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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拉德利在椅子上挪了挪身子:“我说过,我们拍片子的时候,在村庄里度过了许多时光。我很清楚。”
“如果村庄里的生活真有那么美好的话,那人们为什么还想离开呢?”
“他们不应该离开。这是我的观点。”
“你比他们体会还要深吗,”科内尔说。
布拉德利停顿了一下,突然脱口说道:“呃,坦白地说,如果你一定要知道的话,那么是的,我体会确实深一些。我受过良好的教育,而且阅历丰富。我亲身体会到工业化社会的危险及其对整个世界的破坏性。因此,我的回答是肯定的,我认为我的确知道什么是对他们最有利的。当然,我也知道,对这个星球来说什么样的环境是最好的。”
“我有一个难题,”科内尔说,“就是要由别人来决定什么对我是最有利的。他们并没有在我住的地方住过,不知道我所处的环境和面临的问题,甚至跟我不在同一个国家,但他们仍然觉得——在一些遥远的西方城市,在布鲁塞尔、柏林或者纽约摩天大楼的办公桌旁——他们仍然觉得能够解决我所有的问题,而且知道我该怎样生活。我有这样一个难题。”
“你的难题是什么?”布拉德利说,“我的意思是,你瞧:你并非真的认为地球上所有的人都应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是吗?那样就太可怕了。这些人需要帮助和指导。”
“那么,对这些人来说,你就是‘救世主’?”
“好啊,你这样说在政治上就是不对的。你是不是希望所有这些人都像美国人,或者欧洲人那样,过一种可怕的、浪费的生活。”
“我没有看见你放弃那种生活。”
“不,”特德说,“我尽可能节约。我循环使用。我支持一种碳中立的生括方式。我的观点是,如果所有这些人都工业化了,会个地球增加极为沉重的负担,即全球污染。那是不应该发生的。”
“我有自己的想法,难道你就不能有自己的主见吗?”
“这是个面对现实的问题。”布拉德利说。
“这是你的现实,而不是他们的。”
就在这个时候,三泳向科内尔招手。
“对不起。”科内尔一边起身一边说道。
“想走你就走吧,”布拉德利说,“可是你知道我是讲真话的!”他向乘务员打了个手势,举起杯子,“再来一杯,宝贝。再来一杯为上路做准备。”
三泳说:“直升机还没来。”
“出什么事了?”
“飞机正从另一个岛飞过来。他们担心叛乱分子有地对空导弹,所以封锁了领空。”
科内尔皱了皱眉头:“我们着陆还要多久?”
“十分钟。”
“祈祷吧。”
由于没人理睬他,特德·布拉德利便轻手轻脚地来到飞机的另一边,跟彼得·埃文斯坐在一起。
“美不胜收,难道不是吗?”他说,“瞧瞧那水,晶莹剔透。瞧瞧那水的颜色,湛蓝湛蓝的。再瞧瞧那些美丽的村庄,点缀着大自然。”
埃文斯凝视窗外,看见的只有贫穷。村庄里只有一间间破败的小房子和布满车辙的红泥巴路。人们衣衫槛楼,步履蹒跚。这幅景象让他感到压抑、郁郁不乐。他想到了疾病、灾难、夭折……
“多么美丽宜人,”布拉德利说,“多么古朴原始!我等不及了,我要下去。真像度假样美妙!有人想像过所罗门群岛有这么美吗?”
从前面传来詹尼弗的回答:“历史上大部分时间都被猎取人头的蛮人所占领。”
“不错,如果真有其事,”布拉德利说,“那也是过去的事了。我是说,都是有关食人动物的传说。大家都清楚那不是真的。我读过一本某教授写的书。无论什么地方,从来都没有食人动物。那只是个神话。另外一个例子说白种人认为其他有色人种都是恶魔。哥伦布到达西印度的时候,他认为他们告诉过他那里有食人动物,然而那也不是真的。具体细节我忘记了。任何地方都没有食人动物。那只是神话。你为什么用那样的目光看着我?”
埃文斯转过身去。布拉德利正在跟三泳说话,三泳确实在盯着他看。
“嗯?”布拉德利说,“你瞪了我一眼。好,老兄,这是否表明你不同意我的观点呢?”
