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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不是一个和她一起成长、互相帮助的伙伴。要是需要帮助,有的是女教师,奶妈等等。
第十个狂欢节(20)
海伦娜长大成为一个美丽的少女。在他们的庄园里照料花园的园艺师布莱恩·杰夫洛的儿子安德烈出现了。夏天,在暑假期间,安德烈和父亲一起到这里工作,就像他父亲充满自豪地对内森·帕克说的,“积攒经验”。将军答应了,还经常管安德烈叫“好孩子”。
安德烈是个害羞的人,趁着把剪下的树枝送到手推车的当儿,偷偷从挡太阳的棒球帽下面看她。海伦娜注意到他害羞的关注,那主要是一些窘迫的表情和微笑。她没有做出什么回应,心里其实被触动了。安德烈并不很帅。像他这样并不好看但也不难看的男孩多得不计其数,他们全都一看到她就变得手足无措。他对于海伦娜只有一个吸引她的地方:他是唯一一个她认识的男孩。这是她的初恋。安德烈冲她微笑,脸红,她也红着脸回报给他一个微笑。他们的关系局限于此。一天,安德烈终于有勇气在一棵木兰树上给她留了张纸条,用一条绿塑料皮电线绑在一根树枝上。她发现纸条,悄悄把它塞进马裤口袋。上床以后,她把它抽出来,心怦怦跳地读着。
现在,过了这么久之后,她已经不记得安德烈·杰夫洛表达爱情的原话了。只记得看到他不自信的笔迹时心头一阵温暖的感觉。它们都是些17岁男孩对他认为是庄园里的公主的女孩表达疯狂崇拜的傻话。
她的继母汉娜克突然不敲门走了进来。她匆忙把纸条藏进毯子,但还是被发现了。
“给我。”继母走到床边,伸出手。
“可是我……”
那女人只是瞪大了眼睛。海伦娜的脸颊烧红了。
“海伦娜·帕克,我想我已经命令过你了。”
她抽出纸条,交给了她。汉娜克面无表情地看完。然后她把它叠起来,塞进她穿的毛衣口袋。“好吧,我觉得这可以成为我们之间的一个小秘密。我们不要再给你父亲添乱了。”
这是她唯一的评论。海伦娜觉得心头一阵轻松,没料到这女人其实是在骗她,她是故意这样做的。
第二天她又见到了安德烈。马厩里就他们俩,海伦娜每天都到那里照料她的马穆林先生。男孩要么是碰巧在那里,要么是知道她会去那,所以特意去等她。总之他脸红得像甜菜似的走近她。海伦娜第一次发现他脸上有不少雀斑。安德烈因为能和她说上话,激动得声音直打颤。海伦娜则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管他叫“说话的雀斑”。
“你看了我的信了吗?”
这是他们第一次说话。
“是的,我看了。”
“你觉得怎样?”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它……它很可爱。”
突然,安德烈鼓足勇气,弯腰吻了她的脸颊。
海伦娜转过脸,突然感觉天崩地裂。她父亲正站在马厩门外,看到了这一切。他一切尽收眼底,但是只注意到一件事。
一个和她年龄相仿的男孩吻了她的脸。
他怒火冲天地冲向男孩,粗暴地扇了他一个耳光,男孩嘴角和鼻子冒出鲜血。然后,他把男孩拎起来,扔树枝一样猛地朝穆林先生的马厩摔了出去。马害怕地嘶叫一声后退几步。安德烈的鼻子淌出的血一直滴到衬衫上。将军抓住他的衣领,把他拖了起来。
“狗杂种,跟我走。”
他拖着安德烈朝房子走去,把他像空口袋一样扔到布莱恩·杰夫洛的脚前。他的父亲惊愕地张嘴看着,手里还捏着园艺剪。
“给我听着,布莱恩。你给我马上滚出去。能这么轻松地逃脱,而不是被指控强奸未遂,你应该庆幸了。”
杰夫洛很了解内森·帕克的脾气,他什么也没有说,默默地拉起儿子,收拾东西离开了。海伦娜从此再也没有看到过安德烈·杰夫洛。
内森·帕克不久后就开始注意她。
海伦娜走过对着阳台的卧室。床被一道光线分为两半,她相信充满阳光的那一半正是弗兰克躺过的地方。弗兰克,她唯一有勇气对之倾吐自己的不幸的人。
第十个狂欢节(21)
她走出房间,下了楼。
她和弗兰克在一起度过的短暂的快乐时光不足以抹去她的痛苦回忆,它们发生在那么久以前,但是还是清晰无比,足以再次伤害她,好像昨天刚刚发生一样。
没有几个女孩是被父亲占有过的,她自言自语。我希望没有多少。我希望我是唯一一个,尽管我知道不止我一个人……
世界上充满了内森·帕克这样的人。她相信这一点。她也同样相信,这世界充满了像她一样的女人,可怜的受惊的女孩子,流着屈辱、恶心的眼泪,躺在被鲜血和产生过她本人的精液所玷污的床上。
