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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相片上的爸爸完全换了一副样子,嘴唇紧闭,眉头紧锁,一脸痛苦之相。而且,相片上的人,两只眼睛、两只耳朵、两个鼻孔以及嘴角,都流下了暗红色的血!
灯光下,那些暗红色的血隐隐反着光,似乎还没干透!
这种情形,竟然跟爸爸的死状暗合!
一张相片,怎么会流血?
她脑子里突然蹦出两个字,这两个字差点将她所有的意志击溃:天意!
一直到后半夜,雅问还是翻来覆去睡不着。
爸爸在临死前看着罗婶发出的那“si”的一声,桌子上蘸着血写下的“门”字,还有那张诡异的相片……这一切,似乎有着某种联系,可是又有什么东西还没有浮出水面,使她无法参透其中的秘密呢?
七窍流血,这是爸爸生前最忌讳的死法,可惜偏偏天意弄人。
爸爸那只爆裂的眼球时不时出现在迷蒙的黑暗中,凌空瞪着她,似在叮嘱她一定要找出真相。
可是如果爸爸真想让他们找出他死亡的真相;又怎么会留下那样一封遗书?
想起来那封遗书是挺古怪的。
爸爸在遗书上很郑重地强调“无论是出于何种原因的死亡,都不得将死讯向外界透露半个字,也不能报警”,这也就意味着,如果他是被谋杀的,那凶手永远都不可能被抓到了。爸爸那么心思严谨的人,是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的。
问题就出在那一句“无论何种原因的死亡”,这句暗藏蹊跷的话让她从一开始就有一种很强烈的直觉:爸爸是有意在隐瞒什么。
不止如此,阿杏更是断定了爸爸是因为极度恐惧而被吓死的。这就更奇怪了,一个活了大半辈子的老人,在自已的家里,众目睽睽之下怎么会在一瞬间就被吓死呢?而且爸爸雷克是当年声名显赫的“魔术大王”,一生走南闯北什么样的大场面没有见过,“被活活吓死”?这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她还是觉得,爸爸一定对自已的死早有预见。既然早有预见的事,为什么还是避无可避?
从记事起她就知道爸爸是一个魔术师,但是爸爸从来不带家人去看他的演出,甚至都没有给自已的孩子变一个小小的魔术逗他们开心,他一直都在刻意地把他的家庭和他的事业划分得清清楚楚,老死不相往来。所以他们谁也不知道爸爸在外面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但是偶尔有一次她听爸爸的助手石汀说起过,爸爸每次一登场,周围观众的掌声就像海水一样扑天盖地地涌来,男人的口哨声、女人的尖叫声都快要把屋顶掀翻了。
这世上没有一个人变得魔术能像他变得那样吸引人,那样刺激人的神经。
他绝不是一个普通的魔术师。他也不是那种站在台上为大群大群的人表演的魔术师。他很少给人做表演,通常邀请他的都是一些海外的王公贵胄、富商巨贾、达官贵人。他只给小范围的人表演,这是他的规矩。
但是所有了解他的人都知道,即将是他变得最普通的魔术,在别人眼里也是登峰造极、令人叹为观止的。他的每一场演出,只变八个魔术,而这最后一个压轴的魔术,一定会令你看了以后永远都不能忘怀,你将会深深地为如此绚烂神奇的魔术而折服。并且每一个看过他魔术的人,都一心希望着下次能有机会再次见到如此充满魔力的表演。可惜,雷克一年只演出四场,这也是他的规矩,而且他的每次出场,身价都高得吓人。就是那些富商巨贾,也不是经常能请得起他的。
曾有一个伊斯兰教徒这样形容雷克的魔术:“他所变的,是真正的魔术,那就是魔鬼的法术啊。”
