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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相-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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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听方别驾请金使君出题时,金宗庆便已心中大喜。他是个心思深沉之人,既要参加今日如此重要的文会又怎会提前不做准备?再一听金使君给定的题目,更是心中大定,看来此前在这位使君大人贴身小厮身上做的那些水磨工夫毕竟不冤。

金宗庆早已透过那小厮套出今日文会题目的大概,其实这也没什么难猜的。毕竟金使君是本州刺史,历来只要是他参加的诗会,这题目必然就是由他来出。

信息套出来之后这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此时金宗庆袖中就藏着一首重金买来的佳作,正合金刺史所出的题目。

笑话,他唐松写出的东西能比这个更强!

今个儿凭这一首诗既可扬名,又能顺势将唐松撵下船去再度沦为笑柄。一举两得,何其快哉!

金刺史题目给定,对于金宗庆而言亦是大局定矣!当下略略上前一步,“以诗论纷争,某等若是输了这便下船。却不知唐松若是输了又当如何?”。

眼见这个金宗庆依旧不依不饶的,实在有些过份。方公南脸上笑容不变,眼神却陡然一凛,“你便是你,可代表不了这许多士子”

吃这眼神一激,金宗庆心下顿时一冷,心里未尝没有后悔,但事到如今已容不得他再退了,话固然是不敢再说,但身子却硬挺着不肯退下。

这就是一定要个结果的!

牛承志咬咬牙也跟着向前迈了一步,黄继来脸色不停变幻,却真不敢将老爹的交代都做了耳旁风,最终恨恨看了唐松一眼后,身子终究是没动。

见他不动,几个脚步已经抬起来的士子又悄悄放下了。当此之时,便是金宗庆、牛承志两人与唐松形成了争锋相对之势。

场面发展到这一步,唐松也真是恼了。

今天他之所以会来此地,一则是刺史与别驾同邀,容不得拒绝;再则也是好奇想看看唐时这些层次较高的文会究竟是什么样子,心里还真没存着要跟谁争锋的意思。若有可能甚至连诗都不想交。

甚至就连襄州士子们汲汲以求的拔解名额他现在都看的很淡然。唐朝中进士的人年纪普遍较大,这具身体的生理年龄还太小,按正常情况今年便是得了这名额也肯定中不了,既然如此何必去争。

抱着不争之心而来,这些人却是欺人太甚。他在后世就是搞古典文献研究的,具体方向就是唐诗宋词的选本研究。研究的哪一首不是文学史上的经典?

可笑这些人还真把自己当成诗仙诗圣了,真当我想看你们那些烂诗?若是真有那一等老老实实埋头苦读的人出头他也还好想些,偏生出头的是金宗庆。就这个专好勾搭人妻,一年里有大半年连书都不碰的人渣居然也敢指责自己是襄州士林之耻?

场面如此僵持,脸色渐渐沉下来的方别驾刚扭头过来,唐松已向金宗庆等人淡淡然开言道:“有我在此,你们还写什么诗!”。

石破天惊!

这句话声音极淡,却如洪钟大吕般砸得满船人头昏脑胀,脸色疾变!读书人以谦逊为美德,再者文无第一,谁敢说这种话?打花橹上就连金刺史也不敢哪!

这口气已经不是自大所能形容的了,简直简直是令人发指的狂妄!

其冲击力之大,就连万事不挂心的金刺史都猛然松开了抱住腹部的一双白嫩胖手看向唐松,满脸的惊愕!

方别驾眼中有锋锐闪动。

金宗庆与牛承志却是满心狂喜,自作孽,不可活!

云淡风轻的说完那句石破天惊的话后,唐松却不理会这些人的反应,顾自安坐下来取过早就备好的兔毫,援笔引墨,落纸成书。

当此之时,打花橹上落针可闻,众人的目光俱都随着那支兔毫转动。

不过片刻功夫,唐松已书写完毕,起身后也不与人,直接拿到了怀抱琵琶的晴雪面前,“唱”

和煦的声音里却有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不知怎的,晴雪感觉身子里有一股无法言说的热流在不断滚动,越窜越快。整个人莫名的亢奋。接过那纸细看过,深呼吸一口气后纤手一拨,顿时便有悠扬的琵琶声如水流出,稍后,清新素雅的歌声随之而起:

楚塞三湘接,荆门九派通。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

郡邑浮前浦,波澜动远空。襄阳好风日,留醉与山翁。

三湘乃漓湘、蒸湘、潇湘之总称。荆门乃荆门山,战国时楚之西塞。这两句语工而形肖,一笔勾出汉江千万里的雄浑壮阔与浩渺水势。实与后世“看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有异曲同工之妙。

