广告覆盖。不远处的围墙上还有一幅街头艺术家的涂鸦作品——显然原来用的是亮红色的喷漆,但是现在颜色已经褪成夏日最后一朵玫瑰似的暗粉红。杰克惊异地瞪大眼睛,轻声念出:
看那宽宽乌龟脊!
龟壳撑起了大地。
若你想跑想游戏,
跟着光束向前去。
杰克猜想这首怪小诗的来源(如果不说意思的话)还算不上奇怪。毕竟东曼哈顿这一带一直叫做海龟湾,但是这根本无法解释他后背上冒出的一串串鸡皮疙瘩,也不能解释为什么他清楚地预感到他在隐蔽的高速公路某处也找到过另一个路牌。
杰克解开衬衫的扣子把刚买的两本书塞了进去。他四处张望了一下,确认没有人注意他,然后抓住矮墙的墙头,身子一撑,先跨过去一条腿,接着跳了下去。他的左脚正好踩在一堆松散的砖头上,砖头从他脚下滑出去,脚踝一时没有撑住身体的重量,突然一扭,这时一阵锐痛瞬间顺着左腿传上来。他重重地面朝地跌了下去,又惊又痛地叫出了声,同时更多的砖块像重拳似的砸在他的胸口。
他躺在地上,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回呼吸。他觉得并没有伤得很重,但是他的脚扭了,很可能会肿起来。现在这副样子,只能一瘸一拐地走回家了。但是他也只能笑着忍下来了;他根本没有乘出租车的钱。
你并不真的打算回家,不是吗?他们会把你生吞活剥的。
呃,他们也许会,也许不会。至少就他而言,在这件事儿上,他也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不过还是待会儿再担心这个问题,现在他要好好探索这块空地,这块就像磁石吸引铁屑一般吸引着他的空地。他感觉到神秘的力量仍然笼罩在他左右,而且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来得强烈。他觉得这块空地并不空,反而仿佛有什么事儿,什么大事儿,正在这里发生。空气中流动着不寻常的迹象,就像电流从世界上最大的发电站泄漏出来。
杰克爬起身,结果发现实际上他还摔对了地方,旁边就是一堆碎玻璃。假如他跌在这堆玻璃上就可能已经被严重割伤了。
这儿以前肯定是橱窗,杰克暗忖。熟食店还在的时候,你能站在人行道旁看见所有用绳子穿好悬挂在店里的肉和奶酪。他并不晓得他怎么会知道这些,但是他就是知道——毫无疑问地知道。
他若有所思地向四周环视一圈,然后向空地中央又走了几步。在靠近中间的地方他看见另一个牌子,倒在地上,被春天茂密的杂草遮住了大半。杰克在牌子旁边跪下,把它扶正,掸去上面的泥土。牌子上的字已经褪色,但是仍旧依稀可辨:
汤姆与格里的风味熟食店
晚会大盘是我们的特色!
两行字下面是一句摸不着头脑的话,仍是用刚才同样褪成暗粉色的红色颜料喷上去的:他在他的脑海中把我们凝聚在一起。
就是这个地方,杰克心想,哦,是的。
他站起身,松手放开牌子,缓缓地向空地深处走去,眼睛不放过周围任何一样东西。随着他向前移动,对神秘力量的感知越来越浓,他眼中的所有事物——杂草、碎玻璃、砖头堆——看上去都蕴含着某种令人惊叹的力量,甚至薯片袋都漂亮极了。阳光照射下,废弃的啤酒瓶也变成了一根棕色火柱。
杰克异常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呼吸,眼前所有东西都好像被洒下的阳光镀上金边。他突然领悟,自己正站在一个旷世秘密的边缘,而且他已经感到全身开始颤抖——半是恐惧,半是惊奇。
全都在这儿。所有东西。一切仍然在这儿。
杂草刷过他的裤脚,苍耳刺进他的袜子,一阵清风拂过,吹起他面前的包装纸。包装纸反射出耀眼的阳光,一瞬间焕发出一种令人惊讶的内在光芒。
