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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尺七寸,除‘转魄’外,还有哪一柄剑是这个长度呢?”方邪真道,“‘转魄神剑’,相传以剑指月,赡兔倒转,但赡兔乃指月亮的暗块,如何倒转?此说也未免夸张。许是因此剑太长,故以此作为形容,故有此说,亦或未定。”
顾佛影陷入深思,自语道:“大限剑谱?转魄神剑?”
方邪真道:“一个人,用这么一把剑在江湖上闯,不可能没有事迹可查的。”
顾佛影道:。‘有。”
方邪真道:“哦?”
顾佛影道:“三年前,‘刀柄会’的外三堂主‘不死铜人’匕金牛匕老太爷,便是死在这一柄奇剑下,当时那人留下姓名,只说是叫做‘蔡钟,。”
方邪真道:“蔡钟?”
顾佛影又道:“两年前,‘富贵之家’的大当家。飞锤金钵’席秋野,摆下擂台,大会群英,连胜二十七场,正是意兴风发之余,却叫一个少年人用一柄长剑轻易击败,席家的人多方打探之下,才知道那人叫做‘钟旋蔡,。”
方邪真皱了皱眉:“钟旋蔡?”
“还有,”顾佛影道,“一年前荒山道人死于陕西道上,他的门徒发现他时,他已奄奄一息,门徒只听他说‘长剑!九尺余的长剑’便溘然逝去,看来也是这年轻剑手所为。”
方邪真点头道:“任谁想要杀死‘六合青龙、一剑擎天’的荒山道人,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更何况是要荒山道人死于他自己所最精长的剑下。”
顾佛影再道:“另外,前代大侠‘大梦神剑’顾夕朝曾被一少年剑客挑战,力斗三百招,不分胜负,后来只知这少年剑客留名为:‘钟蔡’二字。”
方邪真又皱眉了:“钟蔡?”
顾佛影道:“我对此人所知,就这么多了。每年每月,江湖上都会有些武林人物神秘亡故,或吃了败仗,但不敢张扬,这些事都无可稽考了。”
方邪真道:“有这些资料,也就不错了,至少我们已经可以作出三个推论。”
顾佛影道:“愿聆其详。”
“也没甚么,”方邪真一笑道,“第一,这人很可能会使‘大限剑法’;第二,他手上拿的可能便是‘转魄神剑’;第三,这是一位无名的剑客,而且是,一流高手,一位武侠坛上的前辈曾经说过:无名的高手比有名的高手更危险。”
顾佛影道:“好像还有一个推论。”
方邪真道:“请教。”
他们两者之间,一席谈后,显得更为尊敬。人生里,才人不一定要相轻,反而应该惺惺惜惺惺。如果人才都不敬重人才,你叫人怎么能敬重你的人和才?
顾佛影道:“不敢。”他徐徐地道,“我看,这种人来洛阳,敢情是有人雇用的,至于是谁,却还不清楚。”
方邪真点首道:“这种人才,若适逢其会,谁都应该争聘他,让一个人材埋没了这么久,是件悲哀的事。”
顾佛影笑道:“就像阁下一样。”
方邪真却不接他这个话题,只说:“也许还有一点可以推论的。”
顾佛影目光闪动,问 :“哪一点?”
方邪真道:“这个人为甚么这么喜欢用这三个字作自称:蔡?旋、钟?既要隐瞒身份,为甚么他不随便捏造个名字?阿猫阿狗?小虫小牛?甚至可以叫‘旋风’、‘种菜’,为甚么偏要叫这三个字呢?”
顾佛影道:“对,一定有原故。”
方邪真忽道:“可是不管这原故是甚么,我都不想知道。”
顾佛影讶道:“你还是要走?”
方邪真道:“我本来就是要走。”
顾佛影诧道:“你不关心这件事?”
方邪真淡淡地道:“我为甚么要关心这件事儿?”然后他望定顾佛影,冷冷地道,“你为甚么要告诉我这些事?”
“因为公子觉得他们可能跟你有关,”顾佛影不慌不忙地道,“所以有必要通知你一声。”
方邪真全无谢意地道:“谢谢。”
有时候,“谢谢”常与“再见”同义,通常,也可能是一番谈话的结局语句。
“另外,”顾佛影脸上仍是亲切而诚恳的,表情也是亲切而诚恳的,但眼里却闪过一丝狡烩之色,“我以为,就算你不关心你自己,也总会关心一下你的朋友。”
他说完了这句话,就拱手告辞,表示要走,一面赔笑道:“现在我才知道我弄错了,叨扰了,告辞了。”
方邪真目送他出门口,终于忍不住,还是问了一句:“你说我的朋友是谁?”
