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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兰克几乎下意识地伸手关掉收音机,好像他担心一个不自然的声音会突然出现,把他召回现实。轻音乐消失了。
“你知道我的故事,这不是问题。问题在于我有一个故事。我希望你和我不一样。”
“要是不一样的话,你觉得我会在这里吗?”海伦娜的声音突然变得非常轻柔。这是一个在交战中寻求和解的女人的声音。“你妻子是什么样子?”
弗兰克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有点吃惊。他直率地回答,“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就像我们所有人一样,她不能一句话说清楚。我可以告诉你我是怎样看她的,但是现在没必要说到这个。”
“她叫什么名字?”
“哈瑞娅特。”海伦娜像接受一个老朋友一样记下这个名字。“哈瑞娅特。我感觉我已经很熟悉她了,虽然我从来没有见过她。你可能会奇怪,我为什么这么肯定……”她停顿了一下,然后充满苦涩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脆弱的女人总会彼此理解。”
第七个狂欢节(28)
海伦娜向窗外看了一会儿。她的话像旅途一样快要到达终点。
“我妹妹亚利安娜比我坚强得多。她明白一切,离开了,她逃离了我们父亲的疯狂。或者她只是不喜欢被关在同一个监狱里。我却逃不走……”
“因为你的儿子?”
海伦娜把脸埋在手中。她的声音透过手指透了出来,像穿透一个悲哀的监狱。
“他不是我的儿子。”
“他不是你的儿子?”
“不,他是我的弟弟。”
“你弟弟?可是你说……”
“我告诉你斯图亚特是我的儿子。”海伦娜抬起脸回答。没有人能忍受她双眼中的痛苦而不抑郁地死去。“他是的,但是他也是我的弟弟。”
弗兰克屏住呼吸,试图理解她的意思。海伦娜哭了起来。女人喃喃低语着,但是在小小的汽车空间里,它听起来仿佛一声被压抑太久的解放的呼喊。
“见鬼,内森·帕克,愿你下地狱去!但愿你在地狱里永世不得翻身!”
弗兰克看到路边有个停车场,便打开转向灯,把车开到那里停下。他关掉马达,让车灯还亮着。
他转向海伦娜。仿佛这是世界上最自然的事一样,女人滑进他的怀抱寻求保护,沾满泪水的脸寻找着他的上衣,他的手爱抚她的头发,多少个邪恶的晚上就是这些头发遮掩着羞耻的脸。他们这样呆了很长时间,弗兰克觉得仿佛长得无穷无尽。
他脑海中涌过千思万绪,一千个生活的一千个故事,现实和想象混为一体,过去和现在融合,真相和可能性混同,色彩和黑暗胶结,鲜花的芳香和泥土的腐味重叠。
他仿佛看到自己在父母家中,看到内森·帕克把手伸向女儿,看到哈瑞娅特的眼泪,看到匕首刺向绑在椅子上的人,看到刀光在他的鼻孔里一闪,看到10岁大的男孩蓝色眼睛的凝视,他生活在最粗野的畜生中间而不自知。
在他的思绪中,仇恨转变为一道炫目的光,光渐渐变成无言的高呼,它如此强烈,震裂所有反映着人类邪恶的镜子,所有藏掖邪恶的墙壁,所有那些渴求摆脱绝望处境的人徒劳地敲击的门。
海伦娜只想忘却。这也正是弗兰克需要的东西,就在这里,在停在碎石路边的汽车中,在这个拥抱里,在墙与长青藤的相逢能归结为的一个简单词语中:终于。
弗兰克始终记不得谁先松手。他们的目光终于交接的时候,他们都带着同样宽慰的心情感觉到,一件重要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他们接了吻。在这个初吻里,他们的嘴唇出于胆怯而不是爱情胶合在一起。胆怯是因为对这一切恍恍惚惚的担忧,担忧绝望被误认为爱情,担心孤独被改头换面以另一个名称,担心幸福只是海市蜃楼。
