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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哈萨克人素来用武强悍,一言不合,便拔刀相向。苏普这一族是哈萨克人中的一个部落,叫做铁延部,长期来族人自相残杀,伤亡相继,人丁因之始终不能兴旺,妇女的人数往往多过男子数倍,百馀年前族中长老们眼见长此以往,不免有灭族之险,於是定下一条严规——“杀人者死!”。即令是公平的比武,杀人者也处死刑。自此严规一立,谁也不敢再随便杀人,人口繁殖很快。这一条律法族中长老们不停的谆谆告诫,以免年青力壮的刚勇之辈触犯。
阿曼流泪道:“我爹爹既是失手杀了你爹爹,族中长老自有……自有处分。你……你不要去杀我爹爹。”她想到父亲犯下重罪,逃不了族中严规的惩治,芳心立乱,只盼苏普不要再去犯罪。
苏普望了望父亲的尸体,叫道:“好,我不杀他,我去抓他回来。”说着从门口奔了出去,大叫:“车尔库,你往那里逃?”忽然听得车尔库叫道:“我在这里,为什么要逃?”苏普大怒,挺刃追了过去,只见车尔库手中握着一柄长刀,满脸是血,昂然直立。
苏普将手中火把在沙堆中一插,喝道:“抛下兵刃,我不杀你。”车尔库道:“我为什么要抛下兵刃?嘿,你杀得了我么?”。
这时李文秀和阿曼也已追到,只见他二人各持长刀,虎视眈眈的欲待俟隙扑近相斗。阿曼求恳道:“爹,你抛下刀子吧,苏普答应不会伤你。”车尔库傲然道:“你叫他放下兵刃好了,我也答应不会伤他。”苏普一挥长刀,喝道:“你不抛下刀子,当真要我杀你吗?”车尔哈哈大笑,道:“你这小子想杀我?你有本事来试试看。”
第七回 阴谋
苏普大叫:“你为什么杀我爹爹?我……我要替爹爹报仇。”车尔库还末答话,突然间一阵疾风吹来,火把熄灭,室中登时黑漆一团。但听得苏普一声怒喝,长刀相交,跟着车尔库大叫一声,身子摔倒。
阿曼惊呼:“不要打,不要打!”李文秀忙取出火绒火石,打着火,点燃火把。只见车尔库倒在地上,胸口插了一柄长刀,死状竟和苏鲁克一模一样,苏普空着双手,呆立在一旁。阿曼跪在父亲身旁,突然晕了过去。
李文秀忙加施救,过了一会,阿曼悠悠醒来。苏普道:“阿曼,你好些了么?”阿曼怒道:“你杀死我爹爹,从此你再也别跟我说话。”说着从头发上拔下一只簪子,一折两段,投在地下。苏普道:“我没有杀你爹爹!”阿曼恨恨的道:“你还要抵赖?”指着车尔库胸口的长刀,道:“这不是你的刀子么?你没杀我爹爹,难道是我杀的?难道是康姊姊杀的?”
苏普低垂着头,无话可说。
哈萨克族铁延部的三位族长,听了阿曼和苏普的陈词后,三个人商量了半天,年纪最大的白发族长站起身来,朗声向众族人道:“本族百年来祖先相传的严规,是『杀人者死』,苏普杀死了车尔库,该当处死!”众族人默默无言的低了头。苏普喃喃的道:“我没有杀死车尔库,我没有杀他!”
突然间,有一个人站了起来,那是桑斯儿,大声说道:“车尔库是我师父,苏普杀死他是不对的。不过我师父先杀了苏普的爹爹,苏普心中悲愤,为了替父亲报仇,和寻常的斗殴砍杀又有不同。”
桑斯儿一直和苏普为敌,人人皆知,这时居然站起仗义执言,苏普向他投射了一个感激的眼光。苏普再向阿曼望去时,阿曼却转过了头不跟他目光相触。
那白发族长点了点头,说道:“咱们三人也是这般商量。苏普又说,他们替本族寻到了一个大宝藏,本族人人可以富庶丰足。这件功劳很是不小。将功折罪,苏普可以不予处死。但死罪虽饶,活罪难免,从今日起,苏普永远逐出铁延部,再也不许回来。如果你偷偷回来,立时处死,再不宽免。”
苏普低垂着头,轻声道:“我没杀死车尔库!”可是谁也不能相信,阿曼更是不相信。
苏普背负了一个包袱,一袋清水,没精打采的在雪地里行走。他被放逐出了自幼生长的部族,从此再也不能回去。相依为命的父亲是死了,最亲爱的阿曼成了仇人。大地茫茫,孤零零的一个人,到那里去好呢?
