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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乡绅一起躬身作揖,不敢答话。
“有什么事情就说吧,我很忙,正在清查欠款。皇上虽然宽宏大量,被一些人欠着也不追究。但我最近还了债,手头紧。不得不追债了。”钟进卫还是一副无害地说着。
他说这是有根据的,地方上多有向朝廷报收成不好而收取不上赋税的事列,崇祯皇帝又不可能走出紫禁城,就由着地方上和京师的文官联合起来糊弄,那些主要来自官僚地主的赋税最终就不了了之。
但现在不一样了,朝堂上就因为刺杀钟进卫一事引出反腐风暴而有过一次整顿。地方上,钟进卫又代天出巡,是亲自把大把的银两还给了他们这些“吸血鬼”。他要追讨欠税,谁还能拦他不成。
孙部光听钟进卫说完,想说却发现好像不好开口。先是自己在上午冠冕堂皇地向钦使追债,要回了利息本金。接着马上在下午又对着急钱用的债主说,你不要追历史债了,我们把早上的利息还回给你?
这话要是说出口,好像只会被嘲讽吧,自己早上还满口天经地义地说着,现在又不让别人追债,这怎么都说不过去。
孙部光的一张胖脸一下憋得通红,最后竟然没想到,上面不出气,下面出气了,而且还很响地“卟”了一声。
这会又刚好是他和钟进卫的对答之际,堂上的人都没说话,等着他回答之时,一个屁就这么响起来了。
他边上的同伴下意识地捏着鼻子想避开,可马上想起这是巡抚大堂。只好憋着气站那,希望那气体快点散去。
“大胆,敢在钦使面前无礼。”顾百川见此在一边大喝一声。
孙部光正臊得满脸通红,被顾百川这么一喝,吓得赶紧跪了下来请罪。
钟进卫把整个情况都看在眼里,差点笑出声,好不容易忍住了,却捏起鼻子道:“好臭好臭,算了,我也不怪罪你,毕竟放这肚中之气,乃是人之常情。你先走吧,我这边先要把帐算清楚了,急用钱。”
孙部光离钟进卫远着呢,他的屁那能熏到钟进卫哪里,他知道钟进卫还在生气。
孙部光知道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磕了个头道:“钦使,中丞,学生知错了。学生情愿返回今早的军饷,之前的本金就算是捐给朝廷了。”
其他乡绅一听,也顾不得考虑空气中是不是还有孙部光制造的气体,纷纷张口附和。
“你们的意思,是不是认为我在要挟你们?强迫你们把军饷还回来,就这么赖了你们的钱?”钟进卫忽然把脸一沉喝问道。
看钦使突然发怒,其他乡绅也顾不得了,纷纷跪在孙部光的身后,一起解释不是这意思。
马青林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大声道:“学生们的意思是这些银两都是以往各地的欠款,现在交还给朝廷。”
钟进卫看到总算有人开窍,琢磨到了自己的意思。他就向前俯出身子确认道:“是么?”
经过马青林这么一喊,孙部光也醒悟过来了,连忙点头说是。
钟进卫看到底下的乡绅一起点头,却转头对一边的书办道:“你仔细核实下,他们到底欠了多少银两,看看他们有没有多还。”
孙部光被钟进卫这么玩着,此时的额头已出汗,想着钦使还是不想放过他们啊。因为现在根本就没有可能算清,外面的清查也还在进行中,这边却让那书办去算,显然是还在生气,他连忙磕头准备再请罪。
就在这时,洪承畴站了起来,转身对钟进卫一揖,然后说道:“侯爷,这些乡绅已经交了一部分欠款过来。这么多帐簿,核实清楚实在需要不少时间。您看这样行不行,这帐由下官和他们慢慢算,等算清楚了,再向他们要。他们应该也不会不给。”
洪承畴说到这里,转过身对堂上的这些人道:“你们说是不是啊?”
