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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仁杰回朝出任首辅就让你这么高兴?”
“狄公一代人杰,由他出任首辅实是天下之大幸也”唐松嘿嘿一笑,“不过更让我高兴的是武三思这回可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他倾尽心力将魏王推上嗣君之位,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受唐松感染,去了礼服只穿着一身内裳的太平莞尔而笑,“倒也不是什么都没捞着,母皇将他王爵的封邑又增加了五百户”
对于武三思来说,这五百户加与不加能有多大区别?闻言,唐松更是笑的欢畅了。
不过笑过之后,唐松还是回到榻边很郑重的向太平问道:“你那边可察觉出武三思有什么异动没有?”
太平摇摇头,“自这一次武李党争初起一直到现在,他都在众目睽睽之下,这几天更是与我一样穿梭于各家王府,还真没察觉出什么来。不过看他那样子,虽然是武承嗣成了嗣君,他倒是比武承嗣更高兴”
闻言,唐松皱起了眉头,不对呀!跟武承嗣虽然平庸,但只要不事涉嗣位之争就还有些容人之量比较起来,武三思此人心胸最是狭窄,其睚眦必报的生性可是史书明载的。
如今历史的轨迹虽然发生了变化,但武三思这个人的心胸性格却不可能即刻就变。他现在的一切表现都不是他该有的正常反应,这里面怎么看都透出些妖异的味道。
而唐松还知道一句话,事物反常必有妖异,反之,武三思此时的妖异之举就是其反常之兆。
但武三思究竟反常在哪儿,却因为没有任何消息线索而不得窥知。
沉思了一会儿想不出什么来之后,唐松先就将之放到了一边。总体而言,武三思无缘相位还是好消息,至于他要搞什么反常之举也不算坏,至少在当下的一段时间里他就没心思来对付唐松了,也使得唐松有更多的时间去寻出他的反常之处,以便为异日武三思必然会到来的睚眦必报准备更多反击的筹码。
消息说完,唐松一巴掌拍过去,原本是想拍太平的腰肢。孰料太平正好身子一动,于是乎这一巴掌就偏了方向,着落在内裳下那一爿丰熟圆润的臀上。
弹力真好!唐松脑子里刚冒出这么个混乱的念头,太平已扭头瞪了他一眼。
这一眼真是复杂的很,有疑惑,有嗔怒,有春情,有艳媚真是千种风情,万般滋味,让人品味不清。
“瞅什么瞅,这么晚了还不回家?速速起身”唐松边义正词严的说着,边悄然起身离榻,但这点小心思却没能瞒过太平,身子刚刚站起来,就见着太平一脚踹来。
这踹在腿上的一脚着实实在,唐松当即就是一个屁墩坐在了地上。
一脚将他踹翻在地后,太平方才从容起身穿上了礼服,“你这鸟(音diao)人,占了老娘的便宜还要装谦谦君子,休想”
说完,她轻蔑的瞅了唐松一眼后,“啪”的将绣满金丝的礼服下摆一甩,昂首挺胸傲然而去。
在她身后,依旧坐在地上的唐松手无意识的在地上画着圈圈,口中哀叹道:“冤枉啊,这真是意外”
唐松既不想往武李之争中掺和,本身的品秩又太低,是以朝堂这一段时间的热闹就与他没了什么关系,每天按时到衙散衙,坐看外面的风起云涌,潮起潮落,日子倒也悠闲可过。唯一的遗憾就是太平不知出于什么心思一直没对张昌宗采取行动,原本答应的事情迟迟不动让唐松颇有些不满。
这样的好日子又持续了十多天,就在皇城纷纷攘攘盛传狄仁杰已经到京的第二日,他接到了进宫陛见的传召。
唐松一路入宫,由宫人导引着进了瑶光殿后才发现殿中站着的人着实不少,政事堂、各部寺监首领,简而言之,凡皇城中三品以上的重臣悉数到齐。除此之外,诸多身穿王服及诰命服饰的宗室及李唐皇室的显贵们也到了许多,原本阔大的瑶光殿正殿上因为人来的太多竟显得拥挤了。
眼前这分明就是一场神都顶级权贵的大集合,召我来做什么?