他们身不由己地一次又一次接吻,直到渐渐有了信心,直到怀疑变成一线小小的希望,因为他们俩现在都无力支付奢侈的幻想。
他们喘息着对视。海伦娜先恢复神智,她抚弄着他的脸庞。
“说点傻话吧?说点又傻又有趣的话吧。”
“我们错过订的晚餐了。”
海伦娜又投向他的怀抱,弗兰克听到她宽慰地轻笑,搂着他的脖子轻轻颤抖。
“我为自己感到羞愧,弗兰克·奥塔伯。但是我还是忍不住想和你在一起。掉转车头,我们回到我家去吧。冰箱里有食物和酒。我今天晚上不想把你分给世界。”
弗兰克发动马达,沿着来时的路开了回去。什么时候发生的?可能是一个小时,或者是一生之前。在这种情境中,他没有了时间概念。他只知道一件事。要是内森·帕克将军这会儿出现在他面前,他会杀死他。
第八个狂欢节(1)
男人藏在秘密的地方,躺在床上,滑进令他心满意足的酣睡中,心情像小船驶回港口一样单纯、感激。他的呼吸平静均匀,几乎听不到声音,盖在他身上的床单只有微微一点波动,表明他还活着,证明覆盖在他身上的只是毯子而不是尸衣。
他身边,枯萎的尸体在玻璃棺材里同样一动不动。他戴着格里格·耶兹明精致的面具,仿佛在炫耀似的。这次,割下的面皮简直是个杰作。它不像是个面具,倒像是那干枯的头骨上真正的面孔。
男人躺在床上睡得非常香甜,还做着梦。他的睡眠时不时遭到莫名形象的惊扰。
首先,到处是黑暗。然后,一个建筑旁边的土路隐隐出现在满月温柔的光线中。这是一个炎热的夏季之夜。一点点地,男人走近一幢巨大房子的侧影。这房子处于阴影中,几乎不为人注目,散发出熟悉的薰衣草香味。男人感到碎石戳着赤脚。他希望往前走,但同时又感到害怕。
男人听到隐隐的沉重呼吸声,他发现这呼吸声是他自己的,突然涌出的恐惧很快平静下来,烟消云散。他走到院子里,院子里有一个石头壁炉的烟囱,它从屋顶轮廓上突然竖起,好像一只指向月亮的手指。房子周围一片安静,仿佛在邀请他进去。
突然之间他就进了房子,爬上楼梯。他抬头看着头顶微弱的灯光。从楼梯顶层,依稀可以看到一盏灯,光线在楼梯上投下阴影。灯光中有一个人站着的清晰身影。
男人感觉恐惧又回来了,像一条过紧的领带。不过他仍旧不顾一切往上爬。他不情愿地爬着,一边好奇在楼梯顶端究竟会发现谁,他一边想,一边发觉自己很怕这个发现。
一级,又一级。木头在赤脚下嘎吱作响,吓得他屏住再次变得沉重无比的呼吸。他的手扶在木头栏杆上,渐渐染上从上面照射下的灯光。
他即将走完台阶时,身影突然转过身,走进有灯光的门里,把他单独留在台阶上。
男人爬完最后的台阶,他面前有一扇敞开的门,明亮、晃动的灯光从里面倾泻出来。他慢慢走到门槛那里,跨过了它,沐浴在犹如噪音的灯光中。
一个人正站在屋子中间。他的身体赤裸着,灵活、结实,但是他的脸是变形的。好像有只章鱼包裹在他的脸上,抹去了五官。一双浅色眼睛从长得奇形怪状的肌肉中鼓突出来,哀求地看着他,仿佛在企求怜悯。不幸的生物在哭泣。
“你是谁?”
一个声音问着这个问题。他没有意识到这是他自己的声音,但是这显然不可能是他面前那个变形的人问的,因为他没有嘴。
“你是谁?”声音又问,听起来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仿佛直接来自包裹着他们的炫目灯光。
现在男人知道了,而且他憎恨这个答案。他看到了,却不愿意看到。
人形朝他伸出胳膊,样子非常恐怖,尽管他的眼睛不断寻求着面前人的怜悯,就像它们曾经徒劳地向世界寻求怜悯一样。突然,灯光变成大火,巨大咆哮的火焰吞没他们道路上的所有东西,这大火仿佛直接来自地狱,目的是涤清这个地球。
他突然清醒过来,睁开双眼,黑暗取代了火焰。他的手在黑暗中举起,寻求床边桌子上的灯光。他打开灯,微弱的光线照遍光秃秃的房间。
声音顿时响了起来,由于死人永远沉睡,所以他们并不需要睡眠。
怎么了,维波。你睡不着吗?
