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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有此事。”赵诚将头扭向一边。
“国主也不必如此念念不忘,所谓质子,古就有之,在蒙古也是很平常的事情。昔年,耶律留哥归附成吉思汗,不都是送质子至大汗地帐前吗?那些蒙古千户、百户及汉军各阶将官不也都是如此?”耶律楚材见赵诚脸有不悦之色,耐心劝导道,“这不过是为人君者的御下之道罢了,你若是心中不满,徒增祸事。”
“大人说笑了,我哪敢有什么不满呢?”赵诚轻笑,“我听说我被封王,还是托大人地美言呢!”
“你授之无愧也。不过,你年纪轻轻就被封王,这是何等荣耀地事情。由此可以知之,大汗待你不薄啊!”耶律楚材又道。
“是啊,大汗怕我累着,只要我管民政。”赵诚冷笑道。
耶律楚材心中一惊,连忙说道:“不儿罕,你这是什么话。身为臣子,应当感激大汗的厚爱才是。大汗尸骨未寒,这种话你都能说出口?你莫要听了小人的挑唆,乱了本份。”
“那么大人说说看,想当年我杀了屈出律,可没捞着什么好处,如今我虽被封了王,可是我这个国王有什么权力?我虽然并没有立下太大的功劳,但我也不是什么邀功请赏之辈。我若是没办法能筹措钱财交给大汗,那跟中原的那些文士一样无用。你在大汗面前进言让察罕与昔里钤部在南方,是防着金人,还是在防备着我?”赵诚盯着耶律楚材道,“耶律大人口口声声地将我引为知己,然而耶律大人为何一再地说我有谋反之心?昔日,我们在大斡耳朵初次见面,你就说什么天有异象之事,大人对我的成见先入为主?”
赵诚还不知道成吉思汗曾数次想杀了他。
“强词夺理!我可从没说过你有谋反之心,我身为大汗地近臣,自然要事事考虑周全,不让小人生事,让你们君臣和睦,这岂不是一件好事?”耶律楚材觉得自己很冤枉,“若是你以为我对你的左右谋士王敬诚、刘翼诸辈心存恶念,我愿向国主赔礼道歉。”
两人本来在一起有说有笑,这下言语都有些火药味,弄得两人都有些尴尬。
“天色不早了,我还要赶路,就此别过吧!”半晌,耶律楚材开口说道。
贺兰山上,数面红旗迎着西风招展。赵诚地手下们在城中呆久了,到了野外都撒起野来,怒马狂奔,争先恐后,甚至还有一队手下爬到了贺兰山的一处山顶之上。
“我赵诚言语莽撞了一些,大人不要见怪。”赵诚脸色缓和了一些,“我还算是半个文人,文人们在送友远行时,总是喜欢折柳作诗以壮行程。”“难道你要作诗,那我洗耳恭听!”耶律楚材也笑着道,忘掉了刚才的不快。
“在西辽故都虎思斡耳朵,我曾作一首沁园春的词,当时大人说不合所见风物,既无大河,又无长城。想当年我还年少,小看天下英雄,不知天高地厚,大人评词之语让我至今颇觉惭愧,如今我等从西域到这贺兰山下,行程不知几万里也,见过长城,又曾临滔滔长河。天地悠悠,大河北去,千秋万载,息息不止,而吾辈乱世之人愈见渺小也。今日送大人远行,正是天高云淡大雁南飞时,忆往昔,此情此景,腹中偶得一词,愿赠予大人以壮此行。”
不待耶律楚材寒暄,只听赵诚口中缓缓吟道:
天高云淡,
望断南飞雁。
不到长城非好汉,
屈指行程二万。
贺兰山上高峰,
红旗漫卷西风。
今日长缨在手,
何时缚住苍龙?