疑惑的唐松被殿中另一个接手的太监导引到了僻静的一角,此地还站有两人,一人是前京兆衙门的二把手、如今正在负责《姓氏录》重修工作的杜审言;另一人经过太监绍介之后才知是以前与宋之问齐名,刚从牢里放出来不久的诗坛名宿沈佺期。
唐松与杜审言虽然早已相识,但两人之间相互看不对眼,所以关系一直不冷不热,勉强算是点头之交。至于此前因贪渎入狱的沈佺期就更是陌生了,所以三人之间只有简单的一见礼也就罢了。尽管疑惑自己被传见的原因,唐松也没问他们。
这样的地点与场合也不适宜四处走动,唐松就安静的等着,没过多久来了一个礼部官员,唐松这才解了疑惑。
稍后就在这瑶光殿上,在众多重臣的亲眼见证下,会有一个极其重要的仪式。唐松三人就是被叫来以文学的方式记这次仪式的。
杜审言名列文章四友之首,当世论文他是当之无愧的第一;沈佺期与宋之问俱以律诗见长,在唐诗史上有“前有沈宋,后有钱郎”之誉,宋之问翻船之后,当世论诗,至少在律诗上他堪为第一;至于唐松嘛,虽然是个冒牌货,但在世人心中,若论新兴的曲子词,他是当仁不让的第一。
古代每有大事好以文为记,以诗为记本也正常的很,但在今天这样顶级权贵齐聚的场合特特将当世公认的诗文词三魁首聚于一处为一个仪式做记,这还真是少见,其中明显暗含有借用他三人影响力及文学的形式美化此次仪式,以及加速传播的用意。
礼部官员交代完,明白了武则天的用心之后,唐松心中的疑惑反倒更深了。究竟是什么仪式让武则天重视到这等地步?
随着外面九响静殿鞭声的暴鸣,重臣与显贵们分左右各依品秩爵位高低迅速站定,让唐松疑惑的谜底也缓缓揭开。
此刻不是大朝会,亦不是常朝,但缓步进殿的武则天却穿的异常正式,全套的皇帝披挂一样不少。在其左右搀扶着她进殿的也不再是内宦,而是两个之前搅扰的整个天下难安的中年人。
虚搀着其左手的是刚刚晋位为嗣君的武承嗣,右手处那人方一露面,顿时引得满殿哗然,一些人甚至失声叫了出来,“庐陵王!”
左边由内侄武承嗣搀着,右边由儿子庐陵王李显搀着,这阵仗本就已经够唬人了,孰料她后面竟然还跟着一位名动天下的人物。
看到这人的第一眼,唐松像殿中的不少人一样惊喜而呼,“狄公!”
狄仁杰果然还京了!而与他并肩而行的则是一脸笑意的梁王武三思。
武承嗣、李显、狄仁杰、武三思四人环形拱卫着盛装龙服的武则天一步步向御座而去。这五人,这一幕太具有冲击性,以至于整个大殿有那么一阵儿的集体失声,直到某个礼部官员率先抚掌而赞后,立时赞声四起,喧哗一片。
唐松没有赞叹,从狄仁杰进殿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在看这位老人。
一年多的贬谪并没有让狄仁杰显的老相,他那让唐松第一次见面就印象深刻的腰板依旧挺的笔直,只是脸上的表情太过于平静,平静到什么都看不出来。
自愿?被迫?这一切还都是一个谜。
待武则天在御座上坐定之后,殿中很快安静下来,今天这次古怪聚会的目的也最终揭晓。
这是一次盟誓之会。以李显、李旦、太平公主为首的李唐皇室后裔与以武承嗣、武三思为首的武周宗室齐列大殿,昭告天地之后,在满朝重臣的观礼下高声盟誓,誓言武李两家永相亲爱,互不戕害。
双方共同盟誓之时,武则天早安排有史官在侧记录,最终这份记录的内容会交由将作监铭刻于三份铁券之上,而后三份铁券一藏于史馆,一藏于武氏宗庙,最后一份则供奉于高宗乾陵。
待这次声势浩大的盟誓完成之后,至少在表面上看来武李两家的关系和谐了不少。当即便有不少人去探问久矣不还京的庐陵王李显及狄仁杰。
眼见狄仁杰被人围的水泄不通,唐松便去寻上官婉儿,留下杜审言与沈佺期冥思苦想该如何完成这一次的煌煌巨制。
在人群里找来找去的时候,福祥走过来扯了扯他的袖子,唐松会意,低着头跟在福祥身后,最终来到了殿右隔出来的一间房中。
这也是一个签事房般的布置,上官婉儿就坐在屋中的书几后疲惫的揉着眼耳之间的位置。
见她一脸的憔悴疲惫,唐松反手关上门,快步到了她的身后替她柔柔的按捏起来,“你瘦多了”
