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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谁?”猛然间一个苍老憔悴的声音传来,像是地狱里的呐喊,我心中一怔,莫非是撞了鬼?
我战战兢兢地循声瞥去,不是鬼,不过也差不多了。一个油尽灯枯的白发老人从我右手边的雕花床上坐起,他全身干枯,像是所有的精血都被恶鬼吸食干净,只剩下一层起皱的人皮,或者说是一具披着人皮的骷髅。不过他的眸子像黑夜中的星辰,特别亮也特别绿,仿佛他所有的生命力就只在这对眸子里了。
“我是青冥的朋友。”我低声回道,不确定他是否在听我说话,他一直死命的看着我,就像要把我看进他绿色的眸子中去。他象一座雕像,一动不动的看着我,似乎也要看到地老天荒。
随后,他淡淡地笑了笑,那是我见过的世界上最难看最狰狞的笑,我却知道他是在笑,笑得诡异,似了然,似得意,似惋惜,似无奈。而后他又开始哭,嚎啕大哭,没有一滴眼泪,他仍旧在哭,整张脸更加扭曲狰狞,仿佛悲痛至极,又像得意之极。
真是个矛盾的人。似乎连他自己也是在这种矛盾中挣扎,欲罢不能,欲停不止。树欲静,而风不止,连他自己也不能控制自己,或哭或笑,笑中有哭,哭中有笑,哭笑中既有忘形的得意,又有难控的悲戚。
我不敢上前安慰,他是个连他自己都控制不了的疯子,我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他哭了很久,像是终于哭累了,风雨停歇,他整个人都平静了下来,只是一个苍老的老人,平静的坐在床上,幽幽的望着我,忽然招手要我过去,我害怕已极,哪敢妄动,他又看看我,用地狱传来的苍老嗓音柔声道:“我给你讲一个故事。”
[第二卷 如梦:第二十一章 青冥]
“你给我讲故事?”我诧异不已,“什么故事?”他的眼为什么这么亮?亮得诡异。
“你过来,过来我就告诉你,一个关于青冥的故事,”老人急切的招唤,绿色的眼睛仿佛烧了起来,他眼中生命的华彩在一点点消逝,“你快过来,对,快过来……”
我一步步小心翼翼地走近这个老人,每走一步,他眼中的火便烧得越炙,干枯的身体也越显兴奋。他这种莫名的狂喜令我感到畏惧,我停下,他惊惶道:“你过来啊,过来,这是一个非常感人的故事,你过来,我说给你听。”
老人急切的要我过去,眼中燃烧着疯狂,我不敢再近一步。他终于知道我不会过去,幽幽地叹了口气,伸出我一直没看到的,他的左手。他要我看的,并不是他的左手,而是他左手上粗重的铁链。难道他要告诉我,他被人锁住了?被人关在这里?关在一个女人的房间里。要我救他么?
我试探性的,“你想要我救你?”
老人摇了摇头,兀自喃喃,“你救不了我,却能救他,不,你不是救他,你是害他,你想害他成不了霸业,你想让我死不瞑目……我该死,我该死,我不能害他,我要帮他。”老人疯狂的锤打自己,果真要了结自己的性命一般。
我冲上前,却依然不敢靠近,大呼,“你做什么!这是要做什么!”老人忽然停下来,发亮的眸子看了我一眼,隐藏了热切,淡然道:“把你的簪子给我。”我抬手摸了摸头上的玉步摇,样式虽古朴却并不值钱,“你要这个做什么?它并不值钱。”
老人一眨不眨的盯着我的玉步摇,“你真想要它?”我认真地问。不论他为何看上我这只玉步摇,倘若他真喜欢,我便给他。这是个疯狂的垂死的老人,他想要的东西能得到的,不多了。
“给我!”老人狂贽地伸出右手,干瘦的像枯树枝一样的右手。我拔下玉步摇扔给他,他那样的颠狂难测,实在令我不敢靠近。老人欣喜的握住我的玉步摇,像是得到了毕生追求的宝贝一样,眼中的华彩又开始燃烧,用他的生命作油,以眼作灯,轰轰烈烈的燃烧起来。猛然间,老人狂笑起来,笑得山崩地裂,笑得神鬼动摇。
大笑方歇,时间停止,空气凝固,他居然……
“你怎么这么做?!”我惊呼中冲到老人身边,握住他的手,他手中紧握的玉步摇已经深深地扎进了他的心窝。老人的面孔再度狰狞起来,那是我见过的世上最难看的笑脸,他奋力拔出玉步摇,血便汩了出来,“他成不了霸业,我该死,你也该死!”
