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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京已有两年光景。在当时的金之南看来,成玄奕不过九岁大的小屁孩儿一个,偏偏自大得目中无人,嚣张跋扈!
那时他们第一次动手打架,结果成玄奕被她揍得鼻青脸肿,为此,爹爹狠狠的骂了她一顿。本该结下梁子的两人,随着日后的相处,竟然臭味相投,越发惺惺相惜起来。
他们经常在湖边你追我逐,嬉戏打闹。还是孩童的他们相约一起逛赌场,妓院,逗各府千金少爷,扰得真个帝都城内乌烟瘴气。
那些记忆对于金之南而言已过多年,然而,她却觉得仿佛那些过往仍然历历在目,仿佛昨日才发生过一般。
不要再想了!不能再想了!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失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帝君敏锐的发现了金之南空洞的眼眸中一闪而过的忧伤,他激动的握住金之南的手,心中的喜悦澎湃的充斥在胸腔,只觉得激荡难平,久久不能言语。
这是数月以来,金之南第一次有了一个正常人类该有的情绪与表情。哪怕她所体现出来的是让人无法接受的忧伤,最起码证明她还活着,哪怕是悲伤的活着。她不是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在空洞的躯壳之下还残留着最后一丝人类的气息。
太多太多的激荡最终化成一道低沉的声音,帝君没有激动,没有呐喊,没有欢呼,他只是带着如释重负的叹息,沉沉的说道:“真好!”
是啊!真好!哪怕她所表现出来的仅仅只是一抹忧伤,但是却让帝君看到了新生的希望,哪怕实现那个希望的过程是如此的漫长,如此的飘缈!
当那抹忧伤逝去之后,金之南再次变得空洞麻木起来。
帝君的手很宽厚,很温暖,牢牢的包裹住金之南的小手。然而,这股力量终究是暖不了心若死灰的她。
“你喜欢这个湖吗?”
回答他的是轻微的风声,沁人心脾的馨香,唯独没有听到记忆里那个桀骜的声音。
嘴角突然漾开一抹动人心魄的浅笑,宛如在平静的湖水中投下一颗小小玉石,荡开一圈圈涟漪。此刻的帝君是如此的温柔,他握住金之南的手,指尖轻轻的摩擦着她的掌心,轻声说道:“这湖真美!”
整整一个下午,都是帝君一人在自言自语,他时而浅笑,时而沉思。虽然数月以来,府中的下人已经不止一次看见情绪如此丰富的主子,但是每一次仍然让这些人大跌眼镜,诧异不已。
在帝君的命令之下,金之南的身份是权擎王府的秘密,对于她的存在绝对是一种不能提及的禁忌!是以,除了权擎王府的人以外,想必世人均不会知道名震天下的权擎王府住着一个失魂落魄的女人,而这个女人竟然会成为堂堂雄霸东边的夏国无冕之王——帝君,一生中无法承受的生命之重!
命运是一种神奇的东西,如同置身于情爱之中的女子,她多情,善变,任性,狡黠!当金之南家破人亡,绝命天涯之际,龙洲大陆上铺满了滔天巨网,只为寻她!
然而,最终找到她的却是帝君!缘分如此的妙不可言,让人感慨万千!
多年后,金之南总会想起那一年的惊变,很多时候她都在想,如果当时找到她的人不是帝君,那么此刻的自己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人生惊变,命运多转,时过境迁,尘埃落定之际,挣扎于红尘俗世的他们徒留下一声长叹!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夕阳西下,天边一片霞光韵染,透过轻盈的白云,光芒四处绽放,宛如一朵垂暮的花,怒放着即将凋萎时最后的一抹绚丽!
