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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唐念远的发妻。在夫君遁入禁地后第二年也进去。隔水而居。
不是生死相随,而是生死相搏。
搏的乃是用毒。
唐念远要杀的人,她就救。
所以楚回风没有死。
而且二人相约赌最后一次。
赌的就是梦杀。
一切从梦杀开始,一切也从梦杀结束。
唐念远说,甚好。
所以各自轮流三日,看谁能医好燕铁衣。
楚回风说的很简单。
若细想,当时他二人均毒发性命危在瞬息,他居然能在两个性格古怪的用毒高手间留下性命,且达成目的——
不可说错一句话,不可走错一步棋。
燕铁衣见面露喜色的楚回风,却想揍他。
他看着楚回风。看得对方纵是脸皮极厚也撑不住地笑容有点发僵。
燕铁衣哼了一声,道:“是不是只要你认识的人,你都会做到这种地步?”
楚回风松了一口气:“不是。但若是朋友,无论是不是燕兄你,楚某都会如此,何必在意?”
他见燕铁衣面色不善,安慰道:“若是换了是我,燕兄想必也不会弃我不顾的。”
燕铁衣冷笑:“那得看我当时心情,有没有空,是不是正好看不下去。”
他说的是实话。
若是社中兄弟,当然救。若不是,出手的理由就是他说的几点。至于当事人的感激涕零,那可不是他一开始想要的。
楚回风愣住。一会儿,伸手去抱他。
燕铁衣怒道:“干什么?”
楚回风苦笑,好在一路上多少习惯了他的喜怒不定,柔声说:“时间到了,送你去唐前辈那儿。”
燕铁衣有点切齿:“很好……喊我大哥。”
楚回风叹气:“好。”
“回到楚角岭歃血为盟,发英雄贴昭告各大门派,你给我老实点别跑。”
楚回风有冷汗:“我名声很差的。”
燕铁衣傲然一笑:“我燕铁衣做事,谁敢指手画脚?”
楚回风很想说,若你真的过意不去,我说你以身相许好不好?
他当然不敢说。
他知道对于没有血缘关系的两个男子,结拜是表示关系亲密的极限。
他心中有些发涩,笑道:“那从此刻起,你就是我大哥。但是昭告天下就免了吧,我不想江湖上来个借口重新洗牌。也不想日后有人找到你那儿索风流债。”
燕铁衣听到后面不由就说:“那个我管不了你,可你务必记得,江湖儿女虽不拘小节,男女之事却要你情我愿的才可。”
楚回风低头看燕铁衣秀气的眉皱了起来,心情忽然好了点,道:“是极是极,大哥,说得对。”
他的话听上去很真诚,但燕铁衣怎么也觉得哪儿不对,却又说不出所以然来。
不是第一次觉得这个人有点奇怪。
他看楚回风明亮的眼,忽然不愿再去细想。
14
燕铁衣懒懒地坐在地上,看楚回风忙。
楚回风一直很忙。
两位唐门高手,动口多与动手。
动手的事自然多交给了楚回风。做得不好,冷嘲热讽倒是轻的了。
不过,楚回风不是脾气很好的问题,他简直就是没有脾气,倒让唐氏夫妇没了折磨他的兴致。
燕铁衣日子就很不好过了。
唐念远夫妇根本没当自己医的是“人”。甚至有把他当作斗气的物品之嫌。
毒在解,虽慢。
但活罪似是没有尽头。
他清瘦了许多,眼睛愈觉得大。
现在他归唐念远医。唐念远不在,两个人也不高兴进去,就坐在门口等。
楚回风在做笛子。
试着吹了几个音,他不甚满意,又修改起来。
他不笑的时候看起来淡漠而疏离。
感到燕铁衣的目光,他抬头:“想什么呢?”
燕铁衣觉得他还是笑起来的样子比较好看。
“在想你怎么想起做这个。”
“以前师父教过。他老人家常整夜整夜地吹。”楚回风说着,将笛子凑到嘴边,轻轻吹了起来。
那时候不明白怎么能吹上一夜,现下他好象有点明白了。
燕铁衣一声闷哼。
忽然剧痛。
楚回风见他痛得面色惨白,冷汗直流,急忙打横抱住冲进屋中,放他躺在床上:“发作了吗?”
