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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魂记-夏夜鬼故事-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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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梦中欢喜赞叹,醒来知是梦,不甚唏吁。在床上辗转了半天,还是勉强爬起来。下床时把脚放进我昨天找来穿的拖鞋里,忽又愣了一下,那双袜子已经不是我原来脚上的了,我原来那双半新不旧的,洗过了很多次。而现在这双,却是全新的。我刚变成鬼那会儿,还奇怪过我的袜子为什么洗过却又没穿过,现在我当然是明白了。有人在照顾我的身体,给我穿衣脱衣,包括袜子。不知是妈还是阿姨护工?还是那隗小子? 
  想起他帮我换衣服,不觉心里又是一荡。他帮我按摩身体活动四肢的情形又钻进了我的脑子里,想到这里,不知是该恼还是该笑,还是感动。我俯身下去摸摸袜子,捏捏脚尖。很好啊,有人为我换袜子,那我是更不用问冷清清和罗意借衣服穿了。 
  清醒后我去看明姐。明姐躺在床上,一只手横放在胸前,那件烟灰旗袍的袖子搁在乳黄色印着蒲公英花的被子上,慵懒无力,看上去就是一幅美人春睡图。我轻轻离开,到小客厅去打开电视,顺便揭开窗帘看一眼窗外。窗外黑咕咙咚,难道又是深夜了?我这一觉睡了这么长时间? 
  还在疑惑,电视里一个新闻吸引了我,记者站在漆黑的马路上,举着话筒在说什么从昨晚起,本市就被酸雨袭击,渔塘里已经有鱼虾死亡,绿叶蔬菜也发生焦叶黑叶的现象,渔农和菜农都在叫苦。这场酸雨要是降雨量再增大,城市的基础设备、电线电缆、房屋表面、历史建筑都要受到不同程度的损坏。而天空中黑云翻卷,雨势仍在增强,这雨还要下一阵。然后记者访问了一些专家,他们说了许多酸雨的危害程度,说得跟世界末日来临一样。 
  我对这个酸雨不是很懂,不免留心了一下。镜头扫过乌澧江,渔人码头冷清得很,门口的停车场上没两部车。也许人们担心酸雨对车子有损害吧。看得入神,忽听罗意的声音在耳边说:“看见了,就是这个原因。” 
  我一呆,心里模模糊糊有了想法,却飘来飘去没抓住。转头去看罗意,罗意换了一身休闲装,浅咖啡色的马球衫配白色斜纹厚棉布裤,像个拆白党一样的踱过来,用下巴指指电视机说:“小马哥法力通天。” 
  我惊问:“这场酸雨是小马哥弄出来的?” 
  罗意点点头,“为了我们能显形,他把五年后才爆发的酸雨灾害提前了。其实都一样,人类这样肆无忌惮地燃烧石油煤炭,砍伐森林破坏草场,化工废汽废水不做丝毫处理就排入江河,发展越快,被反噬的时间就越早。我以前就做个一个这样的公益广告,可有谁会在乎?” 
  我记得那个广告,当时罗意把拍广告的收入全部捐给红十字会,还让人津津乐道了一阵,他的形象借那次机会,又正面了一些。但小马哥?我脑子动了一下,问:“那个广告,是小马哥出资让你拍的?” 
  罗意嗯一声,不说话。双手插在裤袋里,过来陪我坐下。 
  “原来小马哥……”原来他不单是有黑社会背景,掌握了制片公司洗黑钱,还暗地里支持环保事业,可见人真是复杂。 
  罗意说:“我现在对他除了敬重,就没有别的想法了。” 
  “可为什么酸雨会让我们显形?”我像是有点明白,又有很多不明白。 
  罗意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小马哥不肯说。” 
  让我想一想。我用我以前零星接触到的那一点关于酸雨的形成原因在脑子里过一遍。工厂排放的二氧化硫酸性气体,以及汽车排放出来的氮氧化物烟气上升到空中与水蒸气相遇,形成了硫酸和硝酸小滴,这些小水滴使水汽酸化,落到地面就成了酸雨。也就是说整个天与地是大的一个通道,空气流通,酸性物质无处不在。硫酸硝酸具有强大的腐蚀性,什么东西遇上它就要剥蚀消融。而鬼魂的阴性本质的存在,本就是与这个阳世相悖的,如果把消看作阴,长看着阳,而人为阳,鬼为阴,那么,这就是一个老阴生少阳的过程。人在这个过程中慢慢萎蘼,鬼魂却借机得到壮大。人的阳气消磨,鬼的阴气渐长。 
  昨晚我在这场酸雨中慢步,直接从雨中吸收到营养,因此我没有受到一点伤害,反而充盈了,我拥有了实质。那个奔驰司机和门卫却在雨中变得羸弱,彼消我长,他们的视力和警惕减轻,他们帮了我的忙。 
  我想明白这一点,也不想跟罗意多作解释,又问:“那你们没有淋雨,怎么又有了身体?” 
