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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惭愧不惭槐?”
“我惭愧,我本来实在非常惭愧。”楚留香说,“可是我忽然想到如果你是我,恐怕现
在还在看,还没有出来。”
他很愉快的说“一想到这一点,我就这一点惭愧的意思都没有了。”
胡铁花又在叹息了:“你怎么这么了解我?难道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车马早就走了,带著她们脱下来的衣服走了。
这四个小姑娘是什么来历?是谁指使她们来的?看她们的身手和机智,一定从小就受到
极严格的专门训练,训练她们来做这一类的事,能够把这些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训练得如此出
色的人,当然也是个极厉害的角色。
在她们的幕后,无疑还有个实力极庞大的组织在支持她们,指挥她们。
在这种情况下,她们如果找上了一个人,是绝不会就此罢手的。
胡铁花叹了口气:“老实说,我自己也觉得我实在应该打屁股,居然会址她们全都溜
了。”他问楚留香.“可是你呢?你为什么不把刚才对付你的那些人抓住一两个?却把他们
的帽子带了回来,难道你能从这几顶帽子上看出他们什么来历?”
“我根本用不著盘问他们的来历。”
“为什么?’
“因为我本来就认得他们。”楚留香说.“他们都是铁剑先生在上一次清理门户时被逐
出的弟子,在江湖中流落了几年,志气渐渐消磨,渐渐变得什么事都肯做的,这次他们只不
过是被那四个小姑娘花了一万两银子雇来对付一个白胡子老头的,而且刚才把这笔生意接
下,根本也不知道他们的雇主是谁。”
“他们知不知道这个白胡子老头就是楚留香?”
“大概也不会知道,否则他们恐伯就不会接这笔生意了、”
“就在你走出崔大娘的老店,坐下来吃东西的时候,她们就能找到人来对付你!”胡铣
花叹息:“这四个小丫头的本事倒真不小。”
“也许她们自已并没有这么大的本事,可是这附近一带一定有她们的人,”楚留香说,
“这些人的神通一定都不小,所以她们无论要干什么都方便得很。”
他拍了拍胡铁花的肩“所以我们还是应该分开来走而且我要先走一步。”
“为什么?”
“因为这个白胡子老头已经被人认出来了,已经没法子再混下去。”
“所以你又要去找那位崔大娘?”胡铁花说:“难道她也是位精于易容的高手,我怎么
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你没有听说过的事情本来就多得多。”
“这次你准备要她把你变成什么样子?”
“我不能告诉你。”楚留香说“也许还是小老头.也许是个大腹贾,也许是条山东大
汉,也许是个文弱书生,总之是个你从未见过面的人,甚至连我自己都没有见过,只不过我
一定会在你附近的。”
他又说“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的安全,如果连你都不知道那个人是我,别人当然更看
不出来了,这样子我才好保护你。”他吸了口气,“我对你实在比你对你的妈还要好得
多。”
胡铁花一直在摸鼻子。
他摸鼻子的动作和神态,和楚留香简直完完全全是一个样子。
只不过楚留香摸鼻子的时候通常都不会笑的,他却忽然笑了,又笑得弯下了腰。
“你笑什么?”
“我忽然想到一件非常好笑的事。”胡铁花说,“我忽然想到你如果要扮成一个大姑
娘,说不定有很多男人都会看上你的,如果其中有一个采花大盗,那就更好玩了。”
天黑了,富贵客栈里却灯火通明,照得客栈里每个角落都亮如白昼。
他们不在乎这一点灯油蜡烛钱。
这家客栈的名字取得绝不是没有道理的,他们的价钱越来越贵,他们的老板当然就越来
越富了,所以才叫做富贵客栈。
这么样一家客栈怎么会在乎这么样一点小钱?
富贵客栈里最好的一间房就是“富”字号房,这天晚上胡铁花就住在这问房里。
他的气派一向都大得很,有谁会想到这位大爷身上连一个铜钱都没有。
这一类的事连胡大爷自己都常常会忘记,别人怎么会想得到?
