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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寻听到这里,再也无法忍受。心想即使被他刺死,也不容他这般侮辱。大吼一声,冲上前去对卞胜嵩就是一拳。
平时张寻把父亲留下的一半《张氏梅花拳谱》练得极为纯熟,近十年来又几乎天天温习,即便是在梦中打这套拳,也是不会错了。这一拳击出,便不自觉地左腿跨前呈弓步,左拳收于腰间,又勇猛地击去,正是《张氏梅花剑谱》中的第四式“铁牛撞树”。
卞胜嵩见拳到,“嘿嘿”冷笑一声,轻轻侧身避过,顺势用右手在张寻肩头一按,张寻收势不住,扑了出去,“啪”地一声摔在地上,鼻子和嘴角摔得鲜血淋淋。
方胜岳见状,立即上前扶起张寻,责怪卞胜嵩道:“五师哥,张公子是客,我们是主,你怎么能仗势欺客呢?”
“六师弟,你怎么帮外人说话。明明是这小子先动手打人,自己武功太差,挨打也是活该。”
张寻被方胜岳扶起来后,擦了一把脸上的血,挣脱方胜岳的手,冲上去对准卞胜嵩又打。这次张寻双拳分击对方两边的太阳穴,却是一招“双风灌耳。”方胜岳阻止不及,眼看着卞胜嵩脸上微现怒色,跨上一步,避开双拳,一掌击在张寻胸口,虽然这一掌卞胜嵩只用了五成力,但张寻已是经受不住,身子被掌力震得飞了出去。人尚在空中。方胜岳赶紧上前,接住张寻,不让他再受跌伤之苦。
方胜岳放下张寻,一搭脉,便觉得气息乱窜,显是已受内伤。张寻虽然受伤很重,但兀自双目怒视卞胜嵩,恨不得一口把他吞了下去。
卞胜嵩被他看得发毛,怒道:“你不知你是我的人吗?还敢这样看我。”说着身影一纵,已到了张寻面前,伸出右手“嘶”地一下,撕开了张寻胸前的衣服。方胜岳不知其意,又不及阻止,眼睛随卞胜嵩的目光往张寻胸口一看,不禁与卞胜嵩一起“啊”了一声。只见张寻胸口一个碗口大的疤嫩红耀眼,显是伤愈未久,方胜岳“啊”地一声是因为这伤口实在太大,而卞胜嵩则是没想到张寻如此勇烈,把自己刺的“卞”字剜掉。但只一转眼间,卞胜嵩便恼羞成怒,说道:“好啊,你这小子竟敢把爷爷的标记给毁掉。格老子,我要在你身上再留十个标记,看你还剜不剜。”说着便拔出长剑,朝张寻刺来。
白光一闪,长剑已到了张寻面前,张寻知自己武功与卞胜嵩差得实在太远,根本不可能阻挡他在自己身上刺满“卞”字。不禁心生绝望。“与其活着受辱,不如死了干净。”想到这一点,张寻索性闭上眼睛,朝剑尖迎去,以求速死。
只听“当”地一声,张寻没有扑在剑上,而跌倒在地。他擦眼一看,原来是方胜岳拔出长剑,替他挡了这一剑。
卞胜嵩大怒:“六师弟,你要坏我的事吗?”手上长剑又向地上的张寻刺去。方胜岳也不多话,再次挥剑替张寻挡开。连着几次,杀得卞胜嵩性起,竟挥剑向方胜岳刺去。方胜岳稳住步伐,将卞胜嵩的每一招都轻轻化解。
在黄龙派“恩”字辈四大弟子中,纪恩杰用功最勤,教弟子也是尽心尽力。所以虽然方胜岳入门较晚,进境却快。而卞胜嵩的师父成恩行最为聪明,用功却少,教出的弟子也是如此。卞胜嵩剑法变化多端,根基却不扎实。待斗到酣处,方胜岳已占了上风。
方胜岳不急不躁,步法自如,对卞胜嵩道:“五师兄,我们黄龙派是名门正派,怎可以随意伤人。如果掌门知道了。一定会处罚你的。”
卞胜嵩此时虽感到方胜岳剑招上的忍让,但人已斗红了眼,却不肯轻易罢休,仍是奋力进攻,口中骂道:“掌门是你师父当然帮你。”说到这里,心中恶念顿生。见张寻已摇摇摆摆站了起来,便恶狠狠地说道:“我先把这小子废了,看掌门怎么帮你。”说着一剑将方胜岳逼退,随后长剑出手,朝张寻刺去。方胜岳预料未及,无法救助,眼看着张寻就要被长剑穿心,不禁急出了冷汗。张寻刚刚站稳,突见长剑飞来,他走路都很困难,更不用说避开这一剑了。心想看来今日不免一死,心中顿生万分绝望,父亲尚未见到,自己却已死了。伤心之下,索性睁着眼,看自己怎样被利剑穿身。
长剑眼看已到了他胸口,突然有一个白色物件异常迅捷地飞来,“砰”的一声,将长剑撞歪,擦着张寻的左臂飞了过去,“当啷”一声落在山道上。
张寻死里逃生,搞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茫然四顾,见一个男子经山道由上而下疾速奔到。相貌威猛,气度不凡。方胜岳马上跪倒,叫道:“师父。”
原来,是黄龙派掌门人纪恩杰到了。
适才卞胜嵩掌伤张寻,方胜岳与卞胜嵩斗在一起,立刻有黄龙派人禀告了掌门人。纪恩杰正在喝茶,一听出事,不及放下茶杯就赶来了。待见到卞胜嵩飞剑伤人,便掷出手中茶杯,救了张寻。
随后纪恩杰的三个师弟屠恩敬、葛恩浩、成恩行也都赶到了。卞胜嵩随意出手伤人,见了掌门,竟不跪下谢罪,只喊一声:“掌门师伯。”便站到了自己的师父成恩行的身边。
纪恩杰见张寻满脸鲜血,站在那儿摇摇晃晃,随时都会摔倒,不明所以,问道:
“胜嵩,怎么回事?”
