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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一个。”库伊不觉微笑了一下,“一个美女。这次你来,就可以介绍你认识,对美女你一向最有兴趣。”
圣·蒂安重重一拍大腿,短促地笑了一下,“哈,美女!”
说到美女他总是神采飞扬,哪怕刚刚还愁眉苦脸的,多年来就是这个脾性,库伊看着好友不由微笑了。
“兄弟,不要说你漫游世界见惯了世面,就是我,这么些年也踏遍了地球,见识过几个真正的美女?”
库伊扬了一下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美女!她的脸,五官端秀标致,风神摄人,肌肤通透晶莹,细腻无瑕。她的身段,骨肉亭匀,曲线玲珑,肩、胸、腰、臀、腿比例悦目,手足纤小。她的声音,如出谷黄莺,清脆婉转,如丝弦乐器,抑扬顿挫,绕梁三日。她有气质,那是灵魂探头的方式。她有品位,深谙种种妆点的门道。她举止合度,趣味高雅,富有女人的特质,令人如沐春风。除了好皮囊,她智识广泛,生动有趣。思想沉重,同时口齿轻灵,总之你能看见她的灵魂闪光……我说兄弟,你纵横天下八百多年了,可曾见过这样的尤物?我是早就不抱任何希望了。”
库伊抚掌而笑,“我总算知道了你这家伙一直单身的缘故了,原来你是爱上了你假想的这个美人。”不知怎的,他的眼前缓缓出现了一个形象,他把她和圣·蒂安的描述默默对照了一下,似乎竟是吻合的。
圣·蒂安道:“你赞她美人,想来自然是标致的,几时给我引见一下也不妨的。”
“好啊,你一见便知。”
两人相视一笑。
库伊住了一日,照计划安排好了,就携圣·蒂安一族数人返回了西司廷。
那七个大学生果然像法老所猜测的那样处理了狂犬病人的尸体。由于他们论文选题有创意,论述又详尽,还有克制吸血鬼各个步骤的实地相片,他们受到了学院的隆重表彰,还得了系里一笔奖学金。他们兴高采烈跑去牙买加度假,把奖金全花完了回来,开始各自分头找工作,谁也再没想起那个吸血鬼论题。只有个把人在老年来临时,老眼昏花地躺在睡椅上,对自己的小孙子讲过几个吸血鬼的故事。怎奈小孙子们只付诸一笑就蹦跳着走远了。吸血鬼?在后来的几个世纪里,更被淡化成了一种大人威吓孩子的遥远传说。
他们再次相见的时候,她正在梳妆。有些憔悴,无精打采地倚在曲背椅上,睡衣随意地拢着。
他走过去,把一束紫花插入她的水晶瓶中。花形秀美,看上去像是一个个玲珑剔透的风铃,这是什么花呢?她却没有问。
黛丝特乍见库伊,魂牵梦绕的库伊,有几分不知所措。
库伊望了她两眼,立刻明白了。那副有几分委屈、有几分冷漠的表情他太熟悉了。八百多年来,他看过世间百态,曾经在太多人脸上见过类似的表情,叫做误会。
是的,误会的阴霾无处不在,横在人和人中间。人们用秤来称出分量,用尺来测量长度,然而人没有别的头脑可以思考,没有别的心来体会别人的感受,自己的心、眼既不可靠也不精确,却是人必须依靠的唯一标准,别无其他客观的度量衡,好有个比较的余地。
人更加无法做到的是跳离他的身体来俯瞰一番。每个人都被禁锢在自己狭小逼仄的躯体里坐牢。这种无法克服、无法超越的局限性深深镂刻在每个生命中,是他固有的缺陷,使之陷入了根本性的困惑,无法不受到贪嗔痴情绪的干扰,是他永远解决不了的。
世上没有一个人可以完全摆脱这种局限性以消除隔阂,即便是库伊,一个拥有无上魔力的吸血鬼法老,也无法确知某些问题的死胡同背后确切有着什么。更何况一个不到一岁的婴儿吸血鬼呢!的确,黛丝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她,里头有多少真心;不明白他为什么离开,里头有多少漠然。有一瞬间,库伊想要解释,告诉她圣·蒂安那里的情形,但他立刻明白解释对消除误会没有帮助,根本不会奏效。要黛丝特一下子欢喜起来是容易的,但然后呢?即使她把他的离开全部归结为圣·蒂安有危难,她还是不会明白她眼下的处境的。