  罗意说:“空气里的强酸无处不在,何必一定要淋雨?小马哥让门口乌澧江里的强酸水汽集中了一下,我们就有了形体。” 
  好了不起的小马哥。如果阎君是阴界的教主,那他一定是左右护法。 
  我想起一件事来,又问:“那你和清清姐在一起,对她就不会有什么影响吗?”好吧,我承认,我除了是关心冷清清之外,我问这个是另有私心的。 
  罗意脸色又变得十分难看,过了一会儿才说:“有。” 
  我追问:“是什么?” 
  罗意说:“从此以后,她再也看不到我们了。” 
  我一听就急了,忙叫道:“那怎么行?她看不见我们,是她的眼睛要瞎了吗?还是她要离开这里?” 
  罗意嘿地一笑,说:“你这个傻妹妹,还真是实心眼。” 
  我看他还笑得出,倒有一些气结,忽然我明白了,欢喜地说:“原来是这个意思,你又不说清楚,害我白着急。那太好了,清清姐再不用受这些折磨了。”我一时忘了“我们”二字的意思是鬼,罗意说的冷清清再也看不到我们,是说她再也不用见鬼了。这对她来说,岂不是天大的好事?“那你们以后,还会在一起吗?”我再问。这样的伤害,有多强? 
  罗意别过脸去说:“不要再问了,你也别想做同样的事。这对你对别人,都没有任何好处。我和小马哥会想办法让你回去的,你再等一下就好了。” 
  我窘得无颜面对他,把脸埋在沙发里窃笑。罗意也忍不住笑出声来,明姐闻声寻来,问:“你们在笑什么?”她穿着那件烟灰色薄罗半透明暗花长旗袍,像一阵烟一样的飘过来,轻盈如仙。 
  罗意抬头看她,脸色一变,眼睛都直了。我知道他这一恍惚间,以为看到蒙西西。 
  明姐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含羞一笑垂下了脸。那一瞬间的美丽,光彩照人。我和罗意都看呆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忽然一个声音在惊呼:“天啦,哪里来这样的美人儿?” 
  罗意闻声脸色又是一变,往沙发里坐得更低,跟我耳语般地说:“不好,你先下去支应一阵。” 
  我点点头,站起身来,迎下去说:“谁在这里说话?” 
  楼下站着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比罗意稍大,长得很是端正,一看就是个小白脸,一身西装看上去很高级。他那身行头和做派,以及他说的话,和他的眼睛,还有罗意的躲藏,都让我觉得他是罗意那个圈子的人,但我不认识他。我镇定一下,挽了明姐下楼,一步一步走得极慢,一边走,一边在想用什么理由骗人,同时也让明姐的风姿慢慢展开,先把那小白脸迷个神魂颠倒再说。 
  果然那小白脸把目光锁在明姐身上,一眼都没瞄过我,我们几乎花了五分钟的时间才从二楼走到底下大客厅,我摆一摆手说:“请坐。”伸手扶住明姐,让她如风吹荷叶般地坐了下来。 
  小白脸看美女看得眼睛快成对眼了,明姐从没遇上过这样人,只好侧身朝着他,脸看着我,等我说话。我偏不说话,我要让小白脸难堪,我们才能掌握主动。 
  小白脸把明姐看了又看,左看右看,看得脸上笑眯眯的,像是得到了件稀世珍宝。我觉得差不多了,咳嗽一声,他才醒了过来,眼睛的焦点放在我身上。看了我一眼,脸露失望之色,又把眼睛搁在了明姐的脸上。 
  不用这么看不起人吧?就算我不是美女,也不用这么明显地直接忽视掉。我再咳嗽一声,小白脸这才警觉,坐正了,问:“两位小姐是什么人?为什么住在这里?是不是和罗意有什么关系?” 
  不出我所料,他是认识罗意的。我装模做样地“哦”一声,说:“你认识罗意?” 
