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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官家,那贺兰国王对皇朝确实相当尊敬。”苟梦玉道,“臣不远万里二赴西域,都得到此人的细心关照,臣在馆驿中日常所需,出行之鞍马仆役,都一一不曾少了礼数。此人曾云希望有朝一日亲自晋见我皇陛下。”
“苟大人,你以为此贺兰国王是否可以以故夏人之地,来投我朝?”史弥远忽然问道。
他这一问话,让苟梦玉一时愣住了,而群臣们也很期待。
“臣不知。”苟梦玉道。“依臣浅见,那贺兰国王地位已是极尊,又不曾受排挤倾轧,故而难有归顺我大宋皇朝之
“哦!”赵昀长长地嘘了一声,听上去是有些失望的样子。
“不过,臣观其一言一行,完全有我汉家之风,臣使西域时,此人曾送于臣两本书。”苟梦玉道。
“莫非就是那《西游记》与《三国演义》?”史弥远淡淡地说道,“那不过是坊间茶肆之中流传罢了。登不了大雅之堂。不过,由此知之,此人以身事虏,对我汉家之事又知之甚详。恐怕将是我朝的大患。”
“是啊,苟卿,那贺兰国王前些日子递来的国书,说要与我皇朝通商。你怎么看。或许这贺兰国王有些许别的企图。”赵昀问道。
“回官家,臣在上朝之前,已拜阅过此国书。然臣不过是忝居庙堂,不敢妄言国事,此事应有官家与众位宰执之臣明断。”苟梦玉将自己的责任撇清道。
葛洪出班奏道:“官家,臣以为对待外虏应该从长计议,这通商之事应置于我朝对蒙之策全局考虑,方才是明智之举。”
“葛卿有何高见?”赵昀问史弥远道。
“依老臣愚见,贺兰国王所提设立榷场之求。恐怕是他私己之意,我朝予他好处,蒙鞑可汗也并非会感念我朝仁爱之心,或许这是蒙鞑可汗默许。我皇朝不如不予理睬。”葛洪道,“蒙鞑狼子野心。若是我朝与其通商。效仿辽、金、夏之事,从中渔利。无异于助敌也。远者,宣和年间联金灭辽之事,官家不可不防啊,近者,山东李全忠义军之事,祸害连年,又我西北关外五州惨遭横祸,百姓死伤惨重,更不可遗忘也。三关为门户,五州为藩篱,今藩篱已失,五关虽在,若是通商一旦门户大开,则后患无穷也!”
“官家,开通榷场其实不过一小事也,只要严防铁器、铜钱不入敌手,则可矣。若是我朝不予理睬,则蒙鞑必以为我朝与之有战伐之心,则是雪上加霜,今金已不足以为屏,蒙鞑若灭金,则必以我朝曾拒绝通商为凭据,与我朝为敌。”参知政事薛极奏道,“此事当绥不当急也。”
薛极的意思是说这通商,不过是一件小事,不能激化矛盾,只要不壮大潜在的敌人就行,比如铁器与铜钱,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不得罪人,以免将来授人以柄。
“薛大人此言毫无远见之明,丁亥之变(指1227年蒙攻宋关外五州)刚过不过半年时日,难到薛大人却愿意与北虏暗通款项,此举无异于助蒙灭金也。臣不敢苟同此论。”葛洪反对道,“元佑二年(1087),翰林学士苏轼曾言与夏人和市事,执政大臣谋之不深,因中国厌兵,遂纳其使,每一使至,赐予、贸易,无虑和绢五万余匹。归鬻之其民,匹五六千,民大悦。夏人未感我皇宋陛下之恩德,反而对夏贼之主感恩戴德,饱而思奋,轻犯边陲。此前车可鉴也!”