面对着她保护自己虚弱搭建起来的冷漠围墙,库伊吻了吻她的手背,躬身行了个礼,转身出去了。门外的圣·蒂安毫不知情地便失去了和她结识的机会。
第十七章 水月
黛丝特的双重变身是同一天骤然降临的,以致她过分关注了她一夜之间从女孩变作女人的变化,还来不及体会从人变作吸血鬼的不同体验。现在她依稀回想起了西维诺从前说过的话,这才真正明白了什么叫做敏锐的感官。真的好似一个二维世界的平面人,忽然来到了三维立体世界,看到了完全迥异的景象,产生了心醉神迷的兴奋感。
吸血鬼的感官是多么敏锐啊:此刻在她眼中,没有一片树叶有着相同的绿色,深浅、浓淡、含水量、阳光照射的角度和时间长短……都会使绿色呈现不同的色度,一眼就可以分辨。大自然的颜色不再是七种,如今变成了几千种。
星辰如一颗颗多面折光的钻石般璀璨剔透,也像含着泪珠的眼睛一般热切悲悯。月亮变成了透明温润的玉盘,像水银一样处在不断的流动中,那盈盈的水波好像随时都要滴落下来。月光也不再是一束白晃晃的亮光,而是一条闪烁流离的银色丝缎,每一颗微粒都像流离闪烁的银屑一样;熠熠闪着细碎的微光。在每个吸血鬼的一生中,都至少有一次要面对夜空,为这样极致的美而流泪的。
吸血鬼的速度和力量更让人吃惊,她发现自己竟可以毫不费力地跃到树梢上。后来才知道这不足为奇,其他的吸血鬼由于年岁大、魔力强,甚至可以不借助大树在空中停留一段时间。
乐音是各种不同震颤源的集合,只是人耳听到的效果是单一相混的。如今,那些音符忽然获得了生命,一个一个独立地飘浮了出来,呈现出各种丰富的层次。人耳忽略的纤微声响被放大了,在空气中激起的振荡余音被延长了,她听到的声音第一次获得了又丰厚又细腻的质感,以立体的形式传入了她的耳膜。她这才明白,正是这些纤微的、音符末梢的东西,使声音显现丰满而动人的形态,音乐艺术方得以淋漓尽致的完全展现……黛丝特聆听着这个全新的奇妙世界,久久不能平静。
当她第一次舒展歌喉的时候,周围的听众都如痴如醉了。高音清丽纯净,余音袅袅;低音醇厚醉人,如陈年佳酿;中音富有磁性,摄人魂魄。最细微的单音里也包含着多个独立的要素,它们一个个叠加了起来,互相烘托着,形成了灿烂壮丽的一曲清歌。在众人面前,房间里似乎出现了一张顺滑的丝绸,它又轻又薄,随着黛丝特起伏的歌声而微微颤抖着,在空中变幻出种种形状来。塔文森本来要用钢琴给她伴奏的,听到第一个音就怔住了,手指停在琴键上忘了按动。
声带的控制变得更随心所欲,黛丝特越唱越轻松,最后几个音细细弱弱、越拔越高,一直唱到九天云霄里还有余力,只见那越来越轻的一线音袅袅持续了许久方停。一曲歌罢,四座皆惊。塔文森一下合上钢琴,跳到上面大声鼓掌,叫好不迭。莫奈德也轻道:“如听仙乐耳暂明。”西维诺则说:“我终于知道什么叫绕梁三日,你唱完了,我的心里还满满当当都是刚才天籁一般的旋律。”黛丝特用手摸摸自己仿佛镀了金的嗓子,欢悦异常。
若说其他的艺术形态也能以各种方式昭示世界的和谐和美感,音乐无疑是最为直接的一种。它通过双耳直走心弦,每一丝震颤都轻易激起了共鸣。此后黛丝特常被邀请献歌,众人盛赞她的歌喉优美醉人。
然而,歌唱对她而言也并不纯粹是种愉快体验,因为她的听众中始终没有他们的法老。这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法老从不参加血族的聚会,他们举办音乐会、舞会,互庆生日,都不会希冀法老的参与。黛丝特却难抑自己的某种期待,似乎总在暗中渴望听众中还会有他,这点非分之想令她每一次开腔,尽兴之余总包含着隐隐的失落。事实上,从这一日算起,到法老第一次听她唱歌,中间阴差阳错的隔了整整二百六十多年。
那天下过雨,刚停。树叶上都缀着小小的透明水珠。黛丝特调皮地用嘴吸了一下,前方树枝上的一颗水珠忽然飘了过来,停在了她的面前。她一努嘴,水珠便在空中舞动了起来,随即又有两颗加入了进来,一起漫天飞舞。黛丝特粲然一笑。她刚刚成为吸血鬼,获得超能力,对周围的一切充满了好奇和热情。身畔陪她散步的莫奈德想,这是一种良好的生活态度,如果人善于在微不足道的地方随时发现乐趣的话,生活就会显得美好。而他同时也不无感伤地想,这样天真的欢乐究竟又能维持多久呢?
