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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调动不了秦军,丞相之心朕何尝不知道,丞相担心子栖谋逆朕,殊不知第一个弑君的人是你!
罪臣万死,从未有过忤逆之心,陛下明鉴!
言西月重重叩首在地,声音都在颤抖,他不是怕死,他一生都在坚持同一个信念,要我大秦千秋万代,我的话比要他的命更可怕,我专注的看着芈子栖,若是能永远这样该会有多好,可现在对我来说,即便是点滴间都是一种奢求的珍贵,我想留住这一刻,千年前我试过,现在亦然如此,可至于结果,我却无法把握。
是你教朕扫六合,是你教朕目空一切,也是你教朕质疑一切,可你从未问过朕到底想要什么,你辅佐了一个千古帝皇,那是你心中的王者,却并不是朕想要的,朕想平庸,朕想碌碌无为,朕想醉极一世笑看风尘,朕想……我把芈子栖的脸捧在手心,声音变得轻柔,朕想与你相守白头!
芈子栖知道从我口中说出来的话不会有丝毫虚言,我如今肺腑于她,字字真切,芈子栖泪如雨下,双膝一曲跪在地上。
“陛下……”
我深吸一口气仰头看天际,万人敬仰又如何,权操天下又如何,我握不住一生的挚爱,也左右不了我自己的人生,我冷眼看言西月,朕的平庸、朕的简单还有朕的平凡,都被你杀了!
言西月重重的在地上叩首,声声入耳回荡在这寂静的庭院,我俯身去看面前的芈子栖,默不作声沉默半天,心痛的说。
朕交兵符于你,并非试探,朕不在乎江山,枕边的人都要提防,坐拥江山有何意,朕只是想让你知道,恩怨之事非你我而起,朕有些待你,只望你能将心比心,子栖……你可知道朕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芈子栖泪如泉涌已经完全说不出话。
朕想在世和你携手白头,龙御归天于你黄土共埋,生死不弃你我即化黄土也不分彼此。
芈子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整个人瘫软的倒在地上,我看见她紧咬的嘴角斑斑血路沿嘴角而下,此刻我心痛,相信她也心碎。
若不是大禹九州神鼎……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沉默了片刻后淡淡的说,若不是大禹九州神鼎,你与朕真能走到最后,子栖……你悟出龙甲神章,那是通天彻地的旷世神学,你知道拥有龙甲神章意味着什么,那不是凡人该拥有的东西,朕知道那是不详之物,朕劝过你融毁九鼎免得祸及天下。
你心有大义不忘旧国,若是学会龙甲神章,你便可开幽冥之路,六国战乱大楚死伤无数,你想救回旧国残魂,朕知道你没复国之心,念你宅心仁厚终究是没有坚持。
你创下三曲真境,言西月杀了朕的平凡,而你在用三曲真境杀了朕的单纯,龙甲神章朕不想学,可惜你没帝命,即便精通全部你也只不过是玄门第一人,但你号令不了三界,更开不了幽冥之路,朕帮你!只要你愿意,你想做的事,朕即便百般不愿意也不会对你说一个不字。
朕一生唯一做错的一件事!
就是学了龙甲神章,我回头去看地上的秦一手,冷冷一笑,楚虽三户,亡秦必楚,我走到他面前,用嘲笑的口气对他说,朕没想过平定天下,你们说朕雄才伟略千古一帝,那不是朕,是你心中的安平公主,朕就告诉你一件你永远不想知道的事。
朕没下令灭楚!
秦一手猛然抬起头,君无戏言,事到如今我更不也不屑在他面前虚言,秦一手似乎想到了什么,蠕动着嘴角看向芈子栖。
“公……公主;您……您下令灭的我大楚?!”
“不光是你的大楚,六国!所有六国灭国诏书。”我负手站在秦一手面前冷笑。“还有那摧城拔寨攻无不克的百万亡魂,都不是朕驱使的,朕再告诉你一件事。”
我弯下腰在秦一手耳边淡淡的低语。
“那百万亡魂都是你大楚战死的兵将!”