宋朝朝野不管是政敌还是同盟,均认为蒙古是国家地潜在敌人,争论地落脚点其实就是如何才是对大宋朝最有利的问题。比如嘉定年间,蒙古攻金,宋国朝臣是否按往例给金岁币的问题上就有过争执,一方认为应该趁机断绝与金国的不平等关系,甚至利用这节省地岁币来强军,另一方包括史弥远却认为金国虽是大宋地仇敌,但在蒙古兴起的情况下却是宋国地屏障,为防止“唇亡齿寒之辙可覆,宜姑与币,使得拒鞑”。于是,在金国被迫迁都的第二年,即嘉定八年(1215)三月,派丁、侯忠信赴金贺长春节,向金宣宗转达宋宁宗“请减岁币如大定例”的愿望。但被金宣宗“以本自称贺,不宜别有所祈请”为由加以回绝。于是南宋政府便托辞槽渠干涸,运输不便,断绝了岁币。最终金宋两国从淮东到陇右长数千里地国境线上,全面爆发了战争,这不仅让宋国很受伤甚至有委屈之感,也耗费掉了金国大量的精兵与国力,并且金国在军事上并未得到多少便宜,也阵亡数位抗蒙名将。
今天也一样,赵昀听了两方的话,不知如何是好,他的目光投向丞相史弥远。
“史卿家,卿以为如何呢?”赵昀探询道。
史弥远心说这关键时候还要看我老史地,他略思考了一番道:
“葛大人所言也是谋国之言,薛大人也是一番苦心。但依臣所观,诸位臣僚恐怕忘了,那贺兰国王在国书中不仅乞请用马换我大宋物产,还说榷场设在河陇。如此,一则我朝枢院可以获得西北良马,我朝缺马,百年前每匹价不过四五十缗,时至今日,马价已达三四百缗,故官军多为步军,一军骑乘不过一二十匹。然蒙鞑兵势大,不过是恃北方之马力就中国之技巧耳。二则,因贸易在彼境进行,我朝不虞有虏人奸细乘机入我关内刺探军情或作乱之忧也,反之,我边关则可遣人扮作商贾,窥视河西,以探敌情。然而,那贺兰国王所请,我朝却不必答应!”
“史卿家,这又是何故?”赵昀惊讶地问道,史弥远所言前后不一。
“回官家,昔年我朝应夏人所请曾开榷场,夏人大得其利,正如葛大人所言一般。然我朝曾令售铜、锡等以买夏人之马,而纤缟与急须之物皆禁,榷场也随战事时禁时开,视夏人恭顺与否耳。今我朝与蒙鞑非盟友,然亦不可使之为敌也,故而臣以为榷场不可开,但却默许民间私易其马匹,诏边臣严守边关,禁铜、铁等要害之物流入彼境。”
“史卿家真乃国之栋梁也!”赵昀龙颜大悦,赞赏道。
“史丞相真高人也!”诸臣齐声吹捧着。
史弥远此计,确实是有些高明,不过这正中了赵诚的下怀。
第三十一章 春风未还家㈡
燕京城中,今天来了位商人,此商人名叫耶律文海,自称是来自中兴府,商号名唤“天下铺”。
耶律文海就是耶律文山的亲弟弟,他被派来燕京,主持“天下铺”一切事宜。这个商铺名义上是为了挣钱,而且在某种意义上讲是垄断性的商号,比如在贺兰国王的治下盐铁独家经营,只是赵诚曾答应西域的商人,从而让自己的“天下铺”少了许多买卖。但实际上,这个“天下铺”更是赵诚的耳目。耶律文山是商铺的主持人,而二当家耶律文海则另有一个身份,他属于一个名唤“四方馆”秘密组织的首领。
“老爷,行行好,赏一口饭吃吧?”耶律文海掌柜带着商号一票伙计一踏入燕京城,就被哗啦一大批乞讨者给包围了。这也难怪,因为耶律文海的装束看上去就像是来自西域的大商人,而且是属于爱显摆的那一类的有钱人。
耶律文海掏出几枚铜钱抛了出去,这一抛不要紧,忽然更多的乞丐像是从地上冒出来一般将他团团围住,纷纷向他伸出肮脏的手。商号的伙计们纷纷拳打脚踢加唾骂喝斥,才将乞丐们赶走,而路边的行人却鄙夷着:“活该!”