方胜岳定定神,将事情的经过简要地讲了,当众人听说张寻是张卓然之子时,都有些惊讶。纪恩杰更是心中一震,朝张寻仔细看了一眼,依稀觉得张寻有昔年张卓然的一些特征。又见他受伤极重,仍旧兀自挺立着,不禁大起怜惜之意,过去握住张寻的手。
张寻只觉手上微微一麻,随即一股热流由合谷穴流遍全身,知道纪恩杰正以深厚的内力为自己疗伤,心中大为感激,便欲开口说话,可是适才几番经历生死,心力交瘁,此刻松下一口气,刚说出一个“谢”字,便又晕了过去。纪恩杰伸手抱住张寻,对众人说道:“今日之事下次再作公论,现在救人要紧。”说罢便抱着张寻朝自己住的黄龙后寺奔去。
张寻整整昏迷了两天。上次他被卞胜嵩刺了个“卞”宇,受的是外伤,将养几日就会好的。只是他心高气傲,受不得侮辱,割去了那个“卞”字,差点危及性命。而这次他被卞胜嵩一掌击中,受的却是极重的内伤,不是武学高手已无法挽救。再加上张寻家传的《张氏梅花剑谱》只有外练功夫,他从未练习气功,没有内功根基,伤也就更难好转。
纪恩杰竭尽全力,为张寻灌输真气,护住心脉,再一处处地为张寻打通阻塞的经络。只是张寻不习内功,一掌打来时体内无一点反应,以致于这一掌的内力尽数打在他的身上,受伤实在太重,纪恩杰忙了一天,张寻仍未脱离危险。
纪恩杰万分焦急,但也无能为力,休息之时,他查看了张寻的背囊。按理纪恩杰作为一派掌门,自不该随意翻动别人的东西。但他受人重托,弄清眼前的张寻是否是张卓然之子至关重要,因此也就顾不得了。
纪恩杰在背囊中找到了那件张寻离开曲阜时最后放入的,(之前未有交代)袖口绣有一朵梅花的衣裳。纪恩杰知道,昔年张卓然纵横江湖,凭的是一手七十二式梅花剑。凡在张卓然梅花剑下刺出的创口,皆是梅花形的。朋友之中,都称张卓然为“梅花大侠张季布”。宓窈娘嫁给张卓然后,在张卓然每一件衣服的袖口上都绣有一朵鲜红的梅花,作为标记。看来这件衣服必是张卓然的了。
接着,纪恩杰又在背囊中发现了宓窈娘的日记,(日记也应该再前面提一下)在日记里自己邀请张卓然的事准确无误地记录着。他这才肯定,眼前这个躺在床上的,看上去更像是一个书生的青年,真是张卓然的儿子,心中不禁松了口气,觉得终于可向师父交代了。
纪恩杰提起背囊,想把衣裳和日记放回去,但一眼瞥见床上的张寻脸色惨白,气息微弱,想到张寻可能就此不治,那岂不辜负了师父的重托,只觉自己无计可施,不禁怔怔地呆了。不知过了多久,纪恩杰神游物外,手一松,背囊“啪”地一声掉在地上。纪恩杰回过神来,连忙去捡。突然,他看到从背囊里滚出一颗红红的宝石,仔细一瞧,不禁惊喜得大叫起来。 原来这颗红红的宝石叫“空晶石”,是治疗内伤的至宝。他曾亲眼见到“七星派”掌门人卓正明用过,所以认识。这一下纪恩杰精神大振,忙将“空晶石”放入张寻口中,让他含于舌下,随后自己再用内力相助。有了空晶石,纪恩杰的真气犹如宝剑一般,在张寻体内无往不利,顷刻之间阻塞的经络皆被打通。只是张寻身体过于虚弱,仍然昏睡不醒,直至第二日下午才睁开眼睛。
五日后的上午,张寻和纪恩杰携手步出黄龙寺的正殿,往沟外走去。
这几日中,张寻一直躺在床上调养身体,问了纪恩杰许多关于父亲的事迹。纪恩杰款款道来,直听得张寻心神摇动,对父亲更为拜服,只盼能立刻与他见面。
