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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随我去翠云洞上。”,二人出得上清宫,向北走约一盏茶时,即见一孤崖,峭壁天生,峙立在翠云峰侧,崖下有洞,洞上首镌有翠云洞三字,二人进入,南瑞麟只觉黑沉沉地伸手不见五指,他紧跟着简松隐身后,亦步亦趋,觉察此洞径是一螺旋形,盘旋登上屋顶。
一上崖顶,只见这座崖顶方广不过五六丈左右,中有青石平台一座,可容纳两人盘膝静坐,石面光可监人,纹理实密,此处风力较上清宫天风还要强劲,凛列,南瑞麟只感身形摇坠,一阵哆嗦袭上心头,全身皮肤起了鸡皮疙瘩,面容青白,可怜他还紧咬着嘴唇在强挺着。简松隐见他这等情状,心想:
“此子真个刚毅!”,不由爱怜备至,遂笑道:“麟儿,现在你可上平台东向盘膝静坐,为师当不惜以本身功力助你速成。 ”
南瑞麟感激得几乎流出泪来,依言走上平台,盘膝坐下,简松隐把口诀传了,取出三粒黑色异香扑鼻的药丸命南瑞麟服下,再在南瑞麟身后盘膝而坐,两掌抵着他的后胸紧按着。
南瑞麟立刻感觉一股热流从背心流入体内,霎时热流涌入周身重穴,四肢百骸受用已极,这时,他竟不畏外间奇寒,且满面红生,周身沁出汗珠来。
他守住心神,照着口诀行动, 一个时辰过去,猛觉周身骨节剥剥作响,胀痛如裂,他几乎坐不住,直欲跳下,亏他硬咬着牙关死挺着。
难关过去,才觉轻松一点,又是一个时辰,即感出全身舒爽无比,简松隐双手一松,笑道:
“也难为你了,料不到你定力如此强,这是出人意表之事,现在你自行运功,九周天后可下洞来找为师。”说罢,翩然离去。
南瑞麟如言运气,渐渐意与神合,发现那股热流真气,竟可快慢由心所欲,不由狂喜,九周天后,奔下翠云洞急往简松隐室中跑去。
他进得室中,只见简松隐盘膝端坐于胡床上,面色肃穆,双目凝视了他一阵,微露笑容道:
“为师方才以‘须弥芥子’之绝顶内功,替你打通奇经八脉,缩短你习武之期,你知道这是什么理由么……”
南瑞麟摇头禀道:“弟子愚昧,望恩师明示。”
简松隐幽幽一叹道:“麟儿,你若早来十年,为师不惜全身武学,倾囊相授,只是时不我与奈何……”
南瑞麟不由变色,双目噙着泪珠,简松隐看见,不由笑道:
“痴儿,为师周年半载,还死不了,只是为师今年九十有三,人生难得百年,寿算已到,虽灵丹妙药也不易回天,故为师不惜本身内功替你打通任督二脉,缩短练武时期,不过武功一道,如习字一般,火候经验缺一不可,为师不想你一知半解,反误入岔途,只可循序渐进,好得你秉赋特佳,为师一身所学,尽录于三本笔记内,此三本书现存于翠云洞内,如我一旦远去,你尽可照此书内所记练去,七年之后,定可大成。”简松隐亦未说明三本笔记存于洞内何处。
南瑞麟唯唯喏喏,但内心真不明白,师父为何说出这等话来。
自是,他每晨丑寅之交就至翠云峰顶习那“九转玄功”,日出后简松隐教他独门武学,午后,学习文课,除此以外,放任他自由行动,但他从不离山半步。
邙山上清宫,殿阁屋宇数十间,其是宽敞宏伟,前殿内供有老子李耳之像,为道教始祖,殿前有明朝万历乙卯年碑碣,其文略曰:
“邙山最高处曰翠云峰,上有上清宫,相传老子修练于此,唐开元宝间,李氏以其姓,遂祖老子,封玄元皇帝,作庙于其上。”,由此证明上清宫建筑至少两三百年历史了,偌大一座上清宫,除简松隐南瑞麟外,只有三个老道, 一个香火执役,两小僮六个人。
这上清宫寂静得很,只有香泛时节极其热闹外,平常就难见一个游客,访客更不消说了。
日久,南瑞麟从简松隐口中得悉,三个老道尊称邙山三子,飞云子、飞灵子、飞玄子,依次排行,各有一身独特的武技,但平日却不见他们炫露,外表看起来与常人无异,飞玄子那日下山后,就未见返山。