先把好酒好菜都叫进房里来,摆满了一桌子,一个人喝酒虽然无趣,他还是喝了不少。
——楚留香这小子现在不知道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了?这小子难道真的以为我会认不出
他来?就算他烧成灰,我也认得出的。
房里有一面磨得很好的铜镜,胡铁花对著镜子笑了。
为了表示他对自己的佩服,他又敬了自己一大杯。
就在这时候他忽然嗅到了一股药香。
胡铁花的酒量是连他自己都非常佩服的。
现在他虽然已经有了点酒意,距离喝醉还差得很远。
他的鼻子也不像楚留香的鼻子,他的鼻子一向灵得很,如果他有个朋友在五里之外喝
酒.他立刻就能嗅到。
只可惜药香根本就不香。
那是个很奇怪的味道,是好几种很特别的药草混合成的味道.
这几种药草都是治疗外伤的,如果一个人要把这些药草都配在一起,配成一帖药来治
病,那么这个人受的伤一定不轻。
煎药的地方好像就在隔壁一间房里。
如果一个人受了伤要把药罐子带回自己房里去煎,那么这个人一定有不少很可怕的对
头,而且很可能连一个朋友都没有。
受了重伤已经是件很可怜的事了,没有朋友更可怜。
胡铁花忽然觉得很同情这个人,很想过去陪陪他,陪他喝喝酒聊聊天,如果他的对头来
了,说不定还会帮他抵挡一阵。
幸好胡大爷的酒还没有喝到这么冲动的时候,还没有忘记现在是绝不能再惹上任何麻烦
的。
不幸的是,就在这时候他忽然听到闻壁房里传来“波”的一声响,好像有个药罐子被打
破了。
药香更浓烈。
胡铁花居然还没有冲动,居然还能忍耐住,没有冲过去。
他也不必再冲过去了。
因为隔壁的那间房已经先冲了过来,不是房里的人冲了过来,而是整个一间房都冲了过
来,“轰”的一声大震,两间房中间的墙已经被击破了一个很大很大的洞,一个人忽然从洞
里飞进,两问房忽然就变成了一间。
标题
古龙《楚留香系列·新月传奇》
第五章 一根竹竿
胡铁花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一根竹竿。
一根黑色的竹竿。
这根黑色的竹竿被一个人用一只青筋凸起的大手紧紧握住,这一个人却已经不能算是一
个人了,最多只能算半个。
他的右臂早巳被齐肩斩断,右眼已经瞎了,眼上还留著“十”宇形的伤疤。
现在他的左腿也断了,是从膝盖上面被砍断的,而且好像是被他自己砍断的。
因为被砍下来的半截腿,此刻还在,他倚著墙坐在床上.这半截腿就在他身旁,黝黑枯
瘦而且特别长的大半截腿,已因伤势化脓而腐烂。
他左肩上的伤势也同样恶劣,伤口里已经隐隐发出恶臭,刺伤他的那个人用的也不知是
兵刃还是暗器,不但出手毒辣,而且一定有毒。
想不到他还是硬撑了下来,而且一直撑到现在,宁愿再把自己一条腿砍断,还耍继续撑
下去。
这个人虽然已经只剩下半个人了,却还是一条硬汉。
现在他又已被四个人用六件武器围住,四个冷静而残酷的人,六件在一瞬间就可以夺人
性命的武器,一个人用蛇鞭、一个人用长剑、一个人用一双薄薄的雁翎刀、一个人用一对分
水峨嵋刺。
在如此危急的情况下,他还是很硬,还是紧紧的握住他的黑竹竿,居然连一点害怕的样
子都没有。
刚才来的本来有五个人,第五个人本来是第一个冲上去的,却被他用他手里的那根黑竹
竿顶了回来,一下子撞在墙上。
“富贵”和“坚强”本来就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所以富贵客栈的这道墙一下于就被他
撞被了一个大洞。
胡铁花并没有想到这个人就是黑竹竿,也没有去想黑竹竿是怎么样一个人。
他用眼睛的时候通常都要比用脑筋的时候多一点。
他只看见了这个已经只剩下半个人的人还是这么样一条硬汉。
他平生最喜欢的就是这种硬汉。
所以他忍耐不住了.顺手就把一个酒坛子摔了出去。
“你们四个人对付人家半个人。”胡铁花大吼,“你们要不要脸?”
