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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忽然变得美好,阳光也暖和,天空真他妈的太蓝了……我完全沉醉在突如其来的希望之中,完全忽视了跟我一起走出医院的夏纯刚。他面目有些扭曲,看着我的目光那么怪异,好象我是精神病。
“你真的愿意把肾脏给晓风么?”
“你没听见我跟大夫说的话么?当然给!你当我跟你玩儿呢?”
他的眉头舒展开,嘴一咧,竟然笑了。操,难怪他平时老是板着脸,原来他笑起来这么难看。走,哥们我请你喝酒。他一边说,一边把胳膊搭在我肩上,吓得我连忙后退,我俩之间得有安全距离,靠得太近就得打架。他却不在意,说,想去哪儿,随便你点。我说,我不喝酒,从今天开始我得好好保护我的肾,要送人的东西,怎么也得能拿得出手啊!我俩心情都挺好,一起去解放街的川王府吃饭,我看得出来,他心里是有话要跟我说。我说虽然我不喝酒,也不能亏待你,大老远从北京跑回来配型,对晓风的一片心意,我们得领情。夏纯刚两杯下肚,他似乎还在揣摩着,再干两杯,话渐渐藏不住了。他说,我第一眼看见你就知道你不是个纯直。我说什么叫纯直啊?他喝酒挺上头,脸已经红得跟猪肝差不多了。都说这样的人好交,看来说得不差。你看晓风的眼神就不对,他妈的还装蒜,领个妞儿晃来晃去装什么大尾巴狼呀?所以我当时特不待见你,觉得你就一特虚伪的知识分子。我在“宁夏”看见晓风的时候就喜欢他,你知道为什么不?他干净,从里到外都干净,让人看了就自惭形秽。圈里人想追他的人多了去了,可他谁也看不上,对我却挺好,他说,我跟你型号差不多,心粗脾气暴,缺点都挺象。我们在一块儿,他老是在我身上寻找什么,看我的眼光一温柔,那眼睛里看到的肯定是你。所以我跟你合不来,因为嫉妒,就不明白你有什么好,让他那么死心塌地。如今看见你对晓风的心思,真不比我差,他妈的连肾都长得比我好,也不枉他等你那么多年,我今天就祝福你们两个长长久久了,你也别烦我了,我对晓风没有坏心眼,他开开心心健健康康,就比什么都强。说着他对我举杯,我以茶当酒跟他干了,这个祝福可得留着,是吉祥话儿。可心里又不满,切,这夏纯刚,美得不知道北在哪里,什么叫我的心思不比你差?夸奖人的时候还不忘带上自己,脸皮厚得能当城墙了。不满归不满,但我必须承认,夏纯刚是个不错的人,并为当初跟他动手的事小小忏悔了一下。我说趁你没喝醉之前,我得跟你交代点事儿。我捐献肾脏的事得保密,要是给我妈知道了,她八成不能同意,弄不好就得给晓风知道。他要是知道肾是我的,估计在手术前就得跳楼。现在这时候很难解释摘除一个肾是没有问题的,他肯定听不进去,只会认定自己连累我了。所以你给你的嘴找个把门儿的,不该说的什么都别说。咱是一口咬定,找到肾源了。夏纯刚说这我知道,你放心,我肯定保密。
我咨询了好几位医生,都说人是可以靠一个肾脏正常生活的。不是害怕,主要是为了万一泄露了秘密,怎么应付说服我妈和晓风。我心里唯一担心的是我跟晓风毕竟没有血源关系,配型虽然接近,也不如亲属捐献的那么可靠,只好盼望着晓风坚强些,能克服排斥,接受我的肾。现在想来,当初决定捐献肾脏给晓风的时候,竟是连考虑都没有考虑,似乎那么做就是理所当然。我们的身体曾紧密结合在一起,我的就是他的,他的就是我的。
当天晚上回家我跟晓风说,找到肾源了,配型成功。晓风楞楞地看着我,说话的时候没有表情,哥,你耍我呢吧?我说你看我象是在逗你玩儿么?他还无法接受这样的消息,就见我妈拿着炒菜的铲子从厨房里冲出来了,大嗓门问我,你说什么?找到什么了?我一字一句地说,找到配型成功的肾,晓风有救了!我妈的下巴似乎要掉下来,呆了一刹那,接着戏剧性地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别说还真有眼泪。她转身往厨房走,一边说,我就知道好人有好报,咱晓风是老天保佑,佛祖显灵。我注视着坐在沙发上故作镇静的晓风,真想上去狠狠地拥抱他亲吻他,可顾及到我妈在不远处,只能强忍着心中的激流,在沙发的椅背后,悄悄地抓住了他的手,冰凉的,可我坚信自己的体温让它暖和过来。