飞云子飞灵子两人个性阴冷,日夕与南瑞麟见面,只点首为礼, 一句话都不说,最初南瑞麟觉得有些奇怪,日子长了,也不为奇了,但总觉他们有瞧不起自己意思,于是一种自卑的阴影,长存心中。
时序易过,多去春来,又是燕子呢喃,麦秧浪绿时节,飞玄子匆匆返山。
飞玄子与他两位师兄性情回然不同,和煦近人,跟南瑞麟见面有说有笑,嘻嘻哈哈,一经摆上龙门阵,就说个没完,谈些武林派别,江湖典故,各家奇绝的招式,这是南瑞麟从来未听说过的,是以他们两人头得十分热络。
有一日,他们闲聊中,南瑞麟从怀中掏出那支“蛇头白羽箭”,问飞玄子认得是何人所有之物。
飞玄子剑眉微微上扬,接过手中细瞧了一眼,微笑道: “这是江湖普通所用之暗器,虽铸造略有不同处,贫道也不知是何人持有之物,不过小老弟,你别急,艺成下山后,江湖虽大,总不难找出。”
南瑞麟见飞玄子同简松隐都是一种口吻,心内好生失望,飞玄子暗瞧他那种伤神落魄的样子,不禁代他暗暗叹息。
忽忽三年半过去, 一日简松隐面泛忧容,唤过瑞麟,道:
“为师现有要事必需离此, 一年后当再返山,你本身武学仅得为师十之三四,你也好下山去历练历练,你若不愿离山,我也不好勉强,至于为师一年后……这样吧,无论你离山不离山, 一年后如不见为师返山,可去京城东岳庙前问一瞽目卜者,必然知道”,说罢飘然下山。
南瑞麟有点茫然不知所措,简松隐命他下山历练,究竟自己功力高深粗浅,无从而知,是否能够足以闯荡江湖,得以访寻仇家线索,他也不知道, 一切,在他脑中都是一个疑问。
他转身匆匆走进殿内,找到飞玄子商量。
飞玄子微微一笑道:“他老人家习性如此,令人莫测,命你下山历练虽在两可之间,必含有深意,贫道也不能代你主张,那全靠你自己心意了。”
南瑞麟遂决定暂留邙山,他这主意是对的,以他十五岁稚龄,闯荡江湖,命他何去何从。
但世事变幻无常,岂能由人自己可以决定。
三日后傍晚,红日衔山,那红霞衬在绵绵无尽黄土岭上,竟然添上了一圈金边,绚丽灿烂。
南瑞麟倚着殿外一颗虬柏,凝视满天流霞出神,柏韵松涛,白云掠空,不禁悠然神往,忽见墙外数条人影由山门掠过,身法之快,无与伦比,他心暗讶道:
“这上清宫,平日难得有人来,怎么今天竟有许多武林人物,这样鬼鬼祟祟,难道有什么……”,心念一动,便立即望山门外疾走探望。
到得门外,适才几条人影已杳,这三年半南瑞麟轻功练得极好,施展身法,形如脱兔地环着上清宫查看,待回至山门外,依然未发现那几条人影是由何处走去的,心头纳闷不过。
他正耍跨过山门入内,眼角处忽见有异,仔细一看,不禁惊叫了起来。
原来山门右侧墙上,绘上一颗骷髅头颅,白牙森森,狰狞可怕,颅骨之下,绘有一柄钢刀,刀尖滴血七点,赤红夺目,分外恐怖,这等黑道凶杀标记,从未得见,但心知必有缘故。急急望内窜进,正好飞玄子步出殿外,南瑞麟迎上将所见告知。
飞玄子一听,面色突变阴沉,飞步出外,查视墙上所留的记号,南瑞麟目视他的背影发怔。
片刻,飞玄子又自返转,口中说道:
“老弟,随我来。”,身形不曾闲着,音落,人已进入殿内,南瑞麟茫然半晌,不知何故,心料必有重大事故发生,否则,飞玄子神色不会这等凝重,遂缓缓踱进。
邙山三子面色都是十分阴沉,似作了一个决定,瞥见南瑞麟进入,飞玄子忽敢笑容道:
“老弟,贫道等有一个不情之请,令师简老前辈离山之前,曾嘱附老弟下山历练,目前本山变起非常,此是贫道等,当年一段江湖恩怨,不想老弟牵涉在内,最好还是老弟即刻收拾下山吧。”
南瑞麟急道:“道长说那里话来,小弟虽然是武学粗浅,但也可稍作一臂之助。”
飞云子面色已经是够阴沉了,突又一寒,大喝道:“你忘了满门血仇吗?以你这样不孝之人,何能立天地之间,微末之技,尚敢妄自逞强,快走,不然贫道生劈了你。”
南瑞麟心中忿怒异常,无奈碍于飞玄子在旁,不好顶撞,霎那间面红耳赤,楞在那儿不发一声。