耶律文海并没有感到任何不悦和尴尬,相反他却感到很高
官衙内,燕京治安官耶律楚材却烦恼不已。
他之所以被拖雷派到燕京城来,是因为这堂堂燕京城内盗匪横行。此即是**也,燕京留守是契丹人石抹咸得卜。他的父亲石抹明安投降成吉思汗较早,因功被拜为“太保”,封他为“国公”,任命他“兼管蒙兀汉军兵马都元帅,守中都”。石抹明安死后。石抹咸得卜便袭了燕京留守的官职,但是燕京在他的治理之下,成了一座匪城,自己不仅贪暴,还且所用非人。有许多“势家子弟”也公然在黄昏时候,走到有钱的老百姓家里勒索,遇有不服从者,就大行杀戮,所谓草菅人命莫不如此了。
耶律楚材奉了监国拖雷之命,偕同塔察儿去查办,经过仔细调察,很快弄清这些强徒都是显贵豪强子弟。耶律楚材将他们一一缉拿归案法办,但这只能说他本人是个正直的人,并不表明他身边的人也都是正直地人。那塔察儿被人收买了,庇护恶人,耶律楚材据理力争,最后只正法了其中的十六人。
身为燕京留守的石抹咸得卜,自知丢了脸,便恨死了耶律楚材,扬言要让耶律楚材不得好死。
“赫赫凤鸾捐腐鼠。区区蛮触战蜗牛”耶律楚材在心中感叹道。
成吉思汗生前,耶律楚材极受成吉思汗的尊重,然而成吉思汗并非因为他有致君为尧舜的才能或愿望,而是因为他极善占卜之学,成吉思汗是极迷信神秘力量地人,把他当成“神算子”使用,如今自己算是开始真正走上了权力之路,却是一天天地感觉到前路的艰难。
石抹咸得卜的威胁,耶律楚材并不感到害怕,相反。这时世的艰难更让他觉得有“时不我待”和“非我莫属”的强烈使命感,还有更多的人需要自己的帮助,还有更多的伟大事业等着自己去开创,最后致泽君民天下大兴。想到此处,耶律楚材便觉得自己得了莫大的力量。
“大人,外面有自称是河西贺兰国王的信使前来拜见。”府衙中小吏进来禀报说,“有书信一封奉上。”
“贺兰国王?”耶律楚材接过小吏呈上来地书信,快速地阅读了起来。
耶律楚材皱了皱眉头,嘴角却挂着一丝微笑,吩咐道:“让那使者过来见我。”
时间不大。厅堂外走进来一外长袍者,那使者气定神闲,长揖到底:“在下耶律文海,乃中兴府商号天下铺之中原分铺大掌柜,奉贺兰国王之命特来拜见耶律大人!”
“你既是贺兰国王的信使。请坐下来一谈。”耶律楚材道。大家都姓耶律。这让耶律楚材感到有一些亲近。
“大人面前,哪有小人的座。小人虽读书不多,但也知上下尊卑,况小人不过是商贾之人,不敢逾礼!”耶律文海谦卑地说道。
“那随你。”耶律楚材没有坚持,他扬了扬手中那封赵诚写给的书信说,“你家国主可给我出了个难题,他贺兰缺粮,可我燕京及河北诸路也缺粮。要知道,如今连年征战,官府文臣刀笔吏属尚不具,何谈农桑?”
“大人说的是。”耶律文海道,“不过,我家国主说中原不比贺兰,总是能挤出一点的。如今经我家国主的筹措,口粮我贺兰已不缺,唯缺春播所需之种子。而且我家国主并非是只取不予,愿以我贺兰所产之青白盐换取。”
耶律楚材不置可否,他在等着下文。
“我家国主以为,中原虽也产盐,然不过是山西之解盐,其盐粗劣价高,不及我盐州乌、白二池所产之精盐,质优且廉。正如大人所言,现燕京及诸路也缺粮,盖未能获大治也,府衙每岁所得甚少,若是官府能得我贺兰所产之精盐,转售天下,则获利甚丰。如此,我贺兰得春播所需之良种,而大人则能得盐钱,一举两得也。”
耶律文海偷偷观察了一下有些意动地耶律楚材,又接着劝诱道:“我家国主曾说,大人虽深受汗庭重用,然大人至今尚未有太多善政也,非不能也,是为未及也。然自古征战杀伐,必因其中有厚利也,或名或势或财,大人若是能转售我贺兰之精盐,一岁必获巨利,漠北蒙古王公们心中必对大人高看一等,到时大人若是据此因功升迁,甚或于中枢担要职,则天下必因大人所举仁政而受惠。再则,大人暂居燕京。小人听说大人欲重建官学,然屡经战火,原金国官学屋舍已残破衰微,大人欲兴圣人之学,如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也。”
“好、好。好说辞!”耶律楚材抚着长胡子微笑道,“不儿罕是天下最了解我的人,他让你这么说,也是投我所好。”
“大人以为如何?”耶律文海问道。
“这个也不是太难的事情,不过这件事我一个人还做不了主,容我与同僚商议再做决定。”耶律楚材道,“我的差遣不过是在燕京城内缉拿强盗,又并非国之重臣,不儿罕是个贤良,他所要做的我都赞成。奈何我人微言卑,只能尽量助他一臂之力。另外我耶律楚材在民间还有点薄面,我去求一下那些大富之家,换一些种子来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不能误了农时啊。”
“如此,小人替我家国主感谢大人。”耶律文海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小人临行时,我家国主让小人备了一份礼物,望大人笑纳!”
耶律文海从随从手中取出一个锦盒,取出几只精制地羊毫:“此笔乃是用精选黄羊毛制成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