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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难得了他这一片心!
“请进来吧”,沈思思摆了摆手,身子却是没动,既没有再添盛妆,也没有换上舞裙。
 ̄文〃√
 ̄人〃√
 ̄书〃√
 ̄屋〃√
 ̄小〃√
 ̄说〃√
 ̄下〃√
 ̄载〃√
 ̄网〃√
真是提不起精神哪!
便这样素装见见,与他说几句话,酬慰一番心意也就罢了。
不多一会儿的功夫,门外有脚步声响起。
因着沈思思的心情,近来这间华美的香闺里一直沉淀着一股浓浓的懒散气息。但当那位少年公子迈步走进来时,香闺里就像涌进了一道清新劲健的春风。
就连门口那只一直懒洋洋趴着的碧眼波斯猫都感觉到了,激灵灵翻身而起,跑到少年公子身前不远处蹲下来,边用舌头舔弄着毛茸茸的尾巴,边好奇的看着少年。
前大花魁沈思思可谓阅人无数,此刻却也眼神微微一亮。
好一个风流少年!
月白色的道衣清清爽爽。俊挺的脸上并不曾像神都其他那些少年们一样敷粉簪花,却胜在干干净净,尤其是在清晨这个时刻看来,益发显得清朗了。还有他那笑起来的样子真是像极了对,就是初夏的阳光。
干净清爽,活力青春看着这少年,沈思思的身子坐正了些,精神似乎也好了一点儿。
那少年见礼后,便择了沈思思对面稍远处的一张胡凳坐下。
见他如此,沈思思对他的好感又多了几分。往日里来访的男子们总是尽力的要往她身边靠,坐的多近都不甘心,甫一见面就黏糊的烦人。像少年这样子的真是凤毛麟角,何况他的眼神还那么清澈干净。
“敢问公子名讳,从何而来?”,沈思思边吩咐玉珠奉茶,边随口问着,唇边已有了微微的笑容。
适才要见一见这人,看来还算个不错的决定。想来,今天上午的日子当不会那么无趣难熬了。
“唐松,自如意楼而来”
唐松话刚说完,便听“啪”的一声脆响,却是那丫鬟玉珠没拿稳手中的茶瓯,摔在地上片片粉碎。
如意楼,如意娘!
如意楼上如意娘!
滚热的茶水在地上飞溅出去,粉团团的碧眼波斯猫“喵呜”声中飞快的逃了。
沈思思刚刚好了一点的心情全没了,脸色也变了,“噢,却没想到,公子如此早行竟是为羞辱奴奴而来”
唐松从胡凳上站起身,取出袖中的汗巾走到玉珠身前蹲了下来。
在沈思思的注视下,在玉珠诧异到极点的目光中,唐松自自然然的拉过小丫鬟的手,用月白的汗巾包裹住了玉珠被瓦瓯碎块划破的手指。
“流血了,小心别再沾着水,我来吧”,向玉珠温煦的一笑后,唐松边收捡着地上瓦瓯的碎片,边浅笑着道:“前日、昨日两天的时间里,我在如意楼枯坐了十个时辰,喝淡了十三瓯庵茶,终无缘一睹如意娘之风华。若说羞辱,我又有什么资格羞辱思思姑娘”
直到唐松话说完,玉珠才似惊醒过来般猛然从地上站起,看了看手指上裹着的那方清清爽爽的汗巾,又偷眼瞥了瞥沈思思,脸上团团的起了一晕泅红。
这唐松自进香闺以来,既没有外地士子初见沈思思时的拘谨,也没有神都风流少年的浪荡放纵,就那么月白风清,淡淡爽爽的,但这屋子里的气氛却莫名其妙的便被他主导了。
能做花魁的毕竟不是简单人物,此刻沈思思那提不起精神的慵懒已彻底消失无踪,实实在在的对这少年起了兴趣。
向玉珠摆摆手后,沈思思开口道:“那公子是为何而来?”
“为大花魁而来”,捡尽了地上瓦瓯的碎片,唐松站起身来迎住沈思思探究的目光轻声道:“你的大花魁”
言语轻淡,里面却有着不容置疑的自信。
沈思思的心猛然一跳,脸上却是冷笑了,“公子怕是刚来洛阳吧,好大的口气!”
“思思姑娘丽质天成,歌喉婉媚,软舞健舞无不精擅,更兼画艺琵琶可称兴艺坊一时翘楚,十二岁甫一登台便名满洛都,十四稳居镇楼大娘子,五年前荣升大花魁”
“而今思思姑娘芳华正盛,歌舞之技已臻巅峰,与那如意娘所差者”
“什么?”
