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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剑恩仇录(旧版)-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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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天宏道:“你骑马,我脚上没伤,走路不碍。”周绮道:“爽爽快快的你骑上去。你瞧不起女人,是不是?”徐天宏笑笑,只好上了马。两人出得树林,面对着太阳拣小路走。
  西北是荒僻之地,不像南方处处桑麻,处处人家,两人走了一个多时辰,又饥又累,好容易才见到一缕炊烟在一所屋上升起,两人奔到屋前,徐天宏下马拍门,过了半晌,出来了一个老婆婆,见两人装束奇特,不住的打量。徐天宏把刚才编的话说了,向她讨一点东西充饥。
  那老婆婆叹了一口气,说道:“害死人的官兵。客官,你贵姓?”徐天宏道:“姓周。”周绮望了他一眼,没有言语。那老婆婆把他们迎进去,拿出几个山薯来给他们吃。两人大半天没东西了,虽然山薯又黑又粗,也吃得十分香甜。
  那老婆婆说是姓唐,儿子因为交不出地租,给地主一顿打,回家来又是伤又是气,不久就死了。媳妇少年夫妻,一时想不开,在丈夫死后的当夜也自己吊死了,留下了老婆子孤苦伶仃一人。老婆婆一边说,一边淌眼泪。周绮一听大怒,问那地主叫什么,住在那里。老婆婆说:“这老杀才也姓唐,人家当面叫他唐六爷唐秀才,背后都叫他糖里砒霜。我也不知道他真的叫什么名字。他住在镇上,镇上就数他的房子最大。”周绮问道:“什么镇?怎样走法。”老婆婆道:“那个镇啊,这里往北走五里路,过了坡,上大路,向东再走二十里路,那就是了,那叫文光镇。”周绮忽的站起,抄起单刀,对天宏道:“喂……哥……哥……我出去一下,你在这里休息。”徐天宏见她要去杀那糖里砒霜,说道:“要吃糖末,晚上吃最好。”周绮一楞,明白了他的意思,点点头,又坐了下来。
  徐天宏道:“老婆婆,我身上受了伤,行走不得,想借你这里过一夜。”那老婆婆道:“住是不妨山野里就是没什么吃的,客官莫怪。”徐天宏道:“老婆婆肯收留咱们,那是感激不尽。咱妹子全身都湿了,老婆婆有旧衣服,请借一套给她换换。”老婆婆道:“我媳妇留下来的衣裳,姑娘要是不嫌弃,就对付着穿穿,怕还合身。”周绮换了衣服,出来时,见徐天宏已在老婆婆儿子房里的炕上睡着了。
  到得傍晚,徐天宏忽然胡言乱语起来,周绮在他额角一摸,烧得烫手,想是伤口化脓。她知道遇到这种情形十分危险,可是束手无策,不知怎么办好,心中一急,也不知是生徐天宏的气,还是生自己的气,举起了刀在地上乱剁,剁了一会,伏在炕上哭了起来。那老婆婆见这情形又是可怜又是害怕,也不敢来劝。周绮哭了一会,问道:“镇上有大夫吗?”老婆婆道:“有,有,曹司朋大夫的本领是最好的了,不过他架子很大,向来不肯到这种乡下地方来看病。我儿子病了,我老婆子和媳妇向他磕了十七八个响头,他也不肯来看……”周绮不等她说完,抹了抹眼泪,便道:“我这就去请。我……哥哥在这里,请你好好招呼他。”老婆婆道:“姑娘你放心,唉,那大夫是不肯来的。”
  周绮不再理她,把单刀藏在马鞍旁,骑马往文光镇奔去。
  一口气奔到文光镇,天已入夜,骑马经过一家小酒店,一阵阵酒香送将出来,不由得酒瘾大起,心想:“先请医生把他的病医好再说,酒末,将来还怕没得喝么?”正在这样自己安慰自己,只见迎面来了一个小厮,周绮问明了他曹司朋大夫的住处,迳向他家奔去。
  到得曹家,雪白粉墙,黑漆大门,门上一对铜环擦得晃亮,打了半天门,才有一个家人出来开门,大剌剌地问:“天都黑了,这样急的干么?报丧吗?”周绮一听大怒,但想既然是来求人,也不好马上发作,忍住了一口气道:“来请曹大夫去看病。”那家人一听,说道:“不在家。”也不多话,转身就要关门。