随着最后一抹霞光的消失,漆黑如墨的夜幕缓缓降临。浩瀚的苍穹之下,漫天星辰闪耀,月光皎洁,照得大地微微发白。
漆黑的夜晚,显得格外宁静,夜幕之下的权擎王府不似其他权贵之家一般灯火辉煌,亮如白昼。整个王府沉浸在如墨的漆黑之中,唯独照明的灯笼闪烁着微弱的光芒。然而,却无人敢于忽视这抹微弱之下的犀利。
如同每一次一样,云儿将膳食端至九月阁的卧房内。烛台上的烛火微弱的跳动着,透过暖暖的烛光,地面上倒影着一个伟岸的身影。
云儿恭敬的福了福身子,然后将膳食放在八仙桌上,一切放置妥当之后,开口说道:“王爷,请用晚膳。”
帝君挥了挥手,示意伺候在旁的几名婢女退下。云儿拉上雕花木门之后,整个室内只剩下帝君与金之南两人。
从琉璃亭回来之后,金之南便沉沉睡去。数月以来,她清醒的时间很少很少,像今日在温泉湖边坐了整整一下午,更是从没有过的现象。
人的潜意识有着自我保护功能,过往的记忆太过忧伤,沉重,血腥,金之南下意识的选择永无休止的沉睡。
无数次从梦魇中惊醒,无数次在清醒之后再次放纵沉睡,再惊醒,再沉睡,反反复复,日复一日。
时间一分一秒静静流淌,烛台上的蜡烛已经燃至一半,如同眼泪的蜡滴流满整个烛台,有种别样的伤感。热气腾腾的晚膳早已冷却,静静的摆放在八仙桌上,一如往初。
金之南睡了很久很久,梦里的她仍然如同清醒时一样的空洞,麻木,像是一具静静躺着的死尸,失去了呼吸的能力。
帝君很害怕她的沉睡,每当她沉睡的时候,帝君总有一种她会在梦中离开的感觉。这一觉,金之南睡得并不安慰,表情一如既往的麻木,只是身躯渐渐轻微的颤抖起来。
坐在床边一直静静看着她的帝君发现了异样,他紧紧握住锦被下的小手,缓缓的俯下身去,轻轻的靠在她的耳边,如同情人之间的吴侬软语,带着缠绵悱恻的温柔,“别怕!有我呢!”
或许因为梦魇太过可怕,以至于如此的温柔也未能安慰睡梦中的女子。她的身子颤抖得越发猛烈起来,贝齿紧紧的咬住毫无血色的双唇,身子蜷缩为一团,苍白的脸上满满都是密密麻麻的细汗。
只有在她沉睡之际,帝君才有拥住她的勇气,他轻轻的抱住她,一遍一遍的在她耳边低声细语:“别怕!别怕!”
消瘦的身躯紧紧的依偎在男人火热的怀里,帝君伸出手来,想要去抚平那紧紧蹙着的黛眉,这一刻的帝君如此的真实,真实得让人能够清晰的看见他眼眸里翻滚的疼惜与深情。
眼见那只手就要触碰到女子的黛眉,一声沙哑却沉重的呢喃让帝君生生的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就这样僵硬的停在半空中。
“成玄奕!”
金之南的呢喃是如此的轻微,如此的低不可闻。然而,这很轻很轻的三个字却犹如惊雷一般打在帝君的心上,让这个强大的男人感受到了凌迟之痛。
帝君如此骄傲自负,在他有生之年,他从未觉得自己会输给任何人。但是这一刻,他有了一种渗入灵魂的挫败感,不曾与对手一战,便已经败下阵来。
停在半空中的那只手僵硬了很久很久,最终,那只手依然温柔的去抚平那紧蹙的黛眉。没有迟疑,没有犹豫,是如此的果断,如此的温柔。
帝君是一个充满了力量的男人,他有着一颗最为清明且坚强的心。他成熟,睿智,强大,并且勇敢。当他确定自己的心意之后,他从不逃避,从不畏惧,更不会挣扎,在他看来,那是懦夫的行为。
他的心纵然冷血薄凉,但是那里有着一片辽阔的天地,姿态无尽广博,装得下万千河山,天下经纬,更装得下属于男人的爱恨痴缠,哪怕这份爱情留给他的只是决绝,冷漠,凄凉,废墟……
这是一种属于真正男人的博大情怀!
这一晚,在帝君的怀中,浑浑噩噩的金之南一直叫着那个男人的名字,而帝君依然紧紧的抱住她,让她静静躺在自己的怀中,清晰的,刻骨的听着她一声又一声呢喃。没有人知道他那时的心境究竟如何?这个答案终将随着生命的消失,岁月的流转而消散在天地之中。
烛火终于在这一刻悄悄燃尽,如同眼泪的蜡滴流满一地。窗外银白的月光顺势洒了进来,沉浸在月光之中的男人神色莫名,看不出其心中所想,唯独那双拥住女子的手是如此的坚定不移!
