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刁小四大松一口气,浑身一软靠倒在石壁上说道:“看来老天对我还行。难怪老话说运气就像屁股,你看不到它,它就在你的身上。”
赤尊侠定定注视这少年,一般人若是遇到这种事,要么哭天抢地自怨自艾,要么暴跳如雷破口骂天,但刁小四的表现着实令他意外,耳听他插科打诨玩笑于生死之间,如此豁达如此乐观,令赤尊侠大感投缘。
刁小四从怀里抽出翠玉盘仔细打量,诧异道:“奇怪,这盘子一点没碎。”
赤尊侠接过盘子看了半晌,肃容道:“小四兄弟,这只翠玉盘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刁小四眼皮不抬,张口便答:“爷爷给的。”
赤尊侠点点头将翠玉盘还给刁小四,沉吟半晌道:“这似乎是仙家神器,你要小心保管,不可轻易外露。否则引来旁人的窥觑之心,恐会有杀身之祸。”
刁小四吓了一大跳,不用赤尊侠再多交待半句,赶忙将翠玉盘塞进衣服里贴肉藏好,问道:“那是不是可以卖很多钱?”
赤尊侠晒笑道:“若是识货之人,金山银海他也愿意拿来换。”
刁小四狂喜道:“多谢赤大哥指点,将来若有谁看中了这只盘子,我就按赤大哥说的,让他用金山银海来换。”
赤尊侠笑道:“小四兄弟,我需赶紧运功逼出血焰爪毒,你也歇息一会儿罢。”
刁小四担忧道:“那两个被咱们打跑的王八蛋会不会趁机回来捣乱?”
赤尊侠道:“钟魁急于救治尤谷睢,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何况,他多半以为咱们早已远走高飞了。”
刁小四拱手道:“赤大哥高瞻远瞩料事如神,那我就放心了。”心下琢磨道:“我先拍得你舒舒服服,没事最好,若有事,你总不好意思丢下老子不管吧。”
强敌即去,现在他最担心赤尊侠过河拆桥突然翻悔,念头一转便又有了主意,拿起幽泉刀硬着头皮一咬牙,在手心上轻轻划出一道血口,连声催促道:“赤大哥,你喝两口我的血,说不定就能把毒气给化解了。”
赤尊侠一怔,弹指封住他流血的伤口道:“好兄弟,不必如此。沙无稽的血焰爪虽然剧毒无比,但以我的玄门功法只需三五个时辰就能彻底迫出体外。”
刁小四暗恼道:“老子割也割了,你不领情,我岂不是白捱一刀?”当下慷慨激昂道:“赤大哥,咱们虽然刚认识,可也算是生死与共的患难之交了。我的血就是你的血,我的命就是你的命,我的妈就是你的妈,我的老婆嗯,就是你的弟妹。赤大哥,难道你想让我的鲜血白流么?”
赤尊侠性情沉稳坦率真诚,哪里会想到刁小四话中其实暗藏玄机。若让他倒过来说,那是打死也不干的。
他紧握住刁小四划破的手,诚挚道:“小四兄弟,难得你义气深重。你若不嫌弃,咱们就义结金兰,从今往后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刁小四心头乐得开了花,暗道:“死老头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这句话他倒没骗我。赤大哥若不想跟我同年同月同日死,就得拼命治好我的鬼毛病。不然,黄泉路上要他来作伴,昆仑山的那帮道士怕也是舍不得。”
于是两人撮土为香,在山洞里结拜成为异姓兄弟。
一个是昆仑瑶台宫掌门弟子,正气凛然侠名远播;一个是野鸡没名草鞋没号的小贼,坑蒙拐骗贪财怕死。本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竟然成了生死之交,也算是怪事一桩。
结拜过后,刁小四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尘土喜滋滋道:“大哥,虽说脓疮双软蛋十有**不敢回头找茬,可咱们也不能傻等着,总得有备无患。你只管在洞里疗伤逼毒,我到外面布置一座奇门阵法,让旁人无法接近山洞。”
赤尊侠惊奇道:“二弟,原来你精通奇门遁甲之术?”
刁小四可不敢吹嘘说自己最大的爱好便是钻研如何破解机关陵墓,有些保命的东西,比如奇门遁甲,那是必学之术,便干笑道:“我这是关公面前耍大刀,回头大哥看了可别笑话。”
赤尊侠点点头,叮嘱道:“多加小心,若遇到意外就大声叫我。”
他目送刁小四走出洞外,这才盘腿落座,先服食了两颗昆仑瑶台宫的疗伤圣药,而后凝神运功迫毒。
这一坐下就是四个多时辰,直到中午过后赤尊侠才收功醒转。
刁小四早已等得不耐烦,百无聊赖地拿出翠玉盘翻来覆去地看。可傻看了一个上午,腹中已经饥饿难耐,但盘子还是盘子,肚子还是肚子,两个都空空如也。
看到赤尊侠睁开了眼,他急忙把盘子塞进怀里,欣喜道:“大哥,你终于醒了。”
赤尊侠微微一笑,自觉毒气尽去功力也恢复到了六七成,再看刁小四为给自己护法一宿未睡,不由歉疚道:“二弟,你昨晚没睡觉困了吧?”