孙部光愣了下,然后马上反应过来,洪中丞这是在给他们求情,在施缓兵之计。于是,他连忙点头道:“是,是,是。”
其他乡绅自然是以他为首的,也连连点头。
钟进卫假装沉思了下,其实这些都是他在来的路上,和洪承畴商量好的情节。洪承畴毕竟要在这里待着,救灾也需要这些乡绅的能量以及这些乡绅的关系网。因此,就由钟进卫来当这个恶人,而洪承畴则当好人。
“既然亨九这么说了,我看也行。但你一定要尽心追债,剿匪救灾都离不开银两。我还有不少事要处理,这里就交给你了。”钟进卫煞有其事地对洪承畴说了后,就站起来转身进后衙。
东厂番役随即跟着钟进卫也转进后衙,只是已走过屏风的钟进卫的一句话还是飘进了大堂:“一群猪。”
声音有点大,堂内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不由得相顾愕然,没想到堂堂的钦使,竟然说出如此的粗话。
洪承畴假装尴尬一笑,然后对他们说道:“你们不要见外,侯爷是性情中人,怪就怪你们太让人失望了。”
他说到这里,看这群人有点迷茫,就解释道:“你们说,朝廷发的军饷是干嘛的?那是为了剿匪。你们连军饷都想伸手过来捞一笔,要是军饷没了,军队不能剿匪,那么那些流贼最终祸害的还不是你们!”
底下的乡绅听了哑口无言,当有巨大的利益摆在眼前的时候,很少有人能把目光再放长远。
洪承畴略微摇摇头,好像是叹他们真得是头猪,然后对他们说:“来来来,我们一起商量下后面的事。”
第三百七十九章 李自成
第二日,钟进卫见洪承畴已利用自己给他创造的机会,基本收拾的那些乡绅服服帖帖了。就不再逗留榆林镇。
他先把张家口秦翼明所部的四百白杆骑军派回了张家口,而后又把剩余的军饷派送任务交给锦衣卫千户谢栋,令他护着军饷继续往西行,把剩余几个地区拖欠的边军饷银下发下去。
而他自己,则由自己的带刀随从,东厂番役和马祥麟率领的三百白杆骑军一道离开了榆林镇,准备南下经关中平原,过河南后返回北京。
因为在历史上,流贼就是闹到了河南,才成了大气候。因此那边的灾情如何,钟进卫要亲自去看看才放心。反正是顺路,或者说稍微绕了些路而已。
在他走后不久,洪承畴打听了李鸿基的特征,而后发海捕公文缉拿他。
在高家堡贫民区深处,有一处不起眼的小土房,在这大白天的时候,那糙纸糊着的窗户也没有支起来。
这种窗户透光性不好,显得屋内有点昏暗。
房屋中间的那张桌子上对坐着两人,点着油灯,正在下着围棋,和这房间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
年长一点的那人下了一子,另外一人一看,出言劝解道:“罗兄,您好像心不在焉地,这子下错了。”
“哦,是么!”罗汝才一听,定睛一看,发现把自己的大龙给堵死了。不由得苦笑了下,然后向他对面的这人说道:“算了,不玩了,下不过你李鸿基。”
说完后,他把手中的棋子直接丢在棋盘上,然后顺手拿过摆在桌边的一壶酒,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李鸿基看着面前这个曾称之为“曹操”的男人,之前是何等意气风发,给自己取名曹操,就是想学三国曹操那样,干一番大事业,在农民军中算是一个异类。
可自从兵败黄河渡口,逃过一劫,一起躲在这高家堡后,不但要自己不再称呼他曹操,也不得称呼他首领,只以兄弟相称。这前后一对比起来,真是判若两人。
李鸿基也学着罗汝才把手中的棋子丢在棋盘上,但他还把棋盘给放到了脚底下的空地中,腾出桌面,把放在边上的酒菜都摆到了中间。
然后双手端起自己那杯没喝的酒向罗汝才道:“罗兄请。”
罗汝才也不推辞,给自己倒满后又一饮而尽。
“罗兄,不必如此闷闷不乐,胜败乃兵家常事。黄河渡口之败乃是天意,不必太在意了。”李鸿基见罗汝才这样子,他实在看不过眼,只好把酒杯放下,劝解道。
罗汝才听了,看向李鸿基叹道:“是我们都没怎么重视你的意见,如果事先多派出一些探马,这一战肯定不会败得那么惨了。”
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再说又有什么意思,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李鸿基暗自在心中嘟哝了下。
“至少也可以让我有时间在跑的时候带上把那些钱财。”罗汝才这接下来的话,让李鸿基哑口无言,原来这厮是惦记着他那些收集到的钱财。
