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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说的还让人舒心,那可要委屈二位了。”枯玄说着伸手往潮湿的石壁上轻轻一按,她没料到天降牢笼,眼见着要将两人生擒连计议的时间都不曾有了,心中着急竟使出浑身的力气往高辞身上一推,这一下着实惊人,看似小小的孱弱身躯在紧要关头、千钧一发之际将他推出老远,恰恰避开了从天而降的重重铁柱,倒让自己深陷囚笼不得脱身。高辞惊愕,看着笼中的她一时间攥紧了双拳,翻身径直向甬道跑去,本欲出手让枯玄尝些苦头,却不料枯玄竟笑着闪身为高辞让了道,自知再相缠斗定是不利,他也只能一径飞奔出去,只听枯玄毫不避讳的笑道:“区区莽夫,我向来不以为意。”此话似是刻意要说给他听,依高辞往日的性子必是不肯罢休,但此时只能忍下,只因北唐素将他推开前,曾低声说过:快走,我的命全托付给你了。那抑扬顿挫、音调声色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心中焦急如焚,却不敢忘记半分。
三月初三上巳节,似乎迎合了春色和节日,太子心绪大好,一早去齐王寝殿问过安后便特意叫上了陵源真人枯玄伴着几位大臣外出踏青游览。直到暮色将至才回了宫,又忙忙的摆开阵势要为殿里驱邪。夜里的太子殿内歌舞升平、热闹非凡,依旧应了时节摆上宴饮。这是太子回宫后头一遭如此庆贺,金碧辉煌、纸醉金迷,歌者、舞者及乐者纷纷各展所长,尽管殿中这呼风唤雨的年轻人曾被齐王一道懿旨下令赶尽杀绝,如今反倒似得了势一般。
陈钧侧坐于榻上,看着婀娜多姿、飘忽若仙的舞女,笑着对席间面无表情的方士举起了酒杯:“多谢陵源真人今日为我这小小太子殿做法事。此趟回来总觉得有什么不祥之物在附近作祟搞得人心神不宁,请真人为本太子驱驱妖魔,一来赶走些晦气,二来想见识见识父王口中时常常夸赞的大仙,今日一见当真名不虚传。”
“太子过奖,小道只是一个对雕虫小技都略通皮毛的普通方士而已。”枯玄摆摆手,“不过为太子施法祛邪,实为小道分内之事,您又何必如此盛宴款待,实在不敢当。”
“哪里哪里,本太子心中对真人可是敬重的很呐。”陈钧说着,仰头又喝下一杯。把酒杯一扔嬉笑道:“真人可否教教我怎么祛邪,我方才在一旁看着觉得有趣得紧。”
“太子说笑了,您将来是治国的料,怎能学这个。”
“太子怎么就学不得了,难道真人瞧不起我?!”陈钧从榻上坐起,拂袖微愠道。
“这小道怎敢瞧不起太子,只是您贵为太子,学这些总不太妥当,况且让大王知道的话也说不过去啊。”枯玄擦擦额头的汗珠,用长袖掩过了略带鄙夷的神情,心道:这太子果真性喜胡闹,烦人得很,还是找个机会赶紧脱身为好。
枯玄身后跟了个小道士,他向他使了使眼色,起身拱手道:“太子殿下,时候也不早了,今日多谢太子款待,小道心中甚为感激,多有叨扰,小道就此告辞不打扰太子歇息了。”眼看枯玄起身要走,陈钧哪里肯放人:“真人留步,方才让你讲讲祛邪之术可不是本太子说笑,多学些触类旁通的杂学不是坏事吧?走吧走吧,去内殿!”陈钧一脸欣喜地引了枯玄和小道士走至内殿书案前坐下:“真人就先给我讲讲风水,我好看看太子殿的摆设有什么不妥,往后也不用麻烦真人常来了。”
枯玄无奈,只好坐在案前说道:“居室唯有能‘藏风聚气’才能算上佳,所谓‘风者,气也。水者,形也。’屋室的门户与方位自然极为重要。”枯玄顿了顿,悄然看了太子一眼,说:“风水内容体系庞大,这一时半会儿怎么说的清,还是他日等太子得空小道再一早来为太子细细说明。”
陈钧单手托着腮皱眉道:“他日?说不定本太子就没兴趣了。”
枯玄尴尬的咳了两声,心下骂道:这太子怎的如此难伺候,他回来劝齐王出兵救国坏我的事,原以为是个颇有城府和才智的人,如今一看竟是慢着!枯玄突然心中一震,避开陈钧的目光,暗暗觉得有些不妙,连忙起身作揖:“小道想起来了,府中炼丹炉里还炼着明早要供奉给大王的丹药!事不宜迟,若是出了差错,小道的性命事小,大王为此气出病来可不好啊。”
“炼坏了再重来不就好了。”陈钧一把将他按下,嘴上说的轻描淡写,可眼里却放出了强硬的目光。
枯玄自然也不示弱:“大王对这丹药重视的很,想必太子也不愿意让大王不痛快吧。”
“那我又怎知你真炼成还是假炼成来蒙蔽本太子。”陈钧起身,微微昂头,垂眼看着他。
枯玄也不慌张,镇定的回应道:“太子大可派人去府里瞧一瞧,但如果小道说的是实话,太子还要强留,从而耽误了丹药的炼制,到时候大王会不会怪罪下来就不得而知了。”枯玄眼中透出森然笑意,脸上却一副恭敬的模样,如此表里不一的伪装让陈钧不禁汗颜。但他哪能示弱,鼻子里哼了一声道:“还是头一次有人敢不听我的旨意。”
“哪敢,小道只是奉了大王的旨意而已,多有冒犯了。”枯玄正说着,门外正有太监大喊:“大王驾到!”