刁小四想也不想,脱口而出道:“没事,我夜里从不睡觉,越晚越有精神——”
话刚出口便惊觉自己失言,急忙改口道:“都是我爷爷逼的,他一门心思要我考状元,整晚整晚头悬梁锥刺骨,不准犯困不准眯眼。日子久了,也就慢慢习惯了一天只睡个把时辰。”
偏巧这时候他的肚子又“呱”地一叫,赤尊侠笑着起身道:“那好,我去打点野味,咱们吃完了便下山前往江州。”
刁小四看赤尊侠已是没事人一般,想必毒伤已好了大半,顺势转开话题问道:“大哥,咱们去江州做什么?”
赤尊侠道:“我在江州有几位好友开了个镖局,我想让你在那里住一段时间。等我办完了师门的差事,便带你前往江南找我的三师叔邪月真人,请他为你治病。”
刁小四心里咯噔一下,疑道:“他这不是要跟我玩金蝉脱壳吧?”当即一脸悲戚道:“大哥,咱们兄弟相见恨晚,我舍不得和你分开。从今往后,我要和你一块儿闯荡江湖,并肩作战生死与共!”
赤尊侠微笑道:“我要去做的是一桩师门差事,无法将你带在身边。你不必担心愚兄的安危,多则两三个月,少则三五十天,我必来江州接你。”
刁小四无可奈何,只得点头。想到自己费了那么多心思,连血都放了,到头来居然仍旧是鸡飞蛋打,不由悲从中来“哇”地哭将出声。
赤尊侠愣了愣,伸手轻拍刁小四的背脊安慰道:“愚兄知你义气深重不忍与我别离。但咱们身在江湖,理应以天下黎庶为己任。你不要哭,终有机会,你我能携手同行,仗义行侠除暴安良,也不枉兄弟一场!”
刁小四哭得更是悲伤,语音哽咽口中胡乱道:“我和大哥一见如故,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一定要早来江州,小弟会天天站在镖局门口望穿秋水等你来接”却是情急之下,将上回跟踪死老头逛青楼喝花酒时偷听到的几首小曲不管三七二十一搬了来用。
赤尊侠听刁小四一边哭得稀里哗啦一边说得乱七八糟,又好气又好笑,颔首说道:“好,我答应你——最多三个月愚兄就来接你,到时候咱们一同去江南!”
刁小四点头道:“咱们是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三个月就三个月,我一定等你!”说完话,心里又补上一句道:“你若不来,下辈子变小娘皮。”
第5章 镖局(下)
次日黎明城门甫一开启,赤尊侠和刁小四便随着涌动的人流走进了江州城。
此时正值大隋大业年间,炀帝穷兵黩武横征暴敛,天下乱象已生,海内外义军盗贼四起,唯独巴蜀之地远离中原,又有高山峻岭为天然屏障,故而尚未受到兵灾匪祸的波及,依旧是一派兴盛繁华景象。
两人沿街慢行,远远望见前方十字路口的东北角上巍然伫立着一座宏伟府宅。
只见在这建构宏伟的宅第前,左右两座石坛里各竖一根两丈多高的旗杆。右首旗上杏黄丝底绣着一头肋生双翅的威武猛虎,栩栩如生。左首旗上绣着“剑会四海,镖通八方”八个朱红大字,银钩铁划,刚劲有力。
朱漆大门上横着一块黑色匾额,上面写着“会通镖局”四个烫金正楷,下方还有一行稍小的金字,却是“江州分局”。
青石台阶高达九级,两侧分立着八名虎背熊腰,劲装束身的黑衣大汉,一个个挺胸叠肚威风凛凛,宛若烟熏太岁铁打金刚。
赤尊侠拉着刁小四来到镖局门口,朗声说道:“有劳哪位大哥通报一声,就说昆仑赤尊侠求见耿总镖头!”
一名守值的黑衣大汉见赤尊侠身形如岳器宇不凡,不敢怠慢,应道:“请两位在此稍等片刻,我这就去禀报耿总镖头。”
他转身入内片刻不到,就听镖局里传出一阵宏亮笑声道:“赤老弟,我还以为你早忘了咱们这两个老家伙!”