塞外西风正烈,席卷着天地万物,吹散了赵诚绾起的黑发,夹杂着些许沙尘吹拂着他仍然年轻地面庞。它也带来寒流,那伴随而来地冰雪将会掩盖地上万物,无论在这片土地之上曾经发生过什么,而来年冰雪消融,将滋润着这片土地。
赵诚冲着呆呆的耶律楚材一抱拳,轻提缰绳,赤兔马知主人心意,转过身来扬起蹄子直冲而下。徐不放挺起他高大地脊梁,扛着一面巨大的鲜艳红旗,紧跟在赵诚的身后,西风猎猎,一行人怒马奔驰在辽阔的原野之上,转眼就消失不见。雁过留声,在天地间变态地回荡,也回荡在行人的心底深处。
“长缨在手,长缨在手”耶律楚材口中喃喃地念道。他放眼望去,赵诚已经不见了踪影,任凭西风吹倒了漫天的衰草。
注:“蕃”字,若用来表示党项人,应读“mi”二声;若用来表示吐蕃,应读作“bo”一声。
注:这引自**词《清平乐六盘山》,换了一座山。
第二十一章 贺兰雪㈠
离离原上草。
赵诚骑马再一次来到黄河以北,狼山以南的地方,他从在马上举目眺望着北方的原野。滔滔大河行至此地,掉头朝东,一去不返。
此处的土地矿化程度较高,若灌溉不当可能适得其反,唐德宗时放弃了在此地垦殖,地里生长着大量的适合这种土壤的红柳、沙柳、芨芨草、芦草、碱草、白茨和蒿类等。狼山、阴山与更远处的牟那山(今乌拉山)上森林茂密,有大型动物出入。党项人曾在此放牧,龙移、昧克二族曾在此拥有数万帐,如今这些部族都烟消云散了,使得这里成了无主之地。成吉思汗当年在攻西夏时,曾在此停留,大叹此地是草原可以驻牧,森林可以游猎的宝地。
天阴沉沉的,有乌云压顶压顶之感,赵诚紧了紧外袍。怕是要下雪了吧?他心中这么想。一匹轻骑从北方飞驰而来,风尘仆仆地来到赵诚面前时,未等马停稳,“腾”地从马背上跳下,单膝跪倒在地,恭敬地禀告道:
“报主人,探马报告说他们在三天之前在狼山以北发现大批马群,为首之人自称说是您的管家耶律文山。”
“他们大概什么时候到此地?”赵诚问道。
“他们夜伏昼行,昨天已经越过了狼山,到达此处大约还有一个时辰!”轻骑报告说。
“好,你快马告诉耶律文山,让他快点!”赵诚命令道。“我在此已等待多时了。”
一个时辰不到,狼山的方向,一道黑色的线条在天边蠕动着,万马奔腾很快就到了赵诚地眼前。马群之后一个白发者越众来到赵诚的面前。
“文山。你这是怎么了?”赵诚大吃了一惊。他半年未见耶律文山,耶律文山满头的黑发却白得赛雪。
“国主。我对不起你,我未能护住夫人,让蒙古人将她带走。”耶律文山哭着说道。
“不、不,你已经做得够好了。这不是你的错。”赵诚赶紧将耶律文山从地上搀扶起来。
耶律文山见一队蒙古兵带着窝阔台地命令来“接”梁诗若。耶律文山本不答应,但梁诗若考虑到赵诚的处境,勉强劝慰他,耶律文山无法只得一路同行,梁诗若身怀六甲,虽然那大车足够舒适,终究抵挡不了长途地跋涉,在越过沙漠之后不久就产下一子。耶律文山将梁诗若送至蒙古,心知赵诚十分担心。便返回阿勒坛山下,一口气将赵诚所有的财产连同各族仆人全都迁至西夏,包括耶律文山的弟弟耶律文海。过狼山时,耶律文山心中忧愤之情日甚一日,竟一夜之间白了头。从此。人们就宣扬了所谓忠仆过狼山。一夜白了头的动人传说。
“托您地福,少爷很好。哭声响亮,定是位好男儿。就是夫人有些虚弱,小人让浑家陪伴着她。”耶律文山道。
赵诚心中稍定,他极为感动地拍了拍耶律文山,止不住流下了两行热泪,哽咽地说道:“当初让你做我管家,那不过是戏言,如今我都不知道我该如何报答你。”
“小人所做地与您的救命之恩相比,能算得了什么呢?”耶律文山道。
“你为我所做的,我赵诚铭记在心。所有人都可以作证,此生此世,我定不会负你,如果我的子孙能有一个馒头,一定会分给你的子孙半个。”赵诚沉声说道。
耶律文山的身后是数万匹各种血统的骏马,赵诚原在阿勒坛山下的牛羊都被耶律文山换成了蒙古马。赶着马群的是赵诚地数百名家仆,其中有少数人是赵诚当年所认识的,如今大部分人赵诚都不认识。
“文山,此地处狼山以南,牟那山以西,黄河以北,原本就是西夏党项部落的牧场。如今大战刚过,原有的党项部族大多烟消云散,我听说蒙古汪古部人近年来屡屡翻越大山来此放牧。我不想让汪古部人占了便宜,从今以后,这里就是我的牧场,来年春天时,我还会迁一些人过来,让他们在此放牧,为我们地儿郎们提供良驹,我贺兰儿郎们将会骑着自己地骏马用刀箭去复仇,去建立属于自己的功业。”赵诚扬了扬马鞭,放声说道,“至于这些家仆,无论他们是从中原而来,还是本就是西夏人,或者西域人,从今天起他们都是自由人,将属于我地马匹分出一批给他们,让他们在此地放牧,用自己的双手去创造自己的生活,子孙万代,共享上天赐予我们的牧场,如滔滔长河永不停息。我不仅要赐给他们财产与牧场,我还要保护他们不受别人的期凌,从今天起,他们将是一个正常的人!当有人企图夺取他们的财产甚或他们的妻儿家小之时,他们必须拿起自己的刀箭,跟在我的左右,向那些敌人亮出自己的兵器和勇气!”