上官婉儿侧过头去将脸贴在唐松的手背上,“这段日子真是乏透了”
“武李党争,殃及池鱼啊。看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咱们找一天出城玩玩,你也好好发散发散”
听到这话,上官婉儿一脸的神往,“嗣君之位已定,这阵忙碌也该要过去了。若寻着空闲时我去寻你”
唐松正要说什么时,忽然听到隔壁传来推门声以及轻轻的脚步声响,随即便听到武则天呼唤上官婉儿的声音。
上官婉儿一边答应一边低声嘱咐唐松现在莫要出去,也别弄出什么响动来。
为怕人无意中闯进来,上官婉儿出去后特特的从外面锁住了门户,随即就听到她推隔壁门户的声音。
唐松悄无声息的走到隔开两房的墙角处,将落地的帷幄挑开一道缝隙,这才发现隔壁那间比这间稍大的房屋正是武则天下朝后批阅奏章的所在,至于他所在的这间类似于后世的秘书房,两房中间以下实上虚的木雕板墙隔开,上面又覆着一层遮挡视线的帷幄。
透过那道细细的缝隙,唐松见到那边房中站着七人。武则天、武承嗣、李显、武三思、狄仁杰之外,尚有上官婉儿及一个十几岁的富贵清俊少年。
武则天坐在批阅奏章的御案后,面带笑容向狄仁杰温言和煦道:“狄卿,由尔出任政事堂首辅实是众心所向,汝就不要再推辞了”
狄仁杰依旧是适才在大殿上的那种平静神色,“臣年纪早过六旬,近来发白齿摇,垂垂老矣,实不堪如此显职。俯请陛下另选贤能,一并准臣乞骸骨告老还乡,于山野林泉中歌舞此太平盛世”
狄仁杰这番拒绝的话还不曾说完,便听“啪”的一声,武则天拍案而起,“狄仁杰,朕三番五次好言相请,你道朕真的不敢杀你?”
这还是唐松第一次见武则天发脾气,身材高大的她本就气场强横,这番凤眼含威的发作出来,隔壁房间顿时如坠冰窟,就连帷幄之后的唐松都恍然觉得空气似乎冷了几度。
武则天这一罕见的发作让房中所有人都低下头去,尤其是那庐陵王李显最为不堪,唐松虽然因为角度的原因看不清楚他的脸,但他身子筛糠般的颤抖却是瞧的清清楚楚。
狄仁杰躬身为礼,一言不发。这意思却是再明显不过了,要杀就杀,老夫何惧杀头?
武则天怒目而视狄仁杰许久之后缓缓的,缓缓的坐了回去。转而移目到庐陵王身上,“李显,你可想做天子?”
闻听此言,原本就在筛糠的李显刷的一下软到了地上,双手连摇,口中颤声道:“儿臣不想,母皇,儿臣真的不想啊”
“噢!你若是真的不想,那狄卿怎会为了你连首辅相公都不肯为?”
李显一愣之后方才反应过来,人也不敢站起,居然就此跪行到了狄仁杰面前,抱住这位赤胆老臣的膝盖连连摇动,“怀英,我知你待我赤诚,但我真是不想做天子啊,你快应了母皇,应了母皇吧,就当是为了我,你快应了吧”说到最后时,又急又怕的李显已是语带哽咽。这情景在唐松看来真是又鄙夷又可怜,凄惶到了极点。
此前脸色一直如死般平静的狄仁杰眼圈慢慢红了,最终仰天一声长叹后“扑通”一声对跪在了庐陵王李显面前,以无尽的心酸与苍凉嘶声喊道:“陛下陛下”
随着这两声痛呼,狄仁杰紧闭的双眼中已有滴滴老泪滚滚而下。
也不知是不是隔壁屋中光线的缘故,唐松远远看去,狄仁杰紧闭的双眼中滑落的浊泪居然隐隐透着红色,像极了史书中所言的忠臣血泪。
这老浊的血泪流下的同时,狄仁杰揽住面前年纪堪为其子的庐陵王李显,君臣两人抱头痛哭,尤其是狄仁杰的声音之惨,如老狼失子后的空谷哀嚎,使人不忍卒听。
帷幄外的唐松看着这一幕,看着刚强自持了几十年,如今老而弥辣的狄仁杰居然哭成了这个样子,心里顿时涌起一片火辣辣的酸热,其中滋味实在难言,实在难言!
任两人哭了一会儿后,武则天起身到了两人面前,先是亲手扶起了庐陵王李显,柔声道:“哲儿,这些年是母皇委屈你了,你放心,母皇今日愿对满天神佛立誓,绝不伤你。你尽管安心在京中住下,做一个富贵丰足的安乐王爷”
庐陵王李显原名李哲,武则天小时候叫惯了故而虽然如今庐陵王改了名字,却依旧惯以“哲儿”称之。
武则天言不轻出,出则无悔;此外其崇佛天下皆知,如今她当众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