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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魂记-夏夜鬼故事-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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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爸妈没有看到,他们还沉浸在拥抱鬼魂女儿的幸福中,两人抱在一起,泪流一片。是隗小子先指着窗户说:“看那里,小夜在写字。”爸妈一起抢上前来看,看见玻璃上的笑脸,有些不敢相信,互看一眼,又看一眼隗小子,像是在说:不是你事先画好的吧?就凭这么张笑脸,谁画不出? 
  我想一想,继续写:我想你们。我写得很慢,一笔一划,力图让他们看清楚。“们”字写完,手指头已干。够了,信息已经传达,不用再多说什么。 
  爸妈看着那字一个个成形,这才相信是宝贝女儿回来了,搂在一起大哭大笑又大叫,又问:“乖宝,真的是你?那你怎么还不醒?” 
  我那影子勾着隗小子,先是高兴我终于有了行动,后来看见我不搭理她的宝贝,又不乐意了,噘着嘴看着我,在隗小子脸上亲了一下又一下。我实在看不上她那花痴样,厉声说:“爸妈在这里,你规矩点。你找抽啊。” 
  她冲我吐一下舌头,我气得要抽自己的嘴。打她就是打我,跟自己生气,真是有劲都没处使。那隗小子也是一脸吃醋的样子,伸出手臂,痴痴地问:“小夜,小夜,为什么不让我感觉到你?” 
  我想起他放了那么多盏河灯,是他找到的我,是他让我找到的我,我的另外两个,还有爸妈。虽然我对他没什么感情,但念在他一片痴情的份上,心里一软,还是上前马马虎虎搂了他一搂。他的手臂坚实有力,他的胸膛温和宽阔。这么瘦的人,竟然有这么宽和的胸,引得我忍不住靠上去,一股热力席卷过来,像浪头一样打得我七荤八素,我被这股力量吓呆了。那种热,和爸爸的暖妈妈的柔完全不一样,是一种让我窒息的温度,让我贪恋,让我迷醉,我一靠上去,就再不舍得放开。 
  影子和我面对面,贴得紧紧的,用哀婉凄绝的眼神看着我,像是在问:你明白没有? 
  我明白了。我只觉得寒心。男女之间的爱,竟是超过儿女对父母的爱。我把感情和理智分得这么清,分成了两个部分,魂是魂,魄是魄,理智跟了魂,感情归了魄。就算这样,感情仍然超过了理智。 
  我们从父精母血处得到这个身体,这个身体一旦长成,就拼命去寻找另一半的身体,父母亲情都抛在身后,愿意与之同生共死的,只是后来的另一半。明明有个先来后死到,生养哺育,十多二十年的时间,终抵不过陌生人的一个眼神。而那个人,明明是异姓人,明明没有血缘,为什么可以有这么强烈的吸引力? 
  爱情到底是什么? 
  我在鬼域里思考生命是什么,在奈何桥边思考生存还是死亡,如今开始思考爱情是什么。我快成思想家了。 
  我软绵绵地倚在隗小子的怀里,他狂乱地一通乱摸,低声说:“小夜小夜,回来,回来我身边。”摸得我意乱情迷,抬头去吻他颤抖的唇。他的唇抖得像风中的杨树叶,抖得我清醒过来。 
  我真是疯了,做出这种事来,爸妈还在面前。我不是一万遍的看不起影子吗?怎么也做出同样的事情? 
