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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楚-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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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天上月色一黯。
  一团乌云,又把月里罩其中,只露出银亮的镶边。
  只听断眉石诧道:“怎么?!”
  颜夕也是一惊:“怎么了?!”
  断眉石惊道:“死了!”
  颜夕讶道:“甚么?死了?!”
  断眉石怖然回首,两道淡淡的暗影又隐现在眼睑上方:“他死了!是谁杀了他?!”
  颜夕飞掠上前,俯身叫道:“三哥”
  却见洪三热一双大目,充满情急张皇,正不住地向她眨动,颜夕心中一动,但还没来不及反应,断眉石已一叉扳飞了她手中的剑,在颜夕还没来得及作出任何行动之前,已伸手连封她三处穴道。
  颜夕的身子软倒了下来。
  断眉石居然还以教训的口吻道:“这个故事教训你,永远不要以为自己是个出色的女人,便可以把男人控制住。告诉你,没有这样子的事。”他叹了一口气又道,“不过,我实在喜欢你,你是个最让我心动的女子。”
  颜夕把头一歪,撞向石阶。
  但断眉石更快。
  断眉石一伸手,就封了她的廉泉穴和天窗穴。
  颜夕登时连颈部都无法转动。
  断眉石一笑问她:“你还想干甚么?”
  颜夕知道这是宁死不辱、自绝保节的时分,再不犹豫,咬舌自尽。
  可是断眉石似乎洞透了颜夕的意图。
  他比她更快,一弹指,就封了她的天容、颧骨、承浆三穴。
  颜夕的上下颚立即像脱了臼似的,半点力气也使不得。
  断眉石似在仔细端详小动物垂死挣扎地问道:“你还有甚么法宝?”
  颜夕连语音也说不清楚:“你卑鄙!”
  “啊才我只是加点了那只铁甲乌龟的哑穴。”断眉石淫笑道:“你可知道我为甚么不封住你的哑穴?”
  月亮又踱出云层,像一个悠闲的白衣文士,但月光照在断眉石的脸上,他的笑容令人不寒而粟。
  他虽没把意思说出来,不过只要一见他的笑容,场里每一个不能动弹的人,都知道他的意思。
  他们现在才知道断眉石的可怕。
  别人的可怕可能是因为心狠手辣,可能是因为武功高强,可能是因为口蜜腹剑,可能是因为翻脸无情,可是,断眉石的可怕却不是这些。
  断眉石简直不能算是人。
  他只能算是一只有原则的禽兽。
  他的原则当然是:他不杀在正常情况下的人,不杀折磨得还未令他满意的人,不杀被他强奸过的女人。
  现在断眉石已全面胜利。
  他已一口气杀了兰亭池家四人、小碧湖游家八人,连眼也不多眨一下,并顺便把另外兰亭池家的四个穴道受制的人一并封住了哑穴。
  而今兰亭池家举足轻重的人物,颜夕和洪三热,都落在他手上,小碧湖游家的花沾唇和简迅,也一样在他掌握之中。
  他大可为所欲为。
  这时候,受制的简迅、花沾唇和洪三热、颜夕,多想在一起合作御敌,解决掉眼前这个可怕的魔头,可是,他们现在都自顾不暇、动弹不得。
  ——人,为甚么要在面临危艰的时候,才想到合作团结的好处?而在平时为甚么互相残杀、相互倾轧?
  ——颜夕有没有后悔?
  ——洪三热有没有后悔?
  ——简迅有没有后悔?
  ——花沾唇有没有后悔?如果他们能活得下来,把“后悔”的讯息带到兰亭、带到小碧湖,“洛阳四公子之争”是不是就可以平息?江湖是不是就可以不掀千丈浪万丈涛?
  人突然遇上了绝境,就会开始后悔他们平时绝不会感到后悔的事情,至少,也会思省平日他们决不会去思省的问题。
  可是他们也没有时间思索下去。
  因为他们听到了歌。
  一首凄落、忧伤而甜美的歌。
  远远的传来。
  ——他们等的岂非就是这个人?
  ——他们期盼的岂不就是这首歌?
  歌声近了,人还会远吗?
  断眉石笑了。
  他诡异的眉毛又在额上映现。
  “这就是你们所等待的人罢?” 