  周绮急了,一把拉住他手臂,提出门来,拔出单刀,说道:“他在不在家?”那家人吓得魂不附体,颤声道:“是真的不在家啊”。周绮道:“到那里去啦?快说。“那家人道:“到白玫瑰那里去了。”周绮把刀在他脸上一擦,喝道:“白玫瑰是什么东西?在那里?”那家人道:“白玫瑰是一个人。”周绮道:“胡说!那有好端端的人叫白玫瑰?”那家人急了,道:“大……王……姑娘。我不骗你,白玫瑰是个妓女。”周绮怒道:“妓女是坏人,到她家去干么?”那家人心想这女人强凶霸道,可是世事一窍不通,想笑又不敢笑,只好不言语了。
  周绮怒道:“我问你啊。你怎么不说话?”那家人道:“她是我们老爷的相好。”周绮这才恍然大悟,“哦”了一声道:“你快领我去,别再罗唆啦!”那家人心想:“我几时罗唆过啦,都是你在问。”但冷冰冰的刀架在头颈里,不敢不依。于是说道:“我回去拿一盏灯笼。”周绮道:“拿什么灯笼?快走快走,人家是急病,你知不知道?”那家人心中暗暗打算,待会见了老爷,当然关照他不去看病,就是被那恶女人逼去,也得故意不把病看好。
  不一会,两人到了一家小户人家门口,那家人道:“这就是了。”周绮道:“你打门,叫大夫出来。”那家人只好依言打门,一个鸨婆出来开门。那家人道:“有人要我们老爷瞧病,我说老爷没空,她不信,把我逼着来瞧。”那鸨婆白了他一眼,拍的一声把门关了。周绮站在后面,抢上去拦阻已然不及,在门上擂鼓价一阵猛敲,里面一点声息都没有,心中大怒,在那家人背上踢了一脚,喝道:“你快滚,别在姑娘眼前惹气。”那家人被她踢了个狗吃屎,口里唠唠叨叨的爬起来走了。
  周绮等他走远,一纵身,跳进了院子,见一间房的纸窗中透出灯光来,轻轻的走了过去,伏下身来,只听见两个男人的声音在说话,她用手指沾了唾沫,湿破窗纸,附眼一看,见房里明晃晃的点了蜡烛,一个男子身材粗壮,另一个是瘦瘦的长条子,两人靠在一张睡榻上说话。一个妖艳的女子在给那瘦子捶腿,周绮正想喝问:“那一个是曹司朋,快走出来!”她“那”字尚未出口,只见那壮汉把手一挥。她怔得一怔,那妖艳的女子已站了起来,笑道:“哥儿俩又要商量什么害人的花样啦,给儿孙积积德吧,回头别生个没屁眼的小子。”那壮汉笑道:“放你娘的臭屁。”那女子笑着走了出来,把门带上,转到内堂去了。周绮心想:“敢情这女子就是白玫瑰,真不要脸。不过她的话倒说得有理,我就不杀她也罢。”
  这时那壮汉拿了四只元宝出来,放在桌上,说道:“曹老哥,这里是二百两银子,咱们是老交易,老价钱。”那瘦子道:“唐六爷,这几天大军过境,征集军粮,你六爷又要大大发一笔财啦。”周绮一听又喜又怒,喜的是那糖里砒霜竟在此地,不必另去找他,怒的是大军害得她吃了这许多苦,原来此人还供应大军军粮。又听见那壮汉道:“那些泥腿们刁钻得很,你道他们肯乖乖的缴粮出来么?这几天我东催西逼,人都累死了。”那瘦子笑道:“这两包药你拿回去,有得你乐的了。这包红纸包的给那娘儿吃,不上一顿饭功夫,她就人事不知,你爱怎样摆布她就怎样摆布,这用不着兄弟教了吧?”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那瘦子又道:“这包黑纸包的给那男人服,你只说给他医伤,吃后不久,他就伤口流血而死。别人只道他创口破裂,谁也疑心不到你身上。你说兄弟这着棋怎么样?”那壮汉连说:“高明,高明。”那瘦子又道:“六爷,你人财两得,酬劳兄弟二百两银子,似乎少一点吧?”那壮汉道:“曹老哥,我们自己哥儿,明人不说暗话,那雌儿相貌的确标致。她穿了男装,我已经按捺不住了,后来看出来她是女子扮的,嘿嘿,送到嘴边的肥肉不食,人家不骂我唐六祖宗十八代没积阴功么?至于那个男人,真的并没多少油水,只是他们两人一路,我要了那雌儿,总不能让那男人再活着。”那瘦子道:“你不是说他有一枝金子打的笛子?单是这枝笛子,也总有几斤重吧?”那壮汉道:“好了,好了,我再添你五十两。”又拿出一只元宝来。那瘦子笑道:“事成之后,这是你第十五房姨太太了吧?”