可令他大为失望的是纪恩杰也只见过父亲两次,一次是父亲携母亲来此与黄龙派掌门庄守严切磋武艺,畅谈江湖事;另一次是纪恩杰找到了张卓然,传了封六大门派掌门人约张卓然合力围杀大魔头况寂的信。当时张卓然说这事为民除害,当然应该去,一口应诺。可是到得约定时间,张卓然却未赶到,此后便绝迹江湖令人感到疑惑。而张卓然向来极重信用,言出必行,江湖上常把他与楚汉相争时一诺千金的名将季布相提并论,称他为“张季布”,所以张卓然的失约就更让人感到奇怪了。
张寻听了这话,不禁急了,问道:“纪掌门,你也不知道我父亲的下落吗?”
纪恩杰点点头,说道:“是的,因你父亲消失得太突然,此后又绝迹江湖。恐怕已没有人知道你父亲究竟去了哪里。”
张寻一听,茫然失措,感到这半年来经历的种种辛苦皆已付之东流,从小就牢牢扎根于内心的寻到父亲的理想已经破灭,一瞬间,只觉得万念俱灰,不知再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此念一萌,心中积累的悲苦便都奔涌而出,张寻再也忍受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纪恩杰理解张寻此刻的心境,知道只有痛哭一场,他心里才会好受一些。只是扶住他,任他吐尽苦水。待张寻哭声止歇,才一字一句郑重地说道:“张公子,你不必难受,在我这里问不到张大侠的下落,并不是说你就此找不到他了。在你父亲突然消失于江湖之后,我师父曾苦心寻找你父亲和母亲十年。他并不知你母亲已经故世。只知当时她身怀六甲,肯定有后人降生在这个世上。十年前师父传掌门之位于我,隐退江湖之时,向我万般交待,说是要在张大侠的孩子身上履行一诺之言,若是张大侠本人或是张大侠的后人来找他,务必告知他的隐居之地,而我师父的隐居之地,只告诉了我一人,即便是同门师叔,也皆不知晓。”
张寻听了这话,仿佛又看到了一线希望,如同一个绝望的人,即便是一根稻草,也会死命抓住不放。刹那间张寻极想知道庄守严答应了父亲什么,要对自己怎样,见到庄守严是否能知道父亲更多的消息,便急着问道:“纪掌门,不知庄前辈要在我身上履行什么诺言?”纪恩杰摇摇头,说道:“这我也不清楚。反正见了师父,你就会知道了。”
“那么庄前辈现隐居何处?”
“剑岩。”
“剑岩在什么地方?”
“剑岩在悬泉边。由此往北约二百里处有一山沟,沟内有九个族人聚居的村寨,人称九寨沟,其中最大的一个村寨叫树正寨。只要到得那里,你就能问到悬泉的所在。到了悬泉,你就能找到剑岩。”
“这九寨沟容易找到吗?”
“很难。九寨沟隐藏于川北高原的崇山峻岭之中,沟内沧桑变迁全随自然。花自开,果自落,水自流,山自青。沟内只有山间小道,仅有的九个村寨的六百余藏民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从不与外界交往。由于山高地偏,交通不便,这九寨沟一向不为外人所知。三年前我为了派中大事去找恩师,也是寻了大半个月才进了九寨沟。”
张寻有些担忧,说道:“不知道我是否能找到九寨沟?”纪恩杰笑了笑说:“没关系,我从九寨沟出来后,为了下次再去方便,沿路画了一张地图,你可以带上。另外,我还在每个关键处刻了标志,图上也已点出。”
张寻听了大喜,但又奇道:“庄前辈怎么会找到这个地方的?”
纪恩杰答道:“恩师虽然身为掌门,却喜欢过闲云野鹤般的生活,时常独自云游江湖,也不知怎么的就发现了那个地方。回来后便数番提起,说待年老要去那里修炼,十年前终于了了心愿。”
不待张寻插话,纪恩杰又补充道:“不过那九寨沟却是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