 
 
 第十五章 花落满地

 
 
  方邪真唱着一首他心里常唱的歌,就像想念着他一个古远的回忆。
  他每次哼着这首歌的时候,就想起从前的人,从前的事。每当他想起这些,他就会用手去触摸腕上系着的丝巾。
  蓝色的丝巾。
  他的手腕常在白色的衣袖里,除非是拔剑、举杯、在墙上题诗等动作,不然,看见他腕上蓝丝巾的人,也不能算多。
  看见他的剑的,当然更少。
  ——虽然很有些人听过他哼的歌,但有谁能听出他的心声?
  他到底唱给谁听、还是唱给自己听?
  有谁知道?
  不过,方邪真自己也不知道,就在这时候,有人正听着他的歌:惊心动魄的听着他的歌、肝肠寸断的听着他的歌、伤心欲绝的听着他的歌。
  只是他不知道而已。
  方邪真随意的哼着一首曲子。
  一首幽伤而哀怨的歌:
  记起时正是忘记
  怀念最浓时
  没有了怀念,只有再见
  像海在最汹涌时
  没有了浪只有惊天动地的
  寂寞
  他这样哼唱着,眼里的神色更是落寞。他今晚是回得较迟一些,月已西斜,可是,他一生人都迟了,也不在乎再迟上一两回了。
  不知怎的,他唱着那首叫做“忘记”的歌,心中像被蓝色丝巾系着的手腕一般,觉得一般深深深深、深深深深的痛苦,和浅浅浅浅、浅浅浅浅的痛楚。
  歌,还是要唱下去的,正如路,仍是要走下去:
  日东升。月西沉。我走下长长的山坡。
  为了要上另一座自己也望不见的山。
  或者就在这一刻
  黑暗来时,渐渐吞蚀了我
  我忽然想起
  想起我是被想起者
  并没有被忘记。
  而我根本与你在一起
  在一起一起忘记
  方邪真唱到这里,忽然有一种很奇特的感觉。
  他觉得有人在和着他唱。
  只有风声、叶声、草声、晰蜴爬过石阶的声音,并没有人声。
  ——难道有人正在心里唱着这首歌?
  方邪真一怔停步。
  然后他就看见落花。
  一朵生长在牌楼旁的海棠,正好萎落了下来。
  花落满地。
  虽然在法门寺“通天阶”旁的确种有不少花卉,但落在地上的花朵,绝对要比石阶旁所植的花要来得更繁杂、更珍贵、更好看。
  如果你种的是七里香,便不可能突然长出一朵紫丁香来。
  谁都看得出来,这些花大部分都不是原本就长在这儿的,也不是自然掉落的。
  方邪真自然也看得出来。
  他也看得出来这儿曾有战斗过的迹象。
  他当然也看见那个在月下托着腮、脸露愁容、没有眉毛的人。
  所以当那个人一开口就说:“这儿刚刚发生过事情”的时候,方邪真一点也没有感到震讶。
  他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就继续向前走。
  反而是那个没有眉毛的人诧异起来了:“你不问我是些甚么人在此地打斗?”
  方邪真漠漠地道:“甚么人在这儿打斗,跟我又有甚么关系?”
  没有眉毛的人一怔道:“是没有关系。”
  方邪真又转身行去。
  没有眉毛的人急道:“可是,如果他们是为你而打架呢?”
  方邪真反问:“我有没有叫他们打?”
  没有眉毛的人只好答:“没有。”
  方邪真道:“那么,他们便不是为我而打。而是为了他们的目标、意图、利益而战,他们自己打了起来,又怎能说是为我?”
  没有眉毛的人又答不出话来。
  看来方邪真又要转身而去。
  没有眉毛的人叫道:“他们好歹也是因为要争取你才打了起来,你连他们是谁都不想问?”
  方邪真转身微笑道:“我不必问。”
  没有眉毛的人奇道:“为甚么?”
  方邪真道:“因为有人会告诉我。”
  没有眉毛的人问 :“谁?”
  “你。”方邪真悠闲地道,“你在这石阶坐了那么久,为的岂不就是要等我来,告诉我这些!”
  没有眉毛的人愣了半晌,才叹了口气道,“我现在才知道,为甚么‘洛阳四公子’都要争取你了。”
  方邪真这才问道:“为甚么?”