顾佛影一面走一面抛下了一句话:
“追命。”
第十二章 美丽的花
方邪真一听,扬声问 :“他在哪里?”
顾佛影迳自往前走去:“他还未到,不过他在三个月前就一直追踪这三个人。”他边走边说,“我们公子下了道帖子,约他们三个人明天拂晓在‘小碧湖’的‘相思亭’一叙,追命想必也会未。”
方邪真只好问:“他为甚么要追踪这三个人?”顾佛影已走到楼梯口,倏然站定,回首答道:“因为他想破孟随园全家被屠杀一案。”
方邪真又问 :“这三个人是凶手?”
“我不知道,也许只有一个,也许三个都是,也许三个都不是。”顾佛影道,“不过,只要追命一出现,这三个人很可能就会同时向他出手。”
方邪真再问:“为甚么?”
“因为不管是不是凶手,被怀疑和被追踪都是件很讨厌的事情,而对付官差,一旦出手,就不能留下活口,”顾佛影似微带惋惜之意,“尤其是对追命这样的高手。”
他笑笑又道:“江湖人称:‘铁手的手,追命的腿,冷血的剑,无情的暗器’乃与武林中:‘唐仇的毒,屠晚的锥,赵好的心,燕赵的歌舞’并称于天下,此所谓天下‘四大名捕’与‘四大凶徒’,不过,断眉老么的钢叉、无名小子的古剑,七发禅师的袋子,还有你那柄深碧的剑,都可以算是江湖一绝,理应也算进去才是。”
顾佛影眯着眼睛笑道:“如果我还没有老眼昏花,阁下腰间的剑,很可能就是八大名剑中的‘灭魂剑’。”
他笑着一拱手,便下了楼,还抛下了一句话:
“像明天‘相思林’里‘相思亭’这样的盛事,游公子说,他想在下必能在那儿恭候你的大驾。”
他说完这句话,就已经走到门外。
可是声音犹在方邪真的耳边传来。
不徐不疾。
不强不弱。
方邪真暗忖:单止顾佛影显露这一手悠游绵长充沛浑宏的内功,在武林中内功高手里,绝对可以脐身于十名之内。
这一种气功,就叫做“大江南北”。
这种内力也没有什么特别,只不过是精选了大江南北二十七家重要的内功,苦练成南北二系,成为内力中的内力,内功里的内功而已。
当世能够练成这种内功的,只有四个人。
一个练成了,却死了,血脉破裂而死,听说是真气太盛,无法开泄,溢血而殁。
另一个是练到一半,走火入魔,真气源源外泄,不但成了残废,还变成了白痴。
还有一个便是“迷天七圣”里的关七,他已成为京城里足可与“六分半堂”及“金风细雨楼”相抗衡的第三势力。
最后一位便是顾佛影。
“横刀立马,醉卧山冈”的顾佛影。
方邪真回望惜惜。
惜惜依依地望着他。
灯光里,满目娇楚而柔。
方邪真心中也温柔了起来。
他说:“我明天不走了。”
她说:“我知道。”
他说:“我后天还是要走的。”
她说:“能多留一天总是好事。”
她似是哀愁,又似是惋叹似地道:“有些事,迟一些,或早一些,都会不一样了。”
他双眉一蹙:“你不高兴?”
惜惜美丽地笑开了,看去纯真、娇戆、而无邪,方邪真看得有些痴了。
他手上无酒,却有醉意。
“你能留,我还能不高兴哪。”她笑盈盈地道,“你要走,我难道去还神么!”
惜惜这样说。
可是她总觉得,不知怎的,有些过错,还是有此错过,在心头一掠而过,轻轻的掠过心头。她明明渴望方邪真能留在洛阳,却为何会生起这种想法呢?她不知道,她不明白,她也不问为甚么?
方邪真今天回得比较晚。
他本来通常在戊亥时分就会回大隐丘的法门寺去。方父就住在后山。
他今晚却在子时方回。
这时候,风平云止。月朗清天。
是不是天色阴沉的时候,总会发生不如意的事?是不是在天气清朗的时候,总有比较如意的事发生?