当然,也有人悄悄议论,说雷克所变的根本就是一种见不得人的“幻术”。
反正,所有人都以雷克为骄傲,以能有这样出类拔萃的朋友、丈夫、父亲而感到骄傲。可惜独独她这个爸爸的独生女儿没有享受到多少荣耀。
第8节:夜异(5)
因为她很小的时候就被抛弃了。
她至今仍记得那天天气很好。一切就像电影里演的那样发生了:她正躺在自已的小木床上睡觉,妈妈突然推门进来,抄起她挟在腋下,言不发地就向外走;年幼而敏感的她一下子就预感到了自已的命运,她知道妈妈一直都不想养她,今天终于要下定决心把她送走了,于是她咧开了嘴用尽了全身力气拼命地哭;可是妈妈走得好快,妈妈的力气也大得吓人,她怎么也挣不脱……等爸爸追出来的时候,她已经被妈妈抱上了车,司机把车开得跟要飞起来似的;她转身趴在车窗上,看见爸爸穿着拖鞋跌跌撞撞地向她们追来,脸上的眼镜掉在地上被一脚踩碎……爸爸大声喊着“雅问!雅问!,声音终于消失在汽车轮胎的隆隆声中。
后来她就一直被寄养在奶奶家里,跟着古里古怪的老奶奶,她的童年就是在阴暗的小屋中一天天度过的。
那段时间,爸爸经常来看她,给她带来镶着金丝边的漂亮小裙子和篷篷松松的棉花糖,有时也会带着两个哥哥过来陪伴她玩一个下午,可是再也不提接她回家的事。
每次一想到这里,她的眼眶里就总是充满泪水。回忆早就麻木了,但眼泪还是热的。
她是一个在痛苦和自闭中长大的孩子,但所幸总还有爸爸疼她。
以前,她从没有想过有一天她的生活中会失去爸爸。
爸爸的一生可以说是无比辉煌,他在事业上拥有无上的地位,挣下了雄厚的家产,还拥有令人眼红的显赫而尊贵的家世——雷氏家族的每一位魔术师都是魔术界数一数二的顶尖人物。可是,就是这样一个来历不凡的人物,在他的名字还没有被人们淡忘的时候,却意外地被吓死在了自已的家中。
这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七窍流血,眼球爆裂。他甚至都没有落下个好死。
虽然他天资卓著,可他终究不是神,还是逃不脱一死。
这或许就是每一个人类共同的悲哀。
春天的夜晚,还真有点凉,可也抵不上人的心寒啊。
她叹了一口气,从衣服口袋里掏出那个丝绒小袋,那是爸爸在遗嘱里吩咐一定要交给她的东西,她还没有来得及打开看。
也许爸爸这么多年以来还是怀着对她的深深愧疚之情,直到临死,最惦念的那个孩子还是她。
她打开丝绒小袋。
原来是一块玉,一块月牙形的玉,用一根红线穿着,又弯又细,好像轻轻一碰就会碎了似的,乍一看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可是当她把这块玉凑近眼前细看的时候,居然发现在这个玉月牙的四周凝聚着一圈清晰的乳白色的光晕。
不会是什么价值连城的稀世奇珍吧?她刚想再仔细看看,灯突然灭了。
她伸手试了试那个台灯的开关,心想可能是灯丝烧坏了。
就在一片漆黑中,她惊讶地发现那个玉月牙通体晶透,灼灼发亮,就像古书里记载的夜明珠似的,并且月牙四周的光晕也逐渐一圈圈向四周发散扩大。那弯弯的弧度;优美而迷人,像是一个女人柔软的身体。
她盯着这块玉看了只一会儿,突然就感到一阵眩晕,身子沉沉地直想往床上倒。
迷迷糊糊中,她好像看到有一只乌鸦出现在那块玉中……
后半夜,暴雨终于停了,屋檐上的水滴滴答答。
一个女人站在窗口。
她呆呆地望着夜空,像是痴了一样。
曾经,她也拥有一张骄傲而美丽的脸,
就算人不道没有不老的红颜,天也妒红颜。
可是这一点小小的感伤在这一刻都不算什么了。因为今天,她又见到了她分离十六年的孩子。
可是她看出这孩子恨她。从这个孩子一进门看到她的第一眼起,她就看到了这个孩子眼里浓得化不开的恨。难道这么多年,这孩子一直都在仇恨中长大吗?