“歌诗,上好的歌诗”
沈思思身子紧绷,语气已是咄咄逼人了,“此事在兴艺坊可谓是无人不知。你说出这些又有何用?未必你还能写出比她所唱更好的新歌诗”
在这个“新”字儿上,沈思思刻意加重了语气。
唐松依旧是一副月白风清的样子,“若是不能,又何必要来?”
沈思思笑了
冷笑,“你可知如意娘的歌诗是谁所写?”
不等唐松回答,沈思思黯然神伤的一声长叹,声音里又带上了浓浓的倦怠,“罢了,我也累了,公子这便请回吧”
正在这时,手上依旧裹着汗巾的玉珠端着漆器托盘走了进来,托盘里一瓯酒,一盏琉璃尊,还有一方纯白胜雪的锦帕,帕子上整整齐齐的排列着八尾雕工精湛到极点的小冰鱼。
酒浆倾入琉璃樽中,那红色澄澈到了极致,葡萄美酒夜光杯,果然是无双佳配。
唐松穿越来唐之后便好饮葡桃酒,只是在此之前还从不曾见到过这般极品的,此时看到这酒色,忍不住轻赞了一句:“好酒”
“这是经万里长途而来的波斯葡萄酿,自非河东葡萄酿可比”,沈思思懒懒的说了一句,一并瞥了玉珠一眼。
玉珠低垂着头,羞红了脸。
“谢过姑娘了”,唐松向玉珠含笑致谢后,镊起两尾冰鱼投入琉璃樽中,对沈思思适才的逐客令只若未闻。
“你这少年怎么恁的无赖”
炎炎暑日能喝上这样一樽极品葡萄酿真是人生大快意事,唐松微微的晃动着琉璃樽,清清淡淡道:“如意娘一应歌诗皆出自当朝宋学士之手,可对?思思姑娘,就凭宋之问这三个字是吓不死人的!”
玉珠脸色急变。
沈思思霍然而起,片刻后银牙一咬,“来人,将笔墨!”
第五十五章 谁与争锋?
笔是大唐价值最为高昂的兔毛紫毫,纸是莹白如雪。纸笔铺好时,那樽波斯葡萄酿也堪堪被冰鱼镇好。
唐松一口饮尽,起身走到小几前提笔便写。
沈思思已经坐不住了,却又不曾凑到唐松身边看他究竟写下了什么,此时的她再也没有了提不起精神的慵懒,心里只有患得患失的紧张,极度的紧张。
情绪低落有一些日子了,这些天唯一能让她打起精神的便是联络诗家之事。
在这个时代做一个名妓真不是简单的事情,尤其是要想做到都城第一名妓,需要的东西真是太多了。琴棋书画即便不能精通,懂是一定要懂的。至于歌舞琵琶什么的,更需出色当行,差一点都不行的。
但一个妓家能走到沈思思这般的巅峰地位时,容貌歌舞什么的已经不是问题了。譬如那新崛起的大花魁如意娘,她也决不至于能在这些上面胜过沈思思多少。
论容貌,论技艺,两人最多只在伯仲之间。即便有区别,也只能算是风格上的差异,若没有这点子本钱,沈思思当初绝不至于能攀上大花魁之位,更一坐就是五年。
容貌技艺不相伯仲,沈思思此次败就败在歌诗上。
这就像后世里的那些歌手们总要不断的推出新歌新专辑,而且是好听的歌好听的专辑才能维持住乐坛的地位一样。只是吃老本,只是翻唱别人,即便再天王级的人物也会很快声名下跌,并最终被人遗忘的。
江山代有才人出,要想始终站在潮头处独领风骚,推陈出现就是必然的要求。这一点一千三百年后如此,一千三百年前同样如此,甚至是竞争的更激烈。
如意娘之所以能在两年间迅速崛起,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她背后站着一个当世声名最著的诗客——在唐代诗歌史上卓然成家,被誉为“前有沈宋,后有钱郎”的宋之问。
有这样一位文坛领袖级的诗客支撑,本就资质出众的如意娘益发独领风骚,并最终将沈思思赶下了大花魁位子。
沈思思若想一雪前耻,就必须要找到一位至少不输于宋之问的诗客。做不到这一点,再登巅峰就只能是永远无法实现的空想。
但此事说来容易,真要实行起来,何其难也!
当今诗坛上论才华声名堪与宋之问比肩的仅有六人而已。其中那陈子昂家中豪富,人又以直臣自诩,满腔心思都在国家社稷上,往来兴艺坊都少,更别说让他做某人的专属诗客了。
陈子昂之外尚有五人。其中“文章四友”中的苏味道、李峤是想都不要想了,这两人如今仕宦正顺,官位极显,请一位六部尚书级别的官员参与妓家争锋?这怎么可能!