唐夫人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梦杀的发作似乎停了,但却时常出现莫名剧痛。说实话,到唐念远这儿,他更似在补救。也亏得燕铁衣内力精湛,换了其他人,恐怕早死了。
他搜肠刮肚般吐起了血。
楚回风一把抱住燕铁衣:“大哥!撑不下去别硬撑了!”
燕铁衣气喘吁吁,还有心思笑:“废话!除了扛着还能干什么?”
他闭上了眼,发凌衣乱。长长的睫毛上扬,眼神微倦:“回风,出去一下,反正过了这一阵就会好。”
楚回风一言不发,出去,关门,等。
听见里面器皿砸地的声音,听见里面压抑不住细碎的呻吟。
他不愿人看见自己脆弱的一面。
这门,是燕铁衣的底线。
楚回风知道,也许没有任何人可以进去。
但他就是不甘。
为什么这“任何人”中还是有他?
他看着这竹门。
一推就可以打开,一用力就可以折断。
而后他长叹。
燕铁衣。
他喜欢的人是燕铁衣。燕铁衣就是这样的人。他喜欢的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他吹笛。
站在门外吹。
笛声温柔。
屋内燕铁衣精疲力竭,听到幽幽笛声。
他一直以为笛声应该是清扬的,第一次知道原来还可以委婉如斯。
楚回风,果然有些婆婆妈妈的……他想着,嘴角不由微微上翘,昏沉沉睡过去。
一曲终了,楚回风听见身边传来唐念远的声音:“你吹的什么曲子?”
楚回风愣了愣,没料到唐念远会问他这种“私事”。他答道:“没有名字,刚刚自己胡乱吹的。”
唐念远看着他,忽地冷笑:“你也算是个胆大的了……先前我倒小瞧了你。你,真是个胆大的。”
他推门,进去。
数日后。
竹屋。
四个人。
唐念远默然,而后说:“我输了。”他拿起妻子配的毒药吞了下去。
女子大笑,快意莫名:“念宁!我样样不如他!如今他最得意的输给了我,你可看见了?”她原先头发花白,冷面冷心,令人生寒。此刻心情二十年来第一次欢畅,大笑之下,犹如鲜花迎日,灿烂至极,方才让人记起,二十年前,“青丝翎”萧清是个何等医剑双绝才貌双全的奇女子。
她笑,明艳。
却怆然。
鲜血一口又一口吐出。
唐念远冰封的脸上终于闪过一丝柔情:“是我对不起你和念宁。”
他合上了眼,脸色变成了诡异的蓝,神色却安安然,无悲无喜。
萧清忽然倦极:“你们走吧,全走吧……一切都结束了……”
她的面颊划过一行泪。
燕铁衣和楚回风不敢多言,躬身施了一礼,徐徐退出。
离开竹林,离开禁地,离开唐门。
一路沉默的两个人忽然不约而同看了对方一眼。
燕铁衣眸弯:“回风!”他神采飞扬,皮肤映着阳光像透明似的,稚气地一笑:“我们先分手吧。”
他说:“我下面要做的事你肯定不怎么习惯。事情结束我再去找你。”
他忽然打了楚回风一巴掌。打在他头上:“你那是什么眼神啊?”
“大哥!”楚回风声音“哀怨”。
燕铁衣笑,童稚的笑容中却弥漫起血腥味:“江湖仇杀,也没什么好看的……”他看着楚回风,眸子柔软了起来,“牵连的人已经太多,你不必再卷进来了。”
楚回风沉默。
风过处,云流天际,花落无声。
良久,他嘴角勾出一抹浅笑,道:“好。”
他抱住了燕铁衣。
很轻,很慎重。
就像抱一个一触即碎的梦。
低低地在燕铁衣耳边说:“那我先行告别,后会有期。大哥,千万珍重。”
燕铁衣只觉得耳边热气轻呼作痒,楚回风最后那声“大哥”唤得甚是温柔,大有缱绻之意。一愣间想去看他的表情,楚回风却已转身而去,很快消失了。
他觉得有点闷。
是因为离别吗?
