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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丝特托着腮,“传奇?请细说来听听。”
“他的一生,像史诗般波澜壮阔。有些事他从不诉说,但仅仅我所知道的部分已经惊世骇俗。然而他的身上背负着太多的能量、责任、思想、记忆和历史,我无法想象换成另外一个人能不被压垮。所以走近他实在不会轻松,你要承担他正面的金碧辉煌,就要一并承受月亮背面的暗影。”
“太精彩了!但他这个魔术是怎样变成的?九百多年前他是什么样的?”
“小妞儿,你何必刨根问底知道来历呢?你认识他时他已是吸血鬼法老了,为什么你们的认识不能就从这天开始呢?”
“我想知道谜底嘛。”
圣·蒂安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可据我所知,魔术既然称之为魔术,就不要揭穿西洋镜了。有什么好玩的呢,谜底也许并没有那么有趣。”
“你在暗示什么?”
“怎么说呢?他……可以说是一个矛盾的人。几千几万次大大小小决策的时候,他严密果断的头脑和准确无误的直觉领导众人从没有出现过一次失误。他铜筋铁骨、法力通天,是我们众人的中流砥柱和指引灯塔。我毫不怀疑天塌下来他都可以冷静地独木擎天。但……一个人的时候,他内心涌动着柔情悲绪,有时竟会无端悲伤厌世。连一片凋零的叶子都会令他怅惘。这么多年来,我始终不明白他怎么可以这样矛盾!”
“你大概就要说他无病呻吟了呢。”黛丝特一笑,倒也有些意外,“然而这么说来,他似乎并不快乐?”她想,其实人也好,吸血鬼也罢,似乎欲望形态都是类似的。无论是谁,能够随心所欲就会开心,所以古人为了争做帝王不惜兵戎多年,就是为了让人臣服,获得尽可能多的自由和特权。可法老呢?他的自由更是多得多了。法老的力量可以与神媲美,一手掌控着世上动物、人类、血族的命运。他有无上智慧,能自如飞翔,入水不湿,又可调动飓风。世间珍宝任他选取,财富、美色,应有尽有,可他为何不是天底下潇洒快乐的第一人呢……黛丝特想起从前法老似乎说过,快乐不完全依赖境遇。
“我常常奇怪一个人怎可能这样矛盾。不过尽管他自认为感性压倒理性,我的看法恰恰相反,他那样严密冷静,从不出错,就算情绪一团糟,他的安排、决策却永远天衣无缝……”圣·蒂安的神色忽然有点不安,“我可以告诉你这些吗?他当我是最好的朋友才袒露他矛盾的一面。”
“矛盾、矛盾,我有没有听错?”黛丝特睁大双眼,“你竟反复使用这样的字眼形容你的挚友?虽然你们是刎颈之交,看来了解还是太少。”
“怎么?”圣·蒂安不解。
“那么在你看来我是否矛盾?我像孩子一样天真轻信,我像老人一样成熟多虑。我的主宰是神智清明,时刻保持冷静,但也有那样的瞬间,我周身满溢着激情,疯狂起来歇斯底里。我犹豫惫懒,听从直觉却十分果断。我比谁都真诚恳切,你也能看见我一脸冷漠一切无所谓。我头脑开通、襟怀远大,海阔天空任我潇洒,我也粘在一张蛛网上挣扎纠缠、拼命踢打。若我当真很酷,就不会一生只能爱一人;若我不当真洒脱,也不会如此可悲还能安之若素……够不够,还要听下去吗?回答我,觉我矛盾吗?”
圣·蒂安犹豫着想要点头。
“这怎么叫做矛盾!没有人能够趟入一条同样的河流,世事即便看来类似,其实也充满差异。差之毫厘,就谬以千里。你看到不同的表现再自然不过,只能说明他既感性,又理性。再说人心复杂丰富,好似一块晶莹的钻石,呈现无限多样的棱角、层面,映上不同的光线就会折射不同的光芒……这样的人才够丰富啊。”黛丝特露出陶醉的表情。
她想,莫奈德是个形而上的人,一味沉浸在思想的天地,塔文森是个形而下的人,精通生活的技艺,而库伊的生活容量、心灵疆界更宽广,他是既感性又理性的,才能照管好自己和庞大的王国。而且,从刚才圣·蒂安所说可知,库伊也许和自己一样,拥有再多理性,始终是一个感性的人。
“嗯,据我所知,只有陷入爱情的女人才会随时随地发现恋人新的优点啊。”圣·蒂安一根长长的食指搔着自己的鼻翼,似笑非笑地看着黛丝特。
黄昏过后,黛丝特照常起身,却发现碧珠跪坐在棺木边上,一脸焦虑不安。
“出什么事啦?”