  小喜鹊,尾巴长,有了媳妇忘了娘。 
  人真是顶奇怪的东西。我的脑子一团浆糊,放开隗小子,慢慢朝门口走。拧开门把手,推开一尺宽,走出去,再关上门,把里头人的呼喊声关在里头。 
  门无人自开自阖,他们看得清清楚楚,他们会相信我来过又走了。 
  下一步该怎么办?我要去找有高超法力的人求助。   
  女曰鸡鸣,士曰昧旦。   
  天黑黑的,月亮只有一个弯弯的钩子,星星只有几点。最明亮的那颗是金星,又叫长庚星、启明星。金星,全天最亮的行星,亮度最大时为…4。4等,比苏东坡的“西北望,射天狼”的天狼星还要亮14倍,而天狼星是除太阳外全天最亮的恒星。 
  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因为金星的亮,亮得周天的星星没有光泽,于是古希腊人把Aphrodite的美名送给它,而古罗马人则美称它为Venus。金星在他们的眼中,是钻石,是美女,是爱神。而在中国的传说中,它是一个白胡子的老头。原来他也一气化了三清。早上是启明,晚上是长庚,中不溜的就是金星。 
  绸缪束刍,三星在隅。今夕何夕,见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 
  这会儿有个半夜三四点了吧?天这么黑,路上只有路灯,和偶尔驶过的汽车车灯,它们打着漂亮的流线光弧从我身边飞过。城市有路灯,亮过天上的星星几万倍。 
  绸缪束楚,三星在户。今夕何夕,见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其实三星在户说的是参宿三星、心宿三星、河鼓三星。参宿三星是猎户座的三颗腰带星,心宿三星是天蝎座的三颗最亮星,而河鼓三星,是天鹰座的三颗最亮星,也就是俗称的扁担星。 
  你瞧,我把天上的星星都看得那么清,却搞不清自己的感情。三星在天,三星在隅,三星在户,满天的星星都在斗转星移,而我的心中,只有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诗经》上有最浪漫最热烈的爱情篇章。 
  我吟着今夕何夕的诗句,只魂少魄地走在路上。让我回去吧,让我魂魄归位,让我和良人绸缪一夜,任三星从东升起,转过中天,在西方落下。每一夜每一夜都这么过,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我赶到乌澧江边,一个鬼也没有,我痛哭流涕地放声大喊,叫小马哥,叫罗意大哥,叫明姐姐,哥哥姐姐一个也不来。天色越发的黑得厉害,冷风一阵阵吹过来,江风浩荡,吹得我站立不稳。我借着这阵风飘起来,辩明方向,往罗马花园而去。黎明前最深的黑暗来到,天就要亮了,我不能再在外面逗留,天一亮,太阳一出,我就要灰飞烟灭。 
  我再一次御风而行,不比列子,不比庄子,我不比先贤哲人,我只比鸡鸣狗盗。鬼怕鸡叫啊,鸡一打鸣儿,鬼就消影儿。但我却害怕不起来,想起鸡鸣,记得的却是一首《女曰鸡鸣》。 
  女曰鸡鸣,士曰昧旦。子兴视夜,明星有烂。 
  将翱将翔,弋凫与雁。弋言加之,与子宜之。 
  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知子之来之,杂佩以赠之。 
  知子之顺之,杂佩以问之。 
  知子之好之,杂佩以报之。 
  我的理智再一次被感情盖过,心心念念,想的是那短暂的拥抱和亲吻。 
  诗中的女子说你听鸡叫了,该起床了。那个男子却说,还早呢,你看天上,星星还那么亮。女子说我知道你要来,我用玉编成佩带送给你,报答你的问候和欢好。 
  你说书读那么多有什么用?不去建设国家,尽在这里鸡鸣狗盗。 
  我想得出神,一时伤心一时欢娱,不知不觉地,天下起雨来。雨不大不小,打得我飘来飘去,风吹着雨丝,打湿我的头发和裙子。我变得沉重,只好落在地上,一步一步在雨里艰难跋涉。 
  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夷? 
  风雨潇潇,鸡鸣胶胶。既见君子,云胡不瘳?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我丝毫没有觉得风和雨对我有什么影响,我只是全身心地充溢着欢乐和满足。有个男人这么爱我,爱我爱得如痴如狂,而我也感觉到了他的爱,并且想用整个身心去爱他。哎呀,既见君子,云胡不喜?如果明明知道没有他的日子是一片荒漠,那么,我情愿冒着生命的危险去和他宜言饮酒。如果我的身体注定我不能与子偕老,那么,就算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我也要一天一时的快乐。 
  经历了这么一大段波折,我仍然对当初的选择毫不后悔。 
  一辆车经过我的身边,溅起的水花泼在我的身上,我慢慢地走,理也没理。那车开出几米,又倒回来,在我身边停下。车子是一辆黑色奔驰,司机打开车门,探出脸来,是一个比罗意年纪略大的男人。该男开口问道:“小姐,怎么一个人在雨里走路?是不是离家出走?你父母要担心的。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我呆呆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他看我一声不吭,以为我是受了什么刺激,更加关心起来,说:“小姐,你是从家里跑出来的吧?怎么连鞋子也没穿?衣服也湿了。快上车来,再淋下去,要生病了。” 
  这人是在跟我说话吗?我愣住了,问他:“你是在跟我说话?” 
