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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节火车车厢里取出过一束骨头,它们全都给埋在火车铁轨的某个地方了。
“对我来说,我的爱人的名字叫帕特里斯。我的爱人不知道任何别的名字,我
的爱人不想要任何别的名字。”
他一把把她拉到自己的身边。这回他用的力是那么大,真使她几乎要晕倒了。
在他对她作出的每一个诺言时,他都用嘴唇找到了她的嘴唇,他告诉她说:
“你就是帕特里斯。你将一直是帕特里斯。你只能是帕特里斯。我把这个名字
给了你。为我而永远叫这个名字。”
他们就这么躺在那儿过了好久;现在他们成了一个人,完完全全的一个人。爱
使他们合二为一;血和激情使他们成为一个人。
过了一会儿,她喃喃道,“你都知道了,难道你从来就没——?”
“当时是没有,不是突如其来一下子就明白的。现实生活中根本不会有那样的
情况。它是一件缓慢的、渐进的事。我想,是在你到这儿一两个星期以后,我才第
一次开始有所怀疑的。我不知道我是在什么时候第一次吃准的。我想是在我买钢笔
的那一天。”
“那天你一定很恨我。”
“那天我并没有恨你。我只恨我自己,竟会耍出这样的一个花招。(然而我当
时不能不这样做,不管我怎样努力,我都没办法阻止自己这样做!)你知道我从这
件事中得到了什么?只是恐惧。不光是你被吓住了,我也是。我真害怕你会让这事
吓得半死,那样一来我就会失去你。我知道我决不会成为揭露你的人;我太害怕我
会就此失去你。有一千遍我想告诉你,‘我知道;我知道所有这一切,’可我害怕
你会逃走,我就将失去你。这桩秘密沉重地压在你的身上;是我,加重了你的负担。”
“可是在一开始。你怎么在一开始竟然没说一句?在一开始你肯定没法容忍这
件事,是不?”
“对,对,我无法容忍。我的第一个反应是愤慨和仇恨,认为这么做必有什么
目的。不过有一件事我吃不太准。因为这件事牵涉到许多其他人的生活。主要的是
妈妈。我不可能冒风险做出对她有打击的行动。就在她失去休不久。我知道,真那
么干的话,有可能会让她丧命。即便是把怀疑的情绪灌输给她,也不会有什么好结
果,那会让她失去幸福。再说,我也想看看这么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看看这场游
戏的结果。我想,只要我让你得到充分的自由——好,我不断地让你有随意行动的
自由,然而并没有看出有什么阴谋。你依然故我。要对你怀有戒心也一天难似一天。
相反,一天天我却觉得更能正眼看着你,想着你,一点点喜欢上了你。然后,就是
修改遗嘱的那一天晚上——”
“你知道你做了些什么,你却依然让他们那么去做,还——”
“这事并不存在真正的危险。可以这么说,帕特里斯·哈泽德只不过是他们用
白纸黑字写下的一个名字。如果有必要,要划掉它也相当容易;或是对它加以严格
的限定,使它除了字面上的意义外,别无其他。只要证明你和帕特里斯·哈泽德并
不是同一身份的人及其他等等,这一来,你也就不是遗嘱所确定的对象了。法律并
不像一个处于热恋中的男人;法律看重的是名字。我悄悄地对律师作了点暗示,当
然,并没有对他说出我心里的想法,而他告诉我的则让我大大地放了心。然而,那
个意外使我一劳永逸地明白了,这里并没有阴谋,没有什么别有用心的目的。我是
说,这事从根本上来说,并不是为了钱。帕特里斯,那天晚上,当我走进你的房间
把这事告诉你时,从你脸上我看出的是惊恐和毫不做作的反感,即便是最有水平的
演员也不可能装得那么像。你的脸变得像床单一样白,你的两眼四处张望,就好像
你随时随地想逃出这个房间似的;我碰了碰你的手,你的手冰凉。这成了一个转折
点,不必再采取什么行动了,而我的心却被深深打动了。
“这事让我得出了结论。从那晚开始,我知道你真正要的是什么,是什么促使
你这么去做的:安全和保障。一旦我有了这个认识,我每天都能从你的脸上成百次
地看到你的这个目的。我一而再再而三地看到这一点。每次,你看着你的宝贝时的
眼神。每次,你说,‘我要上楼去自己的房间了。’还有你说‘我的房间’时的样
子。甚至在你瞧着窗户上的那对窗帘,抚平它们,爱不释手的样子,我都能从你的
眼神中看到这点。我几乎能听到你在说,‘它们是我的,我属于这儿。’每次我看
见你的眼神,它总让我受到触动。我比这事发生前更爱上了你。我要让你永久地拥
有这一切的正当权利,不让任何人、任何事从你手中再把它夺走——”
他的声音变得越来越低,最后她几乎听不出他在说些什么了。
“到我这儿来。作我的妻子。我永远不变。今晚比以往,比以前要强烈一百倍。
现在你能回答我吗?你能告诉我你是否让我娶你?”