夜晚时光飞逝,转眼之间已经到了下半夜。
帝君依然紧紧的抱住她,月光并不明亮,在没有烛火的房间内能见度并不高。然而,在这模糊的夜色下,帝君将怀中的女子看得清清楚楚。
没有任何征兆,在这一分一秒中,金之南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眸子一如既往的空洞麻木,她就这样醒着,木讷的看着天花板,没有言语,没有动作,什么都没有。
帝君轻轻的放开了她,这样一个相拥,因为金之南的空洞,变得毫无意义起来。没有撞破之际的尴尬,羞涩,只有恍若未觉的麻木。
帝君径自起身,向着门外走去,似乎在小声的交待些什么。片刻之间,云儿将早已冷却的晚膳撤下,从厨房内端了一碗清淡的肉粥,放在八仙桌上之后,便退了下去。
他将金之南抱起身来,放在一旁的软榻之上,替她盖上金丝棉毯,然后端起白玉瓷碗,轻轻捣鼓几下,热气腾腾,香气弥漫。小小的勺子里盛满了肉粥,帝君轻轻吹了几下,待温度合适之后慢慢喂向金之南。
木讷的张嘴,爵嚼,吞咽。良久之后,小小一碗肉粥才勉强吃了下去。
放下白玉瓷碗,帝君端起一旁早已储存的热水,将洁白的棉巾侵湿之后,替金之南擦拭脸颊。做着从未做过之事,帝君的动作显得格外生涩,笨拙,却不失温柔!
金之南就这样半躺在软榻上,双眼空洞的望着天花板,一动不动。
做完这一切之后,帝君将金之南抱回床上,为她盖上锦被。女子一语不发,静静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望着天花板。眼见金之南不曾入睡,所以,帝君并未离开,他静静的坐在床边,眼眸深深,就这样看着面前的女子。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席卷了男人强大的内心,过了良久之后,男人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疲倦,透过窗外的风轻轻扬起。
“我该拿你怎么办?”如同每一次一样,没有人回答他。
静!太过安静!静得能够听见男人澎湃的心跳声,带着声嘶力竭的呐喊。
天空渐渐泛起一层鱼肚白,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破开层层云雾,洒下万丈金芒。
在清晨时分,金之南再次沉沉睡去,在她睡着之后,帝君也离开了九月阁。
日子一天一天缓缓流逝,转眼就到了这一年的最后一天。
天色将黑之际,宽阔的街道两旁火树银花,彩灯闪烁,让原本漆黑如墨的夜空霎时灯火辉煌,亮如白昼。
家家户户张灯结彩,鞭炮连天。夜晚的明煌城沉静一片喜红之中,大街上人山人海,擦肩接踵,热闹喧天。街边的小贩扯着嗓子奋力的叫卖起来,无数讨人欣喜的玩意,一一俱全,应有尽有!玉器古玩,名家字画,脂粉香药,入目之余,应接不暇,眼花缭乱!
蔷薇广场上,搭建着好些个硕大的舞台,歌舞,杂耍,乐曲全都齐齐汇聚到一处。
在新年即将到来之际,整个明煌城陷入了莫大的欢愉之中。
自权擎王府建立以来,帝君从未让下人们准备过年事宜,逢年过节也不张灯结彩,全府同庆,一年四季权擎王府一如既往的单调肃然,如同没有彩色的黑白水墨画。
这一日,帝君从皇宫回府之际夜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当他的马车缓缓行驶到府外时,李管家急忙迎了上去,恭敬的行礼道:“参见王爷。”
这一次,帝君并未径自离去,他矗立在大门外,抬头望向不远处灯火辉煌的夜空,漫天烟花直冲云霄,绽放出五彩缤纷的色泽,遥遥可听见震天的喧闹声。
“过年了吗?”
李管家闻言急忙回道:“是的,王爷,今儿个正是大年三十呢!”
帝君仍然望着那片绚丽夺目的夜空,良久才收回目光,他踏步走进府中,望向了九月阁的方向,目光瞬间变得温柔醉人起来,沉思半响之后,淡淡道:“既然是过年,那府中也准备准备吧!”说完,径自离开。
李管家木讷的站在原地,内心震惊不已,久久不曾反应过来。这么多年以来,权擎王府从未过过任何节日。想来也对,让帝君这种人去过那些节日,想想都觉得有些怪异与好笑。
但是,当众人都习以为常之际,今日主子居然让他们为过年而准备准备?
“李管家,王爷让你准备呢,都这会了,你还愣着干嘛?”行风率先回过神来,推了一下愣愣的李管家,道:“这会已经很晚了,要是时辰过了都还未准备好,那这年是过还是不过了?”
李管家这才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