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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世界究竟怎样她根本就不关心。
天人也好,攘夷也好,只是单纯地想要被老头子承认罢了。
……
那些熟悉的场景鲜活得如同发生在昨日,老头子的话语似乎还回响在耳畔,在记忆中闪烁着拥有强烈存在感的光芒,但抬起头往天空中望去,看见的却不是灿烂的夏日天空而是一片灰白的黯淡天空。
广袤的苍穹中堆满了层层叠叠的灰色云朵,数不尽的雪花撕棉扯絮般地自空中悠悠飘落,小心翼翼地亲吻着沉默的大地,整个无声的世界都浸染在一片没有丝毫杂质的白色中。
墓地旁边高大笔挺的树木都缄默着,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来接着从天空飘零的雪花,捧在手中,或是让纯洁无暇的雪花落在自己的面颊上、鼻梁上、肩膀上,从头至脚都沐浴在一片白色中,和远方同样纯白的大地、山脉、以及天空融为一体。
整个世界静得好像能听见雪花吻着万物时的呢喃声,连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都放缓了起来,干冷清新的空气钻进鼻腔肺腑带来一片冰凉到微微刺痛的感觉。。
好安静。
悠奈不知道自己在雪地里呆了多久,也不清楚自己保持着跪坐在渡边升的墓碑前的动作有多久了,只是呆呆地,没有表情地望着眼前质感沉重粗糙的灰色墓碑,盯着上面遒劲压抑的五个大字:渡边升之墓。整个墓碑看起来单调而平凡至极,和后面那不计其数同样草草竖起的墓碑没有任何差别,根本就看不出这是一个曾在战场上立下赫赫功勋的将帅的永眠之地——这是渡边升他自己在临死前要求的——把他和其它葬身于那场战役中的同伴们葬在同一个地方。
但至少还有名字。至少算是尸首完全。
距离上次那场惨烈的战役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虽然说是奇迹般地突破了敌人的包围圈,但代价同样惨重得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从血洗的战场上爬出来的幸存者远远比不过命丧黄泉的人数。
柴琦隼人也是其中之一。
据活下来的同伴所言,当时隼人就像是不要命似的不顾一切冲进了战斗圈,像发了疯一般地不断砍杀着敌人,拦都拦不住,气势骇人,完全听不见其他同伴呼喊他的声音——不,其实他根本就是不要命了才对。
大家明明才失去柴琦君不过几日,隼人就头也不回地步上了他的后尘。
更糟糕的是,在这毁灭性的打击之后,苟延残喘的军队还未来得及从上场血流成河的壮烈战役中恢复过来,就再次受到了致命性的重创——身为重要军官的渡边升的逝去。
当时的渡边升虽然没有命丧在战斗中,但由于受到了致命创伤的关系在医疗人员进行了所有可能的救治之后,于一个月后不幸逝去。
悠奈就是为渡边升进行抢救护理的医疗人员之一。
——救人的方法有很多种。
——银时他们所选择的是执刀在战场上为同伴杀出一条通往生命的血路。
——她选择的则是在后方拿起手术刀直接和死神展开不屈不挠的拉锯战。
——真是的,还以为自己在这么些年后终于有些长进了,但结果还不是一样吗?
——什么都保护不了。
她垂下视线望向自己的双手然后自嘲般地扬起嘴角,却无法忽略自己内心宛如遭受刀搅的锥心剜骨之痛。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不轻不响的脚步声,“嘎吱嘎吱”鞋底踏过积雪的声音在这一片寂静的环境里显得尤为突出。
她的背脊僵了僵,随后像早已知晓身后的来人是谁一样微微侧过头去,抬起眼眸看着来人,露出嘲讽般的笑容,唇角弯起然后很漫不经心地问道:
“呐,阿银,我是不是很没用?”
说着,还眯起眼睛反常地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和老头子,松阳还有柴琦那时候一样,自己除了眼睁睁地看着以外什么都办不到。
——真的是,太没用了。
银时耷拉着死鱼眼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大步跨过雪地走到悠奈的身边,伸出手来语气没什么起伏地说道:
“起来。你那算是什么样子,太难看了吧?”