在她抬起的眼前,只觉得他的脸成了水汪汪的一片。“带我回家吧,比尔,”
她幸福得结结巴巴地说。“将帕特里斯带回你的家里去吧,比尔。”
第四十三章
有一会儿,当他踩下刹车,她把脸转过去时,她那过度疲劳的感觉产生了一个
可怕的印象:那儿着火了,整个房屋外部火焰升腾。当她畏缩着紧靠到他身上时,
她看清了那是灯光带来的明亮,在黎明前的一片黑暗的映衬下,显得分外明亮,这
是一种稳固的光亮,毫无晃动。亮光从每个窗户,楼上和楼下的每个窗户中照射出
来,由亮到暗逐层倾泻到草坪上,甚至泻到了房子正面的小径和外面的人行道上,
不过这是由各个灯光通明的房间所照出的稳定的亮光。各个房间的灯都亮了,表明
情况紧急。
他轻轻推推她,一言不发地用手指着,在已经停在那儿的那辆汽车——他们的
车正好开到它的后面——后面的牌照上,赫然可见预兆不祥的“MD”的字样。在他
们自己的车头灯的光点圈中,这两个字母显得那么醒目,威势吓人,咄咄逼人。跟
毒药瓶标签上的骷髅画一样显眼。一样令人毛骨悚然。
“帕克医生,”她的心里闪过了这个念头。
他猛地打开车门,跳下车去,她紧跟其后。
“我们却一直坐在那儿谈个没完,”她听到他的大声自责。
他们急急地奔上了石板铺的小道,她紧随在他的身后,却因他腿长步快而使两
人间的距离逐渐扩大。根本没让他有时间用钥匙去开门了。他刚掏出钥匙,把它朝
钥匙孔的部位塞去时,钥匙孔向后退去,门口出现了杰茜婶婶,她身穿一件旧的花
浴衣,满脸惊恐,脸色跟她的头发一样苍白。
他们没有问她是谁出了问题:根本没这个必要。
“从十一点起就出事了,”她简略地说道。“他从半夜起就一直陪着她。”
她在他们身后关上了门。
“你们总该打个电话来才是啊,”她责备道。“你们也总该留个话让我好去找
你们才是啊。”然后她又说了一句,主要是对他而不是对帕特里斯说的,“天都快
亮了。我希望舞会该结束了。一定是个非常有劲的舞会。我明白一点,它一定超过
了你一生中参加过的任何一次舞会。要不就是有可能去参加的任何一次。”
帕特里斯的内心因刺痛而发出了尖叫:你说得多对啊!真不好,不,不仅仅如
此——可是天哪,多么大的代价啊!
