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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惜一切代价,不这一切手段,他带领族人投奔沧流帝国,为异族人而战,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然而,如今的他却已经成了一个废人,不仅无法完成和慕容逸各助一方、带领中州人获得平等自由的约定;反而弄脏自己的手,葬送了自己的心!
那一刻,他心里升起了无穷无尽的自我厌弃,霍然站起,恨不得立刻撞在石墙上死去。
忽然间, “吱——”耳边忽然传来一声低低的鸣叫,有温热的气息丝丝缕缕触碰到他的肌肤,凑过来舔着他血肉模糊的伤口。
野兽?!慕容隽一惊,虽然看不见,却下意识地挥舞着手,试图把靠过来的野兽驱赶开来。然而很快那个温热的呼吸反而更加凑近,一条湿漉漉的舌头舔上了他的脸颊,亲热地舔去了他颊边的泪水,似是安慰般地呜呜叫了几声,用毛茸茸的尾巴扫了扫他的脸。然后把一个东西叼过来,放在了他的胸口上,挠了挠他的手心。
慕容隽小心翼翼地摸索了一下,发现放在胸口的居然是一个柔软的果子。
这是……给自己的吃的么?他愕然。西荒风沙万里,空寂之山草木不生,这是从哪里来的桃子?
然而从长久的昏迷中苏醒,胃里的饥饿迅速升起,让他情不自禁地抓起那个果子咬了一口——甜蜜的汁液沁满了嘴角。那居然是一个成熟的大水蜜桃。
他有些迷惘,只觉得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如同梦幻。
吃完了桃子,他觉得体力恢复了一下,试着微微动了一下手脚,居然坐了起来。然而刚一动作,周围呼啦啦一声响,似乎有很多动物瞬地移动,将他团团围住,似是不让他走开。慕容隽怔了怔:难道自己在这座古墓里,被一群野兽包围着么?
危机感令他忍住疼痛瞬地坐了起来,试图摩挲着下地。然而衣服却是一紧。似乎有一头野兽咬住了他的衣带,拼命地拉扯,不让他离开石床。
他奋力挣扎,但只是那么微微一动,身体里剧烈的痛苦又发作了。似乎有无数蚂蚁在身体里撕咬,密密麻麻,钻入了每一根骨头的缝隙,令他痛得一瞬间低低叫了起来。
“唉,你还不能动,”忽然间,他听到一个轻柔的声音道,“那些恶灵的力量还留在你的血脉里,没有完全的蛰伏,你只要一动,就会刺激到它们。”
谁?这个声音是如此耳熟,似乎是昏迷前在耳畔低语过?
“堇然!”那一刻,慕容隽失声惊呼,不顾一切地踉跄向前,“堇然!”
“我说过了,我不是堇然。”然而刚跑了一两步,一股力量就迎面而来,按住了他的双肩,一瞬间,他整个人朝后飘起,落回了石床。
那一刻,他漆黑一片的视线里,终于出现了一个人影。
那是个纯白色的女子,看不清面目,似是逆光下的剪影,就这样悄然无声地出现在了古墓的最深处。她不知从何而来,坐在石床边低头看着他,抬起手搭在他腕脉上。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慕容隽心里却忽然一阵安定和清凉,似乎是有一股清泉注入了四肢百骸。
“那……那你是谁?”他虚弱地喃喃,“为什么救我?”
“因为你是慕容修的后裔,而且得到过我的族人的帮助,和我有着太深的缘分。”那个女子微笑,继续按住他的手腕,“不过,就算你是一个路人,我也不能让你死在这里——在这座古墓里,我不曾让任何一个活着的人在我面前死去。”
“你的古墓……”仿佛有一道闪电掠过心灵,慕容隽脱口惊呼,“天……难道你、你是……”那一刻,他被自己的大胆想法震惊了,不敢说出来。
难道,面前这个影子,居然是空桑女剑圣慕湮?
仿佛知道他想什么,那个纯白色的剪影微笑起来了。
那一刻,如同水墨晕染开来,一片白色渐渐化开,手足清晰,美丽淡雅的五官悄然浮现。那个穿着白衣的女子坐在轮椅上,微微低头,凝望着石床上的他,松开了按着他腕脉的手指,关切地问:“怎么样,感觉好一点了么?”