随后的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更是代代传诵不绝的千古佳句。随后两句是用反笔,以动与静的错觉进一步渲染汉江磅礴水势,构思之妙历来为人称道。最后两句直抒胸臆,融情入景,充满着积极乐观的情绪与留恋山水的志趣。

此诗展现的是一幅色彩素雅、格调清新、意境优美的水墨山水。画面布局远近相映,疏密相间,加之以简驭繁,以形写意,轻笔淡墨,又融情于景,实是融画法入诗的力作,是璀璨唐诗中可处于巅峰的极品。

恰恰这诗还与金刺史所出题目珠联璧合!

今天能与会的没有一个是不懂诗的,即便不懂作诗,但多年熏陶下来总还是能分辨出的诗的好坏。方一听到这诗的前两句,众士子们已是脸色大变,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一出,方别驾与金刺史眼放光华,士子们却是彻底绝望,冰冷的绝望!

有一种距离是不可超越的,甚至连勉强企及都是永不可能实现的奢望,文章本天成这无关努力,却关乎天分!譬如诗仙李白,譬如诗佛王维!

晴雪歌声早罢,船上落针可闻的静默却仍在继续,良久之后,方别驾轻轻一笑将众人从震惊中唤醒过来,用颇堪玩味的眼神瞅了金宗庆与牛承志后温言道:“此诗如何?既是诗会,一诗既出,总该有所品评才是啊”。

这这还怎么品评?众士子恨不得把头扎进汉水里,襄州士林之耻??那他们又算什么?

刺激来的太猛,牛承志看着身边的金宗庆,眼神很茫然。

往日心念甚快的金宗庆现在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按说一般人要是处在他现在这个位置该是什么话都不说转身即走,说的越多越丢人。但金宗庆毕竟不是一般人,他想的更深远些,此时一下船可就彻底没了弥缝的机会,那他也就真真正正成了襄州士林的大笑柄。忍着这一阵儿的羞辱留下来,凭着那首重金准备下的诗,虽然争锋是不要再想了,但那首诗好歹能帮他挽回些颜面,毕竟这诗会只是刚刚开了个头儿。

小不忍则乱大谋啊!但要留下来,真是太诛心了,太考验脸皮了,不说别的,就是此刻该怎么把头抬起来?

第三十九章 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

正在金宗庆脸上烧的火辣辣,内心又纠结不已的时候,唐松却已走到金刺史及方别驾座前,“但当乘扁舟,酒瓮仍相随。或彻三弄笛,或成数联诗。自然莹心骨,何用神仙为?都言这泛舟出游乃神仙般快意之事,学生原也是为此快意而来,却不曾想吃这江风一吹竟是遍体生寒,说不得只能先行告辞,还请两位大人谅之!”。

唐松说完施了一礼后也不待答话,转身便就去了。此时江风徐来,吹动儒衫飘飘,上面的佩珂隐隐发出叮叮之声,间杂着朝阳的金光,漫天飞舞的水鸟,那一步步远去的高挑身影真有说不出的出尘清逸。

该走的赖着不肯走,最不该走的反而走了,且走的如此洒脱。这一留一走之间,金宗庆愣是成了最好的背景,反衬出唐松洒然的名士气度。

唐松没对金宗庆与牛承之说一句话,甚至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却用一个最简单的动作狠狠往他们脸上掴了一巴掌。

但对于其他那些此前跟着起哄的士子们来说,唐松此举实是为当前的场面搭了个台阶,走时话也说的漂亮。但饶是如此也让这些个襄州士林菁华们羞臊不已。

“江风吹的遍体生寒?”,在场的人谁不是精通赋比兴,最擅长不尽之意,尽在言外的?这“江风”到底是什么风?大家心照了吧!

金刺史今天真是有些被震动了,待唐松走出好几步之后才想着应该将他留下来,刚刚抬起手要说话时却被一边的方别驾给止住了,“便让他去吧,今天的诗会总还是要继续下去的嘛”。

金刺史听明白了方别驾的言外之意,今天这诗会可谓是士林瞩目,无论如何都得有始有终的办完。从这个角度来说唐松走了竟是好事,否则他若真留下来,有哪“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压着,后面的人可还怎么提笔写诗?又该怎么品评?