有一个疑团,在他心底一直在翻覆盘旋:“我明明没杀车尔库,怎地我的长刀竟会插在他的胸口?那时候火把一熄,就有人伸手过来将我的刀子夹手夺去,难道是车尔库杀了我爹爹之后,心中有愧,於是夺刀自戕?那是太不可能了,车尔库不是那样的人,何况他自己手中有刀,何必来夺我的刀子?难道是我狂怒之下,挥刀杀了他,竟连自己也不知道?对的,一定是这样。”但走了一程,越想越不对,“当时我心中是清清楚楚的一点也不胡涂,怎能自己杀了人也不知道。车尔库是我的杀父大仇,我杀了他,一点也不懊悔。可是这中间定是有些古怪,说不定迷宫之中果然有恶鬼。”
他想到这里,犹豫了片刻,终於掉头向迷宫的方向走去。
数日之前,走着这条路时,有父亲和阿曼相伴,还有那个默默无言,可是眼中闪烁奇异光芒的康姑娘,今日,父亲死了,阿曼是永远不会相见了,便是再遇到,她对我除了憎恨之外,再没第二样心情!那个康姑娘更是不知到了何处,自从离开迷官,就不见了她的影踪。
他心中充满着悲伤,难过,怀疑,以及寂寞凄凉,可没有恐惧。他决心要去探查明白,便是给恶鬼缠死了,那也好,反正这世界上也没有什么可留恋的。
在哈布迷宫的一间宫室之中,霍元龙和陈达玄相对而坐,正在哈哈大笑,手下三十余个党徒,也是个个兴高采烈,每个人的口袋都是胀鼓鼓的,装满了黄金珠宝。只是迷宫中的珍宝实在太多了,便是每人身上再多十倍的口袋,也装不了宫中百分之一,千分之一的财宝。
霍元龙笑道:“三弟,咱们背乡离井,十年辛苦,今日算是有了着落,你这场功劳实是不小。咱们从前发愁,为的是找不到珍宝,但一旦找到之后,却又发愁珠宝实在太多得如何运得回去?”陈达玄道:“小弟愁的却是另一件事。”霍元龙道:“什么?是那驼背老人么?他便算武功真的十分高强,但双拳敌不过四手,他竟老虎头上来拍苍蝇么?”他转头吩咐一名头目道:“老辛,你带十名兄弟,各处再仔细搜一搜!”
老辛答应了,点了十名兄弟,又往迷宫各处搜索。只听得有几个人唠唠叨叨的抱怨:“搜了一遍又一遍,那里有什么驼子!”但老大的命令不能违拗,只得跟着又去搜查。
苏普躲在门后,听到老辛领人从门中出来。他将身子紧紧贴在墙上,一动也不敢动。老辛等一干人万料不到隔壁第一间房中就有人躲着,手举火把,蜂涌而过,没有人到门后查看。
只听陈达玄道:“那驼背老人只是单身一个糟老头儿,那也罢了。小弟担心的是那些哈萨克人……”苏普听他说到哈萨克人,更是凝神倾听,只听他续道:“他们共有五个人追了我的脚印而来,但不知怎的,两个老年男子死在迷宫之中……”苏普本来猜想,车尔库说不定是被陈达玄伏在暗中,偷袭杀死,这么说来,那决不是陈达玄下的毒手了。霍元龙笑道:“他们见到这许多财宝自相残杀起来,那也是情理之常。”陈达玄道:“我最耽心的是那三个年青的狗男女,他们回到部族中一说,定有大队人马前来搬取藏珍。”霍元龙跳了起来,说道:“贤弟这一点虑得大有道理。按理说,这三个人该当隐瞒不露,自己偷偷的前来搬取。可是这些年青人傻里傻气的,竟尔说了出来,也非奇事,但即使他们不说,搬了珠宝回家,终究会露出破绽。贤弟,你说这事如何是好?”
陈达玄低头沉思,道:“我想了很久,实无万全之策。他们人多,咱们人少,若是真刀真枪的相斗,咱们未必稳操胜算。除非咱们先下手为强,夜半到村中偷袭,杀人放火,干他们个落花流水……。”
他刚说到这里,忽然远处传来一声惨叫之声,霍、陈两人吃了一惊,手握兵刃,正要派人前去查问。只听得脚步声响,一个手下人奔了进来,说道:“大……大镖头,三镖头,老辛摔下去啦!”霍元龙道:“什么摔下去啦?”那人道:“老辛踏到了翻板,深……深得很。”陈达玄点头道:“嗯?迷宫中必有机关,那也没什么希奇,去瞧瞧吧!”那人在前带路,霍陈二人大踏步跟了过去。
穿过十馀间宫室,只见七八个人围在一起,七张八嘴的议论,脸上都有惊惶之色。霍陈二人走近身去,只见地下露出一丈见方的一个大洞,拿火把到洞里去一探,黑黝黝的深不见底。一个人道:“老辛领头先走,突然之间,地下空了一块,他便摔下去了啦。”陈达玄俯身叫道:“老辛,老辛!”
