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夹着彼此响应的痰嗽声。他又听见沉重的脚步声,听见担子在晃动,听见有人在搬运砖瓦,但是都不及那喘息声刺耳,使得他浑身感到难受。他再不愿听见那种声音,但是他已经不是聋子了!
新瞎子一站住,新聋子也站住了。他看见许多老年人在一片尘土飞扬的砖瓦场上干活。他们挑着很重的砖瓦,背都弯得像个钩子;由于拼命使劲,枯瘦的脸胀成酱色,汗水满身,好像涂了油;脚几乎移不动了,挺一挺,抖几抖,才能向前移一步。这种景象使新聋子笼罩在悲哀的气氛中。他觉得新生的眼球有点儿潮润,他想这大概就是常听人家说的流起眼泪来了。一阵又酸又麻的感觉从他心里一直透到眼睛和鼻子之间,非常难受。他再不愿看见那种景象,但是他已经不是瞎子了!
结果还是一个拉着,一个推着,逃难似地跑开了。
新聋子失望地长叹一声说:〃我新得到的眼球已经看见了两种很不舒服的事物!〃他问新瞎子:〃你的运气怎么样?可曾听见什么可爱的声音?〃
新瞎子指指耳朵,伸出两个指头,皱着眉摇摇头,表示〃自从打开了耳朵的锁,已经听见了两种不愉快的声音了。〃
新聋子说:〃我早就告诉过你,世界上没有什么好听的声音。现在你相信了么?〃
新瞎子又作了几个手势,表示〃我也早就告诉过你,世界上没有什么好看的事物。现在你相信了么?〃
〃不要互相责备吧。咱们的快乐就在咱们的希望里边。咱们再往前走,希望你能听见可爱的声音,我能看见可爱的事物。〃
听了新聋子的话,新瞎子点头赞成。他们俩又提起轻快的脚步向前走。
忽然一片可怕的红色把新聋子吓呆了。他辨不清是什,么东西,只觉得自己心里的血就要从嘴里喷出来似的。他
脑子里模模糊糊的,两只脚仿佛被钉住了,一点儿移动不得。等到稍稍清醒的时候,他才看清楚那是一头猪,侧躺在一条肮脏的板凳上,血正从它的胸流出来。屠夫从它胸口拔出亮晃晃的尖刀。新聋子感觉浑身非常难受,好像有许多尖刀在刺他。又看见好些半爿的猪挂在一根横木上,猪嘴里的牙齿露在外边,好像要咬人的样子,眼睛半开半闭,似乎在那里偷偷地看人。新聋子害怕极了,脑子里又模糊起来。他双手掩住了眼睛大喊:〃我不要再看了!〃
这时候,新瞎子突然听见一声惨叫,那声音尖锐极了,他感觉他的心好像中了一支冷箭似的。歇了一会儿,他听见一连串号哭似的声音,听着直觉得浑身发抖。接着,他又听见血喷出来的声音,血流到一个瓦钵里的声音。猪的叫声越来越微弱了,只剩下垂死的喘息了。新瞎子听得害怕极了,几乎吓破了胆。他双手掩住了耳朵大喊:〃我不要再听了!〃
…个喊:〃不要再看〃,一个喊〃不要再听〃,正在同一个时候。
听了新聋子的喊声,新瞎子就作手势把自己的心思告诉新聋子。
新聋子吃惊地说:〃你也不要再听了么?那么,咱们不是就没有希望,得不到快乐了么?〃
新瞎子点点头,表示〃的确是这样〃。
他们俩凄惨地站在那里。新聋子掩住了刚能看见的眼睛,新瞎子掩住了刚能听见的耳朵。两个人都不敢放手,永远不敢放手,因为神异的风车不能帮助他们恢复原状了。
克宜的经历
克宜是个农家的孩子。他帮父母种田,举得起小小的锄头,认得清稻和麦的种类,辨得出泥土和肥料的性质。什么鸟儿是帮助农人扑捉害虫的,什么风是吹醒一切睡着的花草的,他完全明白。早晨下田,他第一个跟起早的太阳打招呼。夜晚上床,月亮陪伴着他,轻轻地把柔美的梦覆盖他的全身。他没有什么不快乐的念头,从来不知道不快乐是什么滋味。
从都市里回来的人告诉克宜的父母说:〃都市里真快乐,快乐的生活是咱们想象不到的。这一回我看了一遍,好像做了个美丽的历乱的梦,讲不出是什么样的快乐,但是的确快乐极了。咱们都老了,不一定要住在那样快乐的地方。咱们的儿子年纪都还很轻,不可不叫他们到那里去住住。不然,咱们不把幸福指点给他们,实在有点儿对不起他们。〃
克宜的父母听了这样的话,心里很感动。他们对克宜说:〃邻家伯伯从都市回来,说那里快乐得说也说不明白。