若是襄州首县的许县令在此,必然要感慨这唐松简直就是诗文会的杀手,凡是他参加的诗文会,后面注定将是草草收场的结局。

就算他已经轻轻的走了,今天的诗会依旧逃不脱这个结局。

唐松不曾回顾,一路下了打花橹,走在湿润江风扑面而来的码头上他悠悠叹出了一口长气,心里有着莫可明说的惆怅。

不是为了金宗庆,也不是为了那些个自视为诗仙诗圣目无余子的士子。他只是对这种诗文会,乃至于因此而对整个大唐有些失望罢了!却又因着心里的这种失望生出丝丝缕缕的惆怅来。

走着,想着,沉浸在这样的心绪中许久许久,直到进入襄州南门,融入哪一派熙熙攘攘的市井景象中后,唐松才觉得心底的那一抹酸酸的凉意渐次散尽。尤其是当他走过襄州最大的万客来酒肆门前,看到那个金发碧眼桃腮却又穿着一身唐裙的风流胡姬活店招时,脸上终于现出一抹明朗的笑容。

哎!怪不得别人,怪只怪盛世的唐朝太恢弘璀璨,怪只怪他据史书将这个黄金般的王朝想的太完美。唐朝的诗,诗的唐朝,连带着他对诗歌般王朝里的文人诗客们也想的太完美,却从不曾想过,豪放飘逸的李白毕竟只有一个,清谈高雅的王维也只有一个,其他的诗人毕竟不是他们,无论是诗才,还是那份足与盛世唐朝珠联璧合的心胸气宇。

归根结底,这惆怅不过是自寻烦恼罢了。想通了念头也就通达了,不过唐松却没想着现在要回家。如果他这时候敢回去,唐达仁那老头癫狂起来能把房子给拆喽,他也不想让柳眉担心以至于影响到今晚的龙华高会。

放慢了脚步悠悠的走在一千三百多年前的古老长街上,唐松带着一种时空旅行者的心态,慢慢的欣赏着那些店招,那些店招下进进出出的男人女人,心中自有一种诗情画意的沧桑韵味。

最终在万客来酒肆吃过断中的午饭,又迁延了一阵儿后这才便步回到家中。到家之后为防老头儿堵他,唐松钻到房中闩了门就是一番好睡。

等他睡起来梳洗罢即刻就带着盛装的柳眉出了门,也不等唐达仁他们同行,一任急着知道今日诗会情形的老头儿搓手顿脚也绝不多留一刻。

身后隐隐传来老头儿欲求不满后气急败坏的呼喝,“孽子,真真是孽子啊”(文*冇*人-冇…书-屋-W-Γ-S-H-U)

龙华会有着极久远的历史,据说其最早的原形是渔人们自设的交易墟市,而后经多年发展渐次成为襄州不是节日却比一般节日更热闹的民间盛会。

此会虽是挂着州衙主办的牌子,其实却是由州城内各个行会具体承办。又因襄州是傍汉江立城,龙华会的前身又是由吃水上饭的渔民发起,所以这此会还承担着一个极重要极神圣的隐形职能——祭龙神。

唐时之襄州乃南船北马汇集之地,加之此间又是天下知名的漆器之都,地方繁盛富饶可想而知,面对这一年一度最具地方特色又是纯民间的盛会,各行会真是用尽心思,力求热闹红火,繁花锦簇。

既要祭龙神,龙华会的会址自然是选在水上。早在会前数日,渔业行会便已调集舟船,结络彩舰,在江边之静水处搭起高逾数丈的演舞台。演舞台对面的江边两侧则是一长溜的看台,专供州县衙门主官及各部曹参军们携家而观。

城中乃至于左近州县赶来凑热闹的豪商富户们也不甘落后,自搭看台以安顿家眷。且是这些个豪商富户们好攀比,那看台一个比一个修的气派,一个比一个妆饰的华美。更有那一等巧思的直接启用或是租赁别家的大船妆饰成花船争奇斗艳。

总而言之,这一天半的龙华会实是襄州百姓的狂欢日,“凡襄州士庶,南北汇聚之客,尽得预焉”。

面对这样倾城而出的狂欢,尽管唐松与柳眉出来的早,人少都年轻走着爽利,却也挤出了满头大汗才到的汉水江边的会场。

天还不曾黑,这一处回水静谧的江边已是人头涌动,唐松送着柳眉到了为表演者准备的密棚外。

柳眉摘下带着一圈覆面轻纱的雕胡帽,露出一张红扑扑娇媚的脸蛋。

“今晚不过就是图个乐子,你执意要参加,尽管把你这些年练出的本事表现出来就足够了”。

唐松伸手过去把柳眉鬓角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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