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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氏话语间满是不耐,听者便知她已对沈福祥无一丝情谊。
宜悠搁下筷子:“娘便因拒绝不成而气恼?”
“那可不,你又不是不知他那水磨工夫。我不应,他便跪在院中,来来往往如此多人,咱们家的脸面还要不要。若是旁人我也就应了,偏偏是那老虔婆。”
这是李氏第一次明着咒骂于人,宜悠也颇有所感触。女儿家是娇客,她都那般厌恶老太太,李氏这吃过很大苦头之人,心中厌恶之情相比比她还要深。
“娘,这便是你的不对。”
李氏眉头都能夹苍蝇:“这都编排起娘?”
“你先别急,娘想想同样是大米,贡米可与咱们吃得粳米一般价钱?”
“自是不会,你是说?”
宜悠缓缓地点头,上午送行时老太太还哭得中气十足,一回去又犯病,谁会信?多半是她心有不甘,派人来找自家不痛快罢了。
看李氏还在思索,她唤来刘妈妈,命她将菜放入清水中淘一淘。
手支在下巴上,她合计着自家活计。二百二十套喜饼,便是五千二百八十只。碧桃手艺不熟,只能做揉面的活计。成亲前一天,章氏要在府中宴客。
如今是月底,算上今日还剩八日。事不宜迟,今天下午必然得赶工。包子那边,也得暂时缓一缓。
将计划高知李氏,她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县丞夫人对我们家恩重如山,莫说是少做点包子,便是不做,也要给小姐做好喜饼。”
“恩,那就快些吃饭,下午好有力气。对了娘,我回来时,遇到一个有趣的人。”
趁着吃饭,她便将常逸之之事道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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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等收拾完碗筷,沈福祥果然再次登门。
见到宜悠,他颇觉尴尬,不过还是将情况据实道出。
沈家新任族长沈福江,自然要搬入祖宅,这是老太太哭天抹泪也无法改变的事实。一气之下,她便自祖宅搬出来,住到了沈福祥漏风的茅草屋。
“郎中怕是想着路远才不肯去,我便想把你奶奶接到这里看诊。”
宜悠再次觉得,她再次被刷新下限。
“沈老夫人如此要求?”
“恩,她说云林村房屋简陋,怕委屈郎中。”
退后一步,宜悠戳戳李氏的腰。几次前来皆是兵荒马乱,今日还是沈福祥第一次仔细观察李氏。原先又黑又瘦、皮肤龟裂的媳妇,如今白胖了一点,许是日子过得舒心,她额头间皱纹也轻了不少。
乍一看上去,竟像两人刚成亲时。当即他羞愧之情越发深,果然他是没本事的男人。
“芸娘,我牵连你甚多。”
李氏皮笑肉不笑:“过去的事还提什么,既然心里有数,就别让我再难做。”
而后她拔高了声嗓:“宜悠向来孝顺,方才我与她一提,她便答应去请郎中。你且跟她走一趟,快些回去医治你娘。”
沈福祥自是喜出望外,宜悠带他前去医馆:“这位郎中医术超群,不过你也该明白,只有超群的诊金,才能配上他的身份。”
“可要多少?”
郎中是个人精,摇头晃脑一大阵,意思大概是:需要根据病人病情的难易程度而定,现在没法说。
“罢,我便付了定金。”
笑眯眯的送走二人,她便安心的投入做喜饼的行列。县丞夫人早已送上精选的肉和花,她早早腌制上,如今只缺包和烤。
流水厨房中,碧桃揉面,刘妈妈擀皮,李氏包好在模子中坨成型,宜悠烤制。偶尔面少了或者皮多了,刘妈妈便机动的上下帮忙。如此下来,到天黑,已经做出三十套。
紧张忙碌着,她却不知此时云林村,老太太捂着心口嚎叫。搬出祖宅本是以退为进,让大家都看看,沈福江是如何苛待嫡母,她当年的先下手为强是多么的英明。
可事实却不尽如人意,沈福江最近忙着为柳姨奶奶迁坟,一场嚎哭让众人牢记老太太的恶毒。
眼见这边无法,她便想着报复老四家那三口子。可天不遂人愿,郎中打着宜悠关怀的名号大张旗鼓的进村,云山雾绕说了一番话,收了她十两银子的诊金!
