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否则武承嗣也不会如此毫不留情分的打压崔元综了。
“此事容朕再思之。现在且先定了扬州刺史”武则天说完,崔元综即道:“风波起于士林,自当以大儒镇扬州,臣荐前国子祭酒卢明伦出镇扬州”
此人真是好厚的脸皮!
听到崔元综的举荐,武承嗣、李昭德乃至娄师德都不免齿冷,而今江南士林风波都已直指四世家了,他居然还好意思举荐卢明伦。以前国子祭酒的身份屈就一州刺史,这背后图谋的分明是还不曾定下的淮南道观察使。
这提议遭到武承嗣与李昭德的联合反对,反对之中,两人又各自提出了己方的人选,不消说又是一番你不让我,我不让你的景象。
武则天一声轻咳制止了两人的纷争,“陆卿,你执掌领选之事多年,可有谏言?”
陆元方从不参与李武之争,是以刚才一直不曾说话,此时见武则天点到了他,起身拱手道:“臣荐一人,方今扬州大都督府参军陆象先可为扬州刺史”
陆象先?这不是陆元方的大儿子!此前吏部曾多次举荐此人回朝任官,却都被陆元方给挡住了,不成想这回他居然有此举动。
听到这个举荐人选,武承嗣与李昭德心底俱是一叹,扬州刺史定矣!
果然,此前一直很少说话的武则天面露笑容,“朕早闻象先绍继乃父,有君子之风,亦有小陆君子之誉。且其人勤勉王事,有君子之器。他又是在扬州做官的,转任也便宜。陆卿举贤不避亲,正合朕心!婉儿,拟诏,着罢李明玉扬州刺史事,交大理寺论罪。着陆象先转任扬州刺史,诏书到日即刻赴任,朕于他有厚望寄焉,勿负之!”
陆元方向武则天深施一礼,转身回座。
此事议罢,这次议政也就结束了,只是那崔元综却不肯就走,这分明就是要单独面圣的架势。
武则天如其所愿留下了他一人,待其进奏时说的依旧是清音文社与弘文印社之事,武则天静静听完后未置可否,只说要再思之。
该做的都做了,该说的都说了后,崔元综退下。武则天从锦榻上起来,活动着身子走到瑶光殿外看着那一泓碧水,“如何?”
这话自然是对上官婉儿说的。
“臣女不敢妄议朝政”
江南士林起了这么大的风波,武则天的心情却很是不错,含笑声道:“让你说就说”
“是。以臣女愚见,崔元综这回怕是真急了,是以想借陛下借朝廷剪除对四世家的威胁,如此利由四世家独享,非议与恶名则由陛下与朝廷来担,端的是好算计”
想了想之后,上官婉儿又轻声的补了一句,“封禁文社自古未有,史笔如刀,不得不慎!”
闻言,武则天健朗一笑,未对此做什么评论,只是蓦然道:“婉儿,着人知会吏部,且将陈子昂谴往江南任职就在扬州安置”
崔元综从瑶光殿走出来时,心情与脸色一样冷,他今天所做之事都是明知不可为,却又不得不为。
走不几步就看到前方有陆元方在等候,看那样子分明是在等他。
压住胸中疑惑,崔元综快步上前拱手见礼,“陆相”
陆元方抬了抬手示意两人边走边说,“我知你的性子是不好虚文的,如此老夫也就直言了”
“请言”
“老夫领选多年,对你亦算知之甚深。你生性刚强坚韧,在陇右道三进三出,政绩堪称卓异”
“卓异”乃朝廷对官员考功的最高评价,由这样一位公认的寡言君子说出这等话,便是冷静如崔元综也不免要在心中起些波澜,正要开口称谢时,却被陆元方给止了。
“自你进京入相以来已是一年有余,期间你勤于公事,从无懈怠,政事堂中那些难以见到功绩的琐碎事麻烦事十之五六都是由你料理的,且都能料理的清爽,对此你亦未曾有半句怨言。据闻你少有拜客,每日寝息不过两个时辰,可有此事?”
虽是设问,陆元方却自问自答,“不管别人如何,老夫却是信的”
素来寡言的陆元方拉拉杂杂说了这么多,且句句都是赞赏话语,只让崔元综愈发的疑惑,这位君子陆到底想干什么?