这些新奇的乐事是述说不完的,黛丝特现在的身份是一个婴儿吸血鬼,她的好奇心也和一个真正的婴儿无异。她对于自然的美景、光线、色彩、声音都进行了无穷无尽的探索。
奇妙的是,她还忽然发展出了一种抵抗力——当她转动吸血鬼的眼珠,第一次观察她的同类时,发现他们具有的强大魅力和迷惑力消失了。连莫奈德身上曾经吸引过她的悍然的美也不见了,简直无影无踪,无迹可循。这是西维诺早就预言过的,他说她身为人时的美色王国终将分崩离析,取而代之的将会是一个完全不同的崭新天地。这令她顿觉自在。
如今,她带着一个新生吸血鬼的敏锐,来到了瑰丽神秘、天大地大的吸血鬼王国,开始了她全新的生命历程。由于法老引发的种种情绪波澜渐渐平息了,很多时候,她偶然想到都会觉得这不过是自己的一个幻梦。这么多时日,法老只召开过一次集会,还是采用他在空中传音的方式,没和众人照面。黛丝特茫茫然听着,话语仿佛溪水在耳边潺潺流过,却没有形成具体的含义;她所能做的,不过是竭力挽留住那个语声。许久没见,她都有些记不真切他的声音了。
渐渐地,法老在记忆中越来越模糊成一个神,黛丝特像其他人一样敬仰他,甚至更加敬仰他,连偶尔想一想那段过往都会暗自觉得对他不敬而面红耳赤。
血族们多半身穿考究得体的黑色衣服,不知是祖上传来的规定,还是源于某种共同的喜好。黛丝特的日常衣服看来不大合规矩,她变换了身份便需要重置衣橱。“其实你穿黑色也好看啊,更衬得你肤光胜雪。”塔文森道。
订了足够的黑衣后,塔文森还帮她添置其他风格的各种衣裳,打开衣橱,粉紫玫瑰紫桑椹紫、正红桃红绛红粉红、墨绿碧绿苹果绿……琳琅满目。更有素淡雅致的轻纱装束,点缀着刺绣、珠片和蕾丝的华贵礼服……塔文森对华服有强烈的嗜好,也确实懂得烘托美貌的诀窍,而他对服饰尽善尽美的要求遇上了黛丝特这般的标致人物,更加发作得厉害,也更令他乐此不疲了。他对时尚的触觉极其灵敏,常常亲自前往那些成衣铺,指点那些知名的设计师,不时在细节上添上他突发的灵感,让金丝银线夹缠其中,让红杏灼灼开上白绸……
除了替黛丝特设计各种衣服外,塔文森常在一边默默观察,看她静静地梳理长发,看她怔怔地发呆,看她用一个晚上悉心描绘一幅画,看她专心致志地阅读一本厚重古老的书。黛丝特偶尔也会问他,“你为什么老看着我?”
塔文森答不上来,“真是见了鬼了,我自己也不知道。”仿佛有一种奇怪的氛围在慢慢滋生,他们的话题在慢慢变少。黛丝特成为吸血鬼的日子越久,就越熟悉这样的生活,塔文森恐慌地发现,他的教导似乎也不那么必要了。
更让塔文森恼怒的是,他发现她和莫奈德很谈得来。他们都对尘世抱着消极而悲观的态度,他们都有一种难以解释的哀伤和细腻,他们都喜欢吟诗作画……总之,他们的交往日趋频繁。
“在没有生命的画布上整天涂涂抹抹有什么意思?”那两个静静作画,仿佛充耳不闻。“两个吸血鬼不能总在一起抱怨人世的苦恼,不然难道要天天对坐饮泣吗?最后都要自杀啦。” 那两个相视而笑,都没把他的话当一回事。塔文森气得快要跳脚了。
莫奈德开始系统教她作画。选题,表现,运笔,着色……莫奈德是个相当不俗的绘画家。黛丝特欣赏他的作品,也学得很快。她的第一幅作品是自画像,她静坐在一片浓重的黑暗中,一小束金黄、纯粹的阳光斜斜射过来,照在她的头发上。五官沉浸在一片朦胧的微光中,看不真切,但肃穆而静美。画面色彩浓重,对比强烈,阳光耀眼得几乎灼痛眼睛,她的肢体、容貌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