秦一手整个人都在颤抖,惊慌失措的看着瘫软在地上的芈子栖,已经不需要谁来确定我的话,芈子栖双眼空洞无神的摊开手,手心中赫然是我大秦帝皇兵符,所有的一切我都没参与过,因为那个时候我还在三曲真境。
要想开启幽冥之路必须三界一统,首当其冲就是平定天下,芈子栖似乎比我更像一个帝皇,若她是我,我相信她会被更多的人传诵,至少我绝对不能亲手灭了自己家国,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秦一手一直提防秦雁回,他教导秦雁回王道,是怕秦雁回有朝一日成为向我这样的暴世之君,秦雁回没有学会,或许永远也不会懂,但是恐怕没有任何一个人比芈子栖懂的通透。
芈子栖有世间罕有的七窍玲珑心,此心至善,可惜她是不明白物极必反的道理,七窍玲珑心至善但是一旦被沾染就是至恶,我离开三曲真境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芈子栖已经不再是曾经我认识的人。
事实上,我也不再是曾经的嬴政。
秦雁回一直是别人手中棋子,朕亦然一样,唯一不同的是,秦雁回浑浑噩噩到现在才明白,而朕……我看向芈子栖痛惜的说,朕是心甘情愿当你手中棋子。
你把传国玺交到朕手中时,朕问过你,可知后果如何,朕记得你回朕一句,一将功成万骨枯!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那不是你给朕的,那是你留给自己的,我无力的闭上眼睛,重重叹了口气,朕登泰山,子栖你没问过朕一句平安,朕的生死在你眼中已经无足轻重,我拉开衣衫,月色之下露出背脊,看向闻卓惨笑,朕一己之力封退九天神众,都说朕意气风发三界独尊,朕身上伤痕有人曾见。
知道朕在泰山为什么不杀你?
我问闻卓,他茫然的摇头,我对着他转身,他应该可以看见我背心的伤疤,如今在秦雁回身上应该有同样的胎记,他背对着闻卓,刚好可以看见芈子栖。
“泰山一役,你金甲来犯,金锏击中朕后背可曾记得?”
“记得,当时你……你好像没躲。”
“朕不想躲,朕当时就在想,若是你这金锏断朕命于泰山,朕只想知道,子栖……你可还为朕而收手。”
芈子栖声泪俱下,求我别再说下去,我看向穆汐雪,有些话憋在朕心中千年,都说我朕暴君,都知道朕威烈,可朕心非铁,你们……我环视跪在地上每一个人,除了穆汐雪,加重语气说,你们每一个人只看见朕的孤傲和高高在上,又有谁,又有谁像汐雪一样见过朕身上的伤痕累累?汐雪,你告诉他们,朕当时如何对你所说。
“身上伤痕,若有他人知道,一人屠一城!”
听见了吗,我走到芈子栖面前,她哭我也哭,我第一次哭,原来哭是这样的感觉,心痛的不行,像是要炸开,我看着芈子栖惨笑,只有给我换衣的穆汐雪见过身上的伤痕,朕从泰山归来,子栖……你没问过朕半句安危,朕不想让你知道,你可知道为什么?
朕怕!朕怕你知道后,朕在你眼中依旧看不到曾经的担心和关切,朕是不是很无用,朕能封退九天神众,朕却要在你面前自欺欺人。
还有祭宫,你让朕修建祭宫,你想借阴阳两界之力开启幽冥之路,朕在祭宫封印你,或许在子栖你心中朕一直都在谋算你,朕千年前没机会给你解释,今日朕告诉你原因。
祭宫宝石为天,水银为河,外有百万亡魂相守,孤绝之地,封印在里面的人永世无法重回六道,子栖……你心中可知道朕为什么这样做。
芈子栖求我不要再说下去,我笑的声音高傲声泪俱下。
“朕有万世天命,你没有!朕怕你一个人走孤单,世世轮回找不到朕,朕为你放弃万世天命,之所以选择在祭宫封印你,其实封印的是朕自己,朕想留在里面陪你……”
芈子栖哭的如同孩子不能自拔的瘫软在地上,旁边的穆汐雪也忍不住跪在地上,我仰头大笑,无比的凄然。
秦雁回想要平庸,想要终老山林,你们逼他世间再无秦雁回,朕想平平淡淡寿终正寝,你们逼朕万世天命三界一统,好!好的很,你们想要的这样的这样的朕,朕就如你们所愿望。
我抹去脸上的泪水,重新直起身体,高傲的背负双手。
“你是大秦的丞相,朕不让你跪,你就是断了膝盖也给朕站着!”
言西月咬牙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穆汐雪在旁边搀扶着他。
我深吸一口气,拿出传国玺单手递过去,沉默了半天后,冷冷的说。
“下诏废后!”