☆、第59章 V章
待隔日如约来到县衙时,宜悠已不是一人。她与刘妈妈一左一右;两人推着一架老旧的推车;偶尔簸箩一角被风吹开,露出整齐码放好的喜饼。这便是昨日连夜做好的那头批五十份,赶着时日早;她要将第一批喜饼交予县丞夫人查看。
倒不是喜饼急用;而是民间约定俗成。盖因初时精工细作的样品;往往与日后量产之物存在出入;一般人家都会分批次好生检查。到她这;交情归交情,此举亦无法例外。
熟悉之后,章氏也不再拿着贵妇架子:“我就知你是个妥帖人,才一日便做出这些。”
宜悠腼腆一笑:“夫人体恤,如此一批批的送来,反倒省却我最后那桩大麻烦。”
章氏稍停顿也明白过来,这一家并无壮年男丁,若是二百多份喜饼一齐送来,那可当真够几个女人家受的。
虽本无此意,不过此刻她也收下这感激。
“看你忙成这样,那五十对盒子做好后,便直接给你送到门上。”
宜悠只是随口客气,没曾想还省了一桩大事。这么些木盒,单是搬运也得费些时候,如今有章氏安排,她也可以多腾出些功夫做包子。
“夫人放心,盒中所盛喜饼,必是最新鲜,滋味最好的。”
待她说完,一旁的巧姐谈起来:“昨日你说的那紫芋糕在何处?”
“暂且搁在外面,我这便给你拿上来。”
回到自家推车边,簸箩里喜饼已搬空,她取出独自放置的紫芋糕,命刘妈妈先行回去。
“巧姐看,这便是紫芋糕。”
说完她打开盒子,露出里面紫色椭圆形团子。巧姐拈起一个,掰开一看,一层层浅紫色皮包裹着一团白莹莹的白薯馅,单看着便让人食指大动。
“娘,今早你也没多吃,如今用一些可好?”
章氏从善如流的应下来,接过去咬一口,满意的点头:“宜悠这丫头可真是长了双巧手,这手艺,比京中那些大厨也不差。”
“夫人过奖,我只会摆弄些点心,真轮到这正儿八经的各色菜,却是一窍不通。”
章氏却不以为然:“姑娘家要的就是这份巧劲。这糕虽然甜,但并不腻,当真奇怪。”
“我蒸时在外皮上撒了点浓盐水,入口那点咸中和着,本来不浓得甜味,常着也就刚好。”
“这样,怪不得,当真是长了颗七窍玲珑心。”
宜悠只乐呵呵的听着,反省前世的张狂肆意后,她对如何做人有了新的体悟。不论君子还是女子,为人都得带一分谦虚。
她退一步,说话之人自会进一步夸赞。如此有来有往,两者间气氛会更加融洽。如此循环,方达和谐之境。
此举于老太太那般人或许无用,但对上章氏这般有身份的掌家夫人,却是屡试不爽。这不随着时日见长,二人感情越来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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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笼紫芋糕不过九只,两口一个很快被用完。而此时房内的话题,已经转向沈家。
“昨日你好生孝敬那沈老夫人?”
“还得多亏夫人仁慈,准县衙郎中为百姓看病。”
“收人钱财,总要予人消灾,不然我良心上也过不去。反倒是你,有这份无怨无悔的孝心,当真可赞。”
饶是宜悠脸皮再厚,被人这般夸赞也颇为不好意思。
“只盼她能早些好起来,不要嚷嚷着来四合院养病就好。”
至于那天讹老太太的二百两,她早已趁着喜饼在县丞夫人这过了明路。且在她心中,那是李氏近二十年当牛做马应得,她拿着自然丝毫无愧。
巧姐借着翡翠端过来的盆净下手:“宜悠,要我说该硬的时候你也得挺起来。”
宜悠苦笑:“你还不明白?我不就是为了那点名声,这玩意虽然不顶吃不顶喝,少了它还真不行。”
章氏颇为赞同:“的确如此,抽空常回云林村看看。”
“我听夫人的。”
痛快的应下,她也有这般盘算。如今的她可不是往日那任人欺凌的沈二丫,她登门,新任族长沈福江必定会高接远送。既成全了孝义,又能在老太太跟前刷下存在感。
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若是沈老夫人再有个三灾八难,还请夫人允许郎中前往。”
巧姐豪爽的代替娘亲应下:“没问题,那郎中跑一趟,回来喜上眉梢。下次你叫他,保证麻溜的。”
三人同时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宜悠看向门外。若是老太太能消停,她也不会吝啬那仨瓜俩枣。可以两世经验来看这不太可能,所以她只能挥起铁拳,护住一弱一小的李氏与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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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云林村,喝药后便昏昏欲睡的老太太打个冷颤,缓缓睁开眼。秋风从破陋的窗户中吹进来,她满是污垢的白发纹丝不动。闻着薄被上那股霉味,她皱起眉。
昨日郎中来时,族人们对二丫的交口称赞,每一个字都如钢针般插在她的心口上。
明明最后出诊金的是她,为何好名声都归了那丫头!