只听得地洞中隐隐传上来他叫喊的回声:“老辛,老辛!”那老辛自己却是寂无声息。陈达玄和霍元龙面面相觑,心中都有寒意。陈达玄道:“这迷宫中既藏了这许多珍宝,自要防备敌人前来盗取,看来除了这翻板陷阱之外,其馀机关尚有不少,大家须得小心在意。”霍元龙向身旁一个头目道:“老毕,你身上缚一条绳,下去瞧瞧老辛,设法救他上来。”老毕面有难色,觉得下这地洞去实是太过危险。
霍元龙险色一沉,“怎么?你没听见我的话?”
老毕道:“大镖头,老辛掉了下去,好久没有声息,这会儿多半死了。”霍元龙怒道:“我叫你下去瞧个明白啊。老辛活着,将他救起,若是死了,把尸体带上来。”老毕笑道:“他死了有什么打紧,多死一个人,大伙儿应得的财宝,便少一个人分肥。”霍元龙点点头,笑道:“你的话很对,多死一个人,便少一个人分肥。”突然间伸出一拳,砰的一声,将老毕打得飞了起来,跌向地洞中。
老毕“啊”的一声惊呼,伸手拉住地洞旁垂着的一根绳子。但这一拉并没稳住,他身子仍是向洞中直落,只是一拉之下,扯开头顶的活动石板,无数黄沙倾落下来,随着他身子倒向地洞。陈达玄眼明手快,挥剑割断绳子,那石板迅即翻上,黄沙才不落下。众人呆了一阵,惊魂方定,都说:“好险!好险!若不是三镖头手快,大伙儿都得活埋在黄沙之中。”
陈达玄细细瞧瞧翻板的机括,伸手在墙上的一个圆圈中用力一掀,地下的翻板跳了上来,盖住洞口,竟没留下丝毫痕迹,谁也想不到这平整光滑的石板之下,居然藏着一个杀人陷阱,霍元龙赞道:“好手艺,好手艺!”又道:“那驼背老人定已死在什么机关之中,不用再找了。”
各人回到原来的宫室,陈达玄道:“大哥,咱们无意中寻到这机关,那真是侥天之幸。哈萨克人若是到迷宫中来取宝,咱们只须引他们走进机关,便是有一百人二百人进来……。”霍元龙鼓掌笑道:“来一个,死一个,来两个,死一双!”
苏普一直跟在他们身后,适才的情景一一瞧在眼里,听到霍陈二人的说话,心下大是吃惊,暗想:“阿曼定要领着族人,前来搬取藏宝,须得阻止他们才是。”当下蹑手蹑足的退出迷宫,赶回去通知族人。慢慢溜出宫门时,黑暗中忽然一人跃了出来,喝道:“什么人?”举刀便往他头顶砍。
苏普不敢答话,急步奔出,那知宫门之外另有一人伏着看守。那人见苏普奔到,横扫一腿,苏普扑地跌倒。那人跳在苏普身上,欲待将他擒住。苏普见情势危急,从腰间拔出匕首,反手一匕首刺出,那人猝不及防,大叫一声,翻身倒毙。苏普尚未跃起,另一名贼匪的钢刀已架在苏普颈中,喝道:“不许动!”
苏普伏在地上,无法看到身后,只有束手待毙。那贼匪向同伴望了一眼,见他已死,心下恼怒,举起钢刀,一刀便往苏普颈项砍落。
蓦地里白光一闪,一柄银色小剑从对面树丛中飞出,正中那贼匪的胸膛。那贼匪仰天翻倒,手中的钢刀掷了出去。苏普跃起身来,见到贼人胸口的小剑,正自奇怪,只见李文秀从树丛中缓步而出,从贼匪身上拔下小剑,拭去血渍,插去腰间。苏普大喜,道:“康姑娘,多谢你救了我性命。”李文秀微微一笑,搬过两名贼匪的尸体,使其面对面横卧,一人手握匕首,刺在对方腹中,再从另一个靴桶中拔出一柄短刀,放在那人手中,刺在第二名贼匪身上。
苏普笑道:“真是妙计。那些贼人只道他二人自相残杀而死,不会疑心咱们来过这里。康姑娘,你只要迟来一步,那我便糟糕了。”李文秀一笑,心想:“我一路跟在你身后,怎会迟来?”原来苏普被放逐,重回迷宫,偷听贼人的奸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