“?”悠奈闻言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有些愣怔地盯着银时伸到她面前的双手。
细绒绒的纯白雪花轻柔地落在他顽固翘起的蓬乱卷发上、眉眼上、鼻尖上、肩头上,莫名地将他线条坚毅深邃的脸庞映衬得柔和起来,飞旋飘舞的雪花倒映在他褐红色的死鱼眼里透出几分无奈却温柔的神色,让她瞬间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
搞什么啊,这个卷毛在文艺吗?
见她以一副完全丧失了语言的表情看着他,银时叹了口气然后有些不耐烦地握着她的胳膊将她从跪坐在雪地里的姿势中拉起来,同时意外耐心地再重复了一遍:“起来。”
长时间坐在雪地里让她在站起来的瞬间双腿一软差点一屁股坐回到地上去,好在银时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的身形,然后将双手按在她肩上,将她的身子强行转过来,面对着另一边的方向语气懒洋洋地说道:
“诺,瞪大眼睛看清楚了。”
她下意识地按照银时的指示向那个方向望去。映入眼帘的是军队的营帐,以及在飘舞的雪花中围坐在篝火前说说笑笑的伤兵们。
银时低沉懒散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温热的气息吐出口中化为一团白雾很快就融入了干冷的空气中消失不见。
“看到了没,那群脑袋被门挤过一万次的白痴们的蠢样。啊啊,真是的,一个个都被阿悠你包扎得像木乃伊似的。瞧他们那跟英俊潇洒的银桑相比差了十万八千里的气质。看看那扎得七歪八扭的绷带,包得惨不忍睹的纱布,跟卷了厕所纸缠在身上的脑残似的……”
银时拖长了语调不停地对她的包扎手法进行各种批判,死鱼眼没什么精神地看着在那个方向谈笑的伤兵们。
蓦地,他顿了顿,语气突然间变得无比柔和,轻而缓慢地说道:
“但尽管如此,还活着不是么?”
——还好好活着呢。
身体一颤,眼眸瞬间瞪大。
那个熟悉的声音以从未有过、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温柔的语调如此轻轻地说道。
——并不是什么都没有做到啊,那些家伙不是拜你所赐才活下来的么?
不轻不重的柔和声音随着飞舞飘旋的雪花落在心间融化成一股暖流。
——正是因为有在后方一直无条件支持着我们的医疗人员,我们这些白痴的家伙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冲上战场挥刀杀敌不是么?
——说出什么自己很没用的话,好好睁大眼睛看着吧,你也保护了别人不是么?
——并不是,一无是处啊,傻瓜。
没有什么分量的话语轻飘飘地落下,很快就化为一团雾气消散在空气中,但灵魂和身体却好像在瞬间遭受到重击,头脑嗡的一声炸开来,心里好像掀起了惊涛骇浪,胸口发热,喉咙仿佛被块状物堵住了,颤抖着张开嘴巴却无法透露出心里汹涌澎湃的感情的一分一毫。
紧紧地攥着自己胸前的衣襟,悠奈竭力压抑着自己莫名涌上来的情绪,身体不住发颤地伸出一只手来然后用掌心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她已经完全丧失了语言,除了压制自己涌到嘴边的哽咽以外什么都做不到。
银时默默地看着她,然后侧步走到她的身旁,像是安慰似的犹犹豫豫地伸出一只手来,在她颤抖着的肩膀上方停留了一会儿,然后猛地缩回来,稍显烦躁地挠了挠自己的脸颊,似乎对于此刻究竟该怎么做而感到不知所措。
眼神往左右乱瞟了一会儿,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飞快地转过身去,往前走了几步。不安地走走停停了几下,银时最终还是停下脚步,耷拉着死鱼眼有些无措地望回去,却看到悠奈还是呆站在雪中,身体不受控制地发着抖,似乎所有的坚强都已经濒临崩溃的样子。
沉默了一会儿,银时收回自己的目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地抬起头向天空的尽头望去,以低沉的语气装作漫不经心地说道:
“我会保护你的……连着你想守护的东西一起保护。”
悠奈闻言像是触电一般地僵了僵,旋即飞快地抬起头来,瞪大眼眸不可置信地望向站在不远处的银时。
映入眼帘的是他站在漫天飘雪中的挺拔背影,一动不动地站在雪地中保持着仰望天际的动作,白色的战袍、护额、以及标志性的卷发都好似要和周围纯白的背景融为一体。
尽管语气听起来和平常没什么两样,还是那种懒懒散散没什么精神的语调,但此刻落入她的耳中却比任何事物都要带着震撼人心的魄力,刻意放缓的柔和声音中透着一抹不容置疑的决心,令人不由自主地想要去相信。
不得不说,用无所谓的语气立下如同生命一般重要的誓言这种事情确实像是那个看似吊儿郎当的卷毛会做的事情。
说不出话来。明明胸口因为充斥着各种复杂的感情而变得滚烫,却只能瞪大了双眼望着她所熟悉的那个背影。
在大脑一片空白的时候身体已经下意识地做出了唯一的反应。
银时在说完这句话以后顿了顿,将视线从苍穹中收回,然后刚刚打算迈开脚步继续前行的时候,却蓦然间感到了背后有一股极为微弱地力道扯住了自己的衣角。
他稍显惊愕地回头望去,竟看见悠奈不知何时几个箭步窜到了他的身后,此刻正低着头一边用指尖紧紧地拽着他背后衣袍的一角,身体微微颤抖。
悠奈死死地拉着他衣服的边角,极力压抑着自己的颤栗,已经染上哭腔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唇中挤出:
“哭泣的话……也没关系吗?”