“一切仍然在这儿,”他喃喃自语,并没发现自己的脸庞也焕发出这种内在光芒。“一切。”
一个声音一直在他耳边低吟——实际上他从一踏入这块空地就听见这个声音了。那是一种奇妙的高声哼鸣,透出无法言喻的孤独以及同样无法言喻的魅惑。疾风在荒芜的原野上呼啸而过可能就发出这样的歌声,只是耳边这个更加鲜活,像是千股歌声汇合在一起的合唱。他低头,居然看见一张张面孔,在纠结的杂草中,在低矮的灌木中,在杂乱的石堆中。面孔。
“你们是什么?”杰克低声发问。“你们是谁?”没有回答,但似乎在合唱下面他听见马蹄踏地、枪炮连连、天使在阴影中高呼“和撒那和撒那(Hosannah),《圣经》中对上帝的赞美。”。他转身,废墟中的面孔也随之变化,仿佛紧跟他的脚步,但并未包藏丝毫加害之心。第五十六街以及在第一大道另一侧的联合国大楼的一角在远处隐约可见,但是联合国大楼根本不重要——纽约根本不重要,这些都已经变得如同窗玻璃般苍白。
哼鸣声愈来愈大。现在它已经不是上千股歌声的合唱,而有上万股歌声加入,从宇宙最深的一口井中喷涌而出。在这些和声中,他隐隐听见一些名字,但是并不真切。其中一个可能是马藤,另一个是库斯伯特,还有一个大概是罗兰——蓟犁的罗兰。
除了名字,还有片断的对话,其中包含成千上万的复杂故事;但是在这一切之上,是那越来越强的奇妙哼鸣声,仿佛一种震动想要在他脑海中投下明亮的白光。杰克突然悟出,这声音是肯定、是白色、是永远。这种认知让他极度兴奋,强烈的感情几乎要把他撕裂。这是赞美他的合唱,正在空地上回荡,正在为他而歌唱。
然后,在一片繁茂的苍耳丛中,杰克看见了钥匙……以及钥匙前面的玫瑰。
17
杰克的腿终于再也撑不住,他跌了下来,双膝跪地。他隐隐感觉到自己在哭,隐隐感到裤子也弄湿了。他双膝着地向前爬去,伸手摸到苍耳丛中的钥匙。这把钥匙的形状曾经在他梦中出现过。
他暗想:末端的小S形弧度——那是一个秘密。
他伸手紧紧握住钥匙,这当口,所有声音和谐地汇聚成胜利的欢呼,甚至淹没了杰克自己的喊声。钥匙在手指间闪出白光,一股强有力的震动蹿上手臂,就好像他摸到了一根高压电线,只是并无疼痛的感觉。
他打开《小火车查理》,把钥匙放进去。接着他的视线落在玫瑰花上,意识到那才是一把真正的钥匙——打开一切的钥匙。他向玫瑰花爬过去,脸上燃烧着炽热的渴望,眼睛里闪烁出蓝色火焰。
玫瑰长在一簇诡异的紫草里。
当杰克靠近这簇紫草时,玫瑰在他的眼前突然绽放,露出深红色的花芯;花瓣一片叠着一片,每一片都狂热地燃烧着自己的神秘。可以说眼前这一切是他此生见过的最热烈、最活泼的景象。
他伸出脏兮兮的手臂触摸这个花的奇迹,合唱开始吟唱他的名字……此时,极度的恐惧开始入侵他的心灵深处,如冰块般冷酷,如石头般沉重。
一定有什么不对劲儿。他能够感觉到一阵阵的不和谐音,就像一件无价的艺术品上深深刻着一道丑陋的刮痕,或像伤兵冰凉的皮肤下致命的低烧。
就像是蠕虫,入侵的蠕虫,就潜伏在下一个路口的拐弯处。
这时,玫瑰花芯在他眼前展开,放出一道耀眼的黄光。这阵非凡的震动扫光了他所有的思绪。一瞬间,杰克以为他看到的只是染上一层神秘的内在光芒的花粉,如同这片废弃空地中所有东西都发出内在光芒一样——他是这样以为的,即使他从来没有听说过玫瑰中有花粉。他凑近一看,却发现花芯中耀眼的黄圈根本就不是花粉,而是一个太阳:一个巨大的火炉在紫草里的玫瑰中央熊熊燃烧。
忐忑的感觉又重新袭来,只不过现在已经增强为全然的恐惧。是对的,他心想,这儿的一切都是对的,但是仍然可能出问题——已经开始出问题了,我猜。 我被允许在承受范围之内感受到的这种谬误……但是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我应该怎么办?