身体里的那种撕咬感觉果然已经平息了许多,慕容隽完全说不出话,只是怔怔抬着头看着她,仿佛生怕自己一眨眼,眼前的幻象就又会瞬地消失。
“你很奇怪能看到我,却看不到其他一切,是么?”白衣女子微笑,“那是因为你的双眼,已经在那场血祭里被怨灵毁掉了——从此后,你再也看不到阳世的一切,你的视线将永远只能留在冥界里。这是惩罚。”
“那么……”他终于能说出话来了,有些迟疑,“你难道是……”
“我不是活人,只是一缕魂魄而已。”她仿佛知道他的疑惑,点了点头,又道,“不,确切的说,我只有三魂,还没有七魄,还是一个不完整的、无法进入轮回的灵魂。”
“……”慕容隽无法接上她的话,茫然。
眼前的女子不过三十许的光景,清丽无双,气质恬淡,脸色有些苍白消瘦。她坐在轮椅上,长长的头发和衣角垂落下来,无风自动,纤细的手指抚摸着膝盖上横着的一把剑——那把剑没有剑鞘,没有剑身,只有一个银白色的圆筒剑柄,上面吞吐着凛然寒芒。
是的。这个女子,他早就已经见过。
在那一本落满了灰尘的空桑古籍《六合书·往世书》里,她作为一个平民女子、被收入了只有帝王才能列入的《本纪》一卷,并不与其他剑圣并列——因为她不仅是空桑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女剑圣,同时也是遏制了破军、令空桑复国的元勋之一。这个病弱纤细的女子,以毕生之力为弱者拔剑、为家国战斗,足以和其他君主一样名垂青史、光耀千秋。
慕容隽看着眼前这个幻影,终于问出了口:“您……难道是是剑圣,慕湮?”
她微笑了起来,那笑容虽然淡淡,却满含温暖和力量:“是。”
“……”慕容隽说不出话来,那一刻,他只能极力控制住内心惊涛骇浪一样的冲击,定定看着她,半晌不知道该和说才好。
那一瞬,千载时光在这座古墓交错,就像是坠入梦境。
“中州人,你背叛了空桑?”忽然,他听到她开口。
“是。”他断然回答,毫不畏惧那把光剑会割断自己的咽喉,“可是,是空桑人先抛弃了曾经并肩作战的同盟者、帮助他们取得天下的中州人!”
“于是,你就反过来帮助冰族毁灭云荒么?你又怎能知道冰族一定会善待你们?”慕湮淡淡问,“你的先祖慕容修,他以一介商贾之身帮助真岚皇帝开创王明王朝,从而封侯裂土——中州人是善良坚忍的民族,并不是来往于两强之间、贩卖利益的骑墙者。”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慕容隽苦笑,喃喃,“所有的罪孽,我都已经做下来了。我的余生还能有什么出路呢?”
“眼睛瞎了,还能看到另一个世界的东西;而犯下的所有罪孽,也并不是没有洗刷的一天。”慕湮淡淡道,拍着他的肩膀,“慕容修的后裔,你的路并没有走到终点——宿命让你在这座古墓里遇到我,是为了给你另一个选择。”
慕容隽愕然:“另一个选择?”
“是的,你可以选择帮助我。”那个纯白色的女子低声,“我要去做完一件千年之前未曾完成的事情,而我目前太过于衰微,哪怕是一缕白昼的日光都无法承受,所以,必须找一个可以信赖的人——在这古墓里没有别人可以托付,你,愿意帮助我么?”
“我?”慕容隽喃喃,“我一个盲人,能帮你什么呢?”
她一字一顿地回答:“带我去狷之原,去往迦楼罗金翅鸟内,破军座前!”
慕容隽吸了一口冷气——狷之原。那里是冰族人的大本营,千万军中簇拥着迦楼罗,自己已经是沧流帝国的一枚弃子,如今再去那里,简直是如同自杀,有死无生。
然而,他没有丝毫迟疑:“好!”
慕湮微笑了起来:“你不怕?”
“怕什么?”慕容隽冷然,无所畏惧,“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废人了,如果还能对剑圣有些微的帮助,这具残躯捐弃在沙漠又有何可惜?”