她的仇恨永远没有尽头。对她父亲和她自己的仇恨,对于没能及时反抗的仇恨。现在,她得到了斯图亚特的安慰,她爱这个儿子,就像恨他父亲一样。她曾经不惜代价想避免这个孩子,现在她却不惜代价要留住他。现在,他在她身边了,可是他又是谁呢?她无论怎样,也无法为自己对粗暴的父亲的逆来顺受辩白。
她有时怀疑,内森·帕克头脑里的那种病态的感情是否也像癌症一样存在于她身上。也许她不断忍受着这种折磨,正因为有其父必有其女,因为她血管里也流动着同样的血液,同样的癫狂。她不断自问。只有一件事使她不至于陷入疯狂。这就是她知道自己从来没有在她被迫忍受的事情中感到一丝丝快乐。
汉娜克想必怀疑到什么,但是海伦娜对此从来不确定。后来发生的事可能纯粹是由于她隐藏在表面的冰山之下的烈火所致。这种烈火从来不为人知,可能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它的存在。
以一种普通的方式,在留下一封海伦娜多年后才得知的信之后,她抛夫弃女,和家里的骑术教练私奔。她随身带走一大笔钱,好像刮走蛋糕上的糖霜一般。
内森·帕克唯一在乎的是这件事解决的方式。汉娜克可能是一个妓女,尽管当然是一个高级的妓女,不过她并不愚蠢。她要是公开侮辱丈夫,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这个男人会上天入地追踪她,以报一剑之仇。
海伦娜从来没有读过的那封信,可能正是为了避免这个而写的。要是这个女人知道或者怀疑到她丈夫和海伦娜之间的关系,她可能正是利用这个作为交换条件。用她的沉默和自由换将军的沉默和自由。这个交易被明智地接受。同时,双方律师匆忙安排了一次离婚,使事情完结。
正如他们所说,没有人受到伤害。
内森·帕克当然没有受到伤害,他近来显然对妻子缺乏兴趣,就像他对海伦娜的控制一样显而易见。汉娜克显然也没有受到伤害。她现在可以在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尽情享受她的财产和骑术教练。
两个作为命运的人质的无辜女孩被留下来为别人的事情承担后果。亚利安娜一长大就离开家庭,四处流浪,直到最后留在波士顿。随着年龄增长,她和父亲的战争不断升级。在一方面,海伦娜担心同样的事情会发生到她身上。有时她会留神父亲和亚利安娜说话的神情,担心他眼中会闪出她已经认得的那种光芒。在另一方面,她又祈祷这事会发生,这样她就不必听到半夜时分父亲走向她卧室的脚步声了,不必感觉到他的手掀开毯子,他的体重压在她的床上……还有……她为这个念头又诅咒着自己。
她闭上眼睛,颤抖了一下。既然她认识了弗兰克,也知道了两个人最隐秘时真正分享的情感,她对自己过去那些年经历过的一切就更充满厌恶和恐惧。弗兰克是她接触过的第二个男人。却是她与之真正做爱的第一个男人。
房子底层的地板上洒满阳光。世界上再也没有哪个地方能有这么明亮的光线。在这个城市的某个地方,弗兰克生活在同样的阳光下,体验着同样的空虚失落。这种空虚失落好像一台机器从她体内抽走空气,使她的皮肤因为体内不自然的空虚紧贴到骨头上。同时,相反的事情也正在发生,那是一种使得她体内一切事物想要爆炸的欲望。
第十个狂欢节(22)
海伦娜走过通往花园的走廊,从电话被锁着的房间前面路过。她停下脚步,站在瑞安被逮捕的那天,弗兰克和她曾经交换过一个长长的目光的地方。她就是在那时理解了他的。同样的事情是在什么时候发生到他身上的呢?他的眼睛没有泄露出什么情感,但是出于女人的本能,海伦娜确定一切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她现在最强烈的愿望就是让他出现在面前,她想问问他。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手机。弗兰克在他们相处的第二晚买来了它。那天他不得不匆忙离开,去向谢琳娜通报警察总监的死讯。她思考了一阵他们的不幸处境:她连这样一个全世界人都当成一件再普通不过的日常用品的东西也要当成宝贵的秘密加以掩藏。
不,弗兰克,请不要现在不接我的电话。我不知道我还有多少时间,我一想到不能再看见你,就没法活下去,至少让我和你说说话……
她又按了个按钮,这是保安局总部的电话。接线员回答,“这里是保安局。早上好。”
“你说英语吗?”海伦娜担心地问。
“当然,夫人。能为你效劳吗?”