刁小四张目望去,就见大门里并肩走出两位老者。左边一人皓首如雪却精神奕奕,威严中带着三分儒雅;右边一人身材魁梧面如重枣,一身大红衣袍分外醒目。
说话的正是那位红袍老者,姓楚名烈,乃是会通镖局江州分局的副总镖头,年过五旬性如烈火,凭借祖传的八八六十四路“烽火燎原刀”横扫巴蜀罕有对手。
他阔步来到赤尊侠身前,大声喝道:“兄弟们都给我瞧清楚了,这位就是我和耿大哥经常说起的昆仑山瑶台宫第一传人赤尊侠赤老弟。四年前我和耿大哥押镖路过白沙滩,正遇上金沙七恶设伏劫镖,多亏赤老弟拔刀相助力挽狂澜,这才化险为夷保住了大伙儿的性命。要是没有他,咱们江州分局早就没了!可赤老弟连一口水也不肯多喝,更没要我和耿大哥酬谢。你们说,这等英雄人物算不算得咱们江州分局的大恩人,好兄弟?!”
“算!”那八个黑衣大汉异口同声,脸上情不自禁生出钦佩之色。
赤尊侠摆摆手笑道:“楚大哥,你这是干什么,若再这样我可要找条地缝钻进去啦。”
这时皓首如雪的耿总镖头亦走上前来,笑着道:“赤老弟,我已命人在厅里设宴,咱们今日定要不醉不休。”
刁小四看着几个人说得热闹,心下艳羡道:“我要是能像赤大哥这样,走到哪里都威风八面,吃喝都有人张罗该多好。”
众人说说笑笑走进镖局,穿过前院的演武场来到了花厅里。
刁小四顿时闻到了一股酒菜香气,他已数日不知肉味,一双眼睛贼亮兮兮盯着满桌的山珍海味,肚子里的馋虫可是闹翻天了。
众人分宾主落座,赤尊侠道:“耿大哥,楚大哥,这位是我新近结拜的小四兄弟。”
他言简意赅将自己如何邂逅刁小四,又是如何携手同心格杀沙无稽,逼退钟魁、尤谷睢的遭遇三言两语述说清楚,当中免不了对自己这位新结识二弟的机智勇敢夸赞一番。
耿、楚两位总镖头对赤尊侠那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听他口口声声说刁小四的好处,不由得对眼前的少年人刮目相看。楚烈一拍桌子端起酒碗道:“来,小兄弟,跟老哥哥干一碗!”
刁小四平生有三不怕——一不怕把坟头错当枕头,二不怕月黑风高,三不怕与人拼酒。
他暗自寻思道:“原来赤大哥也挺会吹牛,可老子自家事自家明白。吃喝玩耍骗人挖宝我刁小四在行,可说起什么义气胆识来,跟我哪儿搭上半毛干系?只是在两个老头儿面前,我怎么也不能丢了赤大哥的脸,免得他恼羞成怒把三个月改成三年,三年又改成无期。”
想到这里他放下筷子抹抹嘴,手捧酒碗恭恭敬敬站起身来,说道:“楚总镖头,我是晚辈先干为尽!”仰头将整大碗的烈酒咕嘟咕嘟一滴不漏尽数喝了下去。
楚烈素来嗜酒如命,这下算是遇上了对手,愈发欢喜道:“好样的,今日老夫豁出去了,一定陪小兄弟喝个痛快!”
于是乎这一老一少便你一碗我一碗开始拼酒,喝得天昏地暗不亦乐乎。
赤尊侠和耿总镖头坐到一边换上了香茶继续聊天,看着他二人酒兴盎然你来我往的样子唇角露出一丝笑意道:“楚大哥有多少时候没这么痛快地喝过了?”
耿总镖头道:“酒嘛他是天天喝,痛快却未必了。”
赤尊侠隐隐听出端倪,问道:“最近镖局可是遇见了什么难事?”
耿总镖头摇头道:“镖局的生意倒还好,只是半年前老楚家的三丫头跟着局里的一个年轻镖师偷偷离家出走,至今渺无音讯。出了这等家丑老楚自不愿声张,憋得难受了就一通狂喝把自己灌醉了事。”
赤尊侠惊讶道:“还有这等事?”
耿总镖头叹息道:“也是老楚性子太烈,那个年轻人唯唯诺诺的作派跟他对不上,所以。”说着摇头一笑道:“那年轻人若有你二弟半分的果敢机灵,事情也不至于此。”
赤尊侠道:“实不相瞒,我打算让我二弟在镖局里借住一段时日。”
耿总镖头一口答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