他失笑。
能感觉离愁也不错啊。至少说明他活着呢!
他摸摸剑。
长剑“太阿”。
短剑“照日”。
“龙潜”,潜龙在渊。
现在是飞龙在天的时候了。
他笑。
很可爱的笑容。
夜色很浓。
一匹黑马奔了出来。
夜色太浓,它太快。
所以竟好像凭空出现一般。
马名追风。 乘者正是燕铁衣。
燕铁衣的第一件事就是赶去落英庄。
昔时车水马龙处,今日满目荒草连。
虽然来时应青戈说落英庄衰败了,可他没想到衰败到如此地步。
竟连一个人也没有。
燕铁衣跳下马,敲门。
门慢慢开了。
开门的是个老人。
他仿佛一点都没有意外,恭敬地说:“燕大当家,您总算来了。”他提着一盏灯笼。灯光惨惨。“庄主虽然不说,可老奴知道他惦念着您呢。”
他引路,走向后院。
燕铁衣有点恍惚。
齐适喜欢酒,喜欢女人,喜欢声色犬马,他说他就爱这万丈红尘。
这不应该是落英庄。
“人呢?”
老人的反应有点慢,说:“人啊,少庄主带了好多家里人,一个没回来啊……后来庄主出现了,把剩下的人杀的杀,散的散,说一个也不要看见……”
他咳嗽了一阵,絮絮地说:“老奴就是生在庄子里的,身子又一年比一年差,燕大当家,你说赶老奴走,可叫人怎么活……”
燕铁衣看见了齐适。
他站在庭院中,负手,看院中一树梨花。
他回首看见燕铁衣,眼神清亮,笑:“我知道燕大当家一定会来。别人或许想不到。我却不是头一天和你交朋友。”
燕铁衣叹了口气:“不错。我定要看到你,然后听到你开口。”
他的脾气不好。他的愤怒,惟有用血来平;他的耻辱,惟有用血来洗。
但是,齐适是他的朋友。
在一切开始之前,他愿意来找他。
齐适整裳,很正式地行了一礼:“此为谢罪。落英庄与青龙社结盟,却陷盟友于危机,其咎难辞。”
他复施一礼:“愚兄害你在庄中受害,失朋友道义,再谢罪。”
他行第三礼:“这第三次,因犬子不忠不孝不义,愚兄难辞管教疏忽之罪。”
他一声长笑,道:“三礼已过。你我朋友之义一笔勾销。在下落英庄二十三代庄主,求战青龙社魁首燕铁衣!”
燕铁衣看得出,齐适的武功,只余下二三成。更看得出他眼中的死志。
生已无欢。
但求一战。
何以赠之,赠之长短剑。
燕铁衣将“冥天大九式”一式一式慢慢地演练。
说是打斗,对于燕铁衣来说更似舞剑。
“照日”短剑穿透齐适胸膛,他满足地笑:“多谢。”
多谢你与我一战,让我死得轰烈;多谢你记得我的心愿,容我看这天下第一剑。
月,凄清。照着齐适死亡的脸。
燕铁衣问:“他的武功是怎么回事?”
“谁知道呢……自从少庄主带了个女人回家,一切就都变了……庄主不见了,少庄主说入了‘天宗’了……唉,俩个都是老奴看着长大的呢……”
燕铁衣的眸子垂了下来。
“后来人少了,老奴就到处找,在小牢里找到庄主了……”老人咳嗽,“我瞧庄主虽然看上去好好的,早疯了,疯了……”
他听老人有些混乱的话,看风起梨花落。花似雪。落到齐适身上的,渐渐变成了红。
燕铁衣走了出去。
追风的旁边,应青戈带着人已等着。
燕铁衣轻声说:“派帮中弟兄帮忙照应后事,还有那位老人。齐适,仍是我燕铁衣的朋友。”
他仰首看月:“回去。更改计划。我要‘天宗’,一夜除名!”
天宗的势力;现下主要是夜雨楼,上品阁,亭午会。其他一些依附于它的都是不成气候的小帮会;基本可以忽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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