什么!陈钧心中一凛,这才发现枯玄身后的那名小道士已然不见的身影,显然是趁着方才两人对峙悄悄溜到齐王那儿去了,他这次回来身边服侍的宫人全都换了生面孔,一举一动显然都受了监视,那些宫人也自然不敢拦着枯玄的人。再看枯玄,此时他竟毫不掩饰心中的得意,一边嘴角微扬,笑得让人胆寒。好个老狐狸,竟然搬出父王来拦我,手段可真高。
还未见着齐王,就听见他于殿外说道:“听闻真人的灵药炼成了?”话音未落,大门骤然敞开,齐王满目兴奋的进了内殿,竟不顾陈钧也在场,对着枯玄喜出望外道:“真人,灵药有了?!”
枯玄躬身:“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小道现在只需回府加上最后一味药,到便可立即为大王呈上。”
“那快去啊!”齐王甩甩袖子急忙催促。
“可太子殿下想听听风水呢。”枯玄说着侧过头对陈钧一笑,行礼时举起的手恰好以衣袖遮住了他的脸,唯独齐王看不见那意味深长的笑。
“这不急,明日后日都行,往后日子可长着呢,何必急于今朝,陵源真人大可自行回府。”齐王依旧毫不顾及陈钧,做主放了枯玄回去。
陈钧也只能咬牙送了齐王和枯玄离开。
“该死,可恨!”待二人走后,陈钧在内殿一时平复不了怒气,狠狠捶着桌案,懊恼自己怎会如此大意,又回想起枯玄那几次令人不快的笑,愈发愤然,但最忧虑的还是如今高辞与北唐素是否顺利找到证据,只怕阴差阳错落入敌手。
而此时二人正在枯玄府中,先前顺利由外墙进入,时间正是二更天,其中已熄了一部分烛火,守夜人也未发现他们。
两人身穿轻便的深色衣着,避开了旁人居住的屋室,悄悄潜入了枯玄的卧房,却意外的发现这间屋子除了一些必要的生活所需之外竟再无其他蛛丝马迹。又至书房或库房一类进行调查,但搜寻了近一个时辰也仍旧无果。
北唐素和高辞坐在府中堆满各色书册的藏书房里毫无头绪,外头打更人已报了三更天。
高辞望着书册满阁,别无他物,坐在地上皱眉道:“可能有线索的地方我们都搜遍了,寻不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那只有两种可能了。一,他兴许不是奸细。二,他贴身藏着重要的物事,或者在更隐蔽的地方。”北唐素四下看了看也一筹莫展。余光忽而看到了房中一副画,她走至画前细细端详,低声问道:“你有没有觉得这幅画很奇怪?”
“奇怪?我不懂书画,看不出哪里不对。”高辞起身也看向那副并无特色的山水画。
“不是画,是整体布局的问题。”北唐素指指四周,“你看,这间书房除了书根本没有多余的装饰品和摆设,为何会赫然在这堵墙上出现山水画?如此突兀莫不是要掩盖什么”说着她顺手掀起画来,顿时又惊又喜。
被画所遮盖的墙面上有四道浅浅的纹路围成一个方形,不细看很难辨别,如此情形显然是一道类似于暗格的机括。
她小心翼翼的按下那块呈方形的区域,瞬忽间,靠近里侧的墙根下,地面石砖缓缓移动,一条通向地道的台阶路映入眼帘。
“没想到竟会在此暗藏玄机。”高辞先行走至地道口观察了一番,确认并无危险后才同北唐素一齐往地下走去。
长长的甬道阴暗潮湿,墙壁和地面因此颇为湿滑,只有两侧墙上的烛台放出淡淡的光芒。
“这是鲛油?!”北唐素停下脚步凝视着烛台内的灯油。
“鲛油?相传能令灯烛长明千年之物?”