“小姐,我们还是赶快回去吧。”
“到底怎么啦?”黛丝特发现碧珠的眼眶红了,越发追问起来。
“昨天小姐休息前,我照常检查了你的棺盖,为你放下了床帷才走的。三点钟的时候我下来小解,经过小姐的床铺,发现有一边的床幔拱作了一团。我查看之下,吓了一跳,原来小姐的棺木已经被打开了一条缝。若我没有发现,后果简直不堪设想。”碧珠的手紧紧抓着心口的衣服,显然还是惊魂未定。
“多谢你了,碧珠。这事先不要声张。嚷出来弄得人家这里鸡犬不宁的就不好了。”黛丝特也暗暗心惊。
但消息不知怎的,还是传了出去。
任黛丝特解释说可能是一场意外,小猫等无心碰撞,圣·蒂安还是下令彻查。
那一天除了打扫的仆人、花匠、收垃圾的、送银钱的佃户,圣·蒂安的城堡并无外人。
“你们查一查那天是哪一个佃户?” 圣·蒂安道。
“这件事就交给我去办吧,我想黛丝特妹妹经历的危险绝非偶然。”瑶光听说了她的险情后大惊失色,连说这还了得,十分热心地主动请命要查办下去。
几日后,圣·蒂安和瑶光来找黛丝特,表情异常严肃,“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什么事?”
“……我除了是他的朋友外,同时也是你的。不能对你的安危袖手旁观。”
“你到底要说什么?”
“希望你有些心理准备。”瑶光的声音清脆而悦耳,“昨天来送银钱的那个佃户名叫康诺利,他们家祖孙三代都受过法老的恩惠,在他们穷困的时候接济过他们。后来因为我们的勋爵拥有很多农场和土地,就把他们迁到这里来了。”
“对不起,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也难以相信,但那天据阿瑟说康诺利是午夜十二点钟来的,查完账目,交割完毕还不到一点钟。而我们邻近山头的哨站报告说,凌晨三点半钟才有马车经过。”
“而我从来不认识这个什么康诺利。”黛丝特越来越不解。
“这正是问题所在。他三年一次来我们这里,除了阿瑟外没什么人和他接触过。” 瑶光还欲张口,圣·蒂安有些烦躁地摆摆手,瑶光就此退下了。
黛丝特沉默了一下,继而放声大笑了起来,“你不会是暗示……”她对垂着眼皮、神情严肃的圣·蒂安说,“对不起,但我很久没听过这么可笑的笑话了。”
她好容易敛住笑容,“首先,我信他。我信他好比相信我自己——若连自己都不信就失去了存在的基础。法老会陷害我?事实摆在眼前我都不一定相信,当年,孔圣人看见子路先于他偷吃了锅内的粥而痛心疾首,其实不过是没看见梁上的烟灰掉进锅里产生了误会。今天我才不迷信自己的肉眼凡胎,何况只听见空穴来风一句话。其次,法老要我死的话,大可不必搞这些周折,他只消吩咐一句,我黛丝特没有什么不拱手奉上的,包括我的性命。”
“你说真的?”圣·蒂安讶异道。
“我从不开玩笑。在这个世上,只有他一个人,对我具有生杀夺予的权力。他要我死,只消一句话。”
“为什么?”
“因为他是我的恩人。可以说,我的生命从降临西司廷,从遇见他才真正开始。我来到彼岸,才能看清此岸,了解吸血鬼,也了解人,对宇宙这个生存环境也有了概念。更重要的是,我找到了自我,成为我真正的模样——自从每个人被无意识地抛落红尘,都要经历寻找自我的过程。从前我不曾知道自己是谁,不了解我生存的意义,那些岁月懵懵懂懂,周围和我好像总隔着影影绰绰的薄纱,活着也好似没有活着,枉入红尘若许年,直到遇上他。可以说,一切始于他对我的调教……”黛丝特一口气说来,没有停歇。
圣·蒂安露出犹豫的表情,“如果你允许,可否满足我一个莽撞的问题,你和他究竟什么关系?”