砸吧下嘴中的苦味,她心中的苦味却怎么也去不掉。荣耀半生,难道她要死在这透风的土房中。
还有她可怜的福海,都是那些人,竟然将柳氏死因栽赃在他身上。一群畜生,她不会放过他们任何一个人!
“娘,该喝药了。”
沈福祥推开嘎吱的木门进来,李氏走后无人收拾,门上积了厚厚的一层黑灰。
端着破角的瓷碗走进,他突然看到老太太那怒睁的眼。枯树皮般的脸上,两颗黄色的瞳仁,如怒燃的外围火焰,散发着危险的味道。即便不懂其明确含义,他身体还是剧烈抖动下。
药汁溅出,他忙放下碗:“娘,我去拔草。”
望着儿子落荒而逃的背影,老太太啐出一口浓痰:“没用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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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悠自县衙出来,还没到四合院,她便收到好几波友善的目光。
待她走后,后面便传来窃窃私语:“我看她那么能说,还当是个厉害的。昨天那边一来求,人家就付了定金,去请最好的大夫。”
“不过是个小姑娘,能有多少坏心眼。李氏这孤儿寡母的,不强势点,还不被人给生撕成片。”
宜悠便想着切片的自己是何等模样,另一头心里却跟明镜似得。这世上之人,多数都不吝于锦上添花。如穆然和裴子桓那般雪中送炭的,当真是少数。
不过对此她却另有想法,比起落魄后被雪中送炭,她更愿一直辉煌着被人锦上添花。
背后黏着夸赞声进门,她快速投入烤饼大业中。时不我待,早完成总没错,若是晚一天,那可得出大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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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又过了四日,喜饼终于悉数完成。最后一批装入木盒,送至县衙。
“你算算,大概要多少钱。”
当章氏这样问时,她想都没想便深鞠一躬。
“夫人,您对我们恩重如山。这么点喜饼,馅料都是你出的,我和娘不过费一点功夫,就当给巧姐的添妆。”
章氏没有再劝,只是轻轻的拍拍她的手。
走出县衙,一股疲惫感扑面而来。这五日为做喜饼,她一直紧绷着神经。从睁眼到闭眼,如今更是饭都没吃便来送下。
乍一放松下来,蓄积了几天的疲劳汹涌而来,她真是想好好睡一觉。
“小姐。”
“恩,碧桃,咱们回去睡觉。”
一路走着她便开始眯眼,硬撑到四合院,鞋子都没脱,她就趴炕上打起了小呼噜。李氏走进来,为女儿盖上薄被,沾着面疙瘩的手抚平她额间的乱发。
见到她那干瘪的荷包,她并不惊讶。不取分文之事乃是她嘱咐,县丞夫人给这么大的恩情,一点小事也是应该。
掩上房门她走向厨房,喜饼之事一完,包子摊也该步入正轨。前些天每集一百只,包子供不应求,已经被程家拉回不少客源。县城里什么都贵,她得把买卖稳住,给孩子们一份安稳的生活,不能什么事都让闺女一个人担着。
擦在太阳穴上搓两片薄荷,昏昏欲睡的精神立刻清醒。将薄荷叶递给碧桃和刘妈妈,她拉着三人一起开工。
“趁着天色还早,她咱们仨早些忙活完,也能好好歇息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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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悠这一睡,就到了第二天早上。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当她看到门边桌上那张行书请柬时,顿时清醒过来。
“娘,今天得去看常爷粮铺开张。”
“还有这等事?”
迷糊的重复着,李氏也突然想起来。那天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