“你真是个傻瓜,”三泳用一种非常惊讶的口气说道,“你去过苏门答腊岛吗?”
“不能说去过。”
“新几内亚呢?”
“没有去过。倒是一直想去买一些部落的艺术品。都是些很好的东西。”
“婆罗洲呢?”
“没去过,但我也一直想去。那位苏丹叫什么名字来着,做了一项了不起的工作,改建了伦敦的多尔切斯特——”
“嗯,”三泳说,“如果你去婆罗洲的话,会看到在迪雅克人的长房子里,还陈列着被害者的头骨。”
“哦,那才是吸引旅游者的东西。”
“在新几内亚,他们清楚一种病叫库鲁病。这种病是通过食用敌人的大脑传播的。”
“那不是真的。”
“加德赛克因此获得诺贝尔奖。他们吃人脑,一点儿事儿也没有。”
“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大概是20世纪60年代或70年代的事。”
“你们这些家伙就喜欢讲恐怖故事,”布拉德利说,“来作践世上的土著人。来吧,面对现实吧,人类不是食人动物。”
三泳眨了眨眼睛。他看着科内尔。科内尔耸了耸肩。
“那下面真是美极了,”布拉德利望着窗外说,“看来我们就要着陆了。”
《恐惧状态》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第七部 雷索卢申湾 1 格瑞达
10月14日,星期四
早上6时40分
柯塔坪的天气湿热,弄得身上黏糊糊的。他们走进一间敞开的猩硝屋,门口用油漆写着几个字母,KASTOM①。字体很租糙。房子的一边是一道木栅栏和一扇大门,大门上有一个红色手印。一块牌子上写着,“NOGOT ROT。”
【① 海关。——译者注。】
“啊,奶油杏仁糖,”布拉德利说,“一定是当地的一种牙病。”
“事实上,”三泳说,“红色的手印是‘禁止’的意思。牌子上写的是皮钦英语,意思是‘不准通行’。”
“嗯。我明白了。”
埃文斯感到炎热难耐。飞了这么长时间,他感到疲乏,对前途感到担忧。詹尼弗在他身旁不紧不解地走着,一副精力充沛的样子。
“你不累吗?”埃文斯对她说道。
“我在飞机上睡过了。”
他向后看了一眼莎拉。她也好像精力充沛的样子,正阔步向前。
“唉,我真是太困了。”
“你可以在车上睡。”詹尼弗说。她对他的状态似乎不太在意。埃文斯觉得有点气人。
天气真是又热又潮湿,让人变得很虚弱。他们到达海关的时候,埃文斯的衬衫已经湿透了。头发也湿了。汗水顺着鼻子和下巴往下滴到他要填写的文件上。钢笔里的墨水与汗水搅和在一起。他打量着那位海关官员。他皮肤黝黑,肌肉发达,头发卷曲,身着熨烫得笔挺的白色裤子和白色衬衣。他的皮肤很干燥;看上去冷冰冰的。当他的目光与埃文斯相遇时,他笑了笑,说了一句他听不懂的皮钦英语。
埃文斯点点头。“对,你说得对。”他说。其实他根本不懂他在说什么。
三泳翻译说:“这还不是夏天最热的时候。可是你已经感到很热了。你太热是不是?”
“他还说对了。你在哪儿学的这些英语?”
“新几内亚。我在那儿工作了一年。”
“做什么?”
三泳没听到,他赶上科内尔。科内尔正在向一个年轻人招手。
那个年轻人开着一辆“陆虎”过来了。他从车上跳下来。他的皮肤很黑,穿着T恤衫和棕褐色短裤。他的肩膀上剌满了文身。他咧开嘴大笑着,很有感染力。
“嘿,约翰·科内尔!你好!”他用拳头捶着科内尔的胸口,并用力拥抱他。
“他很高兴,”三泳说,“他们认识。”
他被一一介绍给大家。他叫亨利,没有别的名字。
“亨利!”他说道,咧开嘴笑着,并跟他们一一使劲地握手。然后他转向科内尔。
“直升机的事有麻烦,这我理解。”科内尔说。
“什么?没问题。我马上就给你们弄来。”他大笑道,“朋友,就在那边,”他用很浓的英国英语说道。
“太好了,”科内尔说,“真把我们愁坏了。”
“好的,但是约翰,说正经的,我们还是快点。”
埃文斯觉得亨利后半部分说的是混杂英语,他们都听不懂。
科内尔点点头。
“我也听说了,”他说,“这儿发生了多次叛乱。参加者多为年轻小伙子?都是满腔怒火?全都装备精良。我明白了。”
“我还是担心直升机的事,朋友。”
“为什么?飞行员的事你知道吗?”