仆人们也热泪盈眶,大声表示永远听从贺兰国王的号令。对于这些来自各族甚至少量蒙古“林中百姓”包括乃蛮人来说,赵诚就是他们的恩人,在这乱世之中让他们能有一个得到庇护的容身之所。如今,赵诚亲口要让他们成为自由人,又给他们牲畜与牧场,他们如何不能感谢呢?
耶律文山顺着赵诚的目光看去,只见两百名健儿护卫在赵诚的左右,个个目光炯炯,神情坚毅,一片红色大旗正迎风傲立,发出猎猎的风声。
人都是感情性的动物,是谁在自己生命受到致命威胁的时候,保护了自己,那谁就是恩人。中兴府内的人们如今对赵诚的警惕与恐惧之心,经过了一个秋天,已经渐渐地淡了。因为他们知道,他们不被饿死,全是因为赵诚的缘故。吴礼作为和赵诚接触最多地一个西夏人,尤其是如此。
赵诚带着耶律文山兄弟回到中兴府时。冒牌安抚使吴礼吴克己正在城头上抬头望着天,很是出神。阴沉沉的天空。在半个时辰前已经飘起了鹅毛大雪,北风怒吼,将雪花吹得胡乱飞舞,雯时间大地上都被盖上了一层白色的地毯。那吴礼立在风雪中。保持着那抬头望雪的姿势一动不动,如泥塑一般。
“克己好雅兴,难不成你要对雪吟诗吗?”赵诚在城下高声呼道。
吴礼这才回过神来,见是赵诚,连忙下了城墙来见礼。
“国主说哪里话,我哪里会作诗呢?”吴礼脸上有些惭愧之意。
“不会作诗,又不是什么丢人地事。”赵诚轻笑道,“难不成你是担心天降大雪,百姓无衣无食?”
“回国主。这个我倒不是太担心。”吴礼恭敬地回答道,“这雪其实下得好。”
“下雪很好?”赵诚疑惑地问道。
“国主有所不知。我夏国”吴礼习惯性地自称夏国,想了想他又改口道,“我贺兰灾患有四,其一曰人疫。二曰旱。三曰水,四曰牛瘴。岁必有其一,但或轻或重耳,其它诸如蝗灾、地震等也是常发。不过诸灾患之中,以天旱为甚,中兴府及河西诸郡有灌溉之利,很少受旱灾,然它地却是全仗天时,民间有十年九旱之说。所以每到了冬天,百姓就盼着下雪,若是天顺人意,来年雪化为水,播种之时就不会缺水灌溉。往常年月若是冬天少雪,来年春天百姓就只能去寺庙里求法祈雨了。”
“哦,听君一席言,胜读十年书啊。不过,这雪下得太大,也不是一件好事。”赵诚高兴地赞赏道,“总管府总管王敬诚正在忙着甄别人口丈量土地,好安排明年春天时的春播,总管府将设劝农使一名,你是否愿意助我一臂之力?”
“这个”吴礼心中既很期待,又有些犹豫,没有给赵诚明确地回答,“回国主,在下有一疑问,这个冬天还好说,明年春天百姓如何才能不饿肚子,还有春播时的种子,怕是没有着落吧?”
赵诚点了点头,承认这一点,这也是他眼下伤头脑的事情。
总管府内,王敬诚也在头疼,一边他要筹粮、分粮、送粮,一边他还要忙着搭建官府机构。他和赵诚既想沿用西夏原有的官吏,又怕这些人坏事,前期赵诚派往各地主持民政地都是赵诚地那些粗通文墨的私属,这些人也是赶鸭子上架,受命赈灾还行,要让他们成为一位地道的文官,差距太大,有时连公文都写得破绽百出,乱上添乱。
“译馆里的那些人可以考虑一下。”赵诚建议道。
“这恐怕有些不妥吧?”王敬诚看了看跟在赵诚身后的吴礼一眼。
“你把名册拿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