她低着头,虽然看不清表情却能清楚地感受到她脆弱到仿佛随时会崩溃,语气彷徨无助得像个孩子。
心脏好像瞬间被狠狠扯动了一下,银时默默地将头转过去,然后目视着前方语气平静地回复:“啊,没关系的。”
——“虽然说悠奈你就和矢野前辈在信里说到的一样的有着异于同龄人的成熟,但终究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罢了。以后凡事都不用想那么多的,也不用事事都往自己肩上扛。难过的话就哭出来好了,有疑问的话就说出来好了。哭也好笑也好,能和你一起分担这些的正是家人不是么?”
记忆中那个对于她亦师亦友亦如父亲的男人说出这些话时候的柔和语气和眼前这个卷毛的如出一撤。
——“想哭就哭出来吧。”
扎根在记忆深处的温润声音和眼前银时懒散却温柔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已经无法控制住了。
那句看似平淡无奇的一句话却好似解开所有枷锁的钥匙,犹如最为锋利的利器瞬间将她之前一直在苦苦支撑的坚强击碎成片,溃不成军。
之前一直死命压制住的感情如开闸般以眼泪的形式宣泄而出。
所有的坚强所有的隐忍通通在此刻抛开,她几乎是在下一秒一头撞上了前面银时的后背,将头埋在他的肩膀上,两手紧紧攥着他背上的衣袍,死死咬着下唇,眼泪扑簌簌地疯狂落了下来。
“为什么……”
破碎得不成样子的呜咽从颤抖着的唇间溢出,浸染着浓浓的悲伤和脆弱。
“为什么啊……”
为什么要露出那种表情?
老头子也是,松阳也是,柴琦也是,渡边也是,为什么要露出那种温柔的表情?
明明快要死的人是他们不是么?明明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咽气的人是自己不是吗?为什么啊,要露出那种柔和地眼神,好像在说着“不要哭一样”。
为什么啊?为什么这样反而更悲伤了呢?
自己明明是以救人为职责的医生不是吗?为什么谁都救不了?自己之前拼了命地学习医术都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啊?
明明已经不想再像以前一样尽是受人保护了,明明拼了命地去改变,却到头来还是什么都保护不了。
为什么,总是保护不了身边重视的人呢?
为什么,我在哭泣呢?
抽泣的声音不断地从背后传来,伴随着悠奈透着浓浓的哭腔、语无伦次的声音以及打湿了自己肩膀的泪水,从之前压抑着的零零碎碎的哽咽声逐渐变成了后面索性的放声大哭。
紧紧抓着他的衣服,那个向来总是坚强而淡定的家伙此刻将头埋在他的肩膀上像是孩子一样地嚎啕大哭。
第一次的,什么都不顾及了地任自己的眼泪大颗大颗地砸下,将自己内心隐藏着的最脆弱的一面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犹如受伤蜷缩成一团的小动物一样发出悲鸣和啜泣。
——我啊,其实原来也并不是什么坚强的家伙啊。第一次看到尸体的时候吓得半死却装作镇定,第一次杀人时更是差点当场吐出来,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