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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诚与重臣们寒暄了一阵,他见耶律楚材心事重重,故意问道:
“孤北征期间,朝中可有大事?”
那解盐一案朝野影响很大,耶律楚材承受最大地舆论压力,他有心要严惩作奸犯科之人,却因别人异议,而无奈暂时收手,等待赵诚的回归。
“回国主,解盐一案耶律大人会同大理寺、刑部已经查明,谢良宏等二十七官员内外勾结,伪造帐目,偷梁换柱,或故意漏记、错记,两年来共偷盐税七万五千三百余贯。人证物证俱在,另有二十一位经手小吏、巡逻缉私头目及奸商皆收押待判!”王敬诚主动揽责道,“臣失察也!”
“即便是谢良宏等两年前便开始内外勾结,便不是从之的错。”赵诚点头道。
“御史台担负监察百官之责,解州出现如此众多的贪腐,将官盐吞没,然后私售于河北,中饱私囊,臣失责也,臣恭请国主降罪。”耶律楚材面有悲色,脱冠请罪道。自大秦国立国以来,往往出现较大贪污受贿的官员,大多是他向赵诚引荐的,这不能不让耶律楚材感到悲从心来。
那盐铁使陈时可与度支使刘中二人,盐铁使司主官解盐的收卖,而度支使司也在解州派遣官吏掌管来往数目的额数,所以解盐一案主犯、从犯的上级便是他们,这二人也是因为耶律楚材地引荐而归附的。他们不管以前如何尽职尽责,与此事总脱不了干系,纷纷请赵诚降罪。
“显达以为如何?”赵诚却问向高智耀。
“此案虽令人痛心,然而御史台经人禀报,能果断派出干臣清查,其功甚大。况此案分明是盐铁与度支二司及解州提刑司之责,与耶律大人无关。”高显达早就知道赵诚此前下旨削了韩安国的官秩两级,心知赵诚不想将案件的责任与耶律楚材挂勾,并顺水推舟为耶律楚材开推,本来就是如此。
陈时可与刘中二人早就跪拜在地,不敢抬头。
赵诚沉吟了一番道:“晋卿何罪之有?难道因为有御史,举朝上下就不会有贪官污吏?若是有人状告不法之事,御史台不管不问,那便是晋卿的责任了,故卿无罪也!”
“臣幸遇国主明君,在国主御前效犬马之劳,令平生所学得偿所愿。然事与愿违,臣所荐之儒臣,徒有虚表,屡有害群之马贪赃枉法。臣羞愧难当,无颜面君!”耶律楚材痛心的却是另一件事。
他高大的身躯重重地在赵诚的面前跪下,如同一座大山倒在赵诚的面前,令赵诚清楚地感觉到他地痛心。
“晋卿起来吧,孤并不怪罪于你。人非圣贤,岂能无过?有道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那谢良宏以前在兰州做判官,官声也曾不错,考绩也常是优等。”赵诚亲自将耶律楚材扶起道,“孤最痛心的是,不是堂堂朝廷命官与奸商内外勾结,也不是他们贪污了多少银两。尔等只是声讨犯官,却无人告诉孤,如何才能杜绝解盐私卖一事复发!”
赵诚的嗓门越说越高,王敬诚与高智耀两人也从中听出了赵诚的雷霆之怒,两人既感意外,又大感惭愧。
“臣惭愧!”王敬诚与高智耀也重重地跪了下来。
第三十七章 蛰伏与躁动㈤
赵诚的愤怒不是没有理由的。⑦星阁手打 QIXINGGE。
痛打落水狗的事情,人人都可以卖力地去做。然而揭发贪官污吏,惩奸缉凶之后,更应该做的是防止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身为君王,只要他智力不差,都不希望自己的帝国忙于惩处贪官。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帝国在飞速地扩张,直接控制的版图早就比最初那二十二个州的领土大二十倍,就是官员的数量的扩张及擢升也是飞速,而官员的操守并非因为治理国家的复杂化而保持一贯的水准。良莠不齐是常态。就是宰相们也陶醉于过去与现在的丰功伟绩,从食不果腹到如今的锦衣玉食,从低微卑贱或者阶下囚到如今的堂堂重臣,蜇伏在内心深处的惰性出现躁动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所以,赵诚想提醒自己的心腹们。
“听说正月十五上元节,有人办了场满岁宴,摆了七十席酒宴”赵诚道。他话还未说完,高智耀的脸色变了变,忙承认道:“臣知罪,臣孟浪,臣”
高智耀吞吞吐吐激动地说不出话来。那摆了七十席酒宴的就是他高某人,原因是他的小妾又给他生了个儿子,心情高兴,他又身居高位,想要与他走动、拉近关系的人如过江之鲫,凡是官员要是不在他这个官拜少师、中书左丞的大官面前出现,那说明那位官员还是不入流的。
“启禀国主,高显达办酒宴,虽然人多了些,但臣敢保证显达绝不会收受下级官吏的贿赂。”王敬诚道。
“臣也敢担保。”耶律楚材也道。这二人深知高智耀的为人,不认为高智耀有趁机收受贿赂的可能。
“哼,显达为人清正,孤也相信这一点。可是诸卿要注意了,高显达自己不收别人的贿赂,他能保证自己的家人也不收吗?”赵诚火气仍没有少一点,他从书案上抄起一封密函。甩到高智耀的面前,“高显达,你大声念一念这个!”