就在此时,陆元方停住脚步迎着崔元综的眼神肃容道:“论心性刚毅坚韧,论理政之能,论用事之勤勉,你都堪称国之干员,实有名臣气象,若能善始善终,破除胸中那一点小私之念,异日名垂青史只是等闲事耳,老夫倚老卖老说了这许多,于我是骨鲠在喉不吐不快,对与不对,元综自思量吧”
说完之后,陆元方也不再与他同行,一拱手后当先去了。
崔元综心情异常复杂的看着陆元方的背影远去,出宫的路上心情起伏难平。回府之后独自默坐了许久后,方招来一心腹吩咐道:“你且收拾行装,明日一早带两个人动身往扬州一趟,务必将清音文社与弘文印社的根底探查清楚”
那心腹老仆躬身应了,崔元综依旧默然枯坐,良久良久。
早在此前,先一步回到魏王府的武承嗣亦做出了同样的举动,唤来一亲信在书房中交代良久后,着他明日即往扬州。
与武承嗣同时,刚刚归家的李昭德也正在伏案疾书,信是写给张柬之的,问的依旧是清音文社与弘文印社的根底,楚州距离扬州不过一两日路程,张柬之总该知道些什么。
而此时的苏州张府外,正有一身作男装打扮,气度不凡的女子点名要拜会在此暂住的唐松。
第一百六十章 太平来访
张旭家的老门子见这做男装打扮的女子气度不凡,跟来的从人亦是锐利劲健,当下不敢怠慢,小心迎住之后却对她要见的人毫无印象。
“唐松?”老门子想了又想,摇头道:“好叫贵客得知,府中实没有唐松,便是姓唐的也无一个”
女子闻言微一蹙眉,那老门子莫名的就是心中一紧。好在这个看来势头奇大的女子很快就哑然而笑,“既然如此,唤上官黎出来见我”
也不投名刺,也不说请见,女子这颐指气使的态度其实颇不礼貌,老门子却没跟她计较这些,“敢问尊客名讳,如何通传?”
“你让他出来就是,我自与他说”女子摆摆手,老门子张张嘴后唯唯而去。
没有多长时间,女子就看到张府侧门里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向外走来。其人容貌俊挺,弱冠的年纪却偏偏在这春深时节穿着一袭上了年纪人才喜好的道衣常服。道衣尚轻适,难免有些袍宽袖博,好在来人身量够高,穿着这样一身不仅没显得牵绊,反倒颇有些飘逸的韵味。
深春时节来人缓步而来,面容清俊,博袖飘飘,当真有几分萧萧肃肃,爽朗轻举的风仪。
很快来人就看到了她,脚下的步子立时顿了顿,随后快步而来。
“你怎么来了?”
太平面对面的迎着唐松,数月不见,他这面容愈发长的开了,眉宇间弱冠年纪残存的最后一丝稚嫩之色已完全褪尽。
似乎只是眨眼间的功夫,这个少年成名的唐松居然就长成男人了!
“我为什么不能来?”太平说着话,人已转身向张府外青石铺成的长街走去,“人言苏州好风物,且游览一番后再说正事不迟,走吧”
走了两步却没听到脚步声,太平双眉一紧回过身来,“怎么?还要我请不成?”
她这话音刚落,随在她身后的那四个目光锐利,身形劲健的护卫齐刷刷向唐松看去,作势欲动。
神都街头曾被强抢,母暴龙就是母暴龙,唐松转身回去向老门子交代了几句后悠悠走到了太平身边,“我来苏州虽已有了些时日,但琐事缠身却也不曾好好逛过,今日能得公主把臂同游,幸甚至哉!”
太平挥挥手,护卫往街中四散,若非刻意留意实难看出什么端倪。
唐代女着男服乃是风尚所在,实在算不得惹眼,这四个护卫一散去之后,两人也就不那么醒目了,唐松浅浅一笑,引着太平走进了一片吴侬软语之中。
苏州乃著名的水城,有东南水都之称。唐松缓释了心情慢步行去,但见沿途河道纵横,密如蛛网,百姓所居多是前门沿街,后门临河。河道两侧遍植垂柳,青青柳色倒影水中,水光柳色如烟如幻,恰与两侧民居的红楼辉映成趣,复有河道上造型各异的玲珑小桥可为远景。
走在河边麻石铺成的斜街上,听着身畔四处传来的温软吴语,看着眼前的水光柳色、红楼小桥,唐松的心情不知不觉间放松到了极处,苏州,果然是苏州,风吹到这里似乎都轻柔下来,眼前所见,身之所感,皆是如诗如画,熏人欲醉。
太平自幼长于长安,近年长居洛阳,皆是北地名城,习惯了长安洛阳的大气雄浑之后,乍一走进这风轻水软、精致如画的苏州,似乎性子也染上了些江南的气息,“早闻苏州美名,今日一见,却比美名更美,这一趟倒是来的值了”
这时彻底放松了心情的唐松也不去想别的事情,闻言清浅笑道:“是啊,吴中好风景,风景无朝晚。晓色万家烟,春声五月树。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到了江南却不来苏州一游确是可惜了”
环境的影响真的很大,此刻的太平如唐松一般没有什么说正事的心思,且是心情极佳,“你说的倒是极好,也走的乏了,可有什么好歇脚去处?”