罗汝才说完之后,又去掂那酒壶,发觉空了,就喊道:“李过,没酒了,再去打一壶来。”
李鸿基对罗汝才已完全无语了,心中有了点看不起他的意思。以前以为曹操雄才大略,不但口才好,而且对每个人都有一套,能收拢人心。但他一遇到挫折,就变成这副熊样,真是一颗琉璃心。
“罗兄,我侄儿出去探听消息了。”李鸿基只好出言提醒道。
罗汝才“哦”了一声,经李鸿基提醒,他想起来了,正是自己担心朝廷通缉自己,把李过派街上去探听消息了,顺便打听官兵最近的动静。
他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稍微有点疼,一下让酒精麻醉的脑袋清醒了点。
罗汝才稍微定了定神,向李鸿基苦笑道:“让贤弟笑话了,为兄并不是贪财之人。你知道的,人生在世,自当干一番事业。可做任何事情,都得有钱才行。”
“对对对,罗兄说得是。”李鸿基经过一次惨败,成熟了好多,并不驳斥罗汝才的话语,出口附和道。
罗汝才见李鸿基也同意自己的观点,就一指桌面的菜道:“来,吃。”
他看到李鸿基听言拾起筷子夹了菜吃,就继续发泄心中的牢骚道:“贤弟,现在没了钱,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起事。在这漫长的等待中,为兄身为义军首领之一,不像你一样是个小角色,我必然会被朝廷通缉,这东躲西藏的日子难熬啊!”
李鸿基点点头,这点倒是的,眼下这种时节,朝廷如果出重金悬赏,搞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人给告了。
想到这里,他颇有点同情地看着这位颓废的曹操,真诚地出口说道:“罗兄,你放心,只要我们同舟共济,一定会渡过这个难关的。”
罗汝才听了看向李鸿基,发现他眼中的真诚,不由有点感动,伸出手,握住李鸿基放在桌面的手,感激地道:“好兄弟,为兄东山再起之日,定然不负你,以后一起干出一番大事业。”
李鸿基见罗汝才看自己的眼神好像有点怪,仿佛看到了有情郎一样,不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想抽手回来,却发现罗汝才握得紧,几次都没挣脱出来。正待说话之时,外面忽然传来一个急促地脚步声。
这一下就遂了李鸿基的意思,罗汝才自己把手猛地缩了回去,然后站起来,抽出腰刀,躲到了门后去。
李鸿基已听得清楚了,只有一个人的脚步声,就连忙对罗汝才道:“罗兄别慌,应该是我侄儿回来了。”
就在他话音刚落之际,房门被人猛地一下推开,亮光和风一起随着那人跟进了屋内。
“叔,不好了,不好了。。。”那人的声音稍微有点大,不过看到他对面的李鸿基用右手手指竖到嘴边提醒他小声时,才收住了后面的话,没有继续说。
罗汝才在门后看得清楚果然是李鸿基的侄儿,李过回来了,就走了出来,一边把刀插回刀鞘一边问道:“什么不好了?”
李过的脸色有点焦急,又有点担忧,听到罗汝才说话,却没有转向他,仍然对着李鸿基道:“叔,出海捕公文了,街上贴得到处都是。”
罗汝才这时已把刀插回去了,听到李过的话,连忙转身把门给掩上了,然后小声对李鸿基说道:“你看,我没说错吧,朝廷通缉我了,真是没办法,为兄的名气太大了。”
李过一听,愕然地转头看了下罗汝才。只见他一边走回桌边,一边还问道:“朝廷悬赏了多少银两来抓我罗某人?”
“没,没抓您。”李过有点结巴地回答了罗汝才的问话。
“你年纪也不小了,又不是抓你,怎么还怕得说错话?”罗汝才见李过竟然说不是抓自己,就一边说他,一边坐回了桌子。不过他并没有坐回原来的位置,而是坐到了侧面,不再背对着李过。
“真得没抓您,是抓我叔的海捕公文。”李过也有点纳闷,连忙解释道。
“谁,你说是抓谁?”罗汝才不信地看向他,却发现李过还用手指向李鸿基,而李鸿基则一脸愕然地看着自己的侄儿。
“你没搞错么?”罗汝才确认道。
李过听了收回了手,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一边递给罗汝才,一边说道:“我也正纳闷,怎么会通缉我叔呢。这不,我从偏僻处撕了张布告回来,不信你看。”
罗汝才连忙从李过的手中接过那张纸,凑近油灯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