不是。
天气是天气。
事是事。
人是人。
正如一个人在极寒冷的天气里。他的心热得像一团火,也可以在夏日如炎里,一颗心却冷似结了冰。
颜夕的心还未成冰,但纤纤十指已快比冰还冰。
本来,颜夕与洪三热跟八名手下就候在大隐丘法门寺前的三百六十五级石阶旁、牌楼下,想等那个竟不接受礼聘的年轻人经过,好好的试一试他、吓一吓他。
不料却吓着自己。
颜夕眼看时间己近亥尾,凉风飒飒,心中很不是滋味:莫非是剑夫子在时间上推测错误?正是那么想的时候,洪三热已满是不耐烦了。
洪三热怒道:“他娘的!我去依依楼把那小子扯回来,在这儿死等活赖的,他却在那儿风流快活!”
他这一番气语,不意把颜夕也骂了进去。
颜夕不以为忤。
她掀开轿帘,看看天色,却望见月色。
月色照在她的脸上,她的玉颊就似月光一般柔和,她的眼波就像月色一般幽怨,她的手指就跟月亮一般优美。
她整个人就像是人间的月亮。
月亮不知令她想起甚么。
她悠悠出神。
也幽幽失神。
然后忧忧一叹。
洪三热却以为是大夫人等得不耐烦,跳着脚道:“我去。”
颜夕奇道:“你去哪里?”
洪三热道:“我去把那小子从依依楼的火热被窝里揪出来,带他来见大夫人!”
颜夕忍笑道:“可是这样一来,三哥是够神勇了,但方公子岂不是威风尽失?这样一来,就算他想加入我们兰亭池家,恐怕也没这个颜面了。”
洪三热怔了怔,摸摸下巴苦思道:“这个”
颜夕道:“三哥看来,是不是有些为难呢?”
洪三热大力的搓摸着下颔:“是有为些难何况,我出手一向都太重了些。”
颜夕道:“再说,我们现在是礼聘人家来为咱们效力,这把人家从热被窝里一掀,老鹰抓小鸡似的拿了过来,再来敦请召聘,未免有点似乎有一点点不对劲,三哥可以为然否?”
洪三热深谋远虑地道:“我早也想到了,似乎确有一点点不大对劲。”
颜夕拊掌笑道:“三哥跟我真是所见略同。”
洪三热也笑得一张大口合不拢,一双大手,搔腮抓勃,很是高兴。
颜夕亮着眼笑道:“所以”
洪三热怔道:“所以?”
颜夕道:“所以为了大局,三哥就不必劳驾这一趟了。”
洪三热想了想道:“对,我就不必劳驾这一趟。”
忽听一个声音道:“不过,大夫人却还是要劳驾走一趟。”
洪三热霍然回首。
他回首的同时,拳头握紧,拳骨也同时发出裂革似的响声。
可是就在他回头的刹间,带来的八名随从,已倒了四人。
他们不声不响的就倒了下去。
月亮下,只有一个人,自数百级石阶上拾步而下,衣袂沾风。
这人满脸笑容。
颜夕一看见他,心就往下沉。
因为这个笑态可掬的人,要比一千个绷着脸的人加起来都难以应付得多了。
他就是“小碧湖”游家的大总管简迅。
颜夕一看就知道,这人如果是没有极大的把握,是不会出动的,一旦出动,就不易空回。
何况,他今天看来已空回了一趟。
——依依楼上跟方邪真一会,简迅虽脸露笑容而去,但总不似大获全胜而返的样子。
——既然已“失手”过一次,就不会作第二次的自讨没趣。
尤其是简迅这种人。
像这样子的人只要来了一个,就已经十分的不好对付。
而这人还没有下来,八指轻弹下,自己这边的八个部属,已倒了四名。
其余四名,是轿夫。
他们一共抬了两顶轿子来。
洪三热坐的是马,两顶轿子,一是颜夕乘坐的,一是准备要畀方邪真回兰亭的。
这四名轿夫当然也会两下子,但要比起武林中的一流高手,当然就不止差上七八下子。
也就是说,这简迅一上来,就把自己这边还能一战的人点倒了,只剩下自己和洪三热。
颜夕还没有想到对方是用甚么手法隔空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