回头一看,可不是嘛,两人不知不觉之间已经漫步极远。唐松来苏州虽然有一些时日了,但因日日忙碌其实并不曾细游,自然也谈不上熟悉,闻问,好一番思量后抚掌道:“美酒一杯春竹叶,吴娃双舞醉芙蓉。在这苏州,乘一叶扁舟坐饮春竹酒便是歇脚的最好去处”
口中说着,唐松已向前方两条河道汇聚的曲桥寻去,如其所料,曲桥下果然停着一艘乌篷小舟,上有船娘含笑揖客。
这船娘已是徐娘半老年纪,但姿色倒是不差,更有肌肤胜雪,让人看着赏心悦目,想来年轻时必是十分颜色的美人无疑。
唐松迈步上船后见船上晃晃悠悠的,遂转身伸出手去,太平看了他一眼,搭着他上了船。
乌篷船内空间并不大,两人也没有入里间闷着,就在船舱空出放着的小几边趺坐下来,身子挨着身子贴的极紧。
太平似是有些不适,但瞥了唐松一眼,见他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后也就面色如常的安坐下来,船娘解了缆绳,笑问尊客欲往何处,一并报了几处游览的路径。
听到“寒山寺”三字时,唐松当即便道:“就是这里”
那船娘看了看天色,浅笑着软语道:“这辰光若是去了寒山寺,只怕晚上便回不得了,若是夜泊,尊客可无碍?”
“夜泊最好”唐松轻挥袍袖,“速去,速去”
如此随意的唐松是太平从未见过的,也是她收集的那些资料中所没有的。看着随行的护卫上了另一艘乌篷船后,太平也就没多言什么,任唐松拿了主意。
寒山寺来回路远,再看两位客人的气度,这实是一桩难得的好生意,船娘自然欢喜。向船后招呼了一声后,便有浆声轻响,乌篷船带着圈圈涟漪向前行去。
坐着悠悠的乌篷船上,看着两边柳色红楼、斜街曲桥的美景,间或伸手下去掬一掬河中碧水,其间又有船娘呈来的春竹酒可为助兴,这滋味真是怎一个闲适惬意。
经阊门出苏州城,一路游玩,恰在向晚时分,乌篷船到了寒山寺下,泊在一处停有五六艘客船的小河港中。
船至寒山寺下,唐松却没有要上山访寺的意思,那船娘以为他二人是觉着此时太晚也就没在意,停好船后重整酒菜,且取来琵琶歌唱助兴,唱的恰是出自《珠玉集》的《玉楼春》:
东城渐觉风光好,縠皱波纹迎客棹。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
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
美酒美人,琵琶轻歌,一曲听罢唐松整个人都似融进了春日江南的无边美景之中,边侧身向外掬着水边懒洋洋道:“世人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浮生苦短,得享受时就该得意尽欢,又何必要争来斗去,奔走不歇,却将人生弄得个本末倒置”
太平眼神一亮,看去时唐松只是侧身向她,实难判断他这句是别有所指还是真的无心感慨。这时却听那刚收了琵琶的船娘笑着道:“这位小官人说的清爽,人生苦短又何必要争来争去?”
唐松回过身看着太平清淡一笑。
正是这一眼让太平确定下来,唐松刚才那番话分明就是暗指她的。(文*冇*人-冇…书-屋-W-Γ-S-H-U)
只是今天的心情实在是好,周围的景色也实在太美,太平心下也不愿坏了这一切,遂只是清冷而笑“不奔不走,不争不斗何得尽欢?譬如这位周大娘子,单是头上戴的这支簪子便不下三十贯钱,能戴的起这样的簪子也算小有身家,能在家享福尽欢了,又何必甘为船娘日日奔走河上。说清爽话谁不会?做到的又有几人?”
“这位尊客好眼力”船娘苦笑了一声后倒是叙起了自己的身世,她倒也不避讳,直言自己乃是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