舍此两人,四友中还剩杜审言及崔融二人。只是那杜审言亦是官居洛阳丞,实是京兆衙门里仅次于京兆尹的二号人物。加之此人素以才高自恃,有傲世之疾,别说他正做着这么大的官儿,便是落魄江湖,以他的性子也是必不肯受邀的。
剩下的最后一位崔融官儿倒是不大,奈何他是东宫属官出身,且深得前主子的赏识。而他这位前主子就在两年前刚被圣神皇帝从帝位上撵下来,如今正是深忌之的时候。
试想崔融如今的处境该是多么尴尬,其人收敛着淡出众人视线尚且来不及,如何敢来凑这必然会轰动神都的热闹?
堪与宋之问争雄的六人中,文章四友及陈子昂是彻底没希望了。硕果仅存的那位便是与宋之问齐名的沈佺期。且不论这人与宋之问的交情,单说他这考功郎才因受贿入狱,什么时候能出来都不知道,还指望他写什么歌诗?
如此这般的数下来,沈思思实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这也是她所在的青楼耗时良久却依然无法解决问题的根本原因。
不是不明白输给如意娘的根源所在,也不是吝啬不舍得花费,而是遍数神都,乃至整个天下,根本就没有这样的人!
大唐三百六十州,外加那八百羁縻州,当今之世,除了文章四友以及陈子昂、沈佺期之外,还有谁堪与宋之问争锋?
难倒是眼前这个月白道衣的少年?
任沈思思再怎么破罐子破摔,再怎么敢想,也无法把唐松放到能与宋之问比肩的地步。换了这时代的任何一个人都是如此。
脑子里纷纷杂杂的闪现过这些后,沈思思心中被唐松的自信激发起的希望随即黯淡下去。
冷静的思考之后,这少年终究不过是一个自大的狂生罢了!与宋之问争锋,怎么可能
“好了”
唐松写完后转过身来,却见沈思思愣在了那里,脸上一副心灰若死的表情,也没凑过去,淡淡一笑的回了坐处,复又满斟了一樽波斯葡萄酿。
良久,琉璃樽中那两尾小冰鱼都要融尽的时候,沈思思才从自己的思绪中走出来。
既然写都写了,还是看看吧!
缓缓的挪动步子,沈思思走到书案前低头看了下去。
留在房中侍候的玉珠看看自在惬意的唐松,又看看那边无言静默的沈思思,心里担足了心思。
跟在沈思思身边也不是一两日了,玉珠总还是有些见识的,也知道宋之问在诗坛究竟是个什么地位。也正因为如此,她才同样不相信这名唤唐松的少年能与宋之问争锋。
只是这少爷确是不错的。只盼着小姐看了他写的歌诗之后,别恼羞成怒撵了他出去才好。读书人总是好面子的,若是这样的事情再一传开,难保他不会成为笑柄,这或许就会耽搁他的科举前程了。
玉珠心里嘀咕着,也就份外留意沈思思的动静。只是让她奇怪的是,一首歌诗能有多少字儿?小姐分明已经看了许久,怎么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当她看到沈思思脸上竟然起了一层红晕的时候,所有的担心都落了地。坏了坏了,小姐必是气怒攻心了,这一发作起来,便是唤人来将唐松叉出去也是保不准的。
玉珠急急的向唐松点了个眼色,示意他自己赶紧走了便是,虽然有些狼狈,但总比被人叉出去要好吧。
让玉珠郁闷的是,那唐松分明看到了她的眼色,却没有半点要走的意思,还冲她和煦的笑了笑。
玉珠心下一叹,快步到了沈思思身边,心里急速的想着该怎么帮那唐松弥缝才好。
她刚刚走到,还不曾开口。却见沈思思猛的转过身来,亮得可怕的双眼紧盯住唐松,“这是曲子词”
玉珠看着小姐极速起伏的酥胸,再看看她那脸上的涨红,以及那亮得可怕的眼神
不对呀,这不像气怒攻心,倒像是狂喜过度的迹象。
难道说这这怎么可能?
唐松小口的品呷着美酒,依旧是清清淡淡的声音道:“听说如意娘的歌喉是以明丽见长,这样的歌喉来唱宋学士华美典丽的宫体歌诗正是相得益彰。而思思姑娘的歌喉则是以婉媚深情动人,这样的歌喉特色若是也去唱时下流行的宫体,那无论如何是唱不赢如意娘的”
“此事非关技艺高低,而是天赋各有所长。最适宜思思姑娘的恰是这情思委婉深致的曲子词。只是我录下的这曲子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