她咬了咬牙,告诫自已:自已种下的苦果只有自已吃。
当年是她亲手把这个孩子送走的,因为那时她别无他法,从这个孩子生下来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这是一个不吉利的孩子。
第9节:夜异(6)
可是她不能把她知道的一切向任何人透露。因为她无法想像那件事情说出来以后会造成的后果,她也不想那样做。
也许在守住一个秘密的过程中,是注定有人会成为牺牲品的。如果当初有得选择,她当然愿意牺牲自已。这十六年来,她无时无刻都在想念着那个被她送走的孩子。想起那个孩子被她夹着往外走的时候撕心裂肺喊“爸爸”的样子她就心如刀割。从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这一生,都别想这个孩子会原谅她。
每次她的丈夫去看那个孩子的时候;她都会叮嘱孩子的爸爸把她亲物缝制的镶金丝边的小裙子和篷篷松松的棉花糖带过去。
她告诉孩子的爸爸:“永远不要让她知道是我让你带这些东西过去的,就让她恨我一辈子吧。”
也许真应验了这句话,孩子真得会恨她一辈子。
她推开窗子,以食指抵住眉心,默默祈祷:愿我主赐我力量。
天空的一块乌云迅速移过。
明天,预计的事情该发生了。
三月二十六日,这一晚,全家人都听到了死去的雷克“啊——啊——”的惨叫声,凄厉异常,似乎那声音在绕着房子一圈圈地游走,每当这时,窗户也噼噼啪啪地响个不停。
第二部分
第10节:昨夜(1)
第二章:昨夜
第二天,一直快到中午的时候雅问才醒过来。
醒来以后她模模糊糊地记得好像做了一个梦,梦见爸爸平躺着,她手上拿着一把大铁钩子使劲捅到了爸爸的嘴里,爸爸疼得不住地挣扎……她清楚地看到梦中的自已脸上泛着一层可怕的青色,一双眼睛里露出了从没有过的凶残的光!
她忍不住用手摸了摸自已的脸,脸还在发烫,而且胸口也在咚咚地跳。那个梦境竟然如此逼真,如果不是一觉醒来,她差点就要认定那些事是真的发生了。
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赶紧拿过桌上的丝绒小袋查看——还好,那块月牙形的白玉还在里面。不过……昨天她好像并没有将玉放回袋子里,她记得看到那只乌鸦以后,她就一头栽倒在了床上。
也可能是半夜家里人进屋查看的时候帮着她把玉收好的,她觉得这个理由还是成立的。
她把玉再次拿出来,对着窗口的光线晃了晃,这次却没有发现什么光晕和乌鸦。
楼梯上响起了脚步声,有一个人在敲她的房门:“小姐?”
原来是罗婶。
“进来吧。”
“小姐,我上来看看你起了没有,要不要吃点什么?”
“不用了,现在都快中午了,一会儿吃午饭吧。”
“好。”罗婶一边应着一边帮她推开窗子,一片耀眼的阳光立刻涌了进来。
“天气真好。”罗婶的心情好像也很好,“不过花园里的积水实在太多了,到处都是烂泥,昨天下那么大的雨,有些花的根都被漂了起来,看来得好好出两天太阳,好好晒一晒。”
她也懒洋洋地挪到窗边,发现真如罗婶说的那样,整个花园都被水淹了,东倒西歪的一片狼籍,有些花看样子已经救不活了。
真是可惜,爸爸生前最爱侍弄这个花园了。
她微微觉得心痛:爸爸昨天刚死,结果一夜之间暴雨就把这花园毁了。也许是天意,爸爸带走了心爱的花园做陪葬品。
“希望今天家里可千万不要来人。”罗婶像是在自言自语。
“罗婶,你在说什么?”她不解地问。
“没、没什么。”
“不对,你刚才明明说‘希望家里今天千万不要来人’,你为什么这么说?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
“哦……我、我是说,老爷刚死,家里也不太平,最好别有什么客人来访,这个时候……不太方便。哦,再说,太太不是说过任何人都不许将老爷的死向外透露吗。”
她看得出,这个老佣人根本是在撒谎搪塞她。
“我饿了,你快下去准备中饭吧。”她的话音刚落,就听到了门铃声。
叮咚,叮咚。好清脆的声音,是院子里的大门。
罗婶的脸在一霎那间布满了惊恐的神色,死死地盯着院门,仿佛早已知道魔鬼将要来临似的。
进来的并不是魔鬼,而是三个“人”,三个狼狈的年青人。
显然他们都已经赶了很远的路;浑身都是泥巴点子,头发凌乱,一脸疲倦,可是他们的眼睛里却仍然有一种满满的热情,那是年青的热情,就像此时屋外的阳光一样明媚。
一见到这三个人,雅问心里就很喜欢,他们一下子让她也体会到自已也是一样的年轻。
“你好。”其中的一个高个子男孩不好意思地冲她笑了笑,露出一口很洁白的牙齿。
“你好。”她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