飞玄子见状不忍,伸手拉着他向殿外走出,一面笑道:“老弟,你别生气,大师兄生就这般脾气,其实面冷心热,方才说话也是正理,可不要错怪了他。”
南瑞麟也是年轻气盛,冷哼了一声:“小弟焉敢对鼎鼎大名的邙山三子生气。”
飞玄子哑然失笑,道:“也难怪你生气,不过你明白贫道等三人来历出身,及今夜将来本山寻仇之匪党是何路道人物,那么你就可以原谅我大师兄了……”,说着,不觉已到南瑞麟卧室,推门进入,在榻上一坐,面色极其诚恳,道:
“老弟,如今祸在眉睫,不容贫道详为解说,你赶紧收拾一下,容贫道长话短说,使你明了贫道三人实有不得已的苦衷,不然,我大师兄刚才也不会那么疾言厉色。”
南瑞麟望了他一眼,笑道:“小弟只有两件换洗衣衫,别无长物,说走就走。”
飞玄子长叹一声,道: “你大概不知贫道三人当年出身吧,邙山三子就是三十年前南天三凶,杀人如麻,不过有一门好处,从不下手安份良善,之后得遇简老前辈度化,才束发出家,说实在话简老前辈武学,普天之下难有数人望其项背者,十倍南天三凶,遇上他老人家也无法幸存,所以简老前辈破例开法外之恩,就是为贫道等三人那么一点好处,及时解救贫道等一步杀身大难,如今想来,这份浩荡洪恩, 一辈子也报答不完”,说此一顿,天色向晚,室内光线微弱,朦胧一片,遂起身亮开了火折子,燃着案头红烛,又道:
“今晚来的匪党,就是目前黑白两道都听了头痛的‘红鹰会’,崛起不过十年,然而该会几将江湖上驰名的黑道好手差不多网罗殆尽,昔年贫道三人与‘红鹰会’中人结过梁子,处心积虑非置我等死命不可,只因畏怯简老前辈之故,迟迟不敢动手,可是他们手眼通天,被他们探清简老前辈业已离山,是以放胆前来,据知他们规矩,颅骨以下平放着一柄钢刀,即是在十二个时辰以内,再度来山时就要凶杀报复,刀尖七滴血迹,表明将杀七人,那‘红鹰会’竟连你计算在内咧”,南瑞麟听得只觉一阵寒意,掠上胸头,飞玄子说着,投了他一眼,目光中似有一种欣羡神情,又笑道:
“老弟得简老前辈的青睐,可知福缘深厚,真是几生修来,只是简老前辈匁匆因事离山,未得完成老弟武学,令人可惜,好在老弟年事方轻,来日方长,必可冠冕武林无疑,就拿老弟现时武学来说,也许你,不自知,贫道三人现也不及,如非老弟有血海深仇待报,到是一个得力帮手,方才飞云师兄不欲将老弟卷入这场是非之中,深恐误人误己,万一有失,有何颜面再见简老前辈,是以坚不应允老弟留山……”说至此处,只闻山外一声声胡哨乱起,尖锐刺耳,忙道:
“老弟,事已危急,速从后山走去,匪党暗卡密布,惧防暗算。”,说着连声催促。
南瑞麟见他说得有理,自己负有血海深仇,何苦使人家为自己分心,于是匆匆收拾了几件衣衫,及简松隐留下的数十两银子,打成一个包袱,搭在肩上,将要启步时,不由用眼投了飞玄子一瞥。
飞玄子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他的心意,微笑道:
“老弟你放心,红鹰会虽势盛,尚难置贫道三人死命,他日我们还可在江湖道上相见,你走吧。”
南瑞麟与飞玄子年余相聚,成了忘年莫逆之交,平日谈话之中,除武学之外,获他的教益最多,眼见此次离山不知是生离死别,于是双目噙泪,依依不舍。
飞玄子见他惜别之情,溢于言表,不禁暗暗心酸,但是为势所逼,不能不如此,遂不则声,掉头启门自去。
南瑞麟一紧钢牙,随手拿起一柄单刀,望后山走去。
月色笼罩山野,虫鸣唧唧,南瑞麟顺着山脊快步飞走,跨过二座山脊,已自离开上清宫有五里之遥,初次用师门上乘心法“浮云掠月”绝顶轻功,只觉捷似狸兔,两耳风生,与上山时显然不同。
行近一处崖解前,蓦见面前人影一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