你是个年轻的孩子,应当到那里去住住,享受点儿快乐。我们因为爱你,知道了幸福在哪里,总要给你指点明白。〃克宜很孝顺,父母的嘱咐,他没有不听从的。这一回,父母要他到都市里去,他自然很顺从地答应了。
父母又说:〃既然你很愿意去,你就放下手里的锄头,早点儿动身吧。〃
克宜放下锄头,辞别了父母,离开了自己家的田地,走了几步,觉得有点儿舍不得,又回了转来。他跟田里的庄稼说了些告辞的话,又跟鸟儿合唱了几支离别的歌。他向风说:〃您不怕走远路,送我一程吧!〃他对太阳说:〃隔几天我再跟您请早安吧。您回去的时候遇见月亮,请您叮嘱她不要记挂我,不要过分伤心。〃
跟所有的朋友一一告了别,克宜才转身向前走。风听他的话,跟随着他,一阵又一阵,带着田野里的花香。他觉得好像还在田里耕作。
克宜走了一程,觉得有点儿疲倦,坐在一棵大树底下.休息。风还一阵一阵地送来花香。他渐渐地朦胧了,忽然一阵又轻又脆的扑翅膀的声音惊醒了他,就在他头顶上。他抬头一看,原来一只蜻蜒撞在蜘蛛网上给网住了。
他仔细听,那蜻蜒正在哀求他帮助呢:〃善良的青年人,您救救我吧。我被网住了半天了,再不想法逃脱,坐在网中央的那个魔王就要把我给吃了。善良的青年人,只要您一举手,我就有命了。快救救我吧!〃
克宜听了,觉得蜻蜓很可怜,就拾起一根树枝,举起来轻轻一拨,蜻蜓就脱离了罗网。
蜻蜓拿出一个小圆筒似的镜子来,对克宜说:〃这镜子同我们蜻蜓的眼睛一个样,可以看见人的眼睛看不见的事物。你要知道一切事物将来会是什么样子,用这镜子一照就成了。你救了我的命,我把这镜子送给您作为报答。〃蜻蜒说完,扑着翅膀飞走了。克宜藏好了镜子,他不再休息,一口气跑进了都市,在一家店铺里当学徒。
在店铺里,克宜认识了许多许多东西,都是以前没见过的。一个方匣子,上面有几支针自己会转动,隔一会儿会自己发出钟声来。他听人说这叫做〃钟〃,又听人说敲五下六下的时候是早晨,晚上敲十二下的时候是半夜。许多垂垂下挂的灯,不用添油,不用点火。他听人说这叫做〃电灯〃,到晚上自然会亮,到天晓自然会灭。街上一个人坐在有两个轮子的东西上,这东西有两根长柄,由另一个人拖着飞跑。他知道了,这叫做〃人力车〃。一个又矮又阔的怪物,到晚上,怪物的巨大的眼睛放出耀眼的光,载着几个人飞驰而过。他知道了,这叫做〃摩托车〃。一所玻璃的小屋子,里面挤满了人,不用人拖,不用牛拉,跟又矮又阔的怪物一样,也能自己飞跑。他知道了,这叫做〃电车〃。
但是他看不见他的老朋友。田里的庄稼,发散着香气的泥土,会飞会唱的鸟儿,送来花香的风,在城市里,他统统找不到。虽然新鲜的东西是那样有趣,但是他真挚地记挂着他的老朋友们。
第二天早上,他在床上醒来,一向的习惯,张开眼睛总是很明亮,可是为什么只看到漆黑的一片呢?天还没有亮吗?醒得太早了吗?他疑惑极了,走到窗边向外面张望,街上也很暗,电灯还没有熄灭,放出惨淡的光。他以为还在夜里,可是钟敲起来了,一下,两下,。。。。。。六下,不明明是早晨了吗?
早晨的太阳哪里去了,为什么不来跟他打招呼呢?起了床就应该作事儿,现在作什么事儿呢?他感到一种忍受不了的沉闷和压迫,很不舒适。但是黑暗包围着他。怎么才能打破这黑暗的包围,畅快地透一气呢?
他要漱,不知道有水;他要洗脸,不知道哪儿有脸盆和毛巾。他只妻子默默地坐在大海似的黑暗中,细细辨别那刚尝到的不愉快的滋味。钟敲了七下,又敲了八下,才有一些淡淡的光从窗口透进来。一切全都沉寂,只听得那个钟〃的答的答〃,响个没有完。
他回想在家的时候,这会儿满耳朵都是高兴的声音。晨风在村中在田里低唱,鸟儿成群地唱着迎接太阳的颂歌,在田间劳动的同伴互相问答,间着水车旋转的咿呀声,锄头着地的砰砰声。村里的鸡此起彼伏啼个不止,黄牛也偶然仰天长鸣一声。。。。。。想起这些,他更耐不住这里的寂寞凄凉,屋里屋外都冷清清的,有点儿像坟墓。他无可奈何,取出蜻蜓送给他的镜子来摆弄,看看它究竟有什么神异。
他拿起镜子,看师傅和师兄弟的床。他们的帐子都掩着,都还没做完他们的梦。他想用镜子照一照他们,看他们在镜子里会出现什么形象,倒是一件有趣的事儿。他就揭开一位师傅的帐子,把镜子凑在眼睛上一照。怕极了!