高智耀小心地捡起飘落在面前的那不过一页淡黄色的纸张。王敬诚瞄了一眼,见那张上印着一个虎形地图案,暗暗吃惊,因为那是四方馆撰写密函所专用的纸张。他因为曾主持过一段时间四方馆,所以才知道这一点。这密函是赵诚不久前得到的。
“去年十一月末。陕西行省韩安国之侄韩某。人称韩衙内。强买西域客商宝物。其中一串玉佛珠。乃用上等于阗墨玉制成。价值不下千贯。韩某只出价二百贯强买之。其时。西域商贾不满。奔走呼告。却无人接状。此事在长安一带闹得沸沸扬扬。最终不了了之。
然今年正月。有人曾见中书左丞高大人之妾曾公开展示过此佛珠。不知是否乃韩安国所献”
高智耀地声音越来越小。脸色涨得通红。那串玉佛珠他也亲眼见过。只是自己宠爱地小妾说那是她娘家祖传之物。高智耀也就没放在心上。却不知其中却有这样地故事。如果此密函所云不假。那么韩安国贿赂自己地小妾。其心何在?高智耀不敢想。那韩安国与他本就私交不错。早在赵诚入主中兴府之前。七星'阁手机'站:Wap。Qixinge他们就认识。这韩安国大概就是因为知道自己做了不少坏事。因而特意交好。以备不时之需。
就连有心帮他说话地王敬诚与耶律楚材此时也都闭上了嘴
“孤本以为韩安国也就是有些骄傲自满。不太检点罢了。却不料其人不光是不检点。而是无法无天。”赵诚脸色铁青。“耶律楚材。卿说说这是谁之过?”
“臣之过!”耶律楚材伏在地上。没有任何为自己辩护地打算。他身为御史中丞。负责监察百官。那韩安国在陕西一手只天。他却闻所未闻。以为天下无事。这只能说是他严重失职了。纵是给耶律楚材一百张口。也是百口莫辩。
“臣也有错!”王敬诚道。
“从之何错之有?”赵诚反问道。“卿是本朝第一重臣,何曾有错?”赵诚逼视的眼神令王敬诚心中一颤。心说这一次赵诚是真的怒了,连忙承认道:“臣之错,一是御下不严,未能及时警醒;二是纵容奢华铺张,令风气变坏;三是三是不思进取,贪图安逸”
“够了!”赵诚怒道,“韩安国在陕西的事情,御史台应即刻查办,若是够杀头的,绝不姑息。三位都是孤的心腹,此事孤就不宣扬出去,留给卿等自省。卿等都是自视甚高之人,然而身为宰执,如同置身于刀山枪林之中,一着不慎就会是身败名裂的下场。如今大业未成,卿等却不能以为天下无事,可以坐享太平安逸。都起来吧!”