第一百零九章了却君王天下事
月色如银似纱轻柔的散落在地上,落在我眼中远不及芈子栖那一头银丝,像是一层寒霜遮蒙在她头上,同时也笼罩在我心间,我相信她是伤心的,而且还是痛彻心扉那种,但我不清楚到底是有多重的痛楚才能让我看着芈子栖在我面前,寸寸青丝化为如今的红颜白发。
言西月已经从我手中接过传国玺,在弦台宫他就有意让我废后,那时我的记忆是紊乱的,若不是秦雁回折断昊穹剑或许到现在我都无法短暂的想起所有最真实的一切。
忽然间发现欺骗有时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那些被编织的记忆虽然支离破碎但至少我还相信面前的芈子栖的情义,而如今我记起一切,每一丝都如万箭穿心般令我痛不欲生。
言西月举起传国玺,君无戏言,诏书上玉玺加盖就再无回旋的余地,旁边的穆汐雪来不及搀扶言西月,重新一桩跪在地上,陛下,公主万般不是,出楚入秦虽有刺秦之命,但对陛下心有所属,虽有偏颇罪不至废后,望陛下三思。
即便是向言西月这样最想看到如今结果的人,手中的传国玺也不敢轻易的盖下,他在等我的旨意,我的眼睛被芈子栖那一头白发所淹没,曾经高殿封后,遥想在世共枕,离世同穴,生死与共世世不分,而如今……
她想杀我,那是她见我的原因,我掏肺腑于她,自以为是万年恒古不化的寒冰也能被我捂化,心是融化了,可惜不是她的,是我的,她最终还是杀了我,从我离开三曲真境那一刻嬴政已经死了,我羡慕的那个秦雁回,结果也让他们杀了,可悲的是,她也杀掉了我仅存的仁慈。
我回头看了言西月一眼,他应该比谁都懂我眼神的意思,传国玺稳稳的加盖在诏书之上,穆汐雪跪在地上痛惜的轻泣,言西月把诏书恭恭敬敬的递到我手中,上面写的什么已经不重要,我看都没看,扔到芈子栖的面前。
她笑,梨花带雨,凄惨无比。
我背身于她,即便到了现在,我依旧无法去看她的样子,我听见她拾起地上的诏书,惨笑中我听见她对我说的谢恩,那一刻我相信自己心已经碎的再也拼凑不起来。
“言西月,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帝后已废,庶人芈子栖按大秦律……”我声音停顿片刻,我一生下诏无数,恐怕这是最难的一次。“你重法典,给朕一条一条说出来。”
“陛下!”穆汐雪顿时跪行到我旁边,惊慌失措,她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言西月不敢跪,可我这话一出,他都坚持不住,诚惶诚恐跪下去。
“陛下三思!”
“朕意已决,多说无益,朕等你法典。”
秦一手猛然抬头看我,然后目光看向我身后的芈子栖,嘴角蠕动几下,像是想说什么,言西月在我身后沉默,不过是片刻的时间,他应该清楚,既然我已经说出来,就容不得更改。
“楚女芈子栖忤逆谋上,罪属欺君,擅调兵权罪属乱国,怪力乱神遗祸天下罪不可赦……”言西月重重叩首在地上再说不下去。“陛下,芈子栖万般不是,可铸秦皇万世功勋,虽功不抵过但……”
“按律该处何刑?”我决绝的打断言西月的话。
“……”言西月在我身后沉默,最终声音颤抖的回答。“按律当……当诛!”
我深吸一口气,仰头看天际夜风冷,心更冷,我的声音在死寂的庭院响起。
“芈子栖,朕赐你一死,是你自己动手,还是朕帮你。”
秦一手震惊的抬着头,没有看我,而是看向芈子栖,蠕动着嘴角问。
“公主,一手追随公主入秦,公主之命一手殚精竭虑从不忘分毫,也不曾过问半句对错,如今一手只问公主一句,当年秦军伐楚,破城屠城是他下的令,还是……还是公主所为?”
“是我。”芈子栖不置可否的回答,声音落魄黯然。
秦一手顿时老泪纵横,悲痛莫名竖起三根指头。
“三十万,楚都三十万军民啊,公主……你有罪!你为他一人尽屠家国三十万,一手苦等千年为等公主重回人世匡扶大楚,灭我家国者竟然是一手相守之人,一手心瞎了,眼睛也瞎了,留着还有什么用。”
秦一手说完,伸出两指没有丝毫迟疑的插入自己双眼,顿时两行黑血从破烂的眼眶中流淌出来,我知道秦一手承受不起这个事实和结果,或许任何人都不能,只是没想到他会做的如此惨烈。
秦一手从怀中把玉圭拿出来,无力的放在身旁,他的样子无比恐怖,我相信在这庭院中心死的已经不止我一个。