当天晚上吃过饭以后,我妈去二姨家串门去了。晓风显得疲惫,我洗完澡出来以为他肯定睡了,没想到依旧醒着,蜷在被子里,眼睛睁得挺大。我说不累么?怎么还不睡?睡不着,他简单地回答。那陪哥说说话吧!他从被子里爬出来,跟我一样,靠着床头坐着。害怕手术么?我问他,你从下午到现在都好象有点紧张。他摇了摇头说,就是不太敢相信真的找到了合适的肾,也不敢想象还能跟以前一样,健康地跟你生活在一块儿。屋子里只有他床边的小灯是点着的,映衬着他好看的侧脸,漂亮得有些不真实。我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揽住他的头,你没听过有句话叫否极泰来么?吃的苦够多,是该熬出头了。手术的风险也很小,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嗯,他低声答应,声音有些抖,小时候,他们把我关在一个没有窗户的房间里,每次门打开,灯亮起来,就是有人来折磨,我怕疼,怕挨打,怕他们欺负我,可即使那样,我还是很盼望有人来开门,盼望着有一天,从那扇门外走进救我的人,送我回家。这么多年了,每次晓风讲起过去那段往事,还是会浑身发抖。我给他盖上被,然后隔着被子拥抱着他,晓风继续说,有些机会即使会带来伤害,只要有被救赎的可能,我都愿意去尝试,以前是为了自由,如今是为了,为了你,哥,为了能跟你在一起。我经常想,如果我死了,你得多么难受,可能很多年,无法从阴影里走出来,不能再恋爱,找不到幸福……这是我最害怕,最放不下的。人其实是不怕死的,怕的是留给生者的悲哀,怕的是身后没了结的心愿,成了遗憾……我听着晓风絮絮叨叨,他病了这么久,从来没有示弱过,多少苦头,他含笑着承受,他柔而韧,压得弯却折不断,他那么努力地活着,象是石头缝里苦苦挣扎求生的野草。当他终于看见了生的希望,终于如释重负,才敢把心里纠缠了他很久的担忧和恐慌,讲给我听。如此善解人意的孩子,上天有怎能忍心如此考验他?我开始觉得喉咙的肌肉无法控制地痉挛着,伴随着一股难以下咽的酸痛,不知是不是为了掩饰即将流下来的眼泪,我吻住晓风的嘴唇,有点凉,依旧带着清香的薄菏味……我们吻得不激烈不张扬,清淡而悠长,我们认真地感受着对方嘴唇上薄而嫩的肌肤,感受着这跟其他部位完全不同的质感,柔软而细腻,偶尔舌头也会纠缠上来,却不冒进,只轻柔地舔着,滋润着,象是夏日清晨,风吹过结着露珠的草叶……我们还是尝到咸涩的味道,不知是我的,还是他的,眼泪,流进缠绵的唇,沾上蠕动的舌,舌尖的味蕾向大脑味觉神经传递的时候,把那苦涩翻译成光明到来前,喜悦的味道,好象我们都笑了。
25(大结局)
第二天早上,我送晓风去透析,看他扎上针,没什么事情,才离开。刚走到停车场,手机响了。是我妈,她说,你回家一趟吧,妈有事情跟你说。她今天早上就有些古怪,我心里隐隐猜到了什么。打电话去公司交代了一下,连忙赶回去。
晓风的肾脏是谁捐的?她直截了当地问。我说肾源都是保密的,再说咱还是托关系插空弄来的,医院那头更不能说了。你还打算瞒着我呐?我妈的眼睛盯上我,你二姨说你去医院做配型,居然配上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跟我商量啊?我忘了二姨在医院上班,跟负责的医生有联系了,难怪她昨晚回来就不怎么对劲,却碍着晓风在旁边不好过问,既然这样,证明她还是很在乎晓风,怕伤了他。我说,当初做配型,你也没说不准啊,如今瞎猫撞上死耗子,医生都说是奇迹,哪有不捐献的道理?那是肾脏啊!我妈声音高了,你还不到四十岁,拿出去一个以后的日子怎么过?你这是不要命了么?我连忙把从医生那里听到的解释给她听,人是完全可以依靠一个肾脏活下来的,现在医院都鼓励家属移植,因为效果很好,捐献的人完全可以正常生活的。