“遵旨!”三人这才起身,心中却是暗暗警惕。赵诚这次只是借机敲打一下这三人,原因是这三人皆是惜名如命知进退荣辱之人,否则轻饶他们无异于姑息养奸。
那盐铁使陈时可与度支使刘中仍跪在地上,不知是否该起身。赵诚笑骂道:
“你们二位也起来吧。”
“谢国主!”陈、刘二人战战兢兢地称谢起身,方才三位重臣被赵诚训斥地一幕令这两位与解盐一案脱不了干系的官员胆战心惊。
“解盐一案虽然大致水落石出,但后续事宜却是更为重要,孤不想还有第二个谢良宏出现。”赵诚道。
“回国主,那谢良宏此前为州官时,官誉甚隆,为一方百姓所敬重。知人知面不知心,此人主持解盐诸事后,却露出本性来,臣身为盐铁使,有失察之过。臣甘愿受罚。”陈时开道。
“度支使也有官吏参与此案,与主谋勾结,贪赃枉法,臣亦甘愿”刘中也请责道。
赵诚打断了他的话:“这种官面上地话还是休提!人之初,是性本善还是性本恶,由此可以知之也,朝廷的法度并非是防备君子。而是防范小人的,倘若朝廷的法度漏洞百出,那就是勾引小人犯法,出现集体贪赃枉法之事亦不奇怪了。”
“回国主,臣以为解盐一案,御史办案时发现各种借据、收条、契约皆不相统一。印签又是五花八门,甚至只有私章,不见官印,或者只有官印,不见经手人的签押,积年的帐目错、漏之处甚多,字迹缭乱,数目前后不一,出纳小吏又是如流水般更换。以致帐簿令人如置身云雾之中,纵是经手人也极难分辨。”耶律楚材奏道,“故臣以为。贪渎之辈正是因此勾结孔目官、文书,要么巧立名目,要么故意做错帐、假帐、漏帐,利用朝廷款项帐簿不相统一之便,私饱中囊!”
“朝廷诸部、各州大概也是如此吧?”赵诚沉声问道“正是如此!”众人齐声说道,这声音却是不自觉地小了很多。
“孤曾听密报说宋国端平元年,宋帝命尚书省设局审计户部财赋收支,下令编制《端平会计录》。去年又命各州府仿照户部会计式样,立簿记录出纳。每季送呈尚书省计簿房,作为考核官员的标准之一。”赵诚道,“看来倒是孤忘了这件事情。宋人之过,我朝应警记,而宋人朝策之善者,我朝更亦效仿。从解盐一案看,我朝应该有自己的会计录,堂堂一个国家,计帐岂能是五花八门?主妇持家还需井井有条呢!”
“度支使司负责朝廷岁入岁出总帐。臣以为不如就命度支牵头此事,编制我朝会计录,令各部、司及各州县依定式记录出纳,杜绝私帐、错帐。”王敬诚奏道。
“那街市上地商贾大笔交易为防万一,都会到官府报备,依照固定地格式签约,市舶司也依此契约征税。”赵诚点头道,“依孤之意,将来只要是与钱、粮有关的皆可有一套会计准则。听说有家财万贯的商贾想征得朝廷许可开钱庄。这确有必要。但若是私人钱庄没有统一的会计帐簿,官府何以查帐与征税?那存钱的商贾又何以确保自己地钱财不会被钱商贪污?唯有统一的会计准则。此事就由度支使司着手去办。务必厘清朝廷帐务,堵上漏洞,令君子坦荡,小人束手!”
“遵旨!”众人应承道。
“还有何事要奏?”赵诚又问道。
众人见赵诚脸上有不耐烦的表情,又想到赵诚刚出征归来,方才一番不悦,定是有些累了,便齐齐告退。
赵诚见臣子们纷纷退下,疲惫地靠在椅背之上,长舒了一口气。他忽然发现处理朝政人事,远远没有率兵打仗轻松,身前这几位重臣,他既授之以权柄,又担心他们会犯错,当然他要是只想做个安逸国君则是另一回事。
“大约这就是皇帝之所以常猜忌臣子的缘故吧?”赵诚自嘲道。
夜幕刚刚降临,王后梁诗若遣人来请赵诚赴长乐宫家宴。这殿中虽人口不多,但却也是真正有家地味道,赵诚、王后梁诗若、贵妃柳玉儿,新来的史、洪,还有赵诚的儿女们,就是太师、谏议大夫梁文也有机会来赴宴,他是王后的父亲,也就是赵诚的岳丈。
这是赵诚出征归来地第一次家宴,梁诗若为此精心准备了一番,倒无奢华,只是食物皆是赵诚一向爱吃的。
梁诗若早就听说史琴善琴,而那洪氏善舞,借此机会,特意让史、洪二人琴舞相和。这史、琴二人这同台竞技,也是各有擅场,琴舞相称,令众人大饱眼福与口福。
“夫君真是好眼光啊!这样的美人儿,偏偏让夫君给碰上了。”梁诗若紧挨着赵诚小声地说道,意有所指,却不想让别人听到她与丈夫之间地悄悄话。
“哪里、哪里!”赵诚装作不知,故意道,“还过得去,若是不入诗若法眼,不如送给别人。”
“夫君这说地是哪里话?”果然,梁诗若道,“岂能说送出去就送出去,入了这宫门,那就是这宫内人。臣妾只是嘴上说说,岂能让臣子们笑话?”
“笑话什么?”赵诚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