英语的回答传来,不过“夫人”的称呼带着浓重的法国口音。海伦娜做了个深呼吸。至少她不用因为语言不通而尴尬了。汉娜克曾经教过,或者说强迫她和亚利安娜学过德语,但她父亲的第二个妻子憎恨法语,她管这叫做同性恋者的语言。
“我想和弗兰克·奥塔伯特工说话。”
“请稍等。夫人。请问您是谁?”
“海伦娜·帕克,谢谢。”
“请稍等。”
接线员把她的电话转过去,弗兰克的声音几秒钟后传来。
“海伦娜,你在哪里?”
海伦娜觉得自己脸红起来,也就是因为这个,她才暗暗庆幸他不在自己面前。她感觉仿佛自己回到了从前,重新感到安德烈·杰夫洛在她脸颊上那害羞、生涩的一吻。她意识到弗兰克·奥塔伯具有使她恢复纯洁的魔力。这个发现令海伦娜对他更加眷恋。
“我在家里。父亲带着瑞安和斯图亚特出去了,把我一个人留下。摩斯把所有电话都锁起来了。我用的是你给我的手机。”
“那个混蛋。幸好我想到给你留个手机……”
海伦娜担心保安局的接线员会听到弗兰克的电话。他说过觉得自己的手机和圣罗马公园的电话都被窃听。可能正是出于这个考虑,他的声音才那么直率吧。海伦娜不想说任何会影响他或者让他感觉尴尬的话。不过她觉得自己快要爆炸了。
“我有话想和你说。”
现在,她命令自己,快说,否则就永远说不出口了!
“弗兰克,我爱你。”
海伦娜觉得这是她一生中第一次说这些话。这也是她第一次感觉到一种她并不害怕的担忧。
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下。只有两秒钟,但是海伦娜觉得仿佛过了很长时间。弗兰克的声音终于从电话那头传来。
“我也爱你,海伦娜。”
多简单,一切都自然而然。这句经典的话一贯的充满令人平静的魔力。现在,海伦娜·帕克再也没有疑虑了。
“等一等。”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公事公办。
她听到另一个声音说着她听不懂的话。然后弗兰克叫了一声,有什么东西砸在木头上的声音,伴随着一声诅咒。弗兰克的声音咆哮道:“天哪,不,该死的狗杂种。”
然后他又回到电话上。
“请原谅,海伦娜,上帝知道我多不愿意离开你,可是我不得不……”
“发生什么事了,你能告诉我吗?”
“当然,你明天反正也能在报纸上看到它。非人又杀了个人。”
弗兰克挂断了电话。海伦娜琢磨着显示屏,研究着怎样才能关掉电话。她心情非常愉快,以至于没有注意到她的第一个真正的爱情电话是被一场谋杀打断的。54
弗兰克和摩莱利冲下台阶,好像这能挽救世界一样。他们飞掠过楼梯,弗兰克好奇他们还要重复多少遍这样的赛跑,噩梦才能结束。他和海伦娜通电话时,有那么一小会儿,他觉得在一片暴风雨的海洋中终于找到一个小岛。但是摩莱利突然冲进来,打断了美梦。非人又出手了。而且是以最糟糕的方式,使他们雪上加霜。
第十个狂欢节(23)
天上的主啊,这场屠杀什么时候才是尽头?这个人到底是什么人?他究竟为什么要做这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