一个酒坛子摔出去,六件兵刃就已经有五件往他身上攻了过来,攻的都是他的要害。
“你问我们要不要脸?你要不要命?”
分水峨嵋刺虽然是在水中才能发挥最大威力的武器,不在水中也一样犀利。
蛇鞭如毒蛇,雁翎刀翻飞如雁。
这些人的武功竟远比胡铁花预料中强得多,胡铁花也不一定会败在他们手里,可是他已
经在叫了。
“姓楚的,你说你一定会在我附近的,你在哪里?”
“姓楚的是不是楚留香?”蛇鞭冷笑,“你是不是想用楚留香来吓人?”
“我吓什么人?”胡铁花也在冷笑,“你们根本连一个像人的都没有,我吓你们个
鬼。”
还没有说完这句话,他自己几乎就已经变成了鬼,泥鞭差一点就缠住了他的脖子,旁边
的一把雁翎刀差一点就割断了他的咽喉。
只差了那么一点点。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都是连一点点都不能差的,就算只差一点点都不行。
所以胡铁花还活著,不但活著,而且活得非常偷抉。
他已经看见楚留香了。
没有车没有马,连轿子、驴子、骡子都没有,胡铁花只有走路。
从那边江岸走到这家客栈,他看见了很多人,其中当然有几个比较特别的。
一个满面红光的老公公,一个肚子并不太大的大腹贾,一条满脸落腮胡子的大汉,一位
文质彬彬的文弱书生。
这四个人恰巧和楚留香自己说的那四种形像一样,所以胡铁花早就在注意他们了。
虽然他也看不出这四个人里面哪一个是楚留香,可是其中最少有一个人是的。
现在他果然看到了一个。
一个斯斯文文秀秀气气的白面书生,手里轻轻的摇著一把折扇,忽然间就已出现在门
外。
胡铁花笑了,很愉快的笑了.
“我就知道这一次你一定会来得比较快,因为这四个人绝对没有上一次那四个小姑娘那
么好看。”
白面书生也带著微笑,轻摇著折扇施施然从门外走进来。
他的这把折扇无疑就是他的武器。
不管是件什么样子的东西,只耍到了楚留香手里就是武器.致命的武器。
胡铁花看得出他立刻就要出手了,只要他一出手,这四个人之中最少也要有两个会倒下
去,何况黑竹竿还在硬撑著,一直盯著他的那个人也一直紧握著掌中长剑,丝毫不敢有一点
大意。
所以胡铁花笑得更愉快!“其实你就算不来,我也一样可以把这四个龟孙全都摆平,可
是你既然来了,我最少也得留一两个给你。”胡铁花很大方的说,“随便你挑一两个吧,剩
下来的全归我。’
“你真客气,真要谢谢你。”
白面书生也笑得很愉快,甚至比胡铁花更愉快,因为他手里的折扇已风车般旋转飞出,
刀轮般向胡铁花辗了过去。
胡铁花刚闪开这个刀轮,已经有六件武器逼到了他身上六处要害的方寸间。
这六件武器中最可怕的既不是蛇鞭,也不是峨嵋刺和雁翎刀,而是一根手指。
就在折扇离手的这一瞬间,白面书生就已经到了胡铁花面前,用左手的一根食指对准了
胡铁花脑门上的天灵穴。
胡铁花动都不能动了。
虽然对方的人比他多,而且都是一流高手.他本来也不会这么容易就被人制住的。
可惜他做梦也想不到这个楚留香居然不是楚留香。
“我姓白,就是白面书生的那个白,也就是白雪、白云、白玉的那个白。我的名字就叫
做白云生。”这位斯斯文文的书生说:“阁下若是把我当作了别人,就是阁下的错了。”
胡铁花忽然大声说“我实在不应该把你当作那个人的,那个人简直不是人,根本就不是
人是个缩头乌龟,一直躲到现在还不出来。”
他在这里一骂,外面果然就有人答腔了。
一个人坐在窗户对面的屋脊上,用一种故意装出来的声音说:“胡铁花你急什么?我保
证他们绝不会动你一根寒毛的,你若死了.还有谁肯把那位公主护送到史天王那里去?”
白面书生皱了皱眉,上上下下打量了胡铁花两眼,态度更温和。
“阁下就是胡铁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