  小白脸说:“认识啊,我和他是好朋友,我原是他的经纪人,叫陈布朗。” 
  原来他就是罗意的经纪人,长成这样,自己不去演电影,反而做了个吸血鬼经纪人,有什么意思?我对他顿时一点好感都没有,何况他又像个色鬼一样死盯着明姐不放,不是个吸血鬼又是什么。还取个不中不西的名字,叫什么陈布朗,依我看还不如叫吸血鬼?陈的好。那吸血鬼?陈说:“小姐,你还没说你和罗意的关系,又是怎么住进来的?”又看一眼明姐说:“这位小姐和罗意又是什么关系?” 
  我心念一动,恶劣因子发作,便说:“我是罗意的妹妹。” 
  吸血鬼?陈一听,就怀疑上了,说:“胡说,我和罗意那么熟,怎么从来没见过你这个妹妹?” 
  我哼一声说:“他父母离婚,各又结婚,生了好几个弟弟妹妹,你见过几个?说得出他们哪一个的名字?” 
  他一下子便被我问住,没话了,过了会儿才说:“那小姐你叫什么?” 
  我心里暗笑不已,说:“我叫罗思。” 
  他一愣,说:“螺丝?” 
  我嗤一声笑出来,说:“你笨啦。是罗思,ROSE。我大哥是罗意,我就是罗思。他是意,我是思,意思意思嘛。”说着冲他眨眨眼睛。 
  他点头称是,一想不对,又说:“不对呀,罗意原名叫罗家亮,你是他妹妹,不应该叫个罗家什么,比如罗家思?” 
  我朝他摇摇手指,说:“罗家亮这个名号说出来又不响亮,我随那个排行干什么?当然罗思也不是我的本名。我不是说了吗?我是ROSE,是音译来着。” 
  小白脸对我没兴趣,问明姐说:“这位小姐呢?不会也是罗意的姐妹吧?” 
  我有心吓唬他,说:“这位是罗意的夫人,姓明。明夫人。” 
  小白脸果然被吓住了,叫起来说:“不可能,罗意的事情都是由我一手打理的,他什么时候结过婚,我不会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来这里想骗什么?还有,你们是怎么进来的?这所房子已经交给了银行,你们怎么会住进来?” 
  我问:“那你来干什么?” 
  小白脸说:“房子要拍卖了,我来收拾一下东西。”眼睛忽又落在明姐身上的旗袍上,说:“这件衣服不是我帮意哥买下来的?怎么明夫人会穿在身上?” 
  我笑说:“都跟你说了,她是我大哥的夫人,我大哥不在了,那他的一切财产就都是他夫人的。你们要拍卖我大哥的财产,怕不是那么容易的。”   
  金钱陷阱   
  有句老话儿说“脸儿都吓绿了”,我一直觉得很夸张,可我眼看着我面前的小白脸的白脸儿,一下子变成了绿脸儿,心想原来是真的,真的有人在惊吓之下,胆汁上涌,把脸儿给逼成了绿色儿。我乐得心里开了花,笑吟吟地瞧着他,看他怎么说。老实说我以前应该不是这么爱捣蛋的,自从我的感情跟我分家之后,我就有点爱捉弄人,没事儿逗个闷子,寻个开心。可见那些没心没肺没肝的歹徒,什么吕雉白起朱棣,动辄杀人的,也是盛装感情的魄离开他们的原身了吧?这么一想,我又有点惶恐,我得赶紧魂魄合璧,再下去我要成恶人了。 
  小白脸的脸色稍稍回复了正常,问:“有什么证明吗?比如结婚证,遗嘱什么的?不然空口无凭,银行法院还可以说你们是擅自破坏他人财产,我怕你们会惹上麻烦。” 
  咦,他在担心我们?没想到他居然是个好人?我们不过是暂来歇脚,等法院警察什么的找上门来,我们还不会撒呀?隐个形什么的,可能还是比较方便的。但那也太没趣了,他一句话就把我吓倒了?我还就不信了。我刚刚冒出的良心就被那阿黄啥的吃了,我说:“我和我嫂子一直住在乡下,你说的这些我都不懂。我们乡下地方,结婚就结婚,还要啥证明?拜过了天地,天地就是证明。要不我请老天爷爷和土地公公出来给你看一下?你是经纪人,咱哥是大明星,算起来咱们都是电影圈的人,那就按电影里的法子来,咱们学一下《天仙配》,人家槐荫树也做得媒人,那老天爷爷和土地公公就做得罗意和明夫人的证人。” 
  小白脸哈哈大笑,说:“这位玫瑰妹妹真有趣,说得倒也在理,不过法院和银行不会理这一套。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我从鼻子里嗤一声说:“瞧你可真笨,当然是我大哥把这屋子的钥匙给过我们了,我们在乡下辗转听到他的噩耗,伤心得赶不了路。明夫人大病一场,所以我们昨天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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