它就好像蠕虫一样。
就像一个病入膏肓的心脏,怦怦跳动,破坏了玫瑰宁静的美丽,嘶叫着亵渎了原本可以安抚鼓舞他的合唱声。
他凑近玫瑰,发现花芯那儿不止一个太阳而有许多……似乎所有太阳都被凶猛但也很脆弱的外壳包裹。
但是这不对。一切都有危险。
杰克心里明白触摸这个耀眼闪光的小宇宙只会带来死亡,但是他无法控制自己。他伸出了手。这个简单的动作并没有包含好奇或恐惧,只是单纯地包含着强烈而无言的愿望,想要保护这朵玫瑰的愿望。
18
过了很久,杰克悠悠醒转。他只知道他晕了很长时间,而且头痛得仿佛要炸开似的。
出了什么事儿?我被抢劫了吗?
他翻身坐起来。头又抽痛起来。他抬手按住左边的太阳穴,摸到黏糊糊的血。他低头看见旁边杂草丛中戳出一块石头,石头一端的圆角也被染红。
如果这角再尖一点儿,我大概要么已经死了、要么昏迷。
他朝手腕看了一眼,却诧异地发现手表还在。这是一块精工表,不是特别贵,但是在这座城市,你不可能在没人的地方打了盹儿还能保证什么东西都不少。无论贵贱,总有人会很乐意从你身上把东西取走。看上去这回他真的运气很好。
表针显示现在已经是下午四点一刻了。他至少在这儿毫无知觉地已经躺了五个小时,他的父亲大概已经报警找他了,但这也没什么大不了。对于杰克来说,走出派珀学校仿佛已经是一千年以前的事儿了。
杰克向靠近第二大道的矮墙走过去,走了大概一半距离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
他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记忆渐渐地渗回来。爬过矮墙、扭了脚踝。他弯下腰,摸摸脚踝,痛得缩了一下。是的——这是刚才发生的事儿。然后呢?
魔幻的经历。
恍若一个老人在黑暗的房间里四处摸索一般,杰克也在四处摸索。所有东西都散发着内在光芒,所有东西——甚至空的包装袋、废弃的啤酒瓶。同时耳边还回荡着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讲述着互相重叠的故事。
“还有面孔。”他喃喃自语。想起这个让他紧张地四处张望起来,却根本没看见什么面孔。碎石堆还是碎石堆,杂草丛还是杂草丛。根本就没有面孔,但是——
——但是刚才的确有,不是你的想像。
他相信这一点。虽然他无法捕捉记忆的精髓以及那种超越现实的美丽,但是这段记忆感觉极度真实,惟独在他昏过去之前的片段记忆感觉像是照片。当时天气如何——诸如此类的细节——能够记住,但这些照片却缺乏立体感,毫无说服力。
杰克又一次环视这块荒芜的空地,已经被傍晚的夕阳印染上一片紫罗兰色。他暗想:我想你回来。上帝啊,我想你回到原来的样子。
刹那间,他看见了长在紫草丛中的玫瑰,离他摔倒的地方很近。他的心脏忽地跳到了喉咙口。他根本不在乎每走一步脚踝处的疼痛,跌跌撞撞地向玫瑰跑过去,然后好像神坛前虔诚的信徒似的双膝跪在玫瑰前面。他睁大了眼睛凑得更近。
只是一朵玫瑰。只是一朵普通的玫瑰而已。而周围的草——
周围的草也并不是紫色的。草叶上星星点点有一些紫色,的确,但是草的颜色仍然是最平常不过的绿色。再仔细一看,他发现其它草丛上星星点点的蓝斑,而右手边的一簇草叶上还有红色和黄色。苍耳丛另一边堆着一些丢弃的颜料罐,商标上写着:丝般滑顺。
原来只是这样。只是洒出来的颜料。你肯定是脑子昏了才会以为你看见——
胡说八道。
他霎时明白了刚才看见的景象,也明白了现在看见的一切。“伪装,”他轻声说。“就是这样。一切都是这样。而且……一直都是。”
现在他的脑子清楚了一些,他又一次感觉到这个地方蕴藏着的和谐、稳定的力量。合唱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音乐一样,只是听上去模糊、遥远。他低头看见一堆石块和几块打碎的石膏中浮现出一张面孔。隐隐能认出这是一张女人的脸,额头上划过一道长疤。
“爱丽?”杰克轻声问道。“你的名字是爱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