只记得一道白光划过,我胸前一紧,身体霎时吃痛不已,老人疯笑不止,笑得颠狂。我用尽最后的神志和力量逃离老人,逃离坐在床上的干枯老人,却已经走不出这个房间。血,血从我胸前涌出。我拼命地用手捂住,血便从手指缝中流出,染红了我的白衣,也染红了我的眼,染红了我的耳,没有了狂喜的笑声,只有血,天地间只剩下血。
鲜红的血……
我的生命力在一点点消逝,随着我的血液从我的身体里流出。为什么?他为什么要杀我?他是个疯子,一个彻底的疯子。
青色桀骜的背影缓缓向我走来,青冥,青冥是你来了吗?你快告诉我,他为什么要杀我?我是不是就要死了,我不要就这么死去,我不能就这么死去……不,你不是青冥,你走开,你是古痕,你走开,你得意什么?你摆布不了我,我的命是我自己的,你走开,走开……我都快要死了,你还来做什么?你还想看什么?……淡淡的温暖,是水墨宇,仙人,你也来了吗?来看我最后一眼?你怎么了?你笑呀,我最喜欢你的笑,不要伤心,我想你笑……最喜欢你的笑,像春风,我想嫁给你,天天看你笑……
温柔的对着我笑……说我是你的小妖精,我愿意做你的小妖精……
“三天了,她怎么还不醒?”暴喝声?青冥?我不是死了吗?怎么还能听见他的声音,黄泉路上也能听见他的声音吗?他在和谁说话?
“天护法这是抱怨我的医术拙劣吗?”鬼医,我记得这个声音,是鬼医,鬼教的神医,她来做什么?难道我没死?她来救我?我没死?可我为什么睁不开眼,为什么不能动弹?谁来帮帮我?为什么我不能动弹,不能说话?
“你最好求神保佑你的医术精湛,否则她若死了,我要整个鬼教陪葬!”
“你!”
沉默……好静,没有人了吗?
“你到底是紧张她,还是紧张她肚子里的孩子?”鬼医说话了。
孩子?什么孩子?我么?我肚子里有孩子?怎么可能?绝不可能?这是天底下最荒谬的谎言,不要相信她,鬼医别有用心。
鬼医!说谎!
“我要你保住这个孩子。”青冥伤怀道。青冥,你不吃惊么?我怎么可能怀孕?你相信鬼医的谎言?相信我怀孕?
“什么?你要这个孩子?你不怕神功噬体?”无比的惊诧!
“这跟你没关系,照我说的做!”“啪”一声,桌子碎了。
“恐怕我没办法按天护法的要求做?”
“鬼医,不要试图激怒我!”
……
“青冥,正如你不想她死,我也不想你有事,你每天避着她,不就是怕自己会动真情?现在你却要留下这个孩子,这怎么能?”鬼医陡然提高音量,“况且,她失血过多,命悬一线,我保她只怕不能,又如何还能保住孩子?”
“她不会有事!你听好,她若有事,你就下去陪葬!”
青冥啊青冥,你对我竟能如此……?我蓦然一怔,你不是有意中人吗?那画中人呢?她是谁?
青冥为何如此待我?爱我吗?他爱上我了吗?他怎会爱上我?
“青冥,我知道你一时难以接受,但我不得不告诉你,我只是暂时保住她的命,你若要救她,若想保住孩子,天下间恐怕只有行踪飘忽不定的神医涯农可以办到。”鬼医忧伤叹道。
“神医涯农?”青冥低语,“千金不换的神医涯农?”