  周绮越听越怒,把房门一脚踢开,直抢进去。那壮汉叫了声“啊哟”,飞脚来踢周绮握刀的手腕。周绮单刀一翻,顺手把他右脚劈了下来,跟着一刀,刺进心窝。
  那瘦子在一旁已吓得呆了,一声不作。周绮拔出刀来,在那壮汉身上拭干了血迹,一把抓住瘦子胸口衣服,喝道:“你就是曹司朋么?”那瘦子双膝一软,跪在地上,说道:“求……姑娘………饶命……我再也不敢了。”周绮道:“谁要你的性命?起来。”曹司朋颤巍巍的站起来,不住的发抖。周绮顺手把桌上五双元宝和两包药都放在怀里,说道:“出去。”
  曹司朋不知她什么用意,只好慢慢走出房门,开了大门。鸨婆听见声音,在里面问:“谁呀?”曹司朋不敢做声。周绮叫他去牵了他自己的坐骑,两人上马驰出镇去。周绮拉住他坐骑的缰绳,喝道:“你只要叫一声,我就取了你的狗头。”曹司朋连说:“不敢。”
  不到一个时辰,两人已奔到那老婆婆家门前。曹司朋一路心中惴惴不安。不知这女强盗要掳他到什么地方去。进了门,老婆婆点了灯迎出来,见周绮和曹司朋同来,不禁大为惊奇,她想到曹司朋当时拒医她儿子伤病的情形,满腔悲愤,对他不加理睬。周绮走到徐天宏炕前,见他昏昏沉沉的,烛光下现得满脸通红,想是发烧得厉害。
  周绮一把将曹司朋揪进来,说道:“我这位……哥哥受了伤,你快给他医好。”曹司朋一听是叫他治病,这才放下了五分惊疑忧急之心,他看了徐天宏的脸色,替他诊了脉,把他肩上的布条解下来看了伤口,皱了皱眉头,说道:“这位爷现在血气甚亏,虚火上冲……”周绮道:“谁跟你说这一套,你快给他治好,不治好,你休想离开。”曹司朋道:“我到镇上去拿药,没有药也是枉然。”
  这时徐天宏比较宁定了一点,听他们两个说话。周绮道:“哼,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子?你开药方,我去赎。”曹司朋知道今日遇到了克星,无可奈何,道:“那么请姑娘拿出纸笔来,我来开方。”
  可是在这种贫苦的山野之居,那里来的纸笔?周绮皱起了眉头,无计可施。曹司朋颇为得意,说道:“这位爷的病耽搁不起,我看还是让我回镇取药最好。”徐天宏道:“妹子,你拿一条细柴烧成炭,写在粗纸上就行了,再不然写在木板上也成。”周绮喜道:“究竟还是你花头多。”依言烧了一条炭,老婆婆找出一张拜菩萨的黄表纸来。曹司朋只好开了方子。
  周绮等他写完,找了一条草绳把他双手反背缚住,双脚也捆住了,放在徐天宏炕边,再把徐天宏的单刀放在他枕边,对老婆婆道:“我到镇上赎药,这大夫要是想逃,你就叫醒我哥哥,先把他砍死再说。”
  周绮嘱咐已毕,又骑马往镇上赎药,待得找到药材店,叫开门配了十多帖药出来,东方已现微明,只见街上乡勇来往巡查,想是糖里砒霜被杀之事已经发觉。她缩在街角,待巡查队过去,才放马奔驰,回到老婆婆家时天已大明,忙和老婆婆合力把药煎好,盛在一只粗碗里,拿到徐天宏炕边,把他推醒喝药。
  徐天宏见周绮满脸汗水煤灰,头发上又是柴又是草,想到她出身富家,从未做过这些烧火煮汤之事,心中十分感激,忙坐起来把碗接过,忽然心念一动,把药碗递到曹司朋口边,说道:“你喝两口。”曹司朋稍一迟疑,周绮已明白徐天宏的意思,连说:“对对,要他先喝,你不知道这人可有多坏。”曹司朋只好张嘴喝了两口。徐天宏道:“妹子,你歇歇吧,这药过一会再喝。”周绮道:“干么?”徐天宏道:“瞧他死不死。”周绮道:“对啦,要是他死了,这药就不能喝。”她把油灯放在曹司朋脸旁,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目不转瞬的瞧着他脸上的变化,曹司朋苦笑道:“医生有割股之心,那里会害人?”周绮怒道:“你和糖里砒霜鬼鬼祟祟的商量,要害人家姑娘,谋人家的金笛子,都给我听见了。你还说得嘴硬?”徐天宏一听金笛,忙问原因。周绮把听到的话说了一遍,并说已把那糖里砒霜杀了。她说到这里,忙出去告诉老婆婆,说已替他儿子媳妇报仇雪恨。那老婆婆眼泪鼻涕,又哭又谢,不住念佛。
  徐天宏等周绮回进来,问曹司朋道:“那拿金笛的是怎样一个人?女扮男装的又是谁?”周绮拔出单刀,在一旁威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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