怕极了!那位师傅只剩下皮包骨头,脸上全没血色,灰白得吓人。这不是跟死人一个样吗?他不敢再看,立刻放下帐子。他想,再照照别的人看,或者会有好看的形象。他就拣了一位肥胖的师兄,揭开他的帐子,把镜子凑在眼睛上一照。怕极了,怕极了,那个师兄也瘦得只剩皮包骨头,脸上毫无血色,灰白得吓人。这不是跟死人一个样吗?他不敢再看,立刻放下了帐子。
好奇心驱使着他,他用镜子照遍了所有睡着的人,都吓得他不敢再看。他想,〃这里不是个好地方,我明明看到了他们将来会是什么样子了。还是早早离开的好。〃他离开了那家店铺,进一所医院去当了练习生。
在医院里,克宜头一回看见害病的人,嗅到药水的气味。那一夜他值班,在一间病室里任看护。病室里有八张床,都躺着病人。夜已经很深了,钟已经敲过一下。窗外只有树叶被风吹动的声音,沙沙地使他感到害怕。室内充满了病人痛苦的呻吟:有的突然叫喊起来;有的声音颤抖,拖得很长;有的毫无力气,低声呼唤;也有不断喊妈的,可是没人答应。克宜听着,心里难受极了,从来没经历的凄惨把他包围住了。
听医院里的人说,病室里的八个人,有四个是从电车上摔下来受的伤,两个是开摩托车不小心,和别的车辆相撞受的伤。受伤最重的一个断了腿骨,医生给他接好了,用木板绑着,固定在一个坚固的架子上,防他受不住痛而牵动,挣脱了接笋。连连呼叫〃妈,快来吧!妈,快来吧〃的,正是这个病人。
克宜受不了这种凄惨的声音和景象,就取出蜻蜒送给他的神异的镜子来摆弄。电灯光照得室内一片惨白,有什么可照的东西呢?所有的就是这八个病人。他就拿起镜子凑在眼睛上,看这些病人。奇怪极了!奇怪极了!他们的腿和脚又细又小,就跟鸡的爪子一个样;放下镜子再看,他们跟平常人没有多大差别。
克宜又奇怪又疑惑。医生来检查病人了,后边跟着几个助手。克宜想,他们都是健全的人,用镜子照着看,想来不至于有什么变化。他暗地里取出镜子来凑在眼睛上。太奇怪了!太奇怪了!,他们的腿和脚也又细叉小,也像鸡的爪子似的,跟八个病人的丝毫没有两样。他想:〃这里不是个好地方,我明明看到了他们将来的腿和脚。还是早早离开的好。〃他就离开了那所医院,进一座剧院去当了职员。
夜戏开场了,喧闹的音乐,刺耳的歌唱,他听了觉得头脑发瓮。满院子的看客看得正起劲,个个现出高兴的笑容。男的吸着烟卷,女的扬着蘸透香水的手巾,也有吃东西的,谈话的,都表现出他们既舒适又悠闲。演员唱完一段,他们跟着一阵喝彩,告诉别人他们是能够欣赏的行家。
克宜听着一阵阵的喝彩声,耳朵里难受极了,嗅着人气混着烟味和香水味,鼻子也很不舒服。他的手心和额角有点儿焦热,身子也站不稳了。他想:〃这里的工作大概太累了,不如取出神异的镜子来散散心吧!〃他就把蜻蜓送给他的镜子,凑在眼睛上。
奇怪的景象在镜子里出现了。那些看客个个只剩皮包着骨头,脸上全没血色,灰白得吓人,腿和脚又细又小,像鸡的爪子似的,跟在医院看到的那些人一模一样。他们不能行走,不能劳动,得不到一切吃的东西,只好在那里等死。放下镜子再看,满院子都是高贵的舒适而悠闲的看客。
他不敢再看,立刻奔出了戏院。他想:〃我为什么还不回去呢?明明看见了都市里的人们的将来的命运。〃他连夜向自己的家乡奔去,不管路上怎样黑暗。
天刚刚亮,他跑到了自家的田地旁。晨风轻轻地吹,带着新鲜的花香。他欢呼着:〃风,我的好朋友,你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