“不是的,帕索。我今天已经睡够了。我这些天太忙了。我以后有的是时间休息……”
他没有说出全部的想法:等这一切结束以后。
男人对此并不抱虚假的希望。他知道结局迟早会来到。所有人类的努力都有始必有终。但是现在一切都还有可能,他无法拒绝棺材里的人想要一张新面孔的要求,以及他自己履行承诺后的满足感。
他的睡眠中有一个打破的沙漏,他的脑海里散布着一种埋在沙子里的时间。在真实的世界中,这个沙漏不断运行着,从来不曾被打破。幻想总归会消散,然而沙漏永远不会破碎。它将永远运转,哪怕再也没有人看它标志的时间。
第八个狂欢节(2)
男人觉得时间到了。他从床上爬起来,开始穿衣服。
你在干什么?
“我必须出去了。”
要很久吗?
“我不知道,一整天吧,可能明天也不回来。”
别让我担心。维波。你知道我一个人总是害怕。
男人走到水晶棺材边,对木乃伊温和地微笑。
“我不关灯。你睡觉时,我给了你一个惊喜。”
他伸出手拿过镜子,把它摆到棺材里的人脸面前,好让他亲眼看到自己。
“看……”
哦,太棒了。这是我吗?维波,我帅极了!比以前还要英俊!
“你当然很帅,帕索。而且你会越来越帅的。”
一阵沉默,一阵一动不动、深情的沉默,因为尸体是无法淌眼泪的。
“我必须得走了。帕索。有重要的事。”
男人转身背对着躺着的尸体,走向门口。他出门时,重复着刚才的话,好像只是在提醒自己似的。“是的,有重要的事。”
追逐又开始了。40
尼古拉斯·于勒放慢速度,在白色标志牌那里朝右转,开上通往艾克斯市的入口。他跟在一辆西班牙语车牌的大拖车后面,慢慢开下短短的斜坡。卡车一开过斜坡,就停到空地上,警察总监停到它旁边。他从口袋里取出城市地图,打开摊在方向盘上。
于勒在地图上看了看他已经找到的米拉布大街。总而言之,这城市并不复杂,他寻找的街道正在市中心。
他发动标志,又开动汽车。前面几百码处有个交通环行道,他跟着“市中心”的箭头走。他沿着起伏不平的街道开着,街上铺着石头,威胁着飙车爱好者们。于勒注意到城市清洁、生机勃勃。街道上全是人,其中很多是年轻人,他想起艾克斯市是一所建立于15世纪的著名大学的所在地。这里还有一个温泉。所以,这里自然旅客不少。
他拐错了几次弯,在一排排旅馆饭店前浪费了不少时间。最后,他找到了戴高乐将军广场,这是米拉布大街的开始点。他付钱停了车,在那里站了一会儿,欣赏广场中间的巨大喷泉。他从小一听到水声就想撒尿,这习惯到现在也改不了。
他走了几码远,走到米拉布大街,想找个咖啡馆,一边惊奇地想,憋久的膀胱居然会使你迅速想到要喝咖啡。
他穿过有不少路标的大街。一个戴着黄色头盔的工人正和一个看起来像是施工经理的人讨论着少什么材料,坚持自己与此无关,是哪个工程师的责任。在一颗小无花果树下面,两只流浪猫正竖着尾巴互相瞪眼睛,比拼着看哪一方先开始争斗或者进行战略撤退。于勒觉得深色猫代表他,浅色猫代表隆塞勒。他不打搅这两只打算打仗的猫,自己走进咖啡馆,点了一杯咖啡加奶,上了趟洗手间。
他回来时,咖啡已经放到他桌上。他加糖时,叫来了侍者,那个年轻人正和与他同龄的两个女孩聊天,他们面前的桌子上摆了几杯白葡萄酒。
“我可以向你打听一些关于这里的事吗?”
“当然,要是我知道的话。”男孩可能不情愿离开两个女孩,不过他没有表现出不快。
“你知道米拉布大街这里有一家唱片店叫做冒险碟片店吗,或者也许过去有过?”
“好像没听说过这名字。不过我在这里呆得不久,”剪了一头短短的金发,面色苍白,满脸疙瘩的年轻人想了想说。“我在读大学,”他又补充道。这男孩显然怕人以为他打算一辈子当侍者,忙着说明迟早他会拥有更高等的命运。“不过街这面往前走一点有个报摊,刺青样子有点怪,不过他在这里呆了40年,你问他什么他都知道。”
于勒点点头谢过他,喝起咖啡。男孩觉得没他事了,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