帕克医生在楼上大厅里跟他们搭话。他身旁跟了个护士。他们已经想到他会陪
着她的。
“她睡着了吗?”帕特里斯气急地问道,与其说是想肯定这一点,还不如说是
万分的害怕。
“在过去的半小时里,泰伊·温思罗普单独跟她在一起。她坚持要这样。当一
个人病得很严重时,你可以拒绝他的请求;可是当一个人病势更为严重时,你就不
可能那么做了。我一直坚持每隔十分钟就检查一下她的血压和呼吸。”
“有那么严重吗?”她忧郁地小声问道。她注意到了比尔脸上那种遭到沉重打
击的神色,就在这么发问时,她同时还为他而难过。
“暂时是没有危险,”帕克回答道。“但我无法向你们保证下一两个小时有没
有危险。”然后他直盯着他们两人的眼睛又说道,“这次情况很糟。是过去所有那
些次发作中最严重的。”
这是最后一次发作了,这时,帕特里斯心里相当清楚。
有一会儿她觉得整个人全垮了下来,她不由得呜咽起来,于是他和比尔把她带
到放在病人房间门口的一把高背椅子边,让她在椅子里坐下。
“别这样,”医生用一种超脱的态度劝她——或许是职业性的,或许是从个人
出发——“这种情况下不需要这样。”
“我实在是精疲力竭了,”她含含糊糊地解释道。
她几乎能感觉到他心中对她的回答。既然这样你就该早些回来啊。
护士让她嗅了一下阿摩尼亚,从她头上取下帽子,让她放松些,同时抚慰地抚
摩着她的头发。
“我孩子好吗?”过了一会儿,她稍稍镇静了一点,问道。
杰茜婶婶作了回答。“我知道该如何照顾他,”她稍有点不以为然地说。这时
的帕特里斯有点不讨人喜欢了。
房门打开了,泰伊·温思罗普走了出来。他摘下了眼镜。
“他们还没回——?”他开口说。这时他看见了他们。“她要见你。”
他们两人一起站了起来。
“不是你,”他对比尔说,把他挡住了。“只要见帕特里斯。她想单独见她,
不要任何人在场。她把这话重复了好几次。”
帕克示意她等一下。“让我先检查一下她的血压。”
当他们站在那儿等待的时候,她一直看着比尔,想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他毫不
在乎地笑笑。“我明白,”他悄声说。“那是她看待我的方式。这也是一个好方式。
差不多是最好的。”
帕克又出来了。
“比一两分钟前情况要差些,”他很不赞成地说,侧眼瞧瞧温思罗普。“等这
以后我们或许都该让她得到一点休息。”
她进了房间。有人在她身后把房门关上了。
“帕特里斯,亲爱的,”一个平静的声音说道。
她走到了床边。
由于他们把灯遮住了,因此那张脸处在阴影之中。
“你可以把灯抬起一点,亲爱的。我还没进棺材呢。”
她抬起眼看着帕特里斯,就跟她们第一次在火车站相见时她看着她的样子一样。
眼神是那么和蔼。笑意溢出在眼眶四周。它们受到过伤害,它们是那样可信赖。
“我做梦也没想到——”她听到自己在说,“我们开车出去,走得比原先打算
的要远些——这是个这么美丽的夜晚——”
两只手无力地向她伸来,让她握住。
她突然欢膝跪下,在那两只手上不停亲吻。
“我爱你,”她恳挚地说。“真的;那全是真的!但愿我能让你相信。妈妈。
你就是我的妈妈。”
“别这么说,亲爱的。我早知道了。我也爱你,我的爱向来都知道你是爱我的。
这也就是你成了我的小女孩的原因。记住我是这么对你说的:你是我的小女孩。”
接着她非常温柔地说,“我原谅你,亲爱的。我原谅我的小女孩。”
她抚慰地抚摩着帕特里斯的手。
“嫁给比尔吧。我衷心地祝福你们两人。这儿——”她无力地指着自己的肩膀
那儿。“就在我的枕头底下。我要泰伊在那儿为你放了样东西。”
帕特里斯把手伸到枕头下,摸出了一个长信封,是封好的,上面没写抬头。
“留着它,”哈泽德母亲说,摸了摸信封边。“别把它给任何人看。它是给你
一个人的。别打开它,直到——我不在这儿以后。它是为你准备的,以备需要。当
你非常需要时,记住我给你的这封信——然后才打开它。”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似乎这番话使她累得不堪承受。
“吻吻我。很晚了。太晚了。我能在我这可怜的老弱身子骨的各处都感觉到这
一点。你无法感到有多晚,帕特里斯,但是我能。”
帕特里斯低低地俯下身子,用自己的嘴唇碰在她的嘴唇上。
“再见,我的女儿,”她喃喃道。
“晚安,”帕特里斯更正道。
“再见,”她温和地坚持着。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的骄傲的微笑,一种超
知的微笑,就好像一个人知道自己是两个人中更广知博闻的一个。
第四十四章
在窗边孤独地守夜,一直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