我妈当我在编造,完全不相信,说一个肾就够用,长两个干嘛?我说,身体里多余的又不只有肾脏,阑尾不也是么?再过几千年没用的部分就都进化掉了也不一定。做猿猴的时候咱还有尾巴呢!我妈说我没心情跟你贫,反正这事我不同意!你跟他那事儿,别当我老眼昏花看不出来,等他病好了,你们就给我分开住,别在我眼前干那恶心人的事儿!一听她说这话儿,我的心凉了一大截儿。忽然觉得浑身脱力,颓然坐在沙发上,刚才勉强鼓起来说笑的心,就象偷偷藏着的侥幸一样,瘪了。沉默了好一会儿,也不知如何说起,跟母亲之间两步距离的空气,慢慢似结了厚重的冰,没有穿透的可能。良久,我说,没有我捐献肾脏,你以为晓风还能活多久?我们两个活着是分不了,死了也分不久。我妈说,你这是威胁我么?不是,我渐渐说起一件没跟任何人提过的事。在我们面前,晓风一直很乐观,可有天我收拾东西的时候,发现他连遗书都写了。他说,哥,如果我一个人走了,是我的错,是我没坚持住,你怎么也得过下去,象你以前计划的那样,找个女人结婚生子。一辈子不长,在阴间也就一眨眼,我等着你。我把信原封不动地放回去,没跟他提看过的事儿,可我每次看见他对着我笑,心如刀绞,这你能体会么?说到这儿,喉咙哽咽着,眼泪如同洪水一样带着强大的冲击力涌上来,我低头死命地压抑着,煎熬着等待那股酸痛离去,一个快四十岁的男人在母亲面前这么红了眼睛,可我不觉得丢人。我说,刚发现自己喜欢晓风的时候,试着纠正过,想着也许能用婚姻生活把他忘了。他很配合,老是站得远远的,可越是这样,我越想抓住他。最终我们都失败了,跟真心别着劲儿来,那种难受你很难想象。所以我们拼着家里人不同意,朋友不理解,该付的代价我们都付,就为了能解放彼此的真心。我们都知道你不能接受同性恋,给我们点时间,你会发现我俩在一起是很快乐的,我们不是变态,就是您的两个孩子,深爱着彼此罢了。我从没跟我妈这样说过话,她显然也震惊了,不可思议地看着我,眼睛里依旧充满不解。她说,我们先不谈同性恋的事,捐献肾脏是有风险的,万一不成功怎么办?这些情况你成熟地考虑过么?还有……我忽然插话打断她,那我就把另外一个肾给他!我妈的脸僵在那儿,嘴还保持着半张着说话的口型,似乎真的给我吓到,半天才用沉重的语气问我,你,你就那么……爱他?她说“爱”的时候,明显地抖了一下。本来,我只是觉得跟他在一起很舒服,他性子好,心地纯良,省起钱来跟个傻冒一样,有时候还会蹦出个呆乎乎的笑话……如果不是因为他这病,我想我们两个就会那么平平淡淡地终老,一辈子,怎么过还不都是那么长?他这一病,逼迫着我们丈量爱情的深度。有多深啊?我妈问。
我爱他,剩过我的生命。
我跟我妈都不再说话,屋子里安静得似乎整个星球都在沉睡。这时电话铃声响了,医院打来的,说晓风在透析时再次休克!我跟我妈心急火燎地赶过去。这次情况真的比以前那次严重,晓风躺在特护病房里,连探视都不让。隔着透明的玻璃窗,看见他躺在那里,脸色灰败,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浑身上下插满管子,莫名的机器有节奏地发出声音,读取着他生命的数据。他睡得如此深沉,不知怎的,让我想起他送我的画上那只缩在温暖窝里,安然而眠的小鸟。医生找我谈话说,这次情况来得完全没有预兆,看来手术不能再拖了,因为他的身体状况未必会越来越好,也许会拖垮,等这次脱离危险,退了烧,就确定手术时间吧,恐怕要尽快了。
回到我妈身边,她依旧站在相同的地方,目不转睛地看着里面的晓风。我说,妈,无论如何,你配合一下,别告诉晓风肾脏是我捐的,让他安心接受手术,恢复健康。你如果真受不了我们两个的关系,等他好了,我们分手,不管多么难,我肯定不回头找他。如果非要我在晓风的生命和爱情之间做选择,我宁愿他健康地活着。你能同意么?这是我最后的酬码,我无法忍受晓风在身体上再受任何折磨,我投降了。我妈没搭理我,自言自语地说,晓风刚到我家那会儿,小不点儿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