“正是。她伤在离心不足半寸之地,若不是你日日用内力护住她的心脉,她早就死了。但以内力护心不是长久之计,倘若半月内找不到神医涯农,到时只怕神仙也难救了,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必须让她躺在千年暖玉床上,她才有可能再支撑半月。否则,就算你灭了鬼教,我也只能保住她两日。”
神医涯农?暖玉床?听鬼医的语气,神医涯农行踪难定,极难请到。暖玉床,难道是罕世之物?才能有奇效,护住我的残躯。
“暖玉床。”青冥喃喃,似乎若有所思。
“护法应该知道到哪儿找暖玉床,可这暖玉床是他家的传世之物,从来不示于人前,怎会轻易出借?要借到这张床,只怕比登天还难。”
“行了,这事我自有主张,”青冥突然冷道:“你先出去。”
良久,似乎鬼医已经出去。
我感觉到一双很温暖的手轻轻抚在我的脸上,抚过我的眉,我的眼,我的嘴,留下无限的疼惜……最后,温湿的唇轻轻落在我的唇上,眼上,眉上,萦绕无限温情。
原来。
青冥,真的爱我。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愿放手?”青冥痛苦的低吟,“我明明知道你是毒药,沾上你我会痛苦不堪,我明明知道留你在身边会无法自拔,深陷泥沼,我却不愿放手。你可知道,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你是我想爱的人,想用生命保护的人。”
青冥爱我如此?我的思绪越来越乱,他爱我,他真的爱我,可我爱他吗?我不爱。一个声音告诉我,我爱的是水墨宇,我是水墨宇的未婚妻,将来和国的六王妃。可感受到青冥的痛苦,我为什么会心痛,痛彻心肺的痛,因他的告白而感动么?但心为什么会痛。
“可你却偏偏是我不能爱的人。为什么,为什么?”青冥似乎已痛苦不已,“你既已是他的人,他却为何还要送你来,他这样只能让我更加无法爱你。我若是他,怎么舍得把你送人,怎么舍得?我知道,他一定也舍不得,他对你的爱,比我更痛苦。”
震撼!我大惊,他?他是谁?谁把我送给青冥?没有人,没有这个“他”存在。我就是我,我……
我骗不了我自己,我心中隐约想到了这个“他”。
是古痕么?这是怎么回事?我在心中疾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放心,我很快就送你回到他的身边,你一定不会有事,一定不会。”青冥的声音消沉而低哑。
一声冲霄的长啸。
脚步声越来越近,“鬼使参加天护法,不知护法有何吩咐?”
“速去准备马车,我要出山。”
“领命。”脚步声渐渐远去。
“霓裳,你放心,你一定不会有事。”青冥府下身抱起我,足下轻点,我知道他在使用轻功,没有疾风吹面,我只听到风吹衣袍的猎猎声响和青冥的心跳声。
马车急行,我动不了,看不见,我只能听,听见马的嘶鸣,青冥的心跳,感觉到青冥的紧张,感受到他对我的在乎。
[第二卷 如梦:第二十二章 会面]
马车行得很快,不足一日的工夫,似乎已经到了醉城主街,纵使不看,只听也能分辨出喧闹中与众不同的繁华。我心中也隐隐知道青冥要带我去哪儿,如果没猜错,定然是古府。
马车停下了。
青冥抱起我,下了车,停住。他并没有如我想的那般,直接入府,而是静静地在门口站着。他在迟疑,又或是等待,抑或是害怕。我感觉到他心绪烦乱,甚至抱着我的手也在微颤。
“不知这位爷有何事?为何站在古府门口?”青冥的停伫引来了古府的齐管家,我认得这个声音,柔中带韧,最适合他八面玲珑的性格。
齐管家走近青冥,忽然惊叫道:“哎呀,是夫人,夫人这是怎么了?这位爷……”青冥未等齐管家说完,抱着我径直往前走,该是进了古府的大门。他一身肃煞之气,古府的下人有心想拦他,却又不敢靠近。齐管家在他身后一路追着叫:“这位爷请留步。”
眼见拦不住,齐管家这才急忙喝斥身旁的小厮,“都跟着做什么,赶紧去城主府通知少主。”
青冥突然停步,回头冷道:“告诉他,我在沂兰厅等他。”
古府众人似乎都是一怔,连我也没想到,青冥居然知道古府花厅的名字。看来他与古痕早就相识,而且还交清匪浅。
齐管家心中约摸也有几分琢磨,态度缓和了许多,一面吩咐小厮速请少主回府,一面安排丫鬟备茶、点心,果然是古府的管家,会察言观色,见机行事。
青冥抱着我继续走,行了一段路,像是到了沂兰厅门口,他又停了停,终还是进去了。以前我在古府的时候,并没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