  没有眉毛的人说:“你有没有听过楚汉相争、大局未定之时,谋士蒯通如何分析韩信的才干?‘君助汉则汉兴,助楚则楚霸,自立则可南面称王,三分天下。’阁下之才,大有此势。”
  方邪真只一笑道:“我不是韩信。”
  没有眉毛的人道:“为你打架的人,是兰亭池家和小碧湖游家。”
  方邪真道:“中国人的家族有你就有他,有我就有敌,自己人打自己人,打了千数年了,仍然在打个不休,不打的时候,也会相骂个不休,这是至为平常的事。”
  没有眉毛的人道:“可是这次为你而打的都是两家的精英。”
  方邪真剔起一只眉毛:“譬如说?”
  没有眉毛的人道:“豹子简迅。”
  方邪真道:“石阶有七八个淡淡的足印,若不是简迅,洛阳城中有谁能够藉一点之力,掠身攻向敌人,再退回从阶上借力再攻,这种‘晴蜒冲霄’的轻功,再没有第二人能使。”
  没有眉毛的人侧头看去,果见石阶上有几个淡淡的足印,既不是泥印,也不是湿痕,只是简迅飞腾借力时,在石阶上刮落一点点的痕迹,不细看是绝看不出来的。
  没有眉毛的人道:“还有洪三热”
  方邪真道:“当然是他。”
  没有眉毛的人忍不住问:“为甚么?”
  方邪真用手向牌楼下的石板一指道:“洪三热使的是七驳软柄枪,你看这地上划的花纹,要不是洪三热的膂力,谁弄得出来?”
  没有眉毛的人不禁问:“那么还有谁?”
  方邪真眼光瞄着地上的花:“当然还有花沾唇。”
  他顿了顿,又道:“池家也还有一个人。他是乘轿子来的。”牌楼下仍端端整整的停放着两顶轿子。“如果不是池日暮,就是池大夫人,想必是其中之一。”
  没有眉毛的人吁了一口气,终于发现方邪真也有不确定的事情:“你知不知道他们都到哪里去了?”
  方邪真手按剑柄道:“我不知道,也不关心。”
  没有眉毛的人道:“你可以不关心他们,但你不能不关心令尊和令弟。”
  方邪真一震道:“他们”
  没有眉毛的人道:“这就是池家和游家请你的方法:既然请不动你,只好先把令尊大人请了过去。”
  方邪真怒道:“这算甚么?!”遂又平伏,“池日暮不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他不会这样做。”
  没有眉毛的人道:“可是你别忘了池日暮有个军师叫做刘是之。”
  方邪真道:“就算是,游玉遮的谋上顾佛影也决不是把好事办成恶事之辈。”
  没有眉毛的人诡笑道:“也许这件事进行的时候,顾佛影完全被蒙在鼓里呢。”
  这次轮到方邪真忍不住问道:“他们现在在哪里?”
  没有眉毛的人笑了。
  “你终于还是要问我了?”
  他胜利了。
  ——方邪真终于忍不住,还是得要问他。
  ——只要方邪真肯问他,下面的计划,自然就可以顺利进行了。
  他虽然还不曾跟方邪真动手,但已知道方邪真肯定要比洪三热、简豹子、花沾唇加起来都难惹。
  而且难惹得多了。
  他一得意,额上又隐现了两道诡异的眉毛:“你想问我他们在甚么地方?”
  方邪真居然摇首。
  “我只要问:你是谁?”方邪真的目光剑一般似地望着他,“我只要知道你是谁,便可以找到我要找的人。”
  没有眉毛的人忍不住问:“为甚么?”
  方邪真道:“因为我看得出来,池家和游家的人都没有成功,但却给你或你们的人得了手。”
  没有眉毛的人脸露诧异之色,但他心境却很愉快:他就是要方邪真那么猜,他果然就那么猜了,当一个人以为他处处都猜得对的时候,定必感到很满意,很满意的时候,定必很有信心,正当最有信心的时候,就难免会有一点儿疏忽,只要有一点疏忽——
  就得死。
  一个自作聪明的人往往就是最笨的人。
  所以没有眉毛的人很有信心。
  他有信心自己一向都能把握到敌手一丝微儿的疏忽,从来不会失去让对方致死的良机。
  尽管他心里非常满意,嘴里仍讶异地道:“你猜对了,所以你要问我是谁。”
  方邪真忽道:“现在,我已不必问。”
  没有眉毛的人奇道:“为甚么?”他在方邪真面前,似乎只剩下了问“为甚么”的份儿。
  方邪真道:“因为你衣襟上的徽号已经告诉了我。”
  没有眉毛的人衣袖旁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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