“果然不愧是慕容秀的后裔,有胆色。”空桑女剑圣看着他,点了点头,道,“但现在我们暂时不能出发,还要等一等。”
“等什么?”慕容隽愕然,“离破军复苏的五月二十日已经不远了。”
“不,”慕湮的语气意味深长,“我要等一个‘容器’。”
“容器?”慕容隽身体微微一震,似是想起了自己身体内的十万恶灵。
“是啊……属于我的容器。”慕湮叹息,“因为目下我还只是残缺的灵体,魂魄不全,力量衰微,连离开这座古墓太远都不能做到——我必须等待一个好的时机。”
她微笑起来了,似乎心里默默推算着什么,点了点头。
“他们,不,她,就快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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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溯流而上
慕容隽醒来的时候,眼前还是一片漆黑。
这是……他睁着空洞的双眸,脑海里迅速掠过最近一段时间里经历过的一切:帝都大火。叛离。北越郡那个小村子里的刺杀。漫天大雪。密令上惊心动魄的血腥计划……当回忆起空寂地宫打开瞬间的时候,他陡然坐起。
天!他犯下了过多深重的罪!
但刚一动,周身剧烈地疼痛,似乎每一根骨骼都是被折断后再续上。尝试了两次后,他停止了坐起身的努力,颓然躺下。伸手摩挲着周围,想知道自己所处的境地。
冰冷的石头,坚固的墙壁,幽深微凉的气息……他,难道还在那座古墓里?
这座古墓很黑,什么都看不到。他从怀里摸索出了火折子,啪的一声点燃。然而,眼前却还是一片漆黑。
这是……!那一瞬,他心里大惊,手一抖,火折子落在了身上。灼热的痛从膝盖上传来,然而,他眼前却还是漆黑一片!
那一刻,他想起了恍惚中不知是否真实发生过的对话,那个纯白色的影子曾经告诉过自己,他身体里住了十万的亡灵,眼睛已经再也看不见。
——他伸出手,在眼前用力晃了一下。一片漆黑。
看来,那是真的了?那一刹那,地宫里伏尸千万的惨象闪过了脑海:黑暗的地底,那些年轻的空桑战士在瞬间死去,恐惧和绝望凝结在脸上——那样的人间活地狱,居然是他在这个尘世里看到的最后景象!
慕容隽颓然放下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他记得那十万亡灵化成的闪电是怎样穿入他的双眼,那一瞬,他身体里所有的痛苦都惊动了,十万只恶灵汹涌地撕咬着他体内的血肉。
然而,他坐在黑暗里,任凭灼热的火在膝盖上熄灭,将血肉烧焦,只是全身颤抖。
“对不起……对不起。”他情不自禁地喃喃,全身微微发抖——是的,他无颜面对所有人。那些被他利用、牺牲的熟悉的人,那些为他而战、而死的同伴,还有他的长兄,如今成为女帝夫婿的慕容逸。
他,已经没法完成兄弟之间最后的誓约了。
他从怀里摸出那一张金色的帛书,咬着牙,用尽全力将其撕得粉碎!
是的,什么十巫,什么血誓,都不过是尔虞我诈的谎言。那些冰族人用血立下誓言,却从未想过要真的兑现诺言,和中州人共享这个云荒——他们,只是想利用完一切能利用的之后,再把中州人从云荒版图上除去!
他一贯自负绝顶聪明、洞彻人心,其实却是多么的天真和愚蠢啊……居然孤注一掷、和这样的狼虎之徒去做交易!
慕容隽撕裂了帛书,在黑暗里静静坐着,心乱如麻,只有热泪无声从脸颊边滑落,落在衣襟上——自从在大火中眼睁睁看着堇然被烧死后,那还是他第一次流泪。
是的,他已经竭尽全力,却还是在这里跌倒。
不惜一切代价,不这一切手段,他带领族人投奔沧流帝国,为异族人而战,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然而,如今的他却已经成了一个废人,不仅无法完成和慕容逸各助一方、带领中州人获得平等自由的约定;反而弄脏自己的手,葬送了自己的心!
那一刻,他心里升起了无穷无尽的自我厌弃,霍然站起,恨不得立刻撞在石墙上死去。
忽然间, “吱——”耳边忽然传来一声低低的鸣叫,有温热的气息丝丝缕缕触碰到他的肌肤,凑过来舔着他血肉模糊的伤口。
野兽?!慕容隽一惊,虽然看不见,却下意识地挥舞着手,试图把靠过来的野兽驱赶开来。然而很快那个温热的呼吸反而更加凑近,一条湿漉漉的舌头舔上了他的脸颊,亲热地舔去了他颊边的泪水,似是安慰般地呜呜叫了几声,用毛茸茸的尾巴扫了扫他的脸。然后把一个东西叼过来,放在了他的胸口上,挠了挠他的手心。
慕容隽小心翼翼地摸索了一下,发现放在胸口的居然是一个柔软的果子。
这是……给自己的吃的么?他愕然。西荒风沙万里,空寂之山草木不生,这是从哪里来的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