“是的,我知道。”
“怎么回事?驾驶员是谁?”
亨利格格直乐,在科内尔背上拍了拍:“就是我啊!”
“那行,我们走吧。”
于是他们开始离开机场沿公路而下。公路两边是高大茂密的原始丛林。空中充斥着嗡嗡的蝉鸣声。埃文斯回头看了看,看见美丽的白色“湾流”喷气式飞机在蓝色天空的映衬下稳稳地停在跑道上。身穿白衬衣和黑裤子的飞行员正在检查轮子。他不知道他是否还会见到这架飞机。
科内尔说:“亨利,我们听说有人被杀害了。”
亨利做了个鬼脸:“约翰,不仅被杀了,而且被吃了。真的。”
“我们也听说了。”
“对。这是真的。”
如此说来,这是真的。
“是叛乱分子干的吗?”
亨利点点头。“噢!新首领叫山姆布卡,像个醉汉。别问为什么取这个名字。他是个疯子,约翰。真是个疯子。带回来的所有的东西都要给这个家伙。过去好些。肯定好些,肯定好些。”
“嗯,如果你问我的话。”特德·布拉德利一边拖着沉重的脚步在后面走着,一边说道,“过去好些。”
亨利转过头:“你们有手机,有计算机,有抗生素,还有药品、医院等等。而你还说过去好吗?”
“是的,过去确实好些,”布拉德利说,“更具有人性,允许更多的具有特质的事物生存。相信我吧,如果你曾经有机会亲身经历所谓的现代奇迹,你就会知道这些并没有什么了不起——”
“我在墨尔本大学拿了一个学位,”亨利说,“所以对此有所了解。”
“哦,那好,”布拉德利说。他用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咕哝道,“你早该告诉我们的,蠢货。”
“还有,”亨利说,“接受我的建议,在这里不要那样做。不要压低嗓子说话。”
“为什么不行?”
“在这个国家,一些食人者认为那意味着你是妖魔缠身,他们会害怕。因此他们会杀了你。”
“我明白了。多有魅力的国家。”
“所以,在这个国家,如果你想说什么就要大声说!”
“我会记住的。”
虽然莎拉与布拉德利并肩走着,但是她没有听他们谈话。亨利是一个脚踏两个世界的人物,有时是牛津口音,有时又说皮钦英语,对此她并不在意。
她正望着热带丛林。路上的空气闷热,没有风,风都被小路两旁的大树挡住了。那些树有四五十英尺高,藤蔓丛生。在树冠的遮蔽下,地面十分阴暗,巨大的蕨类植物长得十分茂密,像一堵绿色的固体城墙,成为人们无法逾越的屏障。
她想:如果你走进去五英尺,你就会永远失踪。你永远难以找到出来的路。
沿路是一些被抛弃已久的汽车残骸,锈迹斑斑,挡风玻璃已被撞碎,底盘已垮,腐化成了褐色或黄色。她还看见划破的座垫,破旧的仪表,仪表上带着时钟,速度计也摔了出来。
他们踏上右边的一条小路,看见前面的直升机时,她惊讶得屏住了呼吸。漂亮的绿色油漆上有一道明快的白色条纹,金属桨叶片和翼间支柱熠熠生辉。大家都在对它评头论足。
“不错,外观是很好,”亨利说,“可是我想飞机里面,发动机,可能不是很好。”他摆了摆手,“一般一般。”
“太好了,”布拉德利说,“依我之见,我希望是恰恰相反。”
他们打开舱门,走了进去。后面是一堆堆板条箱,还有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