“恩,他居然能取到鲛油,究竟是何来头”北唐素越发觉得不妙,望向眼前深深的地道不禁忧心起来,思前想后还是叹了口气说:“继续走下去吧,已经到了这一步也不能再回头了。”
随着甬道进入后段,视线愈发开阔起来,两侧的烛台已渐渐不敌前方射来的光线。直至踏完地道台阶的最后一级,青灰的四壁、炽烈的炉火、壁架上或倒下或排满的瓶瓶罐罐以及从黑暗处隐隐传来的悲鸣与低吼交织在地下这片宽大的,可以称之为炼丹室的空间中。唯独炼丹炉中火光熊熊,除去这团噼啪作响的烈火,别处却似刻意隐藏在光透不过的黑暗壁障内,身在其中也感觉不到任何暖意,只伴随着潮湿的、浅腥且粘腻的空气。
北唐素不由自主的向黑暗中走去,刚踏出几步,身后之人突然一把拉住她:“小心,跟在我后头走。”说罢高辞闪身到了她面前,缓缓向昏暗中走去。
踏出几步后,他下意识的一伸手,触摸到的是冰凉而坚硬的铁制物,北唐素回到地道取了烛火来。光线所到之处不禁使人惊恐。
十数个摆放整齐大小不一的铁制牢笼禁锢的着怪异又不为人所知的飞禽猛兽,或无力的趴坐在其中,或有见了烛火便目露凶光作龇牙之势。
“白泽、重明鸟、青鸾”她手执烛火照着大大小小的囚笼,口中惊讶的呢喃道,“这些、这些都是千年不遇的神兽,怎会被囚禁于此处,枯玄,究竟是何来头”她脚下有些趔趄,火光在她手中晃动摇曳着,看上去却似在寒风中颤栗一般。
高辞扶住她,稳了稳她手里的烛台,冷静道:“别怕,先看看情况。”
“或许我们根本就不该来,似乎有种感觉,我们越是深究可能会越危险。”北唐素俯首凝眉,手心下意识的攥紧了高辞的衣袂。他握了握她的手,又替她端着烛台:“既已走到这一步了,若是现在抽身我们二人自然可以连夜逃走不管身后事,可陈钧怎么办,这样做他唯有死路一条。枯玄区区一介方士,此番若能找到他的罪证便无后患了。”说着他在火光下浅浅一笑:“勿要忧虑,万事有我。”
“这已经不是人事可以改变得了的,你们所谓的鬼神之说远比想象可怖。”她身上瑟瑟黛眉微锁,面色显出了心绪的不宁。那是他不曾见过神情,全然没了往日的气定神闲,他正欲开口劝慰,却听不远处传来低沉的声音:“这小鹿儿说的不错,此事已远超凡人所能,你们还是早早抽身为好!”
“谁?!”高辞闻声警惕的护住北唐素。
“没事,是白泽前辈。”她从容的走至囚笼前,细细看了看方才开口的神兽白泽,浑身是伤,雪白的皮毛血迹斑斑,早已没了身为神兽的威风凛然,双目也略显无神,又仿佛带着一丝嘲弄之意。
“前辈可否告知枯玄究竟是何人?”北唐素躬身行礼敬重地向笼内问道。
“告诉你们有何用,不告诉又有何用,此妖道如今虽无通天彻地的本领,却仍怀半仙之能,加之诡计多端、心思缜密,连本座都不可如之奈何,更何况你们。”白泽轻蔑一笑,别过身子不再理会。
“前辈且慢,你所说的半仙之能是何意思?”
“你们回去吧!小小灵兽、区区凡人还是终日过着苟且偷生的日子为宜,本座是为你们好。”白泽话语间仍带讽意,却不愿多说。
“此事关乎众多生灵,皇族有难百姓也不得安宁,前辈不愿言说难道要眼睁睁看着祸事发生吗?!”她跪到白泽面前,双手牢牢抓着禁锢它的铁栏,话语中透出少有的强硬。
白泽叹息着摇了摇头:“你这小小鹿儿纵有救人之心却终究不是他敌手,与他抗衡只能白白送命。”
“难道就不能有两全的法子”北唐素低声呢喃,白泽兽听得真真切切:“你们定是来找枯玄此人的蛛丝马迹吧,可最是两难全,他怎会轻易将把柄落入他人之手。本座已这幅模样,即使有心也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