  那人觉得奇怪,说:“是啊,除了你还有谁?这里哪里还有别的人?小姐你是不是和家里人吵架了?这下雨天,他们一定是着急了,我这里有手机,要不要我帮你拨个电话回去,好让他们放心?” 
  他看得见我?他在跟我说话?难道他也是和冷清清一样的人?我再问:“你认识冷清清吗?” 
  他皱眉,越发认定我是受了刺激,便耐心地说:“我不认识冷清清,但我觉得你快要变成冷冰冰的了。小姐,你到底要不要上来?我可以给你看我的驾驶证,你要还不信,要不要我把我的手机给你拿着,你随时可以报警的。小姐,这条路是出城的路,这个时候很难有车经过的。” 
  我又糊涂了。他看得见我,有驾照,听他说话像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人,我倒是一个疯子。他能够停下车来让一个疯子搭便车,真是一个好人。我姑且信他一回,我一个鬼,怕什么?再说这雨也确实打得我难受。 
  我拉开后车门,坐上去,尽量靠在角落里,免得他在后视镜里看不到我,会起了疑心。我拉一拉半干不湿的袍子,又看一眼我脚上的袜子,那袜子底又湿又黑,像是在雨里走了很长的路。 
  那人开口问道:“小姐,你住哪里?要不要先打电话?” 
  我看着我的袍子和袜子,摸不清是怎么回事,只是随口应他说:“罗马花园37号。” 
  他听了这个地址,不说话了。住在那里的人,非富则贵,一个年轻女子,深夜离家出走,有什么好多问的?左右不过是那些事,何必探问人家的隐私。 
  车子开到罗马花园,门卫拦住不让进,说没有出入证。我说:“那我就在这里下了吧。”那人说:“这怎么行?下这么大雨,我既然答应送你,就要把你送到家才能安心。”我只好从后车窗里对门卫说:“我是37号业主冷清清小姐的妹妹,她开一辆银色的莲花跑车,车牌是A—3345。”门卫看我说得这么清楚,不像是假的,冷清清冷艳孤傲的形象和那辆银色的跑车想必留给他很深的印象。而这辆车的身价,也说明车上的人不大会得是来捣乱的,便一抬手,让大门口的升降臂抬起,车子开了进去。 
  我之所以说是冷清清的妹妹,是因为罗意已死,他的房子是一座空房子,我要是对人说我去罗意家,那不是多惹疑问和是非吗?冷清清的形象那么引人注目,人家一定会记得她,我用她做幌子,才不会穿帮。我指点着他从哪里拐弯,拐了几次之后,车子停在37号门前,我推门下车,对那人说声谢谢。 
  那人看我一眼,问:“要不要我帮忙解释一下?”我摇摇头说:“不用了,你先走吧,我不想让家人知道。”那人点点头,把车开走了。我假意在门口的地垫下摸两下,算是在找钥匙,等车开得看不见,才一闪身,进了冷清清的家。 
  有两个人同时看见了我,他们没有对我有一点点的疑心。他们看见我,跟我说话。我的袍子湿了,袜子脏了,我的头发在滴水。这是怎么回事?不会那么巧,那两个人也是阴阳眼。世上哪里来那么多的阴阳眼,如果是,早就天下大乱了。一个冷清清已经做了冷教主,三个阴阳眼,这个世界还不得成了冰箱? 
  我像是拥有了实质。冷清清说不定知道这是为什么,她眼睛里看到的,与别人不一样。 
  这个情形太过诡异,我遇上那么多离奇的事,这件就算不得是数一数二,怎么着也是数三数四了。心急之下,我也顾不上礼貌,径自上了楼,一路找上去,嘴里在叫:“冷姐姐,冷姐姐,你在哪一间?” 
  二楼有一间房里发出哼哼声,像是不高兴被人吵醒。我上去一看,门半开着,没有关上,里头黑乎乎的,梦呓声就从这里传出。我从门缝里挤进去,眼睛很快适应,看清当中是一张床,床上被子起起伏伏,冷清清应是睡在上头。我坐过去,说:“冷姐姐,醒了没有?我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说。我要不说,我就要炸开来了。一会天亮了,我又不敢出来。姐姐你不要生气,说完我就走。” 
  冷清清嗯了一声,冷冷地问:“什么事?” 
  我也不管她是不是不高兴,是不是很冷淡,是不是冷冰冰地,反正她也冷惯了。我不怕她不理我,脸皮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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