黛丝特想了一会儿,仿佛答来十分困难。片刻,她缓缓道:“描述一种关系,是为了称呼或理解?那我只能说抱歉,我不懂得描述。在我看来,我和他的关系超越了关系这个字眼。”
她心底觉得没有任何一种词汇可以概括他们的关系,那是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纠缠不清的情爱,是一个生灵对另一个生灵相濡以沫的热爱,是一个吸血鬼对法老信仰膜拜的敬爱……即使抽离去男女情爱,黛丝特对他依然怀着无比强烈的泛爱。有什么样的字眼可以形容这样深厚的基底,这样浓烈的感情,这样致密的关系呢?她想象不出。如果可能,黛丝特愿意和他血肉相连,愿意拿出自己的心来感同身受他所有的苦难。
圣·蒂安顿住了。他迟疑着问道,“莫非……你爱上了他?”
“是。”这是黛丝特第一次对别人直承她心底埋藏最深的东西,“之前我从来没有体验过爱情。我爱自然,我爱艺术,我爱上帝,我爱自己,我独独没有爱过人。是他让我体验了在九霄云端漫步的滋味,简直无与伦比。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是为爱降生的人。爱情旋转出瑰丽绝伦、让人心醉神驰的巨大花火,我一见即醉。我刚才说他对我有恩,还因为他的形象第一次印入我的眼眸,这个浊世从此就有了指望。他说过的话,好似圣经,刻骨铭心。人生的意义就此浮现,一天也令一生值得。”
圣·蒂安倒抽一口冷气,“我也是情种!知道爱情的郑重,只有死亡可以比拟;爱情的奇迹,只有从无到有的降生可以比拟。只是,爱情它没有长久维持的可能,并不适合我们永生的血族。而且,不是我泼你冷水,你谁不能爱,偏偏爱上法老?他对我说过,人间爱得死去活来好似花开花落,不过一场游戏,他看一个开头,就猜得到结局,看多了还乏味透顶。你想想他怎么可能也身陷其中?爱情富有激情、灿烂美丽……但统统都是幻觉,法老他智慧绝伦,法眼金睛,洞若观火,一切幻觉在他面前无风自散。早在几百年前,他就厌倦了男女纠葛。你现在去投身爱他,我想你生不逢时。”
“没关系,我并不敢奢望他对我回报同样的痴情。”
圣·蒂安仍是摇头,“他的年岁太大了,他是世上最古老的吸血鬼啊,他遁逃到精神世界太深了,很多时候可能已经忘记自己还有一个身体了。你知道,我们不用像人类一样买菜、做饭、用餐、排泄,有时候连我都会在潜意识里把自己当成纯粹的灵。而法老触觉超敏锐,可说尤其如此。你却这样年轻,常和塔文森一起添置新衣,参加舞会,你能和他永远遁逃在形而上的天地相爱而不脚踏实地?”
“两个肉体正好结婚成家,两个灵就正好谈恋爱。”
“你不会懂得他的苦痛繁难。”
“我同时看得见他的沉寂、他的灿烂。”
“啊哈,是女人都爱他。”
“我只管自己这一个。”
“你足够坚强柔韧,爱得起他吗?”
“至少我认为值得尝试,一切代价在所不惜。”
“是什么令你这么着迷?”
“我爱慕英雄。让我高山仰止。”
“我听说英雄见惯亦寻常。”
“那你姑妄待之。我想我这一生,最初与最终的爱人,就是库伊。”
“你从没有爱过别人吗?”他有些讶异。
“生命似一个列车,总有人不断上来,又不断有人到站,我和很多人一度走近过。但谈到一个‘爱’字,始终只得一个人,库伊。”她轻而斩截地说,“至少我是爱他的——哪怕我和他之间……隔着一道又一道的玻璃墙。”她发出幽怨的一声叹息。
“你的选择还很多啊,谁能够预言未来,现在就谈一生会不会过早?”
“不会有第二个了,”黛丝特摇头道,“从某种意义上说,他参与了我的塑造。他把我浸到水中冲刷,于是我的真身慢慢显露。也只有他真正震撼过我的灵魂,掳获了我的心。他是我模糊生命中留下最深刻痕的男子,我从此皈依了他。”
“可爱情令人盲目,令人着魔上瘾,让人智商为零,可能又会带来无穷无尽的痛苦。”
“可爱情也让人灵慧,令人快乐,令人满足,对一切美好的事物保持欣赏